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暑假
八月盛夏。
江漓梨站在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脚边立着一只金属粉色的24寸行李箱,她一手拿着手机,对着听筒说:“我就在出口这儿,什么?你也在这儿,那我怎么没看见你?黑色衣服,等下,我找找。”
她东张西望起来,出站口有不少人,估计都是来接人的,一个个都是一张茫然的脸,穿黑衣服的也不少。
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江漓梨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她最厌烦找人了,她此刻看上去一定像个傻子,还不如自己打车过去呢。
正打算对着手机说自己没看到,忽然背上一重,有个人压了上来,江漓梨吓得大叫一声,手机都掉在了地上,转过身就准备给那人一巴掌,却看到了周浪的脸。
他穿着黑色短袖t恤,头发剪短了,露出漂亮精致的五官,皮肤白得耀眼。
他将她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察看了一下屏幕有没有摔坏后,还给她,笑嘻嘻地说:“给,还好没摔坏。”
江漓梨没有接,提起包就砸他脑袋。
“哎哎哎,别砸,”周浪抱头大喊,“小梨花,你他妈什么毛病,来接你还不好吗?打我干什么?”
江漓梨张嘴就骂:“你才有毛病!差点把我心脏吓停!来接我,你不能换个出场方式吗?非得这样吓我?”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他无辜地辩解。
“惊你个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江漓梨气不打一处来,又提起包砸他胸口,周浪把她的手腕扣住,沉着脸说:“好了,别当我没脾气啊,砸了这么久够本了。”
说完他自己又憋不住笑,将江漓梨抱进怀里,贴着她的耳廓说:“宝贝,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你看我,瘦了没?”
江漓梨仔细地看了看,委实没看出来他瘦了哪儿,只好诚实地摇头。
周浪大笑,揉乱她的头发,替她拉起行李箱,牵着她的手走出机场大厅。
正是下午两点钟,外面阳光炽烈,热气扑面而来,江漓梨还有点晕晕乎乎,不是热的,而是被周浪那声“宝贝”给震的。
看来同样是宝贝,当面喊和在电话里喊,效果还是不一样的,暑假的前一个月,她和周浪每天都打电话,他至少要喊她一百遍宝贝,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面也能自然地接受了。
没想到一见面,她又给打回原形了。
脚下像踩了棉花糖,她轻一脚浅一脚地,好不容易上了车,周浪一边给她扣安全带,一边盯着她的脸看。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
“看你漂亮。”
江漓梨更不好意思了,因为她今天早上出门时,确实精心打扮了一通,毕竟这是分别一个月后,她和周浪第一次见面,所以她化了点淡妆,还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裙子,难道他看出来了?
正这样想着,脸颊就被啄了一下。
江漓梨吓得一缩,抬起漆黑的眼睛,就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你……”
还没说完,周浪又亲了上来,这次亲的嘴唇,江漓梨感觉唇上贴过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又很快地分开了。
“我很想你,小梨花,”他抱着她,头搁在她肩膀上问,“你有没有想我?”
江漓梨说不出这种肉麻话,红着脸推他:“还走不走了?”
“你亲我一下,我们就走。”
“……”
懒得跟他讨价还价,江漓梨鼓足勇气,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周浪哈哈大笑,满意地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家。
一路上,他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因为早在刚放暑假的时候,他就想把江漓梨留在昌州,美其名曰是考研马上进入暑假冲刺阶段,她留在这边有利于复习。
江漓梨当然没听他的,她是个自律的好学生,无论在哪儿都能学习。
周浪没达到目的,怀着满腔的幽怨,送她上了回库尔勒的飞机,之后每次打电话都要提起这事,日日夜夜在她耳边说,来昌州,来昌州。
江漓梨有次做梦,都梦见他追着赶着让她去昌州。
现在他终于如愿了,这股兴奋劲到了家也没消停,扯着江漓梨看这个看那个,一会儿说他在冰箱里买了两大抽屉的冰淇淋,他们可以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最新上映的电影,一会儿又说哪儿开了家泰国菜馆子,里面的咖喱虾特别好吃,明天带她去吃。
江漓梨有点好笑地打断他:“我明天不能去。”
“为什么?”
“我要上班。”
周浪脸上的兴奋风卷残云地消失了,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上什么班?”他错愕地问。
“去博物馆上班,我得到了那里的实习机会,我没告诉你么?”
“没有。”
“哦,”江漓梨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那就是我忘记了。”
她拉起行李箱跑上楼梯,周浪愣了一会儿后,迅速跟上来,在她身后问:“江漓梨,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忘了?”
“忘了就是忘了,不记得了,忘说了。”
江漓梨走进主卧,将行李箱放倒,准备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里去,刚把拉链拉开,周浪就按住了行李箱,不让她打开。
他紧抿着唇,神色不悦地说:“我以为你是来复习的。”
“我是啊。”
她用力掰开他的手,将行李箱打开。
“那你为什么又找工作?”
“工作和复习又不冲突,我可以下班后和周末看书,再说,我们大四也是要实习的,我早点实习,可以给毕业论文腾点时间出来,而且博物馆的实习机会很难得的,能给我的简历增点光彩,复试时或许用得上。”
她说的条条占理,周浪一时拿不出话来反驳她,只好像只大狗般地蹲在她的行李箱边,委委屈屈地控诉:“你没良心,我特意为了你留下来,你居然要去工作。”
江漓梨知道,他的家人们计划这个夏天去南欧旅游,他之所以不去,是为了她,于是大度地表示:“你现在去也不迟呀,他们应该还没出发吧?”
周浪含着怨气瞪了她一眼,脑子里电光石火的,忽然飞快地划过了什么。
他猛地想起来:“不对,你好像跟我说过,那个西门庆,是不是也在博物馆工作来着?”
“什么西门庆啊?”江漓梨翻个白眼,“人家叫东门吹雪,你不要乱叫行不行?”
“好哇!”
周浪气得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激动地说:“江漓梨,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不告诉我,想先斩后奏是不是?你实话跟我说,你的实习机会是不是他给你的?”
江漓梨见隐瞒不下去了,只好摸摸鼻子,说了实话:“他是帮了一点点小忙啦。”
周浪就知道是这样,气得叉起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还说他不是西门庆,妈的,敢挖老子的墙角,你赶紧给他发消息,说你不去了,然后把他给我删掉。”
“我不。”
“你不?”
周浪不敢想象这两个字是从江漓梨嘴里说出来的,他快要气晕了,恨不得将江漓梨绑在床上,抽她的屁股。
“为什么不?你喜欢他?”
他攥紧拳头,如果江漓梨说出肯定的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在江漓梨只是仰头大笑:“你又扯到哪里去了,这跟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要这份工作而已。”
周浪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那你拒绝他,我重新给你找份工作。”
江漓梨皱了皱眉,有点难以忍受似的。
“周浪,你别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不是我老板,而且明明有份现成的工作,我也很满意,为什么要去找另外的?”
“你傻不傻?人家凭什么这么帮你,他肯定是对你有所图。”
“他图我什么?”
还能图什么?
周浪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天真想法。
“他喜欢你!”
江漓梨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周浪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我笑你以为人人都喜欢我,”她从地上站起来,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的长相很安全,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
周浪终于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他知道江漓梨对男人的不设防,来自于她对容貌的不自信,却没意识到,这种不自信其实有一部分是他给的。
生平头一回想扇死自己。
“你一点也不安全,真的,”他绕到江漓梨的身边,锲而不舍地游说,“我天天恨不得拴根绳子,把你绑裤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宝贝,那个西门庆不安好心,你别去他那儿工作行不行?嗯?”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扮出一副可怜相,好勾得她心软,江漓梨还是忍不住想笑,她极力地憋住笑,一脸严肃地说:“不行,我已经跟我爸爸说过了,我来这边是要去博物馆实习,不然你以为他能同意我提前一个月来学校吗?”
“你没跟他说,你来学校是复习的吗?”
“周浪同志,你太不了解我爸了,这点理由能打动他吗?他是知道我在哪儿都能学进去的,干嘛非得跑那么远?”
周浪的眼神黯淡下去,嘴角也向下撇着,江漓梨最爱看他这副神气,像极了一个没买到心爱的玩具,或是考试考了零分,因此而垂头丧气的大孩子。
她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欢,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小口,眨着眼说:“别生气啦,我保证除了每天上班的时间,我都会陪你,怎么样?”
有她这一句话,周浪的心情顿时阴转多云,一把将她捞过来亲,兴许是心里头还带着气,他亲得很重很凶,毫无章法。
江漓梨哪里经受过这么霸道的亲法,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他吸干了,双腿软得跟煮过的面条一样,站都站不住。
周浪趁势将她抱起来,摘掉她脸上碍事的眼镜,然后将她丢在床上,身体覆上来,继续亲吻她的唇瓣。
他的舌头钻了进来,像一尾灵活的鱼,追逐着她,纠缠着她。
江漓梨闭上眼,被动地承受着,她觉得自己像站在一只破船的甲板上,船底是惊涛骇浪,她跟随着船只在风暴中倾斜摇晃,唯一的支撑只是周浪的一小块衣襟,被她死命揪住。
一只手从她的裙底伸了进来。
江漓梨眼前的黑暗被一道闪电给劈开,一瞬间,周浪不见了,压在她身上的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是刘天宇,是那个魔鬼,他肮脏的、长满黑毛的手正顺着她光裸的大腿往上移,移到她的大腿内侧,移到那里……
“啊——”
她尖叫起来,身体缩成一团。
“滚开!滚开!”
“小梨花!”
“滚!别碰我!”
她双腿乱踢,手也胡乱地拍打着,直到被另一双大手强劲地按住,周浪强迫她:“睁开眼!江漓梨,你看,是我!”
江漓梨睁开眼,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眼眶,刺得人眼泛热泪,她看见了周浪,也看清了他脸上的惊慌与不知所措。
他一定是吓坏了。
内疚感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江漓梨,她哭起来,手背盖住发红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没关系,”周浪心疼地抱住她,“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不到也没关系,我爱你。”
江漓梨蜷缩在他的怀里,心想,这是周浪第一次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