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086 - 饮下灾厄
与蝙蝠侠的声线乃至气质全然不同的布鲁斯·韦恩是最好的叙述者, 但当另一个世界的命运线被他缓缓低声道来的时候，餐桌上只能看到男生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骇惧。
魔术、迦勒底、人理存续……仅仅只是简单的说明了几个概念，说出了某位少年穿越时空修正历史的拯救人理之路并获得了成功的故事, 都很难让人想象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认知会从藤丸立香之外的人的口中说出。
“这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的荒诞感在这十来分钟里化成了实质，但却是把故事的主角砸得遍体鳞伤。
男生铁青着脸, 浑身僵硬地看着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的表身份完全找不出一丝黑暗骑士的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负于哥谭王子之名。
在叙述结束后男人轻轻放下手, 嘴角噙着迷人又优雅的微笑，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男生。哪怕他在说出下一句话前微微将微笑敛起, 也有着一种多情忧愁的成熟气质散发出来，捕获着所有女性的芳心，让人去猜测他说出的可能是某种隐秘的、涉及道德层面的话语, 有着令人揣测、浮想联翩的空间。
只有他面前的男生知道他刚刚说出的话有多离谱。
……
藤丸立香甚至在某一瞬间都要认为布鲁斯·韦恩是敌人。
因为上一个知道他身份的是无世界线之分的外神的麾下, 女性的雅克·德·莫莱。
不过藤丸立香又想到了这个世界的梅林, 对方也知道他的身份, 这又是因为什么, 千里眼吗, 难道是他告诉蝙蝠侠我的身份？
这倒也无不可能。
回忆起这个世界的梅林的语气，他似乎对英雄们也都有了解。
……
这个猜测让男生的脸色些微缓和了下来。
“……我没想到你知道那么多。”
玻璃杯闪动着莹光的餐桌上, 男生绷紧了身体, 如果细听, 还是能听到他声线里还是藏着某种颤抖, 他斟酌着挑选着别扭的字句, 艰难地抖露着内心的想法, “原来……我真的要感谢您一直没有让我的身份暴露, 不然会让迦勒底有很大的麻烦。”
接着他目露出困惑：“但是……”
……
藤丸立香不明白布鲁斯·韦恩是否是一直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迦勒底的秘密, 但为什么现在才突然来……自曝？
明明之前在哥谭见面之后他一直让威亚治去敲正联的门, 却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而之前几次与正联其他人接触，甚至亲自在正联做客的时候，他都发现其他人完全对他的身份不知情，只有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
蝙蝠侠一直在履行着那个“不会说出他身份”的承诺，而后因为一堆麻烦事接踵而来，藤丸立香也逐渐选择相信这位超级英雄。
……
眼前的男生尽可能在用疑问掩盖自己的恐惧，可对于布鲁斯而言，他的微表情就像是最简单的笔画，展示出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不用过于紧张，我对我的失礼感到抱歉，但我觉得现在我们身处在这个特殊的宴会中，我需要立刻获取你的信任。”
哥谭王子柔声劝慰道，“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你已经被政府严重怀疑，神盾局要将你扣留起来，而我是来帮助你，可以带你离开的。”
因为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这番话的语气还有男人的笑容都有一种虚假感，不过蝙蝠侠说得的确没错，神盾局针对迦勒底布置了最后的晚餐，他们已经认为把【藤丸立香】被扣留下来，迦勒底将会失去召唤的力量。
藤丸立香努力忍耐着这份虚假感去考虑这个邀请背后的可行性，默念了好几遍“蝙蝠侠是来帮我的只是他现在不得不装模作样”后，还是没忍住。
……
餐桌上的男生问：“为什么会选择来帮助我？”
撇开正义联盟，蝙蝠侠有什么帮助迦勒底的理由？
这个问题似乎让布鲁斯·韦恩感到意外，他惊讶地看了男生好一会儿，才清咳一声，继续用语气解释起来。
“听说你曾给斯塔克集团投递了简历，想要应聘‘救世主’这个职位……”
藤丸立香：……喂。
布鲁斯又笑了起来，在男生眼里他简直是杰出的演技派——男人神色轻快地从靠在椅背的姿势向前探出身体，双肘支在打开的膝盖上，一只手撑着颚部半掩着嘴巴，极为认真地看着男生。
他的低语却变了，低哑、粗粝，眼神也在瞬间幽深冷硬。
“在得知你有拯救人理的经历后，我不觉得帮助你还需要其他理由。”
男生猛地收紧手指，握成拳头。
要用什么样的言语和文字才能诉说一个救世主的功绩。
谁都无法给出完美的答案。
所以帮助藤丸立香为什么需要理由——在蝙蝠侠用表身份的话语中，这句话的重量像是沉重却柔软的披风，在为那个还在旅途奋力往前走不知自身意义的迦勒底御主加冕。
男生微微低下头，眼神中带着些微复杂与明显的思考。
沉寂的时间过久，不乏有其他人想上来与布鲁斯·韦恩搭话。在某位女士踏出脚步时，突然一道红色的光影拦在她的身前，宴会厅中响起了一个紧促的鸣笛。
宾客们纷纷一惊，这个声音可太像警报声了，要知道纽约也曾几度遭遇灾害，在场的人们不少都是经历的，对于警报声都有一种惯性的反应。
第二声鸣笛响起来的时候，托尼·斯塔克绷着一张脸出现在了宴会厅中，他身后的美国队长一样让人心头悬停的恐惧吊得更高。
“下午好，各位，我好像来晚了。但在听到我的人工智能发出警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能要和大家说一个坏消息。”
宾客们很快静了下来，屏息地听着他的话。
托尼·斯塔克的语速很快，简短迅速地解释起这一个突发的事故，但语气里潜伏着明显的怒气。
“几分钟前，我们在俄罗斯的原始森林发现了一个重大灾难的发生，所以这一次宴会将要被中断，事发地距离纽约很远，大家本可以继续着主办人暂时不在场的宴会，然后舒服地住下度过这几天时光，但我刚刚收到了一个消息，不得不代表神盾局向在座的各位提出一个要求。”
说到这钢铁侠忽然咬牙切齿起来，继续道：“神盾局调查到这个灾难的发生很可能与在座的某位朋友有关系，所以在找出这个嫌疑人之前，我们希望诸位不要随意离开这栋大楼。”
男生在抬头的瞬间就感觉到钢铁侠的目光犹如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疑问的表情中露出了微微的茫然。
“就是这样。”托尼·斯塔克话音一落，就在众人逐渐高涨起来的议论声里穿上机甲，觉得实在可气地飞走了。
正装的复仇者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又从露台上离开的情景引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就像出发的军队被围观时众人都要送上祝福与呐喊。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混乱，而神盾局也不再隐藏，转移关注重心的同时派出了部分人手看好宴会厅的宾客，让钢铁侠说出那番话间接限制着布鲁斯·韦恩和藤丸立香的离开。
嘈杂声里，正式被困住的男生看到布鲁斯·韦恩气定神闲，问：“正义联盟不需要采取行动吗？”
“正义联盟和复仇者都有一套应对灾难的措施，一拥而上不是解决灾难的最好方法，复仇者如果需要支援，会在对灾难评估之后第一时间联系所有超级英雄组织。正义联盟中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男人保持着多情王子的人设，直起身子，款款道来，“何况现在在我面前一样有着需要优先对待的来自其他世界的客人。”
他说完，目光落到餐桌上，提议道，“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不如趁着现在神盾局给出的虚假的理由下，先吃上一顿不在会被其他人视线打扰到的午饭。”
……
科米原始森林依附于乌拉尔山麓，亚寒带的气候使这座森林有着壮美的高山冰河景观，高可参天的西伯利亚松树群、云杉、冷杉深深扎根在冻土中，一样构建着令人类望而感叹的大自然伟力。
然而现在，一棵棵茁壮的大树成片倒下，大地轰然作响，成千上万的飞鸟被惊起，无数动物被骇洞窝，东奔西逃。
一个长翅的人影像是炮弹一般从森林中冲向天际，羽翼暗红的鹰隼跟在他的身边盘旋，一起悬停振翅，俯视下方的灾难。
猎鹰喘着粗气，身上的联系器已经激活到最高状态，不断闪着红色的明光，混杂在电流声的恢复断断续续，他已经无心去辨认，而是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狭窄的地洞里他踩着那根深蓝色触须，身上的能源管碰到地面之后，那仿佛液体柔软的软体动物触须像是感应到了能量的靠近亮起了剧烈的光，整个触须猛地膨胀了起来，连同着后面深蓝的空间像是爆发的河流，朝猎鹰扑来。
猎鹰立刻展开翅膀，一边飞出洞穴，一边发出警报。
跟在他的身后是无数的触须，它们像是饥饿的捕猎者，拉扯着、追赶着，潮水般地随着他的脚步涌出地下空间。在触须群接触地外的自然光那一刻起，猎鹰的脑中兀地就有一种可怕的概念形成，深深扎根，让他的灵魂都在飞翔中颤栗，就像是感觉到了千禧年的撒旦被释放，大洪水冲破地平线，极恶的灾难开始降临。
猎鹰飞到高空，他看到那些触须在光照下竟然呈现出一种星空般的深邃幽蓝，然而和流淌的美丽相反的是，它再度开始膨胀，以一种喷涌的形式膨胀，被它所笼罩到的植物都像是被岩浆吞没一般折下腰，动物发出刺耳的惨叫，尾音定格在接触到这个物质的刹那。
它在吞噬一切。
猎鹰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度拔高自己的身躯，不幸地发现这个不明物质的扩散比火山爆发还要糟糕，它的扩散不在乎任何阻碍，吞噬的洪流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征战，要把一切生命都纳入自己的领土，化作能量补充自己，让流动的深蓝星云更加明亮。
源自猎鹰对现场的判断惊动了复仇者们，他们不会直接从纽约赶往科米，过远的距离让他们对现场失去掌控，却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和联系一个个同伴和政府组织进行防备。
距离复仇者们离开的一个小时后，人造卫星配合着附近多个通讯台，以及猎鹰的通讯装置，数架直升机在弗瑞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沟通后从欧洲边缘拔地而起，一俯瞰的视角实时传递了森林里的状况。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巨大的屏幕突然投射在了舞池之上，让弗瑞暴跳起来大喊着控制住这个投放，但是神盾局没有人能关闭这个屏幕。在场已经陷入焦虑的宾客们转头，都看到了复仇者们收到的相同影像。
“天啊……”
“这是什么！”
人们捂住嘴巴。
鸟瞰的视角拉得极其的远，依然能清晰地看到翠绿的森林中有一个怪物般的泥浆在不断扩张，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个扩张下消失，它宛如黑恶的毒瘤死死扒住这颗蓝色的星球，贪婪地吸食着一切能量。
即使发生在数千公里外的灾难，也让人惊恐着它的到来。
它扩张的速度太快了。
战机在云霄中穿梭，美国队长拿着通讯器，“山姆，能判断出这是什么物质吗，现在情况如何？”
大树成排倒下，深蓝色的岩浆涌入到了森林中的河流，猎鹰发现它的扩散变慢了，却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
“不能，队长，我的武器对它不起任何作用！”猎鹰一个俯冲，降落到森林的河面上，乌拉尔山麓背面水源适中，但是森林里的长河南北走向，夏季无断流，地下水可以直达伏尔加河、乌拉尔河，北及北冰洋。到了水源充沛的高加索地区，整个密集的欧洲水系都会受到影响。
什么影响。
“它开始在水里扩散了……”猎鹰喃喃开来，在猛然间回神，大喊：“这个物质在水里扩散了！！！”
这是比吞噬地表生命更可怕的事。
深蓝色的岩浆在没入河水的那一刻，猎鹰在空中肉眼直观流贯森林的河流底部变了颜色，像是巨大的生物上浮后的阴影铺满水下，庞大得令人心惊。
“该死的！”负责和政府机构沟通的托尼骂了一声，弗瑞与国务卿也在他的通讯线中，他们正在与科米共和国极其俄罗斯联邦的交涉并不顺利，倒不是因为错综复杂的政治问题，而是在商讨解决方案时对于核武器清除计划的启用出现了分歧。
作为冻土上的一片森林，科米原始森林远离城市和人类，疏散工作并不艰难，但和物质扩散获得的天然条件一样，核武器投放后造成的水源污染可能会祸及整个北冰洋和部分欧洲地区。
屏幕上，钢铁战甲沿着笔直的轨迹划破长空，初升的日光给他渡上了一层金色。
托尼·斯塔克作为第一个到达足以目视到蓝色灾难扩散的人，看到无止境的吞噬逼近，眯起了眼睛。
耳边，弗瑞已经提出让军队疏散森林外数公里的人的方案。
然后尽可能召集英雄，切分出每一个扩散点，各国政府将为他们提供无限火力支援阻拦这个灾难的蔓延。
计划敲定的下一秒，一如当时面对索科维亚的坠落，世界各地的超级英雄都接到了灾难警报。
纽约这边的宴会厅中，餐桌前的布鲁斯终于在屏幕被投放出来时转过头，皱着眉看着千里之外的灾难。
正义联盟的通讯接入，所有英雄都有了动作。
这时候已经不会有人来在意他们的餐桌了，布鲁斯的脸庞在通讯中逐渐变得冷硬，不需要制服盔甲，男生看到他那属于蝙蝠侠的一面霍然出现，一扫所有的虚假感。
舞池的屏幕上，一片森林轰然倒塌，这下就算是傻子都意识到了这片灾难的贪婪，惊叫起来，喊着末日降临。
布鲁斯被这过分音量吸引了部分注意，却在目光转向的时候，瞥到了桌子对面男生的表情。
——“藤丸立香”施施然拿起叉子，他好像用不惯西式的餐具，选择用自己最顺手的方式用餐。银发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了他的身边，却困惑地抱着食物站在疏离的距离上打量着男生。
“不是妈妈？”小女孩说。
蝙蝠侠的警惕值不动声色地拉高了。
“这不对劲，韦恩先生。”
先开口的是“藤丸立香”，在灾难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之后，布鲁斯·韦恩变成蝙蝠侠，他也似乎不再保持着惊恐害怕的模样。
越是混乱的环境里，男生的状态越放松了下来，回答起一个小时前，蝙蝠侠向【他】提出的邀请。
从头到尾，蝙蝠侠愿意帮助迦勒底的态度都很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蝙蝠侠肯定能猜出藤丸立香的赴约不是惧怕神盾局，但猜测方向是迦勒底是打算和美国政府彻底闹僵，于是他这时候赶来帮助，就算没有任何不好的、危害迦勒底的目的，动机也十分奇怪。
“正义联盟与复仇者性质不同，更加独立和神秘，即使和政府有关系，也谈不上有多熟悉。现在却直白地向迦勒底抛出橄榄枝，不仅坐实了神盾局的认为正义联盟是在维护迦勒底的猜测，还是公然和更多组织作对。这么大的压力下，正义联盟会选择给迦勒底兜底不值得。——不是怀疑作为英雄的你们会在善待他人上有所顾虑，而是某种平衡一旦打破，就会有更多的隐患出现和引爆。你不像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藤丸立香”转述完这段话，愉快地拿起餐桌上的面包交给杰克，后者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蝙蝠侠冷静地看着这个“藤丸立香”，“这个物质和你们迦勒底有什么关系。”
他问的是现在发生在数千公里外的灾难与迦勒底有什么关系，不然为什么坐在这里的人是——
男生回答他：“不要误会，迦勒底才不会制造这样的灾难，我们也只是在等着它出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然后去解决它。”
所以蝙蝠侠猜错了，迦勒底不是想和政府闹僵关系。
他们从来都不在乎这个关系。
纽约某处。
蓝白色的披风在风中鼓动，那双蓝色的眼睛眺望着大海与天空。
藤丸立香最后依然没有学会人类的傲慢，因为仰望星辰的人永远不会忽视自己的渺小。
“开始吧……”他说。
这一边，男生回答了蝙蝠侠，紧接着，托尼·斯塔克的声音传回了宴会厅。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场一片狼藉，所有人惶惶不安，超级英雄们透过现代科技的眼睛，笔直看向餐桌上的“藤丸立香”。
“这个灾难看起来似乎像是某种污染，我记得在巴黎的时候你们有解决污染的专家，愿意一起来帮个忙吗！”
钢铁侠扬声道。
“——迦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