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变天
“梁哥？梁哥？是我哎，你隔壁的，小封，小光，小封光啊，你咋了？不认识我了？”
面对着和肖梓萱当初状态近乎一模一样的梁哥，我在疑惑之余，又多少有些恐惧。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他也变这样了？
“梁哥，昨晚你在家吗？你跟嫂子吵架了？我听见嫂子隔着门哭来着。”
凭这两口子给我的印象，我原本以为，提到他俩吵架，他肯定得跟我说点什么。
但我说完，他依旧没给我任何反应。
我刚想继续找话题再跟他聊会儿，却忽然又想起了肖梓萱…以及肖梓萱的家人。
无论是肖梓萱的妈妈还是爸爸，在肖梓萱失踪又回归后，没过多久，这两口子对待肖梓萱的态度，就完全一样了。
他俩都认定，现在的肖梓萱，不是他们的女儿。
在当时，我并没真正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看着眼前和以前状态完全不同的梁哥，我好像理解了一点。
之前的梁哥，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虽说在现如今这种社会，邻里间的关系都很淡漠，往往在一栋楼里一起住了好多年，彼此却连面都没见过，有时隔壁家人都死光好几天了，自己也完全不知道。
但梁哥似乎是个例外。
我不知道他对待别人时是怎样的，反正每次和我碰面，他都表现的很热情。
我其实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
对我来说，猜测一个陌生人的喜好，跟陌生人一起寻找共同话题，聊着聊着还有可能要面对对方某些招人讨厌的言论，比如强迫我顺从他的某方面价值观，莫名其妙开始抬杠，或者忽然就开始各种攀比什么的，我都不喜欢。
所以除非工作需要，我基本不会主动跟陌生人打交道。
也是因为如此，遇见一个特别对脾气的小江时，我才会格外珍惜。
他的突然离开，也让我格外不舍…
在面对陌生人的态度上，梁哥跟我，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他好像很喜欢也很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还很健谈，待人热情的同时，分寸却又掌握的很好。
梁哥没把我当成完全陌生的人，不至于在楼道里碰见也假装没看见。
他甚至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主动跟我聊天。
偶尔赶上一起下楼，我们就会一直结伴闲聊。
也就是在这样打交道的过程中，我知道了这两口子的名字。
梁哥全名叫梁东瑜，一个似乎挺有文化气息的名字，听着好像他爸给他起名那天，正好在看三国。
他女朋友叫李桃子，一个很通俗普通的名字，听着就好像她妈生她那天，家里的桃树正好结出了果子。
不过，我和这两口子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这种程度，没有更深的交集。
我们甚至没去过彼此家里，也没一起吃过饭。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和这两口子的交情并不深，顶多算是‘认识’。
但相对于我和小区里的其他邻居来说，和这两口子的交情，又确实亲密到了其他哪个邻居都比不了的程度。
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有这份微妙的交情在，当我在小区以外的地方，碰见他们两口子中的任何一个时，都会感觉格外亲近。
所以，看到梁哥明显的反常状态，我才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和他说话。
但，对我说的所有话，他也和那天的肖梓萱一样，没给我任何反应。
“梁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再次问完这话后，看到梁哥依旧毫无反应，我心里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因为我又想到了肖梓萱。
同样的出场方式，同样的状态…
从肖梓萱父母对待肖梓萱的态度来看，后来那个沉默如哑巴的肖梓萱，和她失踪前相比，应该完全是两个状态。
而眼前的梁哥，也和我记忆的梁哥完全不同。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成年男性版本的肖梓萱。
像，太像了。
眼神，状态，各种反应，都太像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泛上一股恶寒，因为我忽然想起了肖梓萱对待我的态度。
梁哥…不会真变成又一个肖梓萱吧？他不会也管我叫‘妈妈’吧？他以后不会也天天跟踪我吧？
“梁哥…”我轻轻喊完，左右看看空荡荡的车厢，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冲着他小声说道：“儿子啊…”
“呸！我干嘛呢这是…”
小声喊完，我莫名尴尬的自己骂了自己一句，之后便继续看向了梁哥。
就在此时，地铁到站开门，陆续上来一些乘客。
人一多，我就没好意思继续跟梁哥搭讪。
而梁哥的反常状态，也没引起任何乘客的注意。
对这一点，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毕竟梁哥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身上穿的是有点旧的西装。
以他这年纪，这性别，这扮相，大清早出现在地铁上，就算表情看上去再行尸走肉生无可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并且非常常见的。
毫不夸张的说，最多再坐个三四站，车厢里这种状态的小伙子，一抓一大把。
甚至在有些人眼里，我可能也是这德性。
唉，换谁天天赶着大清早上班，估计也不可能精神抖擞欢天喜地吧？
所以面对梁哥的反常，任何一个乘客在看向他时，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有些岁数大的在看向梁哥时，还会露出同情又庆幸的表情。
同情的是梁哥被工作折磨的鬼样子，庆幸的是自己已经退休，不用工作了。
随着地铁一站又一站的前进着，车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于是，我也没再理会梁哥，顶多只是盯着他看。
许久，地铁终于到站，我不得不带着一肚子问号下了车。
走下车门，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这一回头，却让我突然回忆起一件事。
上次坐末班地铁回小区时，地铁开到我家那一站，在下车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有个有点熟悉的男人身影进了地铁。
之后，地铁发动，继续开向了终点站的更前方。
那天的报站信息和往常不太一样，已经到了终点站了，报站时却没报出这一点。
那天我光顾着琢磨这事儿了，再加上有个工作人员打断了我的思路，导致我一时忘记了那个从终点站上车的身影。
但现在想想，那个身影，不正是梁哥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站定脚步，转身认真的看向了车里的梁哥。
他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双目无神，面无表情。
地铁门缓缓关闭，地铁警示铃响起，我紧盯着梁哥。
忽然，我看到梁哥的眼睛动了。
他的眼睛从不聚焦变成了聚焦，缓慢却又快速的重新拥有了神采。
他像是个盲人忽然自愈了一般，又能看见东西了。
而他看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我。
他在跟我对视。
地铁动了起来，载着梁哥渐行渐远…
在梁哥离开我视线的最后一秒，我看见他的表情也变了。
他好像对着我笑了一下。
这笑很轻淡，只是嘴角微翘。
但这笑却又好像很复杂，里面包含了很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带着这份笑意，梁哥很快就随着地铁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地铁远去，屏蔽门后的列车轨道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我盯着这片漆黑看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有点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仔细想想，梁哥是个脑子很正常甚至很聪明的成年人，他跟肖梓萱可不一样，他肯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
他跟肖梓萱…确实不一样吧？
唉，算了，我还是先顾自己吧。
收回思绪，我快步离开地铁站，赶去了公司。
今天的晨会，赵总依旧在。
凭着过往对赵总的了解，陆续这么多天在晨会上看到他，大家好像都有点意外。
一个老板，竟然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睡懒觉，竟然连续好几天都跟员工同一时间赶到公司，这，究竟是资本家良心的觉醒？还是企业家道德的复苏？
每天早上叫醒他的，究竟是膀胱的呐喊，还是前列腺的怒吼？
欲知真相，请看下期《走近科学》…
既然晨会有赵总在，那自然是由他主讲。
走完固定流程后，又到了赵总讲话环节。
龙哥的事情已经彻底尘埃落定，最终结果对我们公司全是好处，所以赵总便先喜气洋洋的讲了讲和龙哥合作的进展。
说到龙哥，自然也没忘了夸一夸龙哥的对接人，也就是我。
我本就不习惯被人夸，这种没有物质奖励的夸赞，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就习惯性的把功劳推给了刘主管。
为了帮赵总转移注意力，我还提到了最初搞定龙哥的功臣，也就是刘主管的弟弟。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提起刘主管的弟弟时，许多同事的表情都变得有点奇怪。
有些同事的表情，我确实读不懂，但小李跟小王的表情，我看懂了。
他俩都有点幸灾乐祸，还对‘刘主管弟弟’这名字表达出了不屑。
老实说，虽然看懂他俩的表情了，但他俩为什么是这种表情，我却完全想不通。
而在我提过刘主管的弟弟后，赵总的表现也有点奇怪。
他仿佛不想多说一般，我一提，他就转移话题。
至于刘主管本人，不知是昨晚喝多了，还是依旧沉浸在‘失恋’中，不管大伙儿说什么，他都只是低着头，随时敷衍的应和着，一看就没走心。
一场晨会，就在这种略显古怪的气氛中，画上了一个很像问号的句号。
回到自己工位，我忙了一小会儿，正想再去跟刘主管聊聊他的梦境，他却已经收拾好东西，又一次略显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看着刘主管离开，我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小王忽然带着一脸贱来到我工位前，把一个没开封的蛋黄派放到我桌子上，说道：“光哥，以后公司就指望你了，回头你可得拉兄弟一把哈，嘿嘿…”
我把蛋黄派塞回小王手里，说道：“我只能拉粑粑，拉不了你，公司也不可能指望我，我没那本事，你别瞎说。”
小王保持着贱笑，再次把蛋黄派放到我桌上，说道：“别介，刘主管干不了几天了，他一走，冲你现在这业绩，肯定是你顶替他的位置啊，到时候你可就是封主管了，我负责的地区，还有好几个没拿下的客户，你跟龙哥关系那么好，到时候你托龙哥…”
“你这说的都什么玩意儿？好端端的刘主管怎么就要走了？你别瞎说啊。”
我说完，又一次把蛋黄派塞回了小王手里。
小王打开蛋黄派，说道：“嘿嘿，一看你就不关注新闻，也是，光哥你是做大事的人，只关注自己才对。”
“新闻？什么新闻？”
我不解的看向小王，问了一句。
小王舌头刚舔到蛋黄派，听到我问得相当认真，他便缩回舌头，回头看了一眼赵总办公室方向，扭回头，刚想说话，小李忽然起身朝我这边走来，同时很有显摆意味的说道：“这光哥你都不知道？长弓集团出大事了，不出意外啊，刘主管那个弟弟估计是不行了，他弟弟要是不行了…”
说到这儿，小李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他忽然压低音量继续说道：“只凭刘主管的个人能力，你觉得，赵总还会要他吗？”
说完，小李一脸得意的冲我挑了挑眉毛，接着很顺手的抢过小王舔过一口的蛋黄派，塞进了自己嘴里。
“咦，你俩可真是‘相濡以沫’…长弓集团？出啥事了？”
虽然实际上对这些事毫无兴趣，但眼看这俩二货说的这么起劲，我还是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小王冲小李翻了个白眼，说道：“慢点吃，别噎死你…”
接着，就在小李被噎的直翻白眼时，小王趁机相当激动的说：“我跟你说，网上消息都出来了，长弓集团的崔藏弓，死了！”
“什么？崔藏弓死了？！”我故作浮夸的说完，又恢复成正常语气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王继续说道：“不是跟你有关系，是跟刘主管有关系！你不知道，我专门研究过，像长弓这种大企业，那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管理模式，崔藏弓一死，肯宁要跟着刷下去一大批管理层员工，网上现在已经有人爆料了，有几个原本属于元老级的管理层，都是肯定要被刷下去的。”
“对，有个名单，我看过了，刘主管的弟弟叫刘光正，妈的，之前被他忽悠了，其实他根本不是中层管理！他上头还有一串领导呢，网上那个名单我都看过了，他的领导也在肯定会被辞退的那批人里，他领导都要辞退了，他还能有好嘛？哎呀妈呀，噎死我了，我喝口水接着跟你们吹…”
小李说完，就回了自己工位。
小王跟这说道：“对啊，你看刘主管最近这状态，龙哥都搞定了，他还天天魂不守舍的，肯定是知道自己弟弟不行了啊，所以啊，光哥，往后，咱们可就指望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