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与死
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洒在俗世的大地上。
天边有风卷来，橘红色的云彩慢悠悠的赶来，宛若火炉中燃起的炽热木炭。
清竹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更是闪起鱼鳞般的亮彩，透过林木间的缝隙于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小光圈。
暮色渐浓，暗夜将至。
最终，林间鸟兽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天地间唯余一片寂静。
陆离此刻正坐在师父陆怜音的双腿上。
年纪尚小的人鼓着脸颊，一双小手在那挥来挥去，试图挡住照到自己和女子师父身上的阳光。
只不过，他的行为注定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而在他身后，陆怜音穿着雪白色的道衣，抿着淡红色的唇瓣。
陆怜音不施粉黛，白嫩脸颊上被夕阳光缓缓覆上一层金膜，连带着那些细小的绒毛也似被赋予了生命。
那个女子抱着怀中的小徒弟靠在窗边，脸上带着清浅淡雅的微笑，神色静美。
她缓缓闭上双眼，享受着周围流风的侵蚀吹拂。
“师父，我挡不住光啊。”陆离垂下脑袋，还在空中挥舞的小手收了下来，有些笨拙的说道。
他老是觉得这些阳光过于碍事，老是照到师父和自己的眼睛里，怪难受的。
可是陆离又发现自己的手遮不住阳光，不免有些愧疚起来。
他好想为师父做一些事。
“小家伙，别想那么多啊。”闭着眼睛的女子轻声道。
听着耳边女子师父那温和的声音，陆离笑了笑，然后垂下了脑袋，嘴唇时张时闭。
陆怜音仿若变成了一个摇篮。
她的双臂有规律的自我晃动着，似要将坐在腿上的小徒弟彻底哄睡。
她知道自己的小家伙犯困了。
一天时间里，陆离至少有一半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这个女子养成了习惯，就是在那几个时间点把陆离哄睡。
陆怜音总是很闲，所以照顾那小家伙的时间也多了些。
陆离在女子双腿上坐的很稳，脸色平静的人脑袋垂的愈发低了，似要因为困倦而彻底睡去。
天边的光从窗户处透入，陆怜音抿着薄唇，而在她双腿上的陆离闭上了眼，极轻的呼吸声就那样响了起来。
陆怜音下意识捏了捏怀中人的脸颊。
哪怕她手指稍微有些用力，那个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睡得更加熟。
陆怜音笑了笑。
雪白色道衣的女子将鼻子放在小徒弟的脑袋上，抓着小徒弟的两只小手，轻嗅着那令自己着迷的味道。
她认为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悠闲的时光。
坐在窗边，沐浴着太阳光，抱着怀中深睡的小人。
女子的身心放松到极致。
陆怜音一直在等他长大。
所以你要长快点啊，小家伙视线柔和的女子看着陆离脑袋上的头发，有点想揪下一根来。
若是如此做，他怕是会直接疼醒过来吧？
陆怜音最终克制住心中的念头欲望。
老实说，陆怜音并不喜欢让自己的人受哪怕一点伤痛。
陆离是她的人，不允许别人欺负他。
可是陆怜音自己也舍不得欺负他。
每当看见陆离的视线向她投来，那人抿着唇，陆怜音就做不到一脸无辜的看他。
在陆离心里，师父怎么可能让他难受呢？
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小人，她应该好好抱在怀里才是。
“小家伙，先不揪你了，等下次。”陆怜音眨了眨眼，手指敲了敲小徒弟的脑袋。
夕阳消失不见，深沉的暮色笼罩了整片大地。
陆怜音还是抱着陆离坐在窗边。
眼中之景在变化，怀中之人在熟睡。
她就想这样一直抱着自己的小家伙，直到他在怀中醒来。
陆怜音要抱着陆离，一直抱到他无法缩在自己怀中的那个时候。
“师父，我不睡啊”陆离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说道。
他一个劲的摇着脑袋，似乎在为自己突兀睡去的行为向师父道歉。
每次女子师父想跟他玩闹时，他都会很快睡去，从而令那个女子扫兴不满。
陆离对此感到很愧疚。
他也不想在师父怀中很快睡去，可根本控制不住心中滋生的念头。
他还没有用意念强撑自己行事的能力，一犯困便会垂头入睡。
他想一直陪着师父说话，听师父将那永远不会重复的神话故事，一起数那天上亮起不灭的星辰。
那个女子脸上带着笑容，微微冰冷的手在他肚皮上一下接一下的轻轻拍着，嘴中念着一声又一声‘小家伙’。
他感受着女子指腹摩挲肚皮的异样感，始终睁着浑圆明亮的双眼，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
“你又当骗子”陆怜音有些生气的咬住嘴唇，随后抓住陆离的两只小手，在那小心的摸陆离手指骨的形状。
“师父，我现在不睡”他摇了摇头道。
“睡啊。”陆怜音学着陆离的语气揶揄道。
“不睡”
陆怜音小声的给怀中的小徒弟讲故事。
他就那样静静坐着，连动一下都不敢，怕扰乱了师父的思绪。
陆离还记着师父给自己之前讲的那些故事，世间的妖怪会偷走那些爱哭的小孩。
陆怜音讨厌他的哭声，陆离后来便不再哭。
那个女子说，他若是哭了没人哄，哭了反而会更加难受。
“师父，你哄我啊。”每当那时，陆离便会伸手拉住师父的手指道。
“小家伙，我又不会一直在你身边。”陆怜音只是捏着他的脸，轻声道。
他还不懂得生命寿元的概念。
陆离则是以为师父以后不要自己，只能用手抓住陆怜音的衣袖，脸颊也贴在女子的脊背上，闭着嘴唇一直叫‘师父，不走’。
“师父，你会离开我吗？”陆离似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
在小徒弟殷切的眼神中，陆怜音点了点头。
“师父，你能不走吗？”陆离伸手抱住女子那纤柔的腰肢，语气似乎带上了几点泣音。
“小家伙，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可我会死啊。”陆怜音摸着陆离的脑袋，温声安抚道。
陆离松开抱住陆怜音腰腹的手，抬起头的人眼神渐渐明亮。
渐渐明亮的视线中，这是陆离第一次从师父嘴中意识到生与死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