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鬼打墙
“肖大顺！你特么疯了？想搞出人命是吧？”
冲肖大顺喊完，我便冲上前去，把他拽到了一旁。
“我疯？！”肖大顺喊道：“是她疯了！她才疯了！到现在都不说钱在哪里，没钱怎么办？没钱我怎么办？！”
“没钱你特么找个班上自己赚去啊！欺负自己老婆叫什么本事？是男人嘛你？！”
冲肖大顺喊完，我抓住他衣领，用力推了他一下。
被我这么一推，肖大顺稍微冷静了一些，与此同时，两个挺强壮的护工也冲进了病房。
显然，这俩人是听到动静才进来的。
看到这俩护工，我也没心思多待了，于是便准备离开。
临别时，我再次看向肖梓萱，却发现，不知何时，这女孩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旧是平时那种木讷。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忽然冒出个很古怪的念头：这孩子平时这副傻样…不会是装的吧？
至于病床上那个女人，她头上的纱布都被晃散了，嘴角流着口水，看起来相当凄惨。
心情复杂的离开这间病房，我慢悠悠的刚走到楠荷病房门口，那个来给她送饭的女人碰巧也走出了病房。
一瞬间，我的视线好巧不巧的和她相交在了一起。
看到我，这女人很有礼貌的笑了一下。
她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暖，慈爱，和多年前一样。
只是通过她这笑容，我也看得出来，她…根本没认出我。
多年前，当我站在一排小朋友中间，第一次和她见面，任她挑选时，她的表情就是如此。
这是她专门用来送给陌生人的笑。
当年，我是她眼里的陌生人，如今还是。
当年，我没能还给她一模一样的笑容，如今，我可以了。
我也冲她笑了一下，还额外点了下头。
擦肩而过，这女人走向了电梯。
等她走进电梯，电梯门重新关上，开始缓缓下降后，我才返回楠荷的病房前，看向了病房里面。
楠荷好像很痛苦，她坐在床边双手抱头，看不到表情。
“楠荷！你妈走了。”我隔着门喊了一声。
楠荷缓缓抬头，我看到她的眼圈有点红，但看到是我，她还是使劲笑了一下。
“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跟小时候一样啊，嘿嘿。”
我尽量轻松的说了一句。
楠荷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到门边，冲我问道：“你的‘正事’，忙完了？”
我笑道：“那算个屁的正事，你才是我的正事，你…你到底啥情况？我能帮你什么？我…我钱不多，但是如果钱能解决的话，我可以都给你。”
楠荷摇摇头说道：“不是钱的事，你帮不了我的，我…我没事，我想好了，刚才也已经跟我妈妥协了，以后不说那种话了，再看到什么…也假装没看到，提都不提就是了，只要我不提，在我妈眼里我就算康复了，我就能出去了，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皱起眉头，斟酌着措辞问道：“你是说…你又看到小时候你说的那些…那种‘东西’了？”
楠荷说道：“不是又看到那种东西，是…我看到的，就是小时候看到的那个，绝对是。”
听到楠荷坚定的语气，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莫名的，我想到了我在那座废弃地铁站里见过的那个光头。
想到这里，我诚恳的冲楠荷劝道：“楠荷，小时候你被带走前，李院长不是就特意叮嘱过你嘛？到了人家家里，就不要再提你看到的那些东西了，小时候提，那叫童言无忌，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但是你长大了还提，这就叫不懂事，你是不是时不时就会跟你妈妈说这个，所以人家才把你送到这种地方的？”
“你也要教训我？”
楠荷的语气有点生气。
我说道：“不是教训，你看你，我就是说这个事儿，她…”
“算了，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你走吧…以后也不用来这里看我了。”
楠荷说完，扭头就要走，我赶忙说道：“楠荷你别这样，你也知道的，你说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只有你能看到，你不能怪别人啊，再说了，你不是也说过嘛，你只是看到了而已，也没发生更严重的事，那你就假装没看到嘛，你…”
“可我明明就是看到了啊！”
楠荷忽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接着又几步回到房门前，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我告诉你，我被收养以后，一直很听李院长的话，从来没有对爸爸妈妈提起过这件事，而且真的很奇怪，离开福利院后的这些年，我也确实没有再看到过，但是，但是最近我真的又看到了，看到以后我有点害怕，妈妈问我怎么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一时忘了李院长的叮嘱，就对妈妈实话实说了，可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怎么我就成神经病了？！”
眼看楠荷的音量越来越高，我赶忙安慰道：“你先别生气，生气容易，呃…这种地方不适合生气，真的，这样，你说你是最近才又看到的？离开福利院这些年，你都没再看到过？那…那你想想，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会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刺激到了你，让你产生幻觉…”
我说到这里，楠荷冷笑一声，说道：“幻觉？唉，算了，不说了，反正我已经决定妥协了，明天开始，我再也不会提这茬了，妈妈刚才也说了，只要我恢复正常，那就一切正常了，呵呵，正常…”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明白，楠荷妈妈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会让楠荷不开心，但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阵沉默后，平静许多的楠荷忽然主动开口问道：“别说我了，你呢，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你最近没遇到什么怪事吧？”
说到‘怪事’两个字时，楠荷的语气里难得的透露出一丝调侃。
我笑道：“我好的很，我最近…我一直都挺好的，真的，步入社会以后才发现，我这种人啊，其实还挺有优势的，自由，无压力，谁也管不了我，哈哈…”
我刚说到这儿，一个经过的护士冲我说道：“不要喧哗，注意环境！”
我赶忙对护士点头哈腰道：“是是，我们注意。”
“你还是那么乐观…”楠荷苦笑道：“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这一两个月，我总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真是…”
“最近这一两个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时间点，我也冒出一丝怪怪的感觉。
楠荷说道：“是啊，之前原本一直都好好的，风平浪静，家…对了，你和隆耀他们，再也没联系过吗？”
隆耀，福利院的玩伴之一。
我说道：“嗯，没有…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当初是怎么约定的，就怎么做呗。”
“你果然还是你。”
楠荷说了一句似乎有点禅意的话，我想了想说道：“你也还是你。”
楠荷摇摇头说：“不，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我了…好了，你走吧，我得休息了，他们给我吃了药，跟你说这么多，我已经很累了，再不睡，身体受不了。”
看着楠荷有点发红的眼圈，想到肖大顺他老婆刚才打过针后的状态，我也没强求，点点头，冲楠荷说道：“好，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楠荷摆摆手，转身走向了病床。
带着一丝苦涩，我坐进电梯，下了楼。
心情复杂的坐地铁回到家，我原本还打算整点面条当晚饭，但不知怎的，竟然一点都不饿。
对我来讲，这种感觉相当难得。
不饿就不饿吧，不饿就不吃了。
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想玩会儿手机，但心情莫名烦躁的厉害，愣是玩了没几分钟就玩不下去了。
把手机丢到一旁，我回忆着今天经历的一幕幕，闭上了眼…
楠荷，肖大顺，肖梓萱，山茶花，小警察，青衣巷…
恍惚间，我从床上缓缓起身，打开房门，离开小区，走上了那条通往青衣巷的土路…
一直走…一直走…我走到了青衣巷巷口，我走进了青衣巷，我走到了那个有秋千的小广场…
秋千上坐着一个人，不是肖梓萱，而是一个成年女人。
这女人的脸一团模糊，看不清长相，但我很没来由的觉得，她是一个比我年纪大的女人。
“妈妈…”
这女人忽然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和肖梓萱一模一样。
这声音好像有魔力一般，听她叫完，我便双脚不受控制的朝秋千走了过去。
“妈妈…”
我走到了秋千旁边，一只手抓住秋千一侧的绳子，开始晃动。
“吱~呀…吱~呀…吱~呀…”
秋千很有规律的动了起来，一边动，一边发出很有节奏的声音。
这声音和老旧木门开启的声音很像，听着这声音，我仿佛看到了一扇又一扇的古代木门，正在依次打开…
忽然，我看到有两个人进了青衣巷。
这两个人里，一个身穿一身警服，另一个一身便装。
是那个小警察和我…
这两人在神色焦急的寻找着什么，随着寻找，他俩离我越来越近…
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又紧张又害怕。
直觉告诉我，我不能让这两个人看到我，绝对不能。
我想跑，但我的手依旧在机械晃动秋千。
这秋千仿佛有磁力一般，牢牢的吸住了我。
跑不了了…我和小警察离我越来越近了…
完了，我和小警察马上就要到了，他俩马上就要看到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极端恐惧下，我猛然睁开眼，大口喘起了粗气。
梦，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我摸了下额头，全是冷汗。
还好，只是一场梦。
又喘了一会儿后，我终于放松了下来，于是便扶着秋千的绳子，坐到了秋千上。
等等，秋千？
空中忽然响起一阵乌鸦叫，我抬头看去，遮天蔽日的大树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一点点月光斑驳的洒在地面上。
借着这点月光，我看到…我真的正身处青衣巷那个小广场，坐在了肖梓萱坐过的那个秋千上。
“还是梦吧？”
轻声说完，我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靠…”
好疼，不是梦。
不是梦？那这是怎么回事？我真在青衣巷？
我怎么到这里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应该先离开这里。
想到白天时这座村子给我的诡异感觉，一股不寒而栗瞬间袭上心头，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打完哆嗦我又发现，我不止是害怕，我特么还有点冷，因为我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底裤和一双拖鞋。
这更得抓紧回去了，万一被这里的女人看到，人家把我当成变态，我可真没处说理去。
想到这里，我赶忙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随着我这一动，秋千顿时又发出“吱呀”一声，我手忙脚乱的控制住秋千，让它安静下来后，看看四周。
白天来这里时，我仔细看过这里的地形，当时我就发现，这村子其实是有很多出口的。
而且，如果以我家那边作为终点的话，白天时我和小警察进出青衣巷所走的那个路口，并不是离我家最近的路口。
于是我就凭着记忆，选中一条朝向我家方向的路口，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黑，好黑，黑到我要靠抬头看天，才能确定路的大体方向。
还好，我白天的观察是对的，这里的地形和我推测的完全一样。
不多时，我就走出了青衣巷范围，来到了一片荒地边缘。
走到这里，我就能看到那条破路的路灯了。
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小巷子，我迈步进了荒地。
穿越荒地走到土路上后，我心里又安稳了不少，回家的念头也越发迫切了起来。
眼看四野无人，于是我便跑了起来。
小跑过一阵后，我已经能看到那个废弃地铁站了，于是我便再次提速，继续奔跑。
眼睛紧盯着远方象征希望的灯光，我又跑了好一会儿。
继续跑，继续跑…
怎么…我好像一直在原地？
我跑了至少有十分钟，但从我这里看去，那个废弃地铁站所在的角度，一直没有变过。
我眼前的路，也没有缩短过。
我和视线尽头那些灯光之间的距离，也没有拉近过。
什么鬼？怎么回事？还是梦吗？为什么怎么跑都不动？
一边跑，我一边又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很疼。
怎么回事？不是梦？还是方式不对？
眼看不管我怎么跑，我都无法缩短我和我家之间的距离，一时情急，我朝着自己脸庞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疼，真疼，比龙哥打的疼多了。
“醒醒啊！你特么给我醒过来啊！”
我咬着牙喊了一声，喊完，又给了自己两耳光。
疼依旧是很疼，路依旧是那条路，什么都没变…
“是梦，一定是梦！醒过来！封光你给我醒过来！”
再次喊完，再次抽完自己耳光，我感觉打的有点狠了。
嘴里一股腥咸…打出血了。
可为什么我下手都这么狠了，还是无法醒来呢？
一股无力感涌上全身，我刚想放弃，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让我差点魂飞魄散的吼声。
这声音，我在电视里听过，是老虎的叫声，但是和电视里比起来，这次的吼声实在是太响了。
‘虎啸山林’。
一瞬间，我真切的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此刻我也明白了，这四个字用的是写实手法，一点都不夸张。
一声虎啸，是能响彻整座大山的。
这声音很真实的吓到了我，我下意识的转回身的同时，身体往前奔跑的惯性还在。
脚步一时慌乱，我面向青衣巷方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老虎，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不对，有老虎我特么还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快跑啊！
想到这里，我起身就继续朝家的方向跑去。
这次，没跑两步我就发现，这条破路恢复正常了，我跑出刚才那个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