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
140 - ？之巡礼
璀璨而剔透的, 本应被贵妇人把玩在手中的，晶石制作的马匹崩碎了。
第三个碎裂声。
第三个巡礼之声。
妖精女王缓慢走到露台边，确认是这个声音是来自秋之森的方向。
“母亲大人……”
特里斯坦略显不安地站在一旁, 她在回到圣城后来汇报自己在冰原的失败，内心在害怕摩根对她产生失望的情绪。然而因为新响起来的巡礼之声，摩根中断了她的汇报, 从玉座上站起，远望出去。
“特里斯坦……不, 芭万希。”
良久, 红发少女听到摩根叫了自己属于妖精的名字, 受宠若惊，“母、母亲大人！”
摩根看着远方，沉吟起来，“普通的妖精迎接‘客人’一般有着什么样的仪式？”
客、客客……客人？
特里斯坦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打结, 但向摩根交付出自己的回答是最首要的，“……如果是厉害的妖精, 可以举办像是杀戮剧场那样的红色宴会……不, 红色与母亲不太合适, 那就是普通的舞会！像是那个唯一的翅之氏族，那个家伙经常举办这样的东西！非常受欢迎！”
摩根终于回头看向她。
“妖精的舞会？……那就这样办吧。”
摩根说：“我记得美露莘以前似乎也经常出入这样的场合，那就交给——”
“我，我可以办！”芭万希激动地上前，“我可以为母亲办好这一场舞会，绝对是所有妖精中最好、最像人类的！”
“……是吗。”摩根思考片刻, 点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
举办一场, 和睦又美丽的舞会吧。
红发的妖精踏着锋利的足跟, 向妖精女王告退。
一定，一定会是让整个圣城的妖精都想参与的舞会。
……
大火。
天地之间只有黑与红两种颜色，黑色的山脊锋利如刀刃，将天空割开血红色的大口，燃烧的流焰从天际倒流而下，黑色的灰烬带着赤色的滚边飞向渺小的人类。
有个人倒在地上。
汗水从少年象牙白的皮肤流下，又像是拉开裂纹的链扣，使平滑的皮肤开始绽裂出黑色的纹路，皮肤下，漆黑而不详的泥泞之物在涌动，他下意识地捂住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的裂纹，双手又从指尖延伸出剔透琉璃的颜色。
他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被汗水沾湿，眼眸的色泽也跟着发生变化。
“——！”
像是有风做成的刀刃从少年的体内飞出，缝制有迦勒底图标的蓝白色披风突然破裂，服饰被切割成碎布。藤丸立香发出了一声似悲鸣的惨叫，后腰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源源不绝，好像有不属于他该有的器官要从皮肤下破土而出。
他的身边，绿色的火苗钻出地面，摇摇摆摆一簇接着一簇，化作小小的火人手牵着手，围着他绕起步伐。
似乎所有的异样在一时间都从他的身上浮现，但最可怕的变化，还是源自他脑中的思想——
轰隆！
远处的黑色火山再度喷发，响声震天撼地，如上古的恶龙咆哮着，刀刃般的山峰原来不是少数，獠牙般狰狞地围绕出边缘破碎的火山口，从天际倒流入岩浆池中的流焰瞬间随着喷发加剧了燃烧，火焰浪潮从浓厚的黑雾中泼洒而出，洒向大地。
藤丸立香吃力地抬头，一颗小山般的落石带着火焰，像是坠落的陨星砸向他。
他完全没有力气。
他也不应该有力气。
合眼前，白裙的少女在他的面前被诅咒吞噬，双眼双耳口鼻冒出了诅咒的火焰，复仇的王后再次君临，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惧刻入他的心里，让他四肢都在颤抖，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可只要有人能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注意到他的眼神，都不会嘲笑他的挣扎。纯粹而强烈的对于生存的渴望在他的双眼中爆发，金色的沙尘从脏污的披风下飘出，比火星微弱，比尘埃细小。
巨石轰然砸落，整个梦境破碎，藤丸立香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周围的空间都像是镜像玻璃般碎裂，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被妖精锋利的爪子抓住了手臂。
藤丸立香睁大眼睛：“伏……”
名字没叫完，一脸冷色的妖精就把他给拉了起来。
妖精依然是一件繁复宽松的古典衬衫，披风却不见了，没有了披风的加持，他的身躯在从者中算不上健硕，说是过分的瘦削单薄也不为过，不过半边锋利的足爪给出了足够的非人感，加上从者本身有筋力加成，单手拉起藤丸立香也算不得奇怪。
黑与红的梦境破碎后是纯白的时间神殿，蔚蓝的天空与翠绿的草地铺开，伏提庚松开手，狼狈的少年就在草地上气喘吁吁地压制胸腔中的恐惧。
妖精本想观察他，却又垂下眼慢慢移开了视线，嘴上毫无同情心地说：“你的预知梦还真是一次比一次奇特啊。”
藤丸立香嗓子沙哑，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那里是哪？”
“……”
感受到伏提庚的沉默，藤丸立香抬起头，“那里是哪？”
“摩根还没有成为妖精女王的时候，妖精国就存在着的‘灾厄’，你所看到的景象是大概两千四百年前的模样，现在这座火山已经沉睡很久了，但因为只要进入地界的生物不论是厉害的妖精还是只有发达身躯的类魔，都会被焚烧至死。”
两千四百年……藤丸立香对这个时间有些困惑，说不定和迦勒底没有关系……
他们在千百级垩白台阶下的草坪上，妖精说完，定了定神，看到藤丸立香慢慢从草地上摸到石头上坐着。微风里，少年擦干汗水的脸庞显露出了一种温和而无助的钝感，看起来格外让人觉得……
愚蠢。妖精选择了这个词。
冠位时间神殿至于藤丸立香究竟是什么样的概念，其实在伏提庚眼里很明确：
【心象风景】。
原本属于人类恶一之兽利用所罗门王的遗体增幅而制成的固有结界，已经连接到了藤丸立香的身上。
一个在魔术范畴上只是入门级的人类拥有这样的固有结界，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无论是在魔力上还是在技术上，就连施术者本身此魔术出现的认知都完全与魔术界所记载的“常理”不同。
伏提庚记得藤丸立香的原话是，“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死掉的我再睁开眼就回到了迦勒底中，被各种仪器检测后的结果是，整个人明明正常地呆在原地，却显示出了位处与通常的时间流彼此隔绝的虚数空间中的状态。”
“然后我就……经常会在梦中来到神殿里。”
捡起戒指，坐上御座，具现空想。
在神殿中的死亡与实际意义的死亡不同，但藤丸立香和玛修的结果却也不同。
他成为了一个无法被定义的【神秘】。
也成为了阿赖耶最好的【捕兽笼】。
微风把草地吹出浅浅的浪摆，深浅两种颜色变化在洁白的云朵之下，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石块投下的阴影似乎都变得惬意起来。令人忍不住放松。
心象风景，最初，是指非写实的，却在人的脑海中浮现、被描述或被记忆的情景，也包括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的情景。
是独属于有关施术者“根源”的衍生景色。
藤丸立香的心里，一直都是这样的景色。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伏提庚面向一边，抬起手从空气里一扯，翅羽组成夜幕，夜幕落入星河，深色的披风落回他的肩头，“妖精骑士抓住了你，正在把你往摩根的面前送，打算去见一下这个可怕的女王吗？”
嗯……藤丸立香刚好奇他的披风是哪里来的，就不得不记起他昏迷前的情形。他被妖精骑士高文抓住了，虽说对方在森林里救了他，但主要是因为摩根要见到“预言之子”。
妖精女王摩根又是什么样的妖精呢？
藤丸立香闭上眼睛，绿色的火焰燃烧而起，一本绘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是玛丽传达给他的信息。
记录着妖精国的情况。
妖精国，有着完全与其他陆地割裂的美丽祥和，但其实处处有着对摩根的怨言。
繁重的税收，对人类的奴役，不断收取魔力制作漆黑的圣枪以恐惧所有妖精与外敌。
数次战争也领她开疆扩土，国度从古不列颠的地域扩张成现在残缺的欧洲，一样有英雄死在她的手上，白墙外掩埋的尸体都已经化作灰烬。甚至还利用着几大灾厄毁坏不利于妖精国的土地。
在秋之森的主人和玛丽的对话中，后者记录下“妖精女王深知这个世界即将坠落，加大了魔力的收集以将妖精国搬到另一个世界。”
摩斯是会让妖精“彻底死亡”的诅咒，天然的对立立场不会让他对摩根的行为无动于衷……这么一看，在秋之森报复牙之氏族，杀死女王想要得到的预言之子，反而合理了……
绘本上，这一次的最后一页不是少女王后被诅咒吞噬的那一幕，而是一页新的画面：
华美森严的圣城中心，白色高塔的高高的露台上，女王的身姿在画面上相对显得微小，但却无比端严，倾泻出难以形容的威慑感。
高塔上空，十二道漆黑圣枪纤长锋利，几乎与高塔同样的长度，立在极天之中。
“……”
藤丸立香睁开眼睛，“我不打算现在就面对摩根。”
“是怕死吗？”伏提庚嘲笑着问。
“是啊。”没想到藤丸立香一个点头，特诚实地说，“我连妖精骑士都打不过，你也不是战斗系从者，所以必须找个机会逃。”
如果和摩根的冲突是必然的，那么“从妖精骑士手上逃脱”看起来就容易多了。
虽然伏提庚并不觉得藤丸立香能办到。他头疼地思考了一下，已经懒得发出讽刺的语句，结果反而还真想到了一个能帮上藤丸立香的办法。
“如果不是要顾及受伤的牙之氏族，以高文的脚程，你醒来时说不定就已经就在女王的宫殿里。”妖精问：“确定要逃吗？”
藤丸立香：“……不然呢？”
听你的语气好像又不是想让我逃，更像是“帮这个人真麻烦啊”。
“……”
“……”
伏提庚：“不要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那……”
“我只是记起了一条还不确定的消息，反正你还有一段路才到摩根在的圣城，等我消息吧！”
藤丸立香立刻积极昂扬起来，“真是太感谢了，伏提庚！”
伏提庚：……
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