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福利院来电
夕阳还未完全西下，天地都有光，时间不算太晚。
我知道山茶花已经不在了，如果在的话，即使站在破路的这一端，也是能看见一些痕迹的。
然而此刻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山茶花还在时，即使是在深夜，我也敢靠近青衣巷。
但现在，虽然天还没黑，看着远处的青衣巷，回忆着上次大半夜在青衣巷的遭遇，我还是莫名有点慎得慌。
我都觉得慎得慌了，李桃子一个大姑娘，肯定更害怕吧？
不然刚刚在打电话时，她也不至于紧张到哽咽吧？
算了，不想了，电话里已经答应她了，那我就不能说了不算。
话说回来，青衣巷的路况也没有很复杂啊，上次在大半夜，我都成功跑了出来，她为啥会迷路呢？
李桃子…不会也遇见鬼打墙了吧？
想到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就没再耽搁时间，又一次踏上了那条破路。
一路无惊无险却有些孤单的穿过破路，我掏出手机，又给李桃子打了个电话。
很快接通后，我对着手机问道：“喂，桃子，你现在在哪里？”
似乎已经平静了一些的李桃子，轻声说道：“我…我在这个村子里面，身边是一个小广场，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这里好奇怪啊…”
“小广场？是不是有很多健身器械？就市区里马路边很常见的那种健身器械？”
我问完，李桃子有些疑惑的说：“健身器械？有，有…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市里常见的那种，我…我没去过市里，没见过。”
“没去过市里？”
听到这说法，我不由得有些诧异。
我小区虽然离市中心很远，但也没远到那种程度，何况现在已经通地铁了，交通这么方便，李桃子怎么可能没去过市里？
听我说完，李桃子却解释道：“梁哥怕我遇到坏人，所以没带我去过很远的地方，平时梁哥也不许我单独出门，所以我…我没去过…”
靠，不是吧？梁东瑜的控制欲这么强？都不让自己女朋友单独出门？
回想着梁哥平时给我的印象，我越发觉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热情阳光的人，私底下竟然玩儿的这么变态，都快赶上…李院长了。
不过想到李桃子平时那副随时都很开心的样子，说不定他两口子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了，我也管不着。
于是我也没多打听，而是冲李桃子问道：“那你看看你附近有没有一个单杠，然后那个单杠上吊着个秋千？”
“单杠…秋千…”
李桃子一边嘟囔着，一边仿佛在移动，不多时，她忽然说道：“有，有！”
“好，我知道你在哪儿了，你跟那儿待着别动，我来找你。”
说完，在得到李桃子的回应后，我便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我紧走几步，很快就到了那个写着‘青衣巷’的石头前。
而这石头上那八个小字，在此刻也显得格外扎眼。
‘方外寸地，非请勿入’。
李桃子没看到这八个字吗？她怎么就主动走进这村子了？
没人请我，我就这么进去了，应该…应该也没啥事吧？
之前老姜和小江他们半夜进村那次，也没人邀请过他们吧？好像也没啥事。
想的老姜跟小江，我不由得看了一眼他们之前支大帐篷的位置。
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几乎完全恢复了原状。
地上没留下任何垃圾，甚至连为了扎帐篷而在地上戳出来的那些洞，都被重新填上了。
一眼看去，就仿佛老姜他们从没在这里出现过似的。
这场景，看的我心里一阵失落。
所以我就没再多停留，咬咬牙跺跺脚，一猛子扎进了青衣巷。
在我的认知里，青衣巷内部的路况，其实并不复杂。
从村口到小广场之间这条路，虽然不算笔直，但基本没什么岔路，之前跟着那个小警察走过一个来回后，我就把路线都记住了。
沿着记忆一路前行，走了没多大会儿，我就站定脚步，看向了一边的土墙。
这是一栋在青衣巷范围内很常见的房子，老旧木门，砖石打底，泥块堆砌，青瓦遮顶。
在土墙上和我视线齐平的位置，贴着一张寻人启事，正是寻找梁哥那张。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李桃子贴的。
看到这玩意儿，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又看了看前方的路。
呃…不得不说，这寻人启事贴的，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啊。
不管了，先忙正事吧。
前进，拐弯…拐弯，前进…
没走多长时间，我就顺利的来到了那个小广场旁边。
小广场的情形，和我上次来这里时差不多。
那些设施和器械都没变，整个广场没有一个村民，而在秋千上，却和上次一样，正坐着一个人。
只是这次坐在这里的，就不是肖梓萱了，而是李桃子。
李桃子没在晃秋千，她只是坐在上面，上半身紧贴着一边的秋千绳，像是把这跟绳子当成了她最后的盾牌。
李桃子今天的形象，也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散落着，在发丝的缝隙里，我看到了她那双充满恐惧，正在四下张望的眼睛。
而她经常穿的那一身很宽松的白色亚麻套装，也仿佛刚从地上捡起来似的，沾了不少泥污土渍。
我刚想喊她一声，忽然，兜里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
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个本地陌生号码。
“封光！”李桃子也发现了我，她立刻冲我喊了一声，接着就起身朝我小跑过来。
想起上次来这里时，小警察的那些反应，我赶忙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喊。
接着我便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没理这不知道是推销什么的陌生来电。
看到我收起手机，跑到近前的李桃子才压低声音，说道：“真是你啊？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我看看四周，又看了看略显狼狈的李桃子，问道：“我没明白，你这话啥意思？你自己走不出去吗？”
李桃子眼神惊恐的看了看我身后的几个路口，这才说道：“先…咱们先离开这儿，我再跟你细说吧，这里…好吓人。”
“好啊…那你跟紧我。”
说完，我环视一圈，刚要迈步，李桃子忽然说了声“小心。”
我看向李桃子，她正在充满警惕的看着我面前的那个路口。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没多问，只是安慰了她两句，叮嘱她跟紧我，接着便朝那个路口走了过去。
走了没多大会儿，李桃子忽然小声说道：“哎？我贴的寻人启事，怎么都不见了？”
我问道：“你贴哪儿了？”
李桃子说道：“就，墙上，我从进这村子就开始贴，贴了十几张，怎么都没有了？”
说话间，我俩也走到了我刚才看到寻人启事的那个位置。
确实如李桃子所说，我刚才看到的那张寻人启事，也不见了。
心里想着赶紧离开这里，于是我便随口安慰道：“可能是风刮掉了吧？别管了，先出去再说吧。”
“风？”
李桃子的语气有点疑惑，但她并没多说什么，跟着我继续走了起来。
和我原本预想的不同，直到我俩走完这条路，重新看到那块写着‘青衣巷’的石头，全程没发生任何奇怪的事。
没有忽然出现奇怪的村民，没有鬼打墙，甚至没有狗叫。
整个青衣巷，安静的就像是只有我跟李桃子两个人。
终于越过了那块石头，我刚松了一口气，李桃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却发现她在看着青衣巷外的一处地面。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里散落着一地寻人启事。
李桃子几步跑上前，我也跟了过去，捡起一张一看，果然，还是梁哥的寻人启事。
“这是…这都是我刚刚贴的，被人给撕下来扔到这里了…凭什么啊…”
看着手里的寻人启事，李桃子委屈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李桃子说完，我也有些不爽的朝青衣巷方向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却发现，在我俩刚刚走过的那条路上，好像多出个身影。
那个身影正在很缓慢的朝我俩这边走来。
“算了，桃子，咱们先回去吧，你看人家‘迎门石’上写着呢，这村子不欢迎咱们外面的人…在人家眼里，梁哥肯定也是外人，所以梁哥就算真失踪了，也不会来这里，你说对吧？不让贴咱就不贴，咱去别的地方找。”
我说话的工夫，那个身影已经离青衣巷村口越来越近了。
还好，李桃子性格确实单纯，我说完，她便有些恍然的说道：“也对哦…那，对了封光，你说你有梁哥的线索了？是怎么回事啊？”
“咱们边走边说吧…”
说完，我和李桃子一起快速捡完那些被扔到地上的寻人启事，之后便一起踏上了那条土路。
刚走没两步，我手机又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看在对方这么执着的份上，想着我偶尔联系客户时，也是如此卑微，于是我便接了起来。
“喂，你好，卖啥？”
我问完，电话里传出的，却是一个我十分不想听到的声音：“小光啊，是我，李院长啊…”
听到这声音，我呼吸都瞬间变得有些急促，也不由自主的稍微放慢了脚步。
沉默几秒，我还是尽量礼貌的问道：“李…李院长，您好，有事？”
“是这样，小光啊，你…你现在方便吗？院长想跟你说个事儿啊…”
还是这么客气，还是让我听不出她说这话时的心情，也听不出她是不是又要给我挖坑，或者是要对我做什么。
“我…挺方便的，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成。”
我说完，李院长说道：“好好…就知道小光最懂事了，是这样，就上次你陪警察送来的那个小姑娘，肖梓萱啊，她…小光啊，你想不想收养她啊？”
“收养？”我说道：“李院长，我的经济实力您是了解的，这都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儿，再说警察也跟我说过，以我这条件根本不符合收养标准，您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是…是肖梓萱在您那儿出什么事了吗？”
李院长说道：“啊，这些事你不用担心，经济上，我…咱们福利院可以给你提供帮助，警察那边，院长有朋友，能帮忙，收养标准什么的，都好办，你…你抽空尽快来趟咱们福利院，把肖梓萱收养了吧，钱的事，手续的事，只要你肯收养她，我都能帮你解决，什么都不用你担心，好吗？”
我相当不解的问道：“不是，李院长，我没听懂您的意思，当初您不是说过，让人收养孩子，一定程度上，就是为了减轻咱们福利院的经济负担嘛？您这又要让我收养又要亲自出钱，那我收养她，对福利院有什么好处啊？”
“不要好处…”李院长说道：“只要你把她带走，咱们什么好处都不要…行吗？”
“啊？您这说的，我更糊涂了，那您…呃，李院长，肖梓萱是不是在您那儿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啊？你和福利院的大伙儿，都还好吧？”
说着说着，我忽然想起了肖梓萱的家人。
两个死了，一个疯了，这些，都是肖梓萱失踪又重新出现后，才发生的事。
已经去世的肖大顺和肖梓萱的姥姥，他俩的下场是不是跟肖梓萱有关，我不知道。
但她妈妈的眼珠，是她亲手挖出来的，这一点我很确定。
之后，她妈妈就一点一点的逐渐变成了个疯子，疯到没有资格继续做肖梓萱的监护人。
再加上肖梓萱在其他方面的各种表现，我忽然觉得，也许，我压根就不应该把她当成个五岁小孩来看待。
而现在，听到李院长对我提出这相当不合理，也不符合她一贯作风的要求，一时之间，我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一个也许不算太恰当的成语：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正在回忆着这一切，李院长又说道：“啊？没有没有，大家都好着呢，梓萱这姑娘也挺好，又乖巧又懂事，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她继续在您那儿待着吧，我确实没能力收养她，对不起啊李院长。”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