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婚
八月初十，瓢泼大雨。
天好像是漏洞了一般，从半夜开始一直下着骇人的大雨，像是要冲刷掉所有的痕迹一般。
云珂一夜无眠，她知道自己即将走入一个深渊，有去无回。
虽然这具躯体并不是她的，但总归共处了很久，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到底是恐惧的。
玉柑来的时候，云珂已经梳洗完。
她穿着一身白色中衣，长发如墨散落在后背，坐在梳妆台前面色沉着。
“玉柑，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云珂的声音很平静，却说着让人恐惧的话。
“二小姐，别胡思乱想。”玉柑很少安慰人，现在这话说的更是干干巴巴。
只听见云珂轻笑了一声，“怎么了？人不是都会死。”
玉柑不会接话了。
她比谁都清楚东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云二小姐这样性格的人，恐难生存下去。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
对方温温柔柔地吩咐道：“替我梳妆穿衣吧，晚了该失礼节了。”
玉柑的动作很快，从上妆到穿衣不过一个时辰。
最后一步，是戴上由宫里尚服局全新打造的凤冠。一顶华丽无两的全金凤冠，九十九颗白色珍珠，十八支凤凰。
和她墨绿色婚服上的数量一样。
云珂差一点没站稳，往后一仰的时候，玉柑扶住了她。
“二小姐真美，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她倒希望蔺予柏不喜欢。
云珂还没开口，便听见外面有人来催促，“二小姐，接亲的马车已经在门口了。”
天家婚礼无须新郎亲自到场，更不允许娘家有人拦门为难。
小厮话落地一瞬间，炮仗短促地炸了几息后，整个云府陷入了无尽的安静中。
云珂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床对玉柑道：“去把枕头下的东西给我。”
玉柑拿出来的是一本名册。
只见她一手拿着团扇，一手将名册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随后 ，云珂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走吧。”
和云珂的沉重不同，云琅和吴氏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他们甚至没有交代她什么话，只是不断催促着让她离开。生怕误了好时辰，让接亲的人久等。
天还在下着倾盆大雨。
刚一出门，一阵大风直接将雨滴吹进了云珂的伞下。
她记得在书中大婚这天明明是个艳阳天。烈日当空，虽不是好日子，但还能有个好天气。
不似今日，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为她惋惜。
而她走到府门口时便看到了长长的接亲队伍，从街头到街尾，倒是阵仗很大。
就是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匹黑马上的人，慢慢吞吞地从马上下来。
看似一脸的不耐，“臣康景荣，领太子殿下之命，特来迎云二小姐回东宫。”
云珂一听，不禁反问，“你是康府的公子？”
对方点点头。
“你可有什么兄弟今日一起来的？”
康景荣举着伞，可身上还是被淋湿了。大雨天被太子吩咐了这样的苦差事，他简直是烦不胜烦。
面对眼前的人也没了什么耐心，“没有没有，康府只我一个孩子。”
云珂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康府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爹爹没有妾室，我娘身体不行。康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确确实实只有我一个孩子。”
云珂一时间有些茫然。
还没等再追问什么，玉柑在一旁催促，“二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说罢，轻轻推着云珂的背，将她推上了轿子。
云家在燕京城的南边，离皇宫的距离不远不近。
或许是因为下雨，迎亲的队伍走了很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轿撵骤停的一瞬间，云珂的心也跟着紧蹙了一下。
此去，命途多舛，她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刚才的那个小插曲，让她平静的心里，又被什么东西翻搅了起来。
云珂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恭迎云家二小姐入府。”
一个尖锐有穿透力的声音开嗓，紧接着有人来掀开布帘，将她请下了轿。
她跟着刚才那位恭迎她的公公走进这威仪的宫殿之中。
传闻中，东宫是个清正明亮的宫殿。里面住着端方自持，谦逊有礼的太子殿下。
但当云珂一进来，就是一条昏黑的长廊。
宽敞的长廊上并未点灯，她甚至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悄无声息地跟着继续往前走。
直到前方，有一点光亮在扩大。
云珂越是靠近这光亮，越是紧张的连持扇的手都在颤抖。
领路的公公突然停下，侧着身子对她道：“殿下在前面等你，请吧。”
只见她的正前方有一个人，穿着鲜红的婚服，梳着整齐的束发。
虽整个人背对着她，却无端有种逼人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叫云珂咽了口口水。
她迟迟未有动作，是怕。
怕心里那个不该有的猜测，成为了事实。
可对方哪里会放过她。
蔺予柏故意没有转身，而是先循循开口，“云二小姐，好久不见。”
咯噔。
云珂的心，顿时落入了一个无底洞。
这个声音她听过的次数算不得多，但印象却极为深刻。
当时在松云寺觉得有多和煦温暖，现在就有多么的恐怖阴郁。
那种似蜘蛛网一样的恐惧和害怕，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其中，如何都挣脱不开。
她就是蔺予柏的猎物！
从始至终都是！
蔺予柏终于缓缓转身，随后负手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
“云二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写信给孤的吗，怎么一转眼，不认得了？”
他的脸上有种得意洋洋。
是戏耍人之后的满足和快意。
尤其是在看见那双惊讶又害怕的眼睛时，这满足快意达到了顶峰。
但其中又缺失了些什么。
“你……”
云珂失语了。
手上的颤抖让她连团扇都握不住了，她只能脱力将扇子扔在脚边。
看到她的这般模样，蔺予柏瞬间明白缺失了什么。
在他所看到的画面里，对方应该是虚荣和得意的表情。即便如今被他耍得团团转，眼睛里也该有藏不住的贪婪。
可是如今，她的脸色苍白，手抖得不像话。
看着他的时候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她似乎，极度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