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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情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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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迈巴赫轿车靠边停下,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来接我了,诸位有缘再会。」自称源家次子的年轻人躬身对大家说着,随后上了车,黑制服白手套的司机向着围观的人群鞠了一躬,然后上车离去。

    看着那辆价值几十万美金的豪华轿车离开视线,女孩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谁都没想到这位年轻人是白龙鱼服的贵公子,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穿成这样吸引别人的目光。

    「无论走到哪里,女孩们都会为你动心啊。」迈巴赫后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那人抽着纸烟,戏谑地说道。

    那人脸上带着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能剧面具,面具上画着一张诡笑的公卿的脸,脸色惨白而嘴唇猩红,眼睛瞄着粗黑的眼线,牙齿也是涂黑的。

    「蛇岐八家正在搜捕我们,这种时候你还跑来跟我联系?」年轻人的语气冷冰冰的。

    「预计今夜蛇岐八家就要对极乐馆动手了。」王将说,「在所有人看来,猛鬼众都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输家没有活下来的意义,蛇岐八家已经准备把我们连根拔起。」

    「花了十几年心血抢来的地盘在两天之内就被蛇岐八家夺了回去,依附我们的帮派纷纷背叛,王将你看起来倒是还很坐得住。」年轻人语带讽刺。

    「舍不得又能怎样呢?输了就是输了,蛇岐八家是黑道上的皇帝啊,我们都只是叛党,输这一场不丢人。至于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帮派,他们原本就谈不上什么忠诚,就像不良资产一样,舍弃了也不可惜。不过他们毕竟也为我们的壮大发挥了作用,极乐馆也给我们赚到了上千亿的资金。就当是被我们吃掉的食物好了,只要你和我安然无恙,猛鬼众远远算不上输了啊。」王将说。

    「食物么?这场战争已经死去了多少人,那些尸体都是你的食物?你的食性还真是和食尸鬼一样恶臭啊王将。」

    「是啊,都是食物嘛。世界本来就是这么残酷,我们每个人都是食尸鬼,想活下去就要吃人或者被吃。蛇岐八家也活在这样的规则下,他们靠着收取那些黑帮的供奉而活着,黑帮的钱又从哪里来?无非是偷是抢,是的卖身钱和保护费。蛇岐八家自称不沾染毒品行业,可暗地里倒卖毒品的黑帮把钱恭恭敬敬地交给他们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他们拒绝嘛。」王将笑呵呵地说道。

    「他们的影子笼罩着那些、那些瘾君子、那些开店的小生意人身上,无声无息地吸他们的血,即使他们有了源氏重工,有了丸山建造所,还有岩流研究所,也从来没见过他们放弃这部分利益啊。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强的吃掉弱的变得更强,卑微者以血肉献祭给权力者巩固其权力,如果不甘心被吃掉的话……那就抢先把别人吃掉。」…

    「非得把话说得那么恶心你才高兴么?」年轻人淡淡地道。

    「唉唉,这都是现实的道理啊,你不愿意听的话就说点别的吧。卡塞尔学院的三名专员还是下落不明,学院跟蛇岐八家之间剑拔弩张,爆发冲突是早晚的事情。」王将说,「那位路明非是昂热的特派专员,当着你哥哥的面绑走了上杉家主,在千鹤町露过一次面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那些男孩让我很不安啊。」

    「不安?那位路明非确实有些本事,但也不过是误入战场的野兽吧?即使爪牙锋利,也只能在炮火连天中无助地逃窜。」

    「野兽么?野兽能摆脱那个埋葬了一切生灵的葬神之所活着回到这个世界?水深八千多米,深潜器受损严重,模拟计算下他们的生还率不会高于1%,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们每个人都平安无事。」王将轻声说,「用好运来解释的话,这运气实在是好得让人不安。这三个人每次都在秘党与龙王作战的第一线,每一次都安然无恙,那龙王的运气比他们可差多了。他

    们一路前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像命运之神站在他们身后……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用畏惧任何人,但如果是命运之神亲自为他们保驾护航,那还是会让人不安啊。」

    「我们是早已决定要逆神的人,如果真有命运之神这种东西,就连祂的头也一并砍下来!」年轻人冷冷地说,「通知小暮来东京找我。」

    王将沉默了片刻:「恐怕这个通知没法送到。」

    「什么意思?」年轻人皱眉。

    「龙马遣散了极乐馆中的所有人,然后失踪了,看来是有人把她带走了。」

    「她就不能是自己逃了吗?」年轻人的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她是不会逃的。」王将说。

    「为什么?」年轻人皱眉更深。

    「蛇岐八家已经知道樱井小暮是龙马,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捕获她,从她身上挖出你我的情报。她一个人留在极乐馆,就没想过逃跑,她是想去死。她死了线索就中断了。」王将淡淡地说,「蛇岐八家的进攻到这里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这局棋轮到我们走了,现在要考虑的是,究竟是什么人带走了她。」

    「我对你说的那些没兴趣,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不会逃。」

    「她一直很喜欢你啊,为了你,不惜付出生命也愿意,稚女你不知道么?」

    「什么意思?」

    「女人经常就是这么愚蠢的动物,当她们怀着无望的爱时,只有极少数人会明智地选择放弃,更多的人会选择燃烧自己给你看。因为至少在那个瞬间,她在你的眼里是最明亮的。你就是那份无望的爱啊,稚女。」王将轻声说,「你本该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才对。」

    「你早就猜到她会选择死在极乐馆?所以你才把她留在那里看家?」…

    王将轻轻点头:「用情来推断一个女人,总是很准的。」

    凄美的红光将车内的黑暗划破了一瞬。王将立刻坐直了,因为绯红的刀刃已经横在了面具下方。年轻人手握着刀鞘把刀身震出了一尺,足以割断王将的喉咙。

    一切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年轻人看着窗外:「你猜到她会选择死在那里,所以你才留她在那里看家,只要她一死,线索就中断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你培养和提拔她的时候如此高调,让外界都知道有这样一匹妖娆的龙马,却不知道龙马背后的王将和龙王是否真的存在。在需要的时候舍弃那枚棋子就好了,你果然是一只食尸鬼,你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结局,时间一到就一个接一个吃掉他们,最后活下来的只是臃肿丑陋的你自己。」

    王将举起双手不敢动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癫狂,他会在街头耐心地与素不相识的路人合影,也会因为一时的暴怒而斩下盟友的头颅,一切行动只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

    那位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龙马」樱井小暮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被组织里高高在上的「龙王」看中并非是因为她那一手按摩的绝活,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某天夜里他终于学全了坂东玉三郎的《杨贵妃》,想要一个漂亮的女人听他演唱,所以他径直下楼牵了樱井小暮的手上楼。王将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所以也并不觉得牺牲樱井小暮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那只是一个静夜中选来当观众的女人而已。

    但此刻王将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这个年轻人当初草率地随便选了樱井小暮,一直以来也没表现出多么重视她,但一听到她可能会死的消息却任性地发起火来。

    刀锋不断逼近,王将知道自己如果在接下来的几十秒之内不能想出完美的说辞,那么这柄刀将会毫无悬念地斩下他的脑袋。

    「最后留下来的怎么会是我呢?只能是你啊,只有你才

    能登上世界的王座,这是血脉决定的啊。如果你不喜欢吃掉这个说法,那我们可以换一个更温柔的字眼,你看‘牺牲,怎么样?她又不是为我而牺牲,怎么能说是我把她当做食物了呢?她自愿为你牺牲,不如说是你自己吃掉了她吧?你不是留了药给她么?你总不会是把莫洛托夫鸡尾酒当成化妆品留给了喜欢的女孩吧?」王将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果你不想享用这道美味,那还得感谢带走她的人才对。」

    「你是在挑衅么?」刀刃缓缓逼近,已经割开了王将的皮肤。

    「您现在就杀了我吧,能成为您的食物是我的荣幸,」王将还在笑着,笑声和那张面具一样诡异,「我希望自己足够美味能让您满意。」

    车里安静了几秒,绯红的刀刃入鞘,回到了年轻人的腰间:「停车!」…

    年轻人按着长刀站在街头,这条街上行人寥寥,冷风呼啸,歇了口气的暴雨又下了起来。

    他站在暴雨当中,身上很快湿透,他心中却突然有些快意,于是他仰头唱起歌。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

    东流无终。」

    这是坂东玉三郎《杨贵妃》中的另一段唱词,当初他练了很久才自觉满意。他拉着樱井小暮的手登楼,想找一个最美的女孩给她唱这几句歌。那时的樱井小暮才刚加入猛鬼众,只是个小姑娘,如此深厚的宠信落到她的身上,她在不知所措当中做了一件傻事,在周围女孩们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当中,她像是在皇家舞场上被人邀请的女孩那样牵起裙角屈膝行礼:「我叫……我叫樱井小暮。」

    那时他惊诧于猛鬼众当中竟会有这样傻的可爱的女孩,于是回答:「我是源家次子,是个喜欢唱戏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不清楚自己对樱井小暮是什么样的感情,直到听王将说那个女人要为他而死他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心,他并不想让那个女人去死,因为从她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那是仿佛坠入地狱也会有人抱紧你的安心,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让她坠入地狱。

    一曲歌毕,年轻人回想起自己离开极乐馆的那个晚上,樱井小暮俯身榻榻米上,眸子中存着清水般的光,说着我可以为你倾尽一切的话,当时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几乎脱口而出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死么。

    暴雨如注,雨水洗刷着他的脸颊,年轻人抹了把脸,大步离开。

    他要去找回那个愚蠢的女人。

    ……

    晚上八点到十点是高天原最繁忙的时间,这段时间就像电视剧的黄金档那样,舞台上全都是高天原重量级的牛郎担纲的舞台剧。

    夏弥走进高天原,一进门就有服务生来热情地询问是熟客还是新客,熟客一般有常点的牛郎,新客自然是各位牛郎刷新业绩的机会,夏弥摆了摆手说今天来主要是看节目,来几瓶酒我自己一个人喝,然后找了个看舞台角度最好的位置坐下。

    此时热情的桑巴舞曲已经结束,孤寂的古曲响起,尺八的幽咽鸣声仿佛一下将高天原从大都会的夜场返回了古代的日本,站在了秋风萧瑟的野桥边。

    大幕拉开,舞台缓缓上升,台上站着一个孤峭清寂的身影。灯光全灭,只剩下孤灯如月从上而下笼罩着那个孤峭的男人,他穿着白衣蓝袴,长发披散,遮住了半张面孔,樱花花瓣洒下,更添意境。

    男人褪下了白衣,把两袖在腰间扎紧,赤裸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他缓缓伸手拔刀,动作中带着一种诗意的美感。

    夏弥目光一亮,连忙喝下两杯香槟,眉眼里全是笑意。

    满场掌声雷动,男人开始在落樱当中舞刀,刀随身走,进

    退有度,那是真正的格斗刀术。这种格斗刀术并不像表演刀术那样有为了增加观赏性设计的多余动作,但不时有女人兴奋地尖叫,她们也不懂什么刀术不刀术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欣赏男人挥刀时的肌肉线条,那消瘦却有力的身体给人以一种竹枝般筋节挺拔的感觉,完美地诠释了美少年武士的孤寂之美。

    一套刀术表演完毕,黑衣蒙面的服务生将一块两米长的案板推上了舞台,案板上铺满了冰块,冰上摆着一整条金枪鱼。

    「噗——」意识到台上的楚子航接下来要做什么,夏弥一下没绷住,一口酒喷了出来。

    南天烛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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