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终负恩
利益摆在面前，出师未必要名，只要是妖就该死。
在她眼里，那些修真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受伤了，跑到了苏家村。”
那时候的苏家村是个小地方，加起来也就几十家一百多口人，到处泥路土瓦，房屋矮小。
听了她的描述，黎央问：“是这个地方吗？”
苏玉竹点头，透过有些破旧但干净的木门往院子里看，“这里是我家。”
这里是她家。
她跑出来时候不敢恢复原形，一直维持着人身跑到了偏僻的村子，然后晕倒在了一对夫妻的菜地里。
那对夫妻不惑之年，却没有孩子，男的是个农民，女子父亲是个书生，教她识得几个字。
二人平日靠庄稼为生，因着没有孩子，受村里其他人排挤——毕竟他们老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出气。
女人将她捡了回去，她说她没有名字没有来处，那个温柔的女子给她取了名字——
“你就叫苏玉竹吧，你说你没有来处，那，以后你就是我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归途了。”
后来她才知道，玉竹是男人为女人种的花，院里开了一大丛，女人喜欢这种花。
鸟妖有了归处，此后不再漫山遍野逮虫子吃。
她平日跟着爹去农田菜地，或者跟着娘认几个字，晚上回来吃窝窝头和地里种的菜。
家里有十多本书，那是娘的嫁妆。
夏天晚上的时候，家里舍不得点蜡烛，娘就揽着她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翻开一本书，讲给她听：“《莳花录》，这是我娘留下的，她喜欢侍弄花草。”
鸟妖从此对花有了兴趣，她学东西很快，不过半年便将书上的字认得七七八八。
她学着书上的法子种了几株花草药材，没成想长势很好，没几个月就簇簇攘攘开了满院子。
日子悄无声息过去，她也一直没被发现。
苏玉竹原本的打算是，奉养父母天年，之后回山里或者到处游历，四处看看。
她虽遭修士迫害，但因着这对没有血缘的父母，对凡人有了好感。
她见一人之善而忽视人类的恶，一叶障目。
一日一个游历商人路经苏家村，前来借宿讨碗水喝。
白日里见了苏玉竹家里花团锦簇，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起了好奇心，想去观赏一二。
谁知认出了一株药材，“这是繁锦，极好的能治咳喘的药材，很是难得！”
商人花重金买走了那株药材，给钱的时候被村里几个嚼舌头的寡妇和吃软饭的男人看到了。
最初也就是酸几句，说什么，芸娘捡了个好女儿，随手养了不知名的野草也能卖那么多钱。
后来又说，玉竹养的草是在村里的地里挖出来的，合该大家都有份，凭什么被她独占了去？！
一次捡了大便宜，其他人只是羡慕。
可若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那点羡慕就能演进成嫉妒，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恨意！
在又经历几次路过的医者、探亲的小姐看上她的花，出钱购买之后，村子里的人越发针对他们一家。
人真是很奇怪，还年幼的鸟妖心想：我又没有抢他们的东西。
苏玉竹第一次面对这种，分明没有动手，但是能溢出来的恶意。
她觉得她不能打架杀人，会给爹娘惹麻烦。
后来村里几个年长的的老人提议让苏玉竹教他们种植花草。
鸟妖觉得这样会让爹娘过得好一点，便答应了。
她带着村里的人种花草，有些人家甚至拔了粮食来养花。
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有苏玉竹养的最好最艳。
村里起了流言，说是她藏了技巧不愿告诉别人。
“真自私！”
“你看她长那样子，是不是想攒钱去大地方找男人？”
“这怎么行？她可是我们苏家村的人救回来的，就得报答我们！”
…
苏玉竹不知晓，她的体质属木，天生亲近花草。
爹娘用赚来的银子买了好多书给她，她于此道实在是有天赋。
渐渐十里八乡甚至大城镇都有传闻，说那偏僻的村子里有一貌美天仙是莳花仙子下凡。
村子里的人渐渐富了起来，仍有人不满被一家没有儿子的人压着——
“你们看，明明平日里我们出力最多，凭什么好处都让那个女人占了？”
“对，她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把她赶出去！”
“我看她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分明大家一块种下的种子，她的长势比我们所有人都好！分明是有藏私！”
“反正她一家老的老，弱的弱，一个青壮男人都没有。”
没有青壮男人——然后呢？
他们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没人说出口，但所有人心照不宣。
人心中的恶念翻涌不断，只需一根线，一个出头的理由。
理由找上门来了——一个路过的道士说此地有妖气，就在那苏玉竹家里。
妖气？怪不得呢，那些金贵的花卉药材，估计都是那妖怪用邪术催养的。
村西头苏老六家的老娘前几日死了，会不会是这妖精吃的？
那铁柱家里今日死了两只鸡，肯定是这妖精吸血吃肉害死的！
有了下手的借口，微薄的道德再也约束不住恶念，他们动手了。
“我回家的时候，爹娘已经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玉竹眼中没有什么情感，或者说百年之后，她记不得那些爱，恨意却扎根在她心里。
她没有见到二人最后一面，便也不知道，知晓了她是妖后，爹娘并没有嫌她怕她！
道士也是为求妖的血肉而来，自然不会放过阻碍他的两个老东西——妖就是妖，这两个老不死的还说什么，玉竹不会害人，就算是妖，那也是好妖！
笑话，她的羽毛可以炼器、她的血液可以促进修为——谁管她是好是坏？
苏玉竹当场化了原形，要与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
都该死！！都得死！！
有些妖的残忍弑杀是留在血液骨髓中的，她能为爹娘忍耐，为他们压制，但前提是爹娘要一直在。
他们解开了拴着妖的绳，就得承担后果。
她不顾道士的攻击，执意对凡人下手，当场人死了一半。
最后她还是被道士抓到了，拔毛抽血。
奄奄一息之际，她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
“此妖天生亲和木植，尸体倒是于我无用。”
“还是要物尽其用，道长您不需要，不如留给我们，此妖危害四方，不如就此镇压，留给我们侍弄花草，也算死得其所！”
“善也！”
…
苏玉竹死了，她的家没了！
鸟羽用来做法器，血液用来炼药，骨肉拿来做花肥养料。
道士不知道修了什么邪术，用鸟妖的骨架做了一个，能将阴气转化成能滋养木植源力的法器。
苏玉竹死了，她的血肉滋养仇敌，养活了一个村子。
这个吸着她的血还要敲骨取髓的村子，成了一座繁华的城。
可是鸟妖最初的愿望也不过是报恩，她所求只是两个凡人的美满和自己的自由。
造成这种结果，无非就是
怀璧…其罪！
她想，要是有机会重来的话，她第一次被追杀的时候就应该乖乖引颈受戮，早点死掉的话…爹娘没有捡到她的话…会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