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宝莲重生
“师父,我回来了……”
孤身在死亡边缘徘徊一回的风月,已是满目疮痍,此时便也不见了往日的风流之气,展展雄风,只带些落魄的悲凉,许是觉得洞子太静,不必高声而语,所以声音很低。
忽觉满腔委屈无法宣泄,只将两行辛酸泪化作两缕清幽烟,从瞎眼处袅袅升腾。
凌云子缓缓回身,依然丰神逸姿,一派仙人仪表,只不过此时,脸面多少带了些看破红尘时的坦然,见得风月一身妖人模样,实为丑陋,也没有露出惊异之色,似乎在他心中早已预知了结果,只是眼含慈情,对风月哀悯相望,一声轻叹,同样低声淡然说道:“回来就好……”
“师父!”
风月不知为何,突然扑通跪倒,手捧师父双足,一副热渴之态,将一双瞎眼抬起,浓烟滚滚,借眉间白鳞之力,得睹师父慈容法像,哀苦求怜道,“求师父授我其余八卷天书,待徒儿学成,便要杀上天去,捣破天宫,踏平天界!荡平一众狗贼!”
“师父……”
“师父,您怎么了……”
凌云子一双慈目幽幽如水,一眨不眨盯着风月,默然不动,片刻乃厉声说道:“好个痴子!事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复仇之计!”
哈哈……
哈哈……
风月失魂落魄的干笑两声,“他们将我害得如此不人不鬼,师父便叫我忍下此恨,不与他计较么?天下哪有这种事!我风月势必与其纠缠到底,便是下了地狱,也要扯上他们一起!”
“跟我来!”
凌云子也不理他,只是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便兀自走出了山洞。
风月不知师父何意,便跟随凌云子一路去了山顶。
时,凌云子双目凝望着眼前那株七色宝莲花,对风月说道:“此莲得一品武神宝血之力而得生化,乃引天地灵气而得花艳叶肥。故而此莲极为稀有难得,乃万年不遇之奇珍。我见你形貌丑陋,有心将你化形于此宝莲之中,重塑身形,让你从此忘却今生烦恼,从头开始,你意下如何?”
“师父的意思是,要让我在这莲花内重生一次?”
“正是此意。到时候你可脱此丑陋之形,凭天地之力,灵莲之根,而得妙宝莲体。苍天为父,大地为母,宝莲为胎,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远离世间纷扰,不惹红尘垢劳。如此可好?”
风月稍稍沉思,“好是好。只是先待我做完两桩大事。”
“哪两桩事?”
“第一,恩师薛云所遗仙骨,尚在明君山,至今还未安葬。恩师对我有活命之恩,栽培之情,恩重情深,万不得忘。故而我当安葬了恩师,如此,聊表我为徒之意。第二,父母兄弟之仇,不得不报。待我找出真凶,将其剉骨扬灰,方了我恨!!”
凌云子无奈摇头道:“你且把第一件事办了。办完速来见我。我在此等你。”
“是,师父!”
风月将身一抖,飞天而去。却在心头计议,“师父待我不薄,我自当厚葬师父。便寻些珍宝之物相陪葬才好!”一想到王庭大院最是天下奇珍异宝聚集之地,于是直入王宫之中,凭得一身过人之技,豪夺了一袋珍宝。这才飞往明君山来。
…………
“怎么会这样?这是谁干的?”
风月没想到曾被自己用风雷斩封堵过的山洞竟然被打开了,那曾经堵在洞口的一堆巨石竟然被移到了一旁。
风月忙跑到洞内查看,在眉间白鳞的照射下,只见石榻之上哪里还有师父的残龙宝体,只有一双烂腿留在榻上,已经腐黑干瘪,那半条龙身竟然被人齐刷刷斩了去。
“这是何人所为?何人所为!我风月誓必将其碎尸万段!”
风月见此残破之态,一时震怒,却又不知是何人行此下贱之举。一想到凌云子还在金刚山等着自己,便不敢多做逗留,只将薛云两条残腿带走,连同那一袋珍宝,葬在了明君山下,而后惭愧而言:“师父,徒儿不孝,没有及时将您老安葬,以至今日只落得双腿之残躯。今我发誓,务必查出毁你灵骨仙躯之恶贼,我必将其矬骨抽筋,捏为肉碎!”
言罢,冲天一啸,飞天而去,于空中且飞,且相豪言:“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他宝体被毁,我怎可置之不理,自当放弃重生之念,一心查明真凶,将其撕烂扯碎,出得一口恶气!”
不多时,风月已来到金刚山山顶。只不过此时,他一身怒气未消。两眼处翻滚着的两道黑烟更为汹涌。
凌云子见状,知道风月有火气在身,于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风月切齿道:“恩师薛云之遗骨,被人破坏,待我去时,只留得两条残腿……师父,我已决定,放弃重生之事,只一心寻找残害师父遗骨之老贼,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说时,一双铁拳攥得嘎巴嘎巴响!
凌云子摇摇头,知道多说无益,索性直接逼迫于他,“这件事你做不得主。今天,你务必按我的意思去做。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师父,你这是在逼我……”
“没错!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乖乖按我说的去做。要么与我兵戎相见,杀了我!”
风月闻言叹道:“我风月岂是那种忤逆不孝之徒!既然师父如此逼迫,只求师父日后多多保重,我则去也!”说罢飞身逃遁。
凌云子似乎已有掌握,不慌不忙,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拿眼朝天一望,一道淡黄色气劲便从天贯下,如同一张黄色大网,直接将风月从天空捆了下来。
“风月!不要再执迷不悟啦!”
凌云子衣袍轻抖,祭起一股神力,将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风月吊在空中,对他说道:“古语有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望你重回本真,于那民间最贫苦处,好好磨砺自我,消灭一身暴戾之气!做一个诚实善良,有信有义,慈悲有爱之人!”说着,祭起神力将风月变作尺来大小,捉在手中,如猪仔一般,在凌云子手中挣扎,试图挣脱。
凌云子也不理会,提着他,径来到七色宝莲处,将风月随手丢进盛开的宝莲花内。风月正待起身逃跑,忽被身下莲蓬牢牢吸住,同时那朵七色宝莲的七彩花瓣渐渐合笼,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屏障,竟将风月整个身体慢慢包裹了起来。
风月一开始还能勉强推开一片两片花瓣,待抿合的花瓣多了,便再无力挣扎,最后彻底被封困在了莲花之内。
时,凌云子凝望着那朵饱满到有些夸张的大莲花骨朵,默默说道:“七七日后,莲花盛开之时,你便得重生。就让过往的一切仇杀幽怨,全部随风飘散,重新开始吧……”说罢,用手一点,一道巨大封印之力射进了莲花。
七七日时,风云突变,狂风陡起,电闪雷鸣,少时一场倾盆大雨由天倾泻。山头那朵巨大莲苞便在这风雨之中,随风摇曳,若轻舟过浪,疯狂翻摆。
待雨过天晴,天空一片碧蓝,大地焕然一新,山林深处百鸟欢鸣,青石台边彩蝶飞舞,一副生机盎然模样。
随着最后一颗水珠从荷叶边沿滑落,宝莲绽放,七彩飞旋,从那大宝莲华内传出婴儿欢笑之声。
却原来是个白胖白胖的小娃娃,口中衔着一粒金莲子,平躺在莲蓬上独自嬉戏玩闹。并有数只彩蝶前来围绕漫舞,似在为莲内婴儿庆生。
时,凌云子刚刚编好一个花篮,飞身来到山顶,将那莲内婴儿一番打量,只见圆头大眼,皮滑毛顺,四体藕肥,甚为可爱。
“嘚!”
“嘚!”
凌云子一时欢喜,挑逗两声,翻个怪眼,扮个寡姑,直将莲内娃娃哄得捧肚大笑,激动之时,又从下面射出两点琼浆喷在凌云子脸上。
耶!
“你个坏种!”
凌云子也不介意,抱起婴儿小心翼翼的放进花篮,那株彩莲感应到婴儿离开,渐渐枯败。凌云子以其神力将那枯萎的莲花从石堆中拔出,却不见根下藏藕,只带出一块白色宝印。原来这株彩莲便是得此宝印之力方得生长。
凌云子将那枚金字形宝印放在了花篮内,说道:“此印乃一品武神之宝血凝化而成,今你既得印灵之力而得宝莲圣胎,索性也将此印带上,还有你那名字!”说着,以指尖神力隔空在那宝印上写下“风月”二字。
凌云子拿着花篮飞到十五里外一条河边,将其放在河中,让其顺流而下,随缘遇主。眼见花篮随水而去,凌云子默默自语,“那下游之处多有贫困人家,望你在那最贫苦处得到人生历练!”
直到花篮漂游远去,不见了踪影,凌云子才返回金刚山,又将腥花子母剑插在了金刚山山顶,并吩咐火麒麟前去镇守,而凌云子则深入洞中,再未出世。
且说那胖娃娃躺在花篮内,随水而游,也不知恐惧,只露着朝天小鸡,无忧无虑瞅着蓝天白云,兀自欢笑。
如此漂流一日一夜,行的百里,直至无忧国境内小集村。一时河道变宽,水流变缓,那花篮慢慢漂在了浅水之中。
河边有许多洗涮衣物的妇人,且忙着手头活计,且相高声谈笑。忽然发现河中漂来一个花篮,便有人惊叫一声,脱了鞋子下水去捞取。见了里面是一个可爱的胖娃娃,忍不住冲岸边喊:“嗨!这是一个大胖小子。”说着,拎起花篮,回到了岸边。
一时这帮妇女再无心手头活计,都好奇的围上来看那篮内婴孩,七一嘴八一嘴的议论起来。
“这小娃娃长得可真俊俏……”
“是啊是啊!大眼睛,高鼻梁。呦,这身上怎么这么香啊!清淡淡的不知是什么花香。”
“该不会是这花篮上的香味吧。”
“这娃娃这么漂亮,这么惹人喜欢。他父母怎么这么狠心将他抛弃呢。”
“哎,谁又知道呢!”
众人你一言,她一语,好不热闹。只有一个妇人最是沉着,看样子也就四十多岁,只将眼睛热切地看向那个娃娃,满眼慈爱渴望之意,一声不吭。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大家都叫她老风家的。她是小集村风大海的女人,自从十几岁嫁给风大海到现在近三十年,那风大海虽算勤恳,也没能产下一儿半女。曾也舍金瞧病,拜神求道,也于事无补,年岁一深,渐渐也就忍下了膝下空落之情。只是膝下无子依然成为了这对夫妻之间互不说破的隐痛。平时偶见别人孩子,都忍不住多羡慕一番,今见这无主之婴,更其神情逼切,目不暂舍,恨不得一时占为己有。终于忍不住激动,滚下热泪,“大家能不能将这孩子送我?我给你们跪下了。”说着,便要下跪。
“老风家的,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众人将她扶起,都十分同情的看着老风家的,知道她这么多年的隐痛所在,深深体会她那份热切求子的心情。
实话说,在场的这帮女人都有一窝孩子,少得也有两三个,多得一窝窝,早烦得脑仁子疼。虽说眼下这个娃娃生得可爱,可谁也不想将来再多添一副碗筷,多增一份负担,本也无意争抢,只是农家生活贫苦,只靠种地谋生,最缺的从来不是人,而是能够让人过上好日子的真金白银。所以,当下这帮妇女馋的不是别的,而是花篮内放着的那块白玉宝印。看那莹润之质,流光之情,想来也是件宝贝,若拿去当铺典当出去,可不换了许多钱银。一下就可以告别苦日子。
这帮妇女一时心慌手痒,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抠。老风家的看出门道,没等她们动作,就将那块美玉拿出来递给她们,“这块石头你们留着。”
众人大喜,有个识字的认出上面文字,便告诉老风家的,“这上面写着风月两个字。想来一定是这孩子名字。可真是跟你们当家的有缘呢。”
“是啊是啊!”老风家的头也不抬,甚至都没听清楚是谁说的话,只一味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口中念着“风月……风月……”,傻笑着抱起花篮,再顾不上活计,丢下衣物便回家去了。
啊呀——
一声尖叫炸在娘们儿堆中,只听一声龙吟,一条白色巨龙冲天而起,扑通一声一头钻进了远处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