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安好”
池清骨拿着两本资料回到书房，翻找到需要的信息，在页面上继续编辑。他在编写一份企划案，桌上有他的工作证，是一家池钟颖很陌生的企业，他地位不低。
她知道他很聪明，从小就是。
池钟颖看他专注工作的样子，心生感慨：那个傲娇又黏人的小豆丁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大了。
她借由时光之境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与未来，眼前的这一切，大概就是她回家时能看到的东西。池清骨看不到她，是未来的她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只回去了意识投影的缘故？
敲门声笃笃响起，“请进”之后，一个穿着连衣裙、扎着双马尾的小孩推开门缝，探头进来道：“哥，吃饭了。”
“我回来前吃过了，走吧。”他淡淡道。
“哦。那我给你拿点心过来，今天别熬夜了，早点休息。”
“等会儿。”
“啊？”正准备离开的小孩顿住了身形。
池钟颖看见这个小孩，心头生出一种难言的喜爱。
这是她妹妹？
池清骨转过来，看见门口的蓬蓬纱裙，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真就这么喜欢当女孩？”
双马尾讨好地做出可爱的笑脸，“……裙子挺好看的，不是吗？”
“……算了。你自己的选择，用不着我多管闲事。”
池钟颖：“……”
她掐了掐鼻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是个弟弟的事实。
跟着弟弟下楼，一楼餐厅里坐着妈妈和……另一个弟弟。
钟华英比起十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如今四十四岁的她依然风华正茂，脸上少有岁月的痕迹，甚至很潮流地做了一头浅灰渐变棕金色的长卷发。
“小君他还在忙吗？”
“嗯，哥哥他说回来前吃过饭了。”
“唉，这孩子总是这么要强，和他爸说一声就行，非要自己办公司……”
“哥哥厉害嘛。”
池钟颖看着和双马尾弟弟长得很像的又一个小孩，神思不属。
妈妈那时怀的是双胞胎？她没听过这事啊，那时爸爸居然没告诉她们。但是软软糯糯的小孩子真的好可爱啊……
“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最厉害了！妈妈不用担心，二哥会照顾好自己的。”
餐桌边的两人聊了起来，双马尾弟弟招呼一声，去厨房动作熟练地将做好后放在烤箱里保温的布丁取出来。
用大碗做的羊奶布丁水嫩嫩的，他舀出一大块放在盘子里，又加了几样凉糕和酥点，放在托盘里哒哒哒地跑着送去楼上。
他敲敲门，把托盘送进去，“哥，不想吃饭也少吃点东西垫一垫，健康第一。”
“嗯。”池清骨脸上的冷峻之色终于褪去，他拍拍双马尾弟弟的头，“你快去吃饭吧。”
池钟颖有点心疼池清骨。他总这么拼命，谁劝都不听。
看了一会儿他在这里忙碌的样子，池钟颖又去了楼下。
餐桌上的三人正在闲谈。
“妈妈你的艺术展是不是快开始了？”
“对，大概下个月初，你们要跟我去吗？我好像没带你们去过a国，正好可以旅游。”
“我就不了，”双马尾弟弟说，“我还有事，妈妈你带弟弟去就好。”
“对噢，小颖你八月六号有钢琴比赛……”钟华英略显苦恼，“太可惜了，我这边刚刚通知行程有变，有个大人物要和我谈生意，要九号才能回来，不能到场支持你了。”
池钟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小颖？这肯定不是叫她，叫的是谁？双马尾弟弟吗？
“没关系！我长大了！”双马尾弟弟拍拍胸脯。很明显，她口中的小颖指的是他。
“之后我催你爸爸陪你。他手头的几个项目差不多忙了一个月了，你钢琴比赛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得让他腾出时间来。”
“不用麻烦爸爸，我自己也没关系的。”他甜甜地笑着。
晚饭之后，幺弟跑到小区公园和朋友们玩，双马尾弟弟陪着妈妈一起看电视。
池钟颖找去了她两个弟弟的房间。
小别墅里，孩子们都住在二楼，从东侧一二楼打通的钢琴房拾级而上，第一间就是池钟颖的房间。
她犹豫片刻，穿门而入。
时间像在这里凝为永恒，房间里的陈列与她离开时还没有太多变化，日历停留在2007年8月的一页。
变化存在，比如日历的纸张已经有些褪色。再怎么努力，也没人能阻止她的消失。
挨个房间找过去，她很快找到了两个小弟的房间，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
幺弟的名字是池虚怀，不像大姐和二哥，他没显露什么天才的能力，成绩勉强算是上游，但他过得非常开心。
池钟颖心道冒犯，在房间里搜查起来。
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这单纯是普通的小男孩的房间。
小学生按老师要求记录周记的笔记本里写了各种去玩、吃好吃的、新游戏等内容。出现频率最高的是他的哥哥和“姐姐”。
其中尤以“姐姐”更甚。
周二姐姐考试又拿了年级第一；这周姐姐做了很好吃的苹果派；爸爸妈妈不在家，姐姐偷偷给我做了超好吃的烤肉；哥哥庆祝姐姐又拿了奖，带我们去游乐园玩了一天……
翻来翻去，除了知道“小颖”弟弟很不错，同样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池钟颖又去了“小颖”的房间。
她想不出父母为什么要给弟弟起这么一个名字。和已经死去的大女儿的名字一样，不觉得很别扭很恐怖吗？
和幺弟不同，“小颖”的房间布置很女性化。池钟颖不禁怀疑起这个弟弟不是异装癖，而是跨性别者。
池钟颖走的那年，国家刚刚通过第三性别相关立法。她这个人本就不歧视少数群体，又经历了云书世界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性别的洗礼，对此接受能力良好，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
“小颖”的书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书，涉猎广泛。
从她早有预料的厨艺，到父母是企业家和艺术家的家庭里偏门却合理的金融学和木工，再到哲学、计算机、中药学……一个九岁小孩，真的看得懂这些？
他桌上摆着的习题册是初一的内容，可能是跳级了。
桌角还摆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捧着生日蛋糕的他。小孩子略显腼腆地笑着，笑得很开心。
池钟颖辨认了半天，看清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的是“祝小影生日快乐”。
哦，小影，不是小颖。
池钟颖安心了。除了她作为第一个孩子比较特殊、兼具两重含义，其余几个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同系列的。清骨、虚怀，皆是取自池家祖上的训诫。小影的名字大抵相同，大概是蕴影之流。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又去父母的房间看了看，和她走的时候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池钟颖便离开了家。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她站在江边，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她就死在这条江里。盛夏夜晚的江边有许多人沿江散步，规划后允许下水的水域有人游泳，再往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钓鱼爱好者。
她出事的那个桥口做了新的交通规划，不再那么容易发生车祸的惨案。
这一道意识投影开始变得不稳定，她大概要回去了。
距离她离开仅仅过了十年，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了。其实她早有预料，哪怕回到这个世界，她也只能像过客一样走马观花匆匆看上一眼。她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
这里不再属于她，她已在另一个世界扎根。
孩子总会离开父母的怀抱，她只是走得有些早，且离开的形式对他们而言太过惨烈。
池钟颖吹着江风，良久，缓缓闭合双眼。
再睁开，她“回到”了云书世界。
“怎么样？”白盐温和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池钟颖发现她不知何时躺在了她怀里，“第一次汲取时光之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池钟颖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状况，答道：“没有。”
“没有就好。”白盐松了口气，“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未来，我以一种意识投影的方式回到了我家那边，我看到了我死后十年的家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
“唔，他们过得都不错。爸爸还是特别忙，妈妈的艺术展走向了国际舞台，弟弟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已经从家里独立，有了自己的事业……”
池钟颖一一数过去，谈起家人，谈起两个未曾谋面的弟弟，还有她的世界中的那些改变……
“我觉得我大概回不去了。我隐隐有种预感，那一道投影是我竭尽全力研究才做到的。按照我预估的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等我真正做出什么成果，以实体回到那个世界时，我爸妈都该六七十了。”
到那种时候，她出现也只会徒增惊吓，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适应了没有她的世界。
她知道她的家人们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
“不是只有参与其中才算结局圆满。这样就好。”
白盐怔然，“你不回去了吗？”
池钟颖略略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当然还是想回去啦，只是觉得没必要急于一时罢了，他们过得挺好的，偶尔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就行。
“至于穿越回去，留在那边延续我作为池家长女的生活……这就完全没必要了。不谈别的，我可舍不得丢下你。”
她说着，仰起头亲亲白盐的下巴。
白盐眼里盛满了星光，她抱住她，笑着回应了她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