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
顿时,谢南珩好似感觉三山五岳当头罩来,膝盖不由得一软,脊椎没法伸直,只能如狗般跪在地上,口鼻眼耳沁出鲜血。
谢南珩双手撑地,神情漠然。
在院内晒太阳的许机心听到外边动静,一跃而起,待瞧清外边情形,又退回院子。
少年眼尖瞧见,笑着对谢南珩道“你那凡人妻子长得确实国色天香,又识时务,我若让她跟我,你说她会不会答应”
谢南珩抓着地面的手一紧,一滴滴鲜血顺着他下巴滴落在地,他的眼底,凌厉杀意一闪而过。
且等着。
越是重压,越是折辱,谢南珩神情越是冷静,痛苦没让他头脑发昏,反而更为清明。
少年欣赏这谢南珩这狼狈模样,心底快感阵阵升起。
一出生赤帝血脉最为浓郁又怎样,修炼速度一骑绝尘又怎样霞姿月韵最受女修欢迎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跪在他脚下,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谢南珩,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多狼狈啊,像条小野狗。”
青年在旁笑得温润,他打量谢南珩,如看什么伤眼的畜生,“确实是条小野狗。对了,小野狗,知道我们为何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验收春日碎效果”
少年听到这个话题,一股得意与畅快在从心头涌起,他迫不及待地解答,“我们去参加探索云华秘境的选拔赛了。”
他凝出一面水镜,抓着谢南珩的发髻,让他对准镜中自己。
他望着镜中血如汗落的谢南珩,满是快意,“你开不开心,你当初发现的云华秘境,要正式开启了。”
云华秘境是新生秘境,是谢南珩在外游历时发现的,秘境从出生到成熟,需要时间,所以当初谢南珩发现新生秘境后,就上报给了谢家,谢家立即派人过来守着。
野生秘境不允许独占,这是整个修真界的财产,但谢家是最先发现者,有优先探索权。
谢家可以独自探索,也可以将名额与其他势力置换资源,共同探索。
众所周知,秘境第一次探索,是最危险,但收获也是最大的,因为新秘境出世,里边宝物都为出世,早已孕育了无数年,而更多修真界已绝迹的天材地宝,里边都有可能孕育。
多讽刺,秘境是谢南珩寻到的,结果秘境出世,却没有谢南珩的份。
痛恨吗
感到苍天不公吗
这就是他们以前面对谢南珩时的感受,这些能将人逼疯的负面情绪,他想让谢南珩也一一体会。
他望着镜中谢南珩,怀着隐秘而激动的心思,等着谢南珩痛苦、崩溃、失魂落魄。
可惜,谢南珩自屈辱抬头,眼神一直没有波动。
便算元婴威压加身,好似有无数尖锥敲脑吸髓,他那双眸子,一直很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汪幽暗的古井,深得瞧不见半点起伏。
听到云华秘境,更是连眼睫毛都没颤动半分。
犹如冰雪雕刻的玉人,纵然鲜血淋漓,也是战损美人。
少年没有瞧见自己的想要的情绪反馈,又见谢南珩狼狈至此,也有种无形的高傲在,好似在鄙夷他,你就这点手段
他气得掐住谢南珩的下巴,怒声质问,“你为什么不生气不愤怒”
他手指用力太猛,指甲直接陷入谢南珩的腮帮子肉里,又有鲜血从少年指痕处流出。
这时,谢南珩眼神终于有些许波动。
却是在笑。
他盯着镜中自己,眼含笑意。
少年生出不妙之感,他为什么笑
他有什么后手
还不等他想清楚,忽然,他手腕一痛,浑身僵直,下一秒,天旋地转,视野大变,他瞧见玉冠青年倒挂在他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张开嘴,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了声,想要动弹,犹如裹在泥泞里,连手指都动弹不了。
谁
少年心生恐惧。
那个恐怖的敌人是谁,他会不会要他的命
对面青年也满眼惊慌失措,眼珠子似要瞪出来,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缠,对方热乎乎的从鼻子里喷出的气被自己吸入,让两人都恶心不已。
但两人计较不了这个。
他俩想问,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谢家对谢家嫡系子弟动手
这人潜在谢家多久了
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谢家出手,是不是不怕谢家
这样的存在,捏死他俩,就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易。
纵然两人已经元婴,此时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虚弱,好似一瞬间回到练气时,被高阶修士瞧上一眼,都好似在生死之间死去活来一般。
冷汗侵湿两人后背,汗珠从两人额心沁出,嘴无声尖叫,面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又因为毒素无法动弹,而狰狞扭曲。
相较着饱受折磨,却傲骨未断的谢南珩,两人反应,实在不堪入目。
大榕树上,趴着一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透明蛛,她好似珍珠般流光溢彩的复眼居高临下,闪烁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冷光。
之前这两人皮相还能勉强称作鱼目,此时再瞧,却是连砂砾都比不上。
只能说是一滩烂泥。
就这种烂人,也想欺负她的大美人
“六少爷,十三少爷。”
两名侍卫瞧见这一幕,吓坏了,连忙跑去想要解救,谁知下一秒,他俩和那个少年还有青年一样,面对面倒吊在大榕树上。
谢南珩趴在地上,望着这一幕,心头无数个念头涌起。
他双手撑地,踉跄着起身,腰背挺得笔直。
他不再多看大榕树上四条人影半眼,一步步走回院子。
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袍,黑色发丝鼓动,衬得那劲痩的身形更为清癯,风骨铮铮。
白玉蛛欣赏片刻,从树上一跃而下,八条腿隐秘爬行,从门缝里挤进小院,第一时间进了正屋。
她化作人形,从正屋小跑出来,上前去扶谢南珩手臂。
谢南珩没有拒绝。
他此时浑身酸痛,好似骨头被拆了重组,还能站着,全凭一口毅气在强撑。
他软绵绵地倒下,身体重量靠在许机心身上。
许机心扶着谢南珩走了两步,发现谢南珩走得实在是艰难,弯腰将谢南珩打横抱起,冲向正屋,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床上。
谢南珩一双瑞凤眼似睁非睁,落到许机心侧脸上的视线清冷幽润,似在琢磨着什么,又似是在发呆。
待许机心将他放下,转身准备离开时,他伸手抓住许机心的袖口。
许机心微一挣脱,视线落到他干渴起皮、苍白无血色的唇上,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谢南珩的手无力滑落,许机心连忙接住。
掌心的手依旧指节分明,纤瘦修长,只是掌心手背鲜血混着泥土,如玉坠污泥,让人心痛。
“不急。”谢南珩以手肘撑起身子,准备坐直身,许机心连忙帮忙扶起,嘴里道,“你不吃药修真界不是有各种丹药”
谢南珩抿唇,摇头,“用不上丹药。”
怕许机心纠结这个问题不放,他直言问道,“对谢六、谢十三动手的,是不是你”
许机心站在床边,满脸无辜。
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滴溜溜的,活泛而灵动。
过了片刻,她把玩着手指,一声不吭。
只要她不承认,事情就不是她干哒。
谢南珩“”
他信,她不是奸细了。
毕竟,没有哪个奸细这么笨,完全不会遮掩情绪,还会因目标任务怒而出手,暴露自己。
“近期不要再出手。”谢南珩继续道,“谢家家主是个十分谨慎多疑的人,哪怕明面上他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事与我俩有关,也会认定和咱俩有关。”
之前那两个丫鬟拦住许机心,当晚便被人挂在大榕树上;谢六谢十三欺辱他,又被人挂在大榕树上,指向如此明显,想不怀疑也难。
“若不出意外,他会派人过来监视咱俩,若有必要,还会对咱俩出手。”
“谢六和谢十三的实力在谢家不算什么,谢家实力比他俩高的,足有几千人,谢家,更有两名渡劫老祖坐镇。”
“渡劫老祖,是距离成仙最近的人,是这个世上的顶尖强者。你或许有几分实力,但对上那样的存在,不会有任何胜算。”
“一定要克制着,别反抗。咱俩现在势弱,忍一时不羞耻。”
“等那样的强者不再关注咱俩,咱俩再逃出去。”
谢南珩难得说这么长的话,他望着许机心,恨不得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将他的话全在记在心里。
别冲动。
冲动确实一时爽快,但代价很有可能是她的性命。
谢南珩相信,只要留得性命在,所有的羞辱与仇恨,最后都能清算;没了性命,想再受羞辱也不能。
许机心抬头,笑嘻嘻应道“我知道了。”
谢南珩疲惫垂眸,正准备躺下,忽然感觉脸颊被人捧起,唇上被润润的柔软研磨。
细致的温柔的,还带着如麝如兰般幽馥清甜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