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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大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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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西村条件艰苦,村民们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平日里最好的伙食,便是上西村把头,老刘家卖的大豆腐。

    我自幼最爱吃豆腐,只觉得那嫩嫩软软的口感,就像是把一口云彩抿在了嘴巴里。

    尤其是娘做的那一锅酱豆腐,用的是自家酿的黄豆酱,在大锅里添上开水,咕嘟咕嘟的小火慢炖。那酱香的滋味儿,如数浸润到了豆腐之中。都香浓郁,咸淡适中。

    这酱豆腐,简直是我人生的前十六年,最为珍爱的美食。

    其实爹他一直都记着我的喜好,只是因为村里人的风言风语,让他不得不在我的血脉上产生了怀疑。

    可是我知道。我就是我爹的亲儿子,我是施家的种,我是堂堂正正的施家人。

    还记得也是最后同爹相见的那天,爹还掷给了我一块儿黑色石头,那是他在地里捡的稀奇玩意儿。他让我拿着耍去!

    我将自己的右手默默伸进了裤腿中,在我的裤腿里,只藏了三件东西。

    师傅送于我的《玄法注疏》,以及那个玲珑鉴宝八角镜,剩下的,便是爹留给我的这块儿黑石头。

    师傅说这是一块儿黑曜石,上面雕刻的是一头瑞兽,名叫麒麟。

    到现在,我仍不知麒麟为何物?我只知道。这块黑石头是爹生前给我们留下的唯一念想。

    我把这颗黑曜石紧紧的攥在手中,像抚摸一个十世孩儿般揉搓着它,泪珠子不自觉地从我的眼眶里涌出,一滴一滴沁在了这块黑曜石上麒麟的花纹里。

    “爹,现儿好想你。”

    我的喉咙不停的呜咽着,现在的我,就如同一个到处飘零的野草,无根无际,无家无望。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的口中一遍一遍的呢喃着“爹和娘”,然后不知不觉地红着眼眶,捧着这块石头入眠。

    第二天一早,我听到了厨房门口锁头打开的声音。

    我瞬间惊醒,连忙把这块黑色的石头再次塞回了自己的裤腿。

    少倾,厨房大门被人打开,外面的天色仍然暗淡,只隐隐约约现出一线的光亮。

    这个时间,只怕连公鸡都没有打鸣儿。

    麻脸儿恶婆娘像个幽灵一般猝在了门口,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硕大的木盆,木盆里是堆积如山的肮脏衣物。

    恶婆娘摇着胯骨走到我的面前,将木盆在我的眼前狠狠一摔。

    她挑着眉毛,吊着眼梢,恶狠狠的凶我道。

    “臭瘸子,麻利把这盆衣服都给我洗干净,要不别想吃早饭!

    真他妈是晦气,干啥啥不行,养你还不如养头骡子!”

    我用手揉了揉迷蒙的睡眼,然后重重的垂着头,强忍着满身的伤痛,抱着那比澡盆还要大的洗衣盆,继续开始我新一天的折磨。

    我把木盆放在水井边上,也没有矮凳子,只能蹲在地上,把双手浸在冰冷的井水中,一件又一件的搓洗着这些脏秽的衣物。

    这盆衣物里,应该都是满脸恶婆娘夫妻的私人物品。

    有男人的裤头儿,娘们儿的红肚兜兜,还有几件小孩子穿的,上面还沾着粪便的尿戒子。

    这些腥臭的污迹,把盆中的井水染得黄褐不堪。

    我从天色暗淡,直洗到日上三竿,我的双手被刺骨的井水拔的通红。十根手指胀的像十根烧红的火棍。

    其余杂役都吃完了早饭,我才草草的忙活完这一盆衣服。

    黑汉子又拿着他的鞭子到后院给做监工,见我把衣物一件一件晾起,然后又指挥着我继续重复昨天的工作——拉磨。

    黑汉子总是看我不顺眼,他时不时便抬起马鞭子抽打我两下。

    也会变着花样的嘟囔着骂我。

    “懒杂碎,死瘸子,贱骨鬼,丧门星。”

    我把磨盘把手上的麻绳缠在自己的肩背和腰杆上。推着磨碾子在院子里一圈一圈不停旋转。

    终于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亦把自己变成了和那群其他杂役一样,模样冷冷冰冰,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傀儡。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

    我在这一方小小的旅店后院之中,已经当牛做马了整整六天。

    我喝惯了那满是灰泥的白菜帮萝卜皮粥,也吃惯了比砖头还要硬的杂面窝窝头。

    终于,今夜我并没有被锁进厨房,在那将两三米长的大通铺里,杂役们为我腾出了一个小小的席位。

    这通铺上铺满了扎人的稻草,不像是休息的卧房,倒更像是一口超大号的畜生圈。

    我们总共有大约十一二个杂役,一起簇拥在这屋子里。头并着头,腿打着腿,肩膀靠着肩膀头。

    就连翻身,都是其中一个翻,牵连着整个通铺上的一排人都一个个的把自己掀个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间屋子里又热又燥,人和人的皮肉全部贴在一起,身上的汗水在腋窝和腿窝处排不出去,怄成了腥酸邪臭的汗渍味儿。

    苍蝇蚊子寻着这最熟悉的味道进屋,然后把通铺上躺着的所有杂役,从炕头到炕梢全部临幸一番。

    这间屋子估计到了冬天还好,现在乃是在夏末,如实是太过遭罪,还抵不过我前几天夜里被锁在厨房中度日。

    在这通铺上躺的整整一夜,我都没有睡着。那群麻木的傀儡,一个接着一个从通铺上起身,旋转,下地,如厕。

    溺盆摆在通铺的正前方,离我的额头处不远。

    我只要微微一抬眼皮,便看见数不清的男人,在我的额头不远方,把裤子褪到小腿,然后“哗啦啦”开始剧烈的放水!

    也有一两个,捂着肚子,脸上憋的青筋暴起,有的会去后院儿里拾一根木头棍儿。也有的人,直接从我们身下睡着的稻草席上,薅上一把干稻草。

    然后他们弓腰夹腿,一边排着臭气,一边向着后院儿的茅房里小步跑去。

    我有时实在是睡不着,便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数这些人如厕会用多长时间?有的只消几十个数字,有的却让我数到了742。

    “733,734,735,736……741,742。”

    就在这些数字一个一个堆积起来的时刻,突然之间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

    逃!

    对,逃,我要逃走。

    既然现在,那个黑汉子和麻脸恶婆娘已然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就万万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

    我总该为今后的自己做点打算,而我余下人生的第一步,就是离开这个犹如幽灵地狱一般的鬼地方。

    自我笃定了这个信念开始,我便时时观察着这家旅店的一举一动,然后随时准备开展我的大计划。

    我白天开始越来越卖力的工作,只为了让那一对儿母夜叉和公大虫彻底打消对我的顾虑。

    我总是会时不时的东张西望,然后记住这件后院儿里的每一条路线。

    后院与旅店前堂只隔了一个挡着深蓝色布帘子的小窄门儿。

    掀开这蓝色布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又长又幽深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纷纷是‘天’‘地’‘福’‘寿’‘吉’‘祥’六间客房,这客房之中倒并不是每天都会有人住满。

    只是,在客房的紧把头,还余下两间主卧。

    这两间主卧,一间是麻脸恶婆娘和黑汉子自己住的。另外一间小卧,里面住的是这一对儿黑心夫妻的孩子们。

    这对狗男女倒是后继有人,他们生了两个儿子,小的只有三四岁,长得胖胖憨憨,说话还不利索,模样随了他爹,小小年纪变成了圆滚滚的球体,一脸的横相。

    大的那个今年八岁半,老人们常有言,七岁八岁讨狗嫌。

    这黑心鬼夫妇的大儿子,正是这玩劣不堪,满口谎话讨人嫌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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