第 104 章
苏檀望天,回眸看向一旁的嬴政,弱弱解释:“真的是玩闹。”
苏璨眼眶红红,一脸我懂你的不易。
他吸了吸鼻子,挡在苏檀跟前,颤着声,却还是努力地挺起胸膛:“不要、不要打苏苏!”
他一直把他当兄弟的,知道他在秦朝过得这么不容易,他心里难过极了。
苏檀:……
嬴政:……
他看着小孩那红红的眼睛,可怜地不得了。
“若有下次,朕还揍你。”他冷着脸丢下一句,扭头就走。
剩下两个小孩,面面相觑。
“这些年,你受苦了。”苏璨心疼坏了。
苏檀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咳,那璨璨要对我好一点了。”他索性顺着他的话说。
苏璨点头如捣蒜。
小孩就是好哄。苏檀感叹,却不知一旁的小孩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道回偏殿去了。
“在母后处,呆得可还习惯,她不知你我二人之间的纠葛,若是对你……你多海涵些。”苏檀认真道。
对于楚姬来说,苏璨的存在,是一个会抢她儿子关注的人,却不知也是他的儿子。
这样一来,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心生戒备,说不定还冷言冷语,那真的会让人心里很难过了。
苏璨闻言沉默了。
楚姬对他确实不怎么好,给吃给喝给教育,却没有几分亲近,当成任务来完成。
他不是小孩,这样的距离是很能理解的。
“无妨,我有最爱的爸爸妈妈,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此生已经无憾。”他温声道。
苏檀闻言,反而沉默了。
“哎,我也想。”他想想就觉得难以取舍。
谁能拒绝现代的一切,谁又能拒绝自己呆了十来年的地方。
恍然回首,原来在秦朝也已经十五有年了。
比他在现代的日子,还要长些了。
两人分别后,苏檀心里还有些失落,在看到厨人呈上来的牛肉包子时,瞬间忘却一切烦恼。
“真香。”还有一碗酸辣汤。
一碗微烫的酸辣汤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他舒服的不得了,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
收拾好心情,他便起身往咸阳城中去了。
天气冷了,得时常在宫外看看黔首可有什么不方便。他有时候都担心,自己在高位呆得久了,便不记得百姓的苦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他刚一出门,就见刮着很大的风,苏檀赶紧穿上披风,这才骑着马,往外头走去。
等出了城,失了城墙的遮挡,风就更大起来。
他抿了抿唇,看着农人正在耕地,有人用牛,有人用家里两个壮汉来犁地,还有许多妇人,穿着短打,露出被日头晒得黝黑的小腿,那犁地的劲头,比男人还足。
光是看着这翻地的架
势,就能想象到,大家心里该是一片怎样的火热。
反正苏檀看着就高兴。
他立在地头,跟一个老汉攀谈,笑着问:“地犁完了没,还有多少亩?”
“还早着呢,还有八亩地,前两年开荒势头比较猛,我儿子又在,这突然间失了劳动力,就我一个人,还真是有些累。”老头笑眯眯回。
话是说着累,但是老汉精神很好,甚至还笑眯眯道:“过两年习惯了,再去开两亩荒地。”
苏檀闻言挑眉,试探着问:“冒昧问一句,你家儿子呢?”
家里多了个成年劳壮力,到底是轻省许多。
老汉顿时笑了:“从军去了,说是在蒙恬将军的麾下,他一个毛头小子,也不知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苏檀听到熟悉的人名,顿时来了兴趣:“我兄弟也在蒙恬麾下,他对手底下的兵还不错,你家儿子怎么说?”
听他这么说,老汉不由得笑起来,和他说他家儿子很是英勇,杀敌无数,估摸着到时候能做个百夫长。
“是蒙将军亲口说的!”他骄傲地抬起头。
苏檀闻言不由得轻笑起来,正想问问收成,就见老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从里面又掏出一张磨毛的旧纸:“看看,这是我儿的家书。”
他便打开来看,那男子估摸着读书不多,写字如同稚儿,却一笔一划,认真极了。
“嗯,家书中,确实是这样写的。”
老汉一听,又乐了。
“不瞒你说,老汉以前是个鳏夫,家里老婆难产死了,家里穷的很,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有我儿这个半大小子,那张嘴真的大,一瓢粮食下肚,才能勉强垫垫。”
“后来太子扶苏让大家种玉米、种红薯、种棉花,敞开了嘴巴吃,整天吃的肚子圆滚滚的,那小子就从个瘦猴变成了八尺壮汉,谁见了不说他生的好,是从军的一把好手,后来就投到蒙恬将军的麾下了。”
这样说着,他笑得脸上褶皱横生,可见是高兴极了。
苏檀闻言也跟着高兴,轻笑着道:“是,不管男人女人,都得多吃点,吃得壮壮的,才有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家里可有铁锅?”他问。
刚开始发明出来,这些肯定都是咸阳城中的富户才用得起,但现在十来年过去了,想必寻常黔首家里也发展的不错了。
“十年前就有了。”老汉一拍大腿:“锅好买,但是这油,实在舍不得,还记得十年前的时候吃油,那真的是灌上二两油回家,每次做饭了,用筷子沾一下,在锅里涮涮,都觉得香死了。”
“现在,现在老汉的日子不一样了,老汉吃饭随便倒油!那面条上,要有油花才香。”
他年岁大了,鲜少有年轻人愿意跟他聊天,这一说,就难免多说了些。
“这种日子真的很好,我很喜欢。”
老汉笑得眯起眼睛。
苏檀不由得也跟着笑,乐呵呵道:“那挺好,仓禀实是一件值得
庆祝的事。”
老汉笑眯眯点头。
“要干活去咯。”他摆摆手,直接往地里去了。
苏檀:……
刚才聊那么亲热,还以为按着惯性,会叫他去家里吃顿饭,结果扭头就走了。
“小公子,你要是没啥事,晌午了去家里吃饭。”老汉又回头,乐呵呵道。
苏檀满足了。
这才是黔首亲热的打招呼方式。
大家都饿怕了,所以最好的招待礼仪,就是进家里吃点东西。
“谢谢,我等会儿就要走了。”
他摆摆手,便负手离开了。
在地头溜溜达达,他发现大家都还在是用葫芦盛水喝,心里就琢磨开了,黔首农人家的水壶,一定要便宜又耐用,这才好。
玻璃壶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玻璃并不贵,但是质量差、薄脆的玻璃,在遇见开水的时候,容易裂开。
还得质量好,还得便宜。
苏檀想想,果然黔首的选择才是最好的,那葫芦家家都有,不费一毛钱,就能得到。
不过有钱想要好水杯的,就可以有其他选择了。
于是他高兴地回宫去了,今天又发现一点小东西。
等回去后,就开始埋头画图,将自己已知的水杯式样多画出来些,还让苏璨也提供些。
两人拿着一堆图纸,交换着看看后,觉得这么多,应该是够用了。
叫寺人送到玻璃窑上去,他便不再关注了,后续会有人盯着流程走。
隔日功夫,窑上就送来几套漂亮的玻璃杯,供他使用。
苏檀又想到搪瓷上。
在六零年代,谁家要是有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那真是要端着搪瓷杯满世界窜,炫耀自己的搪瓷杯。
但是他不会。
苏檀掐着指尖的红痣,笑眯眯道:“搪瓷杯搪瓷……”
不等他重复的念叨,面前就已经显示出他想要的信息。
搪瓷,有名珐琅。
苏檀:?
大名鼎鼎的珐琅?
他想想自己家的搪瓷杯,换个名字就成了名贵物件了。
这倒是不错,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将制造方法也写下来,交给寺人,送去研发中心,苏檀这才懒洋洋地起身,立在窗前往外看。
‘凄风凋碧树。’
看着那些枯黄的树木,苏檀猛然间想起了这句诗。
马上该苍茫大地了。
那迎面的一股寒风,实在是冷得厉害。
不过现在冬日也好过,有棉衣,有煤炉,有火炕,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农人只能穿着单薄的麻衣,不管你套几层,这寒风一吹,就透心凉。
等去章台宫后,就见嬴政正坐在亭中饮茶,对面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还在好奇是谁,就见对方听见声音侧过脸来。
他不禁挑眉。
这人他不认识,竟然没见过。
苏檀好奇地看着,就听来人连忙起身行礼:“越拜见太子。”
他还是记不起来。
嬴政望着他茫然的眼神,神色微怔,没想到他竟然不认识。
每次看见前世能人,他的眼神就特别闪。
现在没什么表情,想必是因为前世不显,但是他觉得这男子是个人才。
“此乃彭越,是范增推荐来的人才。”嬴政低声解释。
苏檀跟着点点头,说起彭越来,他倒是眼神亮起来:“彭越啊,不错不错。”
他笑着道。
嬴政心里便有数了,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对方确实是个人才。
“草民一心报效我朝,如今终成心愿。”彭越看见太子认真的眼神,心情便更加激动了。
嬴政将一本折子递过来。
苏檀一看,瞬间就明白了。
这说的是游击战,这种方法,是他提出来的,但是每个人的作战风格不同,彭越提出的方法就更加流氓些。
想想历史上,对方确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搅屎棍风格,独树一帜。
别人打仗,人越来越少,唯独他,越来越多。
这样一想,确实是个人才。
嬴政抿了口茶,随心道:“如今匈奴和百越都在打仗,你更倾向于去哪?”
彭越没想到还能选择,便赶紧道:“我心中甚是仰慕李牧将军,想跟着他打仗。”
嬴政沉吟,那就是选择匈奴了,这游击打法,倒是挺适合匈奴的。
“可。”他允了。
彭越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拱手作揖。
他年纪尚轻,旁人羞辱他,说他一无是处,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志向,实在是痴人说梦。
他就要证明一下。
看着他那表情,苏檀不由得笑起来,温和道:“虽然同意你去,但是也得从底层做起,若是主将不满意你,我们也不会干涉。”
彭越点头如捣蒜,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等目送彭越离开,苏檀扳着手指想,如今的大将里面,就韩信、项羽还没长大了。
他很是期待。
那可是项羽,楚霸王项羽!
光是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
“战事频频传来捷报。”嬴政漫不经心地将茶盏往他跟前推了推,轻笑着道:“几位将军都说,无往不利。”
这四个字,是最好的战报了。
苏檀点头。
其实脚下这片土地,虽然偶有失利的时候,但打仗一直都很厉害。
比如东汉末年分三国,大家都是拿匈奴当副本刷的,董卓回朝就是打击匈奴有功。
而匈奴被打怕了,小股残留势力,便去打欧洲去了。
要是好汉只提当年勇,那汉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这想象总是美好的。
嬴政看
着一旁没脸微笑的扶苏,便知道他又想着天下一统了。
“朕心中的一统,不过是六国罢了,没想到你的野心这么大。”
苏檀满脸无辜:“脚下的土地是颗球,如果你愿意,这个时候,你甚至可以……咳,打遍全世界。”
嬴政:……
“朕怕是活不了那么久了。”
苏檀琢磨:“没事,你要相信你自己。”
嬴政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明明是祝他长寿的话,他却不怎么爱听。
秋风瑟瑟,放下杯中的热茶,那股子冷意,顿时侵上心头。
“真冷啊。”苏檀揣着小手手,这才回偏殿去了。
先是练了一会儿大字,看着太子府上的晋升名单,花名册上写的很是清楚。
什么时间做了什么有利于黔首的事,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案子。
标的很是详尽。
能得他小笺的人并不多,大家其实心里明白,就算从底层做起,那也是熟悉底层,是预备官员,而不是真的要将对方刷下去。
苏檀看着上面刘邦的升迁,不由得若有所思。
他是真的厉害。
秋日来了,他想着,最后玩几日,便再也出不去了,心里便起了念头,这几日多出去逛逛。
他行走在咸阳城的街上,听着小贩叫卖的声音,都忍不住唇角勾起。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整日里也是在街头游荡,看见谁,都想拯救一把,把自己所有会的东西,恨不得都告诉别人。
那时候教得最多的是菽乳,这豆腐是真好做,什么都不挑。
只要家里有磨盘,有草木灰,有石膏,都能做成。
没有很大的技术含量,却很好吃。
豆芽也是,黔首家里都种地,对发芽还是好掌握了,这又多了个青菜。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多一点吃食,都多一条活命的路子。
他走进安家食肆。
当年的咸阳第一食肆,如今更是金碧辉煌,看着就极为精致漂亮。
门口是相貌清秀的小二在迎宾,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
“公子里面请……”
苏檀走到门口,见是个生面孔,就多看了两眼,谁知道,触发了对方的雷达一样,就见那热情的笑容愈加热情起来。
“公子快请,小的去请店家。”
说着他就赶紧往里面去。
苏檀:?
他都不认识对方,对方怎么还会认识他。
片刻后,穿着锦衣的店家走了出来,看着他在,便乐呵呵道:“公子来了,贵客来,实在是让食肆蓬荜生辉啊。”
“这安家食肆能做这么大,可以说都是公子的功劳。”店家满怀热情道。
苏檀摇头失笑:“是你做人厚道,和我没什么关系。”
当年他一个小孩,对方都满怀善意,这也是开端。
店家含笑摇头,请了他坐下,亲自坐在他对面给他泡茶等,这才乐呵呵道:“你好些日子没来,我还在想,是不是店里的饭菜不合胃口了。”
苏檀摇头失笑:“没,近来比较忙。”
其实是东巡去了,人不在咸阳,又怎么会过来。
店家不知,听见他说忙,便赶紧道:“那你此番忙完了,正好趁着冬日,可好好的歇息一二。”
苏檀点头,啜饮着茶水,这才笑着道:“近来咸阳城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那倒是有一桩,有人在城郊开了一座女子学堂,说是只收女孩,现在办的轰轰烈烈呢。”
店家乐呵呵地说着,他家女儿在咸阳学堂,但是很多小女孩是进不去咸阳学堂这么好的学堂,现在有了女子学堂,倒是让许多小女孩都能上学了。
“城郊?何处?”苏檀果然感兴趣。
“等会儿吃完饭去看看?”店家乐呵呵道:“你也好视察一番。”
苏檀好奇想看看,便点头应下。
“可。”
他也不是很饿,随意吃了点,便连忙起身。
实在好奇是谁竟然这么厉害,会在古代想起来开女子学堂。
这在历史上几千年都是没有的,就只有江永地区,有女书的存在,流传下来。
几人骑着马,往城东去了。
说是城郊,是真的城郊。
都已经出城了。
但是——
刚出城没多久,很快就有一片茅草屋,但修得极为规整。
店家顿时迟疑了:“地址给的没错,就是城东门出来两里地,第一处房屋。”
苏檀其实是比较理解的,对方若是真的自己做女子学堂,这前期的投入就非常大,他轻而易举地开起来,是因为有嬴政的支持。
寻常人,除非家中非常富有,要不然还真的难。
听见马蹄声,门口出来一个拄着拐的老太,颤颤巍巍地立在门口,昂着头问:“此处是女学,若无事,请速速离开。”
苏檀见是头发花白的老人,连忙下马来,笑着道:“老婆婆,我们听说此处有女学,特意来看看,想着能不能资助一二,劳烦跟院长通报一声。”
他们离得近了,就能听见那朗朗的读书声。
“真好。”
属于小孩那稚嫩的童音在茅草屋中响起。
苏檀眉眼温和,那老太看着,便低声道:“那我去叫人,你且在此处候着,学堂中小孩多,不能叫你进去,请见谅。”
“好。”他一口应下。
回神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就见学堂虽然不大,但收拾的很是干净,从这个方向,能够远远地望见城门,而此处有无数守着城门的锐士。
可以说是非常安全了。
在省钱的情况下,这样选址,确实不错。
很快就有一个女子出门来,笑着道:“我们院长不在,我是副院长清苑,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就行。”
苏檀便笑着说,自己听说此处有学堂,便想着资助一二,不过要过来看看情况再说。
清苑的眼神顿时和煦很多,笑着道:“我们倒是没接受过旁人的资助,不过学堂的资金确实不宽裕,你若是能拿出一笔钱,解了学堂的燃眉之急,学堂愿意立碑为你歌颂功德。”
再多就不行了。
苏檀闻言,瞬间明白过来,笑吟吟道:“好,那我先参观一下。”
他要看看是真的为女子建立学堂,还是接着女子学堂的由头,做一些违法的事。
转悠一圈后,发现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这是我们的食堂,门口有洗手池,边上放的有无患子,根据邸报上说,饭前便后都要洗手,我们严格的在执行。”清苑笑吟吟道。
苏檀点头,从教室后面进去,立在最后面,听着女夫子讲课。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女夫子的声音在学堂中响起。
苏檀听着她流利的讲课,不由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