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始皇之上泰山,中途遇暴风雨,休于大树下。诸儒生既绌,不得用于封事之礼,闻始皇遇风雨,则讥之。
苏檀回想着史记里面的记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听着嬴政定下的日子,他不漫不经心道:“往后推三日。”
在历史上,秦始皇封禅泰山虽然有波折,但是成功了,《史记·封禅书》里面记载的很清楚,说的就是秦始皇上泰山的时候,遇见了暴风雨,他在大树下躲避雷暴。
而诸儒生因为被他罢黜,没有带上来作用于封禅,听说秦始皇遇见暴风雨,则讥之。
讥之!
苏檀想想就闷了一口气。
现在倒是没有罢黜儒生,却不再在意他们的意见了,他们觉得自己的礼法是最正规的,偏偏对方不再听他们的说辞了。
嬴政一听说要推后一天,当即就要点头,一旁的奉常却不高兴了,低声道:“这是算好的好日子,怎能随意更改,那个日子大吉。”
“换一日也大吉。”苏檀冷冷道。
嬴政也跟着看过来,那奉常登时不说话了。
很快就到了奉常定的日子,他看着黑云压山,不时闪着雷阵雨的样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若这个天气上山,那群儒生必然要大肆攻讦了。
嬴政立在帐篷的天沿下,望着连绵的雨水,不时有打雷闪电,那些轰隆隆的雷声,不敢想若是在泰山封禅时发生这些,对此事会是多大的打击。
回眸看向正在昏昏欲睡的扶苏,他将书盖在脸上,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缓三日,差不多够太阳将山体晒干了。
一大早,苏檀将头冠摘下,带着草帽,跟在嬴政身后,随着大队伍一道上山去了。
他心想,区区泰山,还不手到擒来。
在现代时,他就听过一句话‘青春没有售价,泰山就在脚下’,。区区泰山,谈何挂齿。
一个时辰后,他就不嘴硬了。
纵然身有内力,他也能感受到自己颤抖的腿,这运动量不大,不常爬山的人,遇见这真的是腿打转。
他和嬴政还面色如常,但是身边的文武百官,特别是文官,已经气喘吁吁了。
“武帮文!身边的兄弟都拉一把!”苏檀扬声道。
这才在泰山脚下,要是走不动了,等会儿又该如何,他和政爹俩人可抬不动众人。
看着一群气喘吁吁的儒生,苏檀心里就十分痛快。
想想先前嬴政还说不叫他们来了,免得他们事情多,一张嘴听得人心烦,苏檀当时就劝,说等他们上山后,就不会多嘴了。
泰山会治好每一个长嘴的人。
苏檀笑眯眯道:“再爬半个时辰,就可以扎营休息一会儿了。”
儒生:……
为首的是个老头,他这会儿已经面色发白,没什么力气了。
闻言登时一噎。
“先生不若说说,这封禅泰山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苏檀笑吟吟的上前来,温声问着。
对方那腿抖的跟帕金森一样,全部注意力都在抬起自己沉重的双腿上,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回答他的问题。
看着一群儒生拒绝被他们眼中的大老粗武官搀扶,苏檀也不勉强,摆摆手示意大家自己走自己的。
这时候的儒生,和孔子那时候捏这沙包大的拳头跟你讲道理已经不一样了,相对来说,养尊处优了些。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又负着手走远了。
而一旁的儒生们:?
他们哪来这么多的体力,实在叫人郁卒。
半个时辰后,众人停下,开始扎营了,厨人也开始做饭,热汤热饭来一口。
苏檀也累了,他洗了一把脸,懒洋洋地靠在登山杖上,看着武官帮着厨人抗水等,不由得笑起来。
他发现人真的很有意思,那时候看电视,他就觉得,皇家的子孙为什么不可以兄友弟恭,但是当他成为皇家子孙,家里有皇位可以继承的时候,他真切的感受到皇家子孙不可能兄友弟恭。
就算有,也是假的。
这文武百官之间的关系,也是这样,隐隐之间是有不和谐因素在的。不可能真正的很和谐。
苏檀想,他现在就喜欢看文武百官互帮互助的样子。
等到饭菜做好后,一碗热汤捧在手里,他喝了一口,瞬间就满足许多。
“唔,真香。”
在疲乏的时候,一口热汤下肚,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真舒服。”
他伸了个懒腰。
看向穿着玄衣纁裳的嬴政,他身形板正,脊背挺直,看着就非常吸引人。
嬴政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在泰山上,且放恭敬些。”
苏檀想,他现代来泰山的时候,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也是常有的。
想想这伸个懒腰还被说要恭谨些。
他政爹心里,对泰山还是有崇敬之心的。
等众人爬上山顶,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先是扎营,等待第二日晨光微熹时,再行封禅之礼。
苏檀和嬴政并排躺在草地上,看着泰山顶上的星空,嬴政伸出大掌摸了摸,神情柔和:“朕,终究还是站上来了。”
而经过一天高强度的爬山,苏檀望着璀璨星空,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嬴政等着他回答,却无人搭理,转头一看,不由得抿唇笑了,俯身抱着身量修长的少年进了帐篷。
三更时分。
营地便熙熙攘攘尽是声音,苏檀伸了个懒腰,也跟着起身,看着天空中群星璀璨。
“那就是北斗七星。”
苏檀昂着头,这时候的天空,远比现代社会要明亮许多。
看着就舒服。
嬴政含笑点头。
“是。”
两人起身洗漱,穿上最华丽、最精
致的衣裳,就等着封禅礼的开始。
“砰~”
“砰砰~”
“砰砰砰~”
无数烟花被射上天空,砰砰砰地炸开绚烂的烟火,照亮了半边天。
被吵醒的儒生望着天空中无数的星雨,顿时目瞪口呆。他们惊惧地钻到树下,战战兢兢。
但秦人无反应,他们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紧接着,许多小伞悠悠从天而降,伞下的小兜兜里,有一颗颗圆润的琉璃球。
苏檀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捡起那写着字的玻璃球。
这原本是他送给政爹的礼物,里面刻好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还有几条小龙在里面游,灵感就取自现代小孩玩的弹珠,谁小时候还没玩过这种琉璃珠了。
看着儒生这惊呆的表情,苏檀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敢欺负我政爹,现在我在了,有人给我政爹撑伞了,你们别想再欺负了。
嬴政看着侍从呈上来的琉璃珠,看着就觉得是出自扶苏之手。
他眉眼弯了弯,看着天空中源源不断的烟花,和神情惊惧的儒生,他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了。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他低声道:“山中不敢多放烟花,只能意思一下就好。”
若是引起山火就不好了。
嬴政笑着点头,他心满意足。
能有这么好的开局,就已经很好了。
苏檀不光安排了烟花和琉璃球,将术士的那些手段,尽数都用上了。
看得那儒生们一愣一愣的,而一旁的嬴政便心满意足。
他真的很高兴。
当初看扶苏的那些表现,他都以为,这泰山封禅,定然是极为失败,甚至到了动荡的地步了。
但是现在,天边已经有红彤彤的朝霞了。
这一切都顺利的不像话。
嬴政大手一挥,上了三百大牲来祭祀。等下泰山时,他面上的表情便平和许多。
而儒生的表情就很是炸裂和恍惚了。
下山后,众人还是一脸恍惚地看着,苏檀不由得笑起来,乐呵呵道:“父皇,感觉怎么样?”
嬴政点头,低声道:“舒爽。”
两人对视一眼,愉悦地笑起来。
苏檀想着,能够顺利渡过,他真的很高兴,先前还担心的不得了。
他打算,让人大书特书,刻碑、著书等,都给安排上,务必让后人考古的时候,能够稳稳地发掘出来。
苏檀回眸看了一眼,乐呵呵道:“还继续要江东走吗?”
这江东子弟多才俊,看能不能多寻几个人。
嬴政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那你想去玩?”
苏檀点头,挨着他近了些,笑眯眯道:“一直听徐市、卢生他们说大海,总归要亲眼看看的。”
这样想着,最重要的是灭掉秦始皇那颗出东海之心。
于是……
一路往江东去,还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走。
苏檀在海边哐哐一顿捉螃蟹,他在咸阳呆了这么久,好久没有见过阳光和海洋了。
就算面前的海,比黄河还要浑浊。
他看着也觉得很喜欢。
苏檀用玻璃瓶子装着螃蟹,灌了些海水,将那八颗写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的琉璃球放进去。
“真好。”他笑着道。
嬴政含笑看着他胡闹,温声道:“玩够了,我们就要回咸阳了。”
现在吏治清明,巡查下来,嬴政心中非常满意,偶尔会出现些许意外,倒也不算什么。
来的时候,慢慢悠悠地走,回去的时候,就是快马加鞭了。
楚姬骑在马上,满脸都是意气风发,她好久没有骑在马上驰骋了,这样在风中策马奔腾,感觉棒极了。
苏檀亦是。
来的时候晃晃悠悠的,要带祭祀的东西,要顾忌着彰显大秦国威,但是回去,就一整个归心似箭。
虽然他的太子府,他没有怎么住过,但是他也开始想念了。
嬴政和他,就算骑一天的马,也能保持精力充沛,看的张良啧啧称奇,因为他很累,他要坚持不住了,他是做谋士的男人,不是要策马奔腾的男人。
可就连厨人都能跟上进度,他若是跟不上,他觉得有点子丢人。
所以咬着牙,就连大腿根部被磨烂了,都极为克制,一声都没坑。
苏檀不知,他还觉得很轻松。
还是见张良下马的姿势不对,这才观察了一下。
“子房先生,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他连忙上前问。
张良迟疑片刻,在对方温煦的眼神下,嘴巴一突就说出来了:“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磨的腿疼。”
他直说腿疼,苏檀瞬间恍然,知道他是大腿根疼,这部位尴尬,说出来不雅,所以简单了说。
“不必跟着我们赶路,我留两个锐士陪着你慢慢走。”
他们主要就是归家心切,但是对张良来说,这是越走越远了。
苏檀笑得眉眼弯弯。
张良连忙摇头,低声道:“劳太子费心,不必了,这点子苦,还是能吃的。”
苏檀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颔首,这才转身离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递给张良一个柰果那般大的玻璃瓶,里面盛着绿莹莹的草药膏。
“抹一抹,这个能够保护娇嫩的肌肤,也能消炎镇痛,别发炎了,这夏日一出汗,多遭罪。”
苏檀温声道。
说完他才转身离开了。
张良拿着罐子回自己的帐篷,看着这精致的玻璃罐,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这是皇室专供,上面还有龙纹。
接下来的路,行进速度慢慢地又缓和起来。
春日时分出的咸阳城,再回来时,已经要穿着夹袄了,百花凋零,树木枯黄,只有菊花映着寒霜。
苏檀吹了口气,看着那白霜,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有一种明日才准备着要出发,结果转脸就已经回来的感觉。”
嬴政立在他身侧,闻言漫不经心道:“是,那漫长的夏日,都被狗吃了不成。”
苏檀:……
他政爹会说玩笑话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这样想着,他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回自己的偏殿去了。
他要看看他的房间,好久未曾回来,还真的是想念的慌。
一切都是熟悉的温柔模样。
苏檀放下心来,洗了个热水澡,麻溜地躺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睡觉。
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和踏踏实实地躺在自己床上的感觉,实在不一样。
他都想死自己的床了。
“下次出门,要把床也背上。”苏檀摸了摸自己的床,笑得满心欢喜。
第二日,他被叫起来上朝,还有些许的懵,洗了把脸,换上平日里的常服,这才跟着寺人一道往议政处去。
苏檀刚走到,就看见一个神情张扬的红衣女人,正立在门口,见了他来,立马眼前一亮。
“苏苏!”
“怀清!”
苏檀眼睛也亮了,他还记得幼时见到怀清时,对方给他的震撼。
“这么多年,清一直在外,心中时常挂念着太子殿下。”
怀清施施然行礼,这才跟着苏檀一道往殿中走去。
而当初见过怀清的那批官员,如今已经换了一波,只零星几个老臣还认识她。
“商官。”众人客气点头。
她甚至就连官名都是特意为她取的。
怀清还记得当初扶苏说让她当商官的情景,一转眼,她为大秦输送无数的财物,已经能自如的立在殿上了。
嬴政进殿后,便瞧见了扶苏身旁的红衣女子,他瞥了一眼,登时明白,这是商官怀清。
他很喜欢怀清,她是一个很好的臣子,这些年从未令他失望过。
等下朝后,怀清这才立在苏檀跟前,一叠声道:“出去喝杯水酒,当初你年岁小,如今年岁大了,怎么也不要避开了。”
苏檀连忙点头,温声道:“行呀。”他说着便抬脚就走。
怀清缀在他身后,看着他俊朗如星的模样,越看越喜欢。
“当年我还想抱抱你,就是没敢下手,如今向来,该抱的时候,就要立马抱,现在你长大了,就彻底没有机会咯。”
怀清笑着调侃。
苏檀想想,当初怀清确实挺喜欢他,便摇头失笑:“和寻常小孩抱起来是一样的。”
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寒暄着,等走到安家食肆时,神态已经亲昵许多,等进了包厢,点过菜后,两人还是闲闲地聊着天。
苏檀知道,她应当是有话要说。
果然,在吃过一轮水酒的时候,就听她开口了。
“此番寻太子殿
下,实在是有事想求。”怀清温声道。
苏檀笑了笑:“你如今是天下第一商官,有什么事,还能难得到你?”
不管什么东西,都得用钱来铺路,而怀清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想要百越的生意,当然,在秦朝这边的生意,可以遣人去接手,都安排的很清楚了,现在处理起来没有挑战性,我想开拓新市场。”怀清认真道。
她有三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琢磨出来些许商道,想要再去验证一下。
“秦朝的商官你不用丢,到时候百越纳回秦朝的国土,就在你的统辖范围了。”
苏檀笑着举起酒杯,糯米酒喝起来甜甜的,也不醉人,还挺好喝。
怀清闻言眼前一亮,乐呵呵道:“那行,我就不推辞了,主要就是想验证自己心里的一些想法,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想弄点别的。”
苏檀摇头失笑,他懂这种感觉。
有时候都说太忙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二,但是真的让休息了,又觉得无聊,不知做什么,还是找点事情,忙起来比较舒服。
上学那会儿,发个呆,看星星看月亮,每天都有很新奇的世界要探索。
现在不成了,手里就得琢磨点事儿。
“行,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能给你解决的,都给你解决了,不叫大秦的功臣为难,是我的责任。”苏檀笑着调侃。
怀清闻言登时也跟着笑:“我算什么功臣,一没杀敌,二没流血的。”
苏檀听她这样说,神色便认真了。
“若没有源源不断的金银支持,许多政令都很难推行的,朝堂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机器,大家都是最重要的零件,缺一个都转不动了。”
苏檀目光灼灼:“怀清,对大秦来说,至关重要!”
怀清一听,登时跟着笑了,他这样的态度,表现出惦念着她的好,她心里也舒坦。
陛下和太子殿下确实是很好的主公,把商业交给她之后,从未怀疑过她,纵然有许多风风雨雨,也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旁了。
光是这份知遇之恩,她就愿意肝脑涂地。
“近些日子入咸阳,我发现很多小吏是女子。”怀清好奇道。
要知道当初她做商官,那是特例特批。
苏檀闻言笑了:“当初建立咸阳学堂的时候,招生不限男女,后来秦灭六国,需要的基层官员更是数不胜数,招小吏也没有限制性别,这优秀的人,不论男女,都能考上,所以咸阳城多了许多女官。”
“有怀清做表率,往后女官只会越来越多。”
苏檀笑吟吟道。
听他这样说,怀清登时神情端方,她身后站着千万女人,等着能施展自己的一技之长,她一定会做好表率。
“女子能顶半边天呢。”苏檀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