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惊鸿
直到我离开车厢前最后一秒，那个小女孩全程一动没动过，也没开口说过任何话。
甚至没正眼看过车厢里的任何一个人。
离开地铁站，一路步行赶到公司，看到熟悉的同事们，我才有种从地狱返回人间的踏实感。
于是我便赶忙投身工作，一直忙到上班铃声响起，和同事们围坐一圈开始今天的晨会。
例行公事的走完固定流程，主持晨会的刘主管忽然叫道：“那什么，小光。”
我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看向刘主管。
刘主管是最早一批进入这家公司的员工之一，这也是他能当上主管的原因。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同事都挺瞧不上他，觉得他就是纯靠打卡天数多才混成主管的。
虽然在对刘主管的工作能力有所了解后，我也同意同事们的这种看法，但在面对刘主管时，我却始终做不到像其他同事那样不把他当回事。
甚至因为同情，我反而会对刘主管更尊敬几分。
都是出来打工的，刘主管只是工作能力一般而已，至少他的人品还是…还是不错的，何必天天针对他呢？
这就导致刘主管在面对我时，总是比面对其他同事时更亲近一点。
看到我的反应，刘主管面带笑容的说：“愣着干啥？赶紧分享呀，分享完咱赶紧开工。来，大家鼓掌欢迎封光同学给大家做‘今日分享’！”
“我？分享？”在同事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我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
‘分享’是公司里的传统项目，每天由一个员工轮流负责，算是活跃气氛的小节目，可以讲鸡汤故事，也可以讲笑话趣闻，甚至可以唱歌。
反正一定得让社恐选手难受一下，崭新的一天才能开始。
以往轮到我那天，我大多是提前从网上找点段子读给大家听，所以今天刘主管说的这么突然，毫无准备的我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是啊，小司今天有事请假了，按顺序下一个不就是该你了嘛？所以给你提前到今天了，咋了这是？你平时不是一肚子段子嘛？”
眼看我有点走神，刘主管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纳闷。
听刘主管说完这话，我才注意到‘小司’没来。
小司，全名司惊鸿，是一个月前加入公司的新同事。
名如其人，属于谁看见都得感叹一句‘惊为天人’的气质型大美人。
第一眼看见她时我就开始纳闷，这种女人怎么会下凡来我们这家小破公司任职？
而且竟然选择和我在同一个部门，当了业务员。
至于司惊鸿的业务能力，也和她的外貌一样出众，才来一个月，业绩就已经超过其他业务员的总和了。
这个‘其他业务员’里，呃…也包括我。
除了业务能力强，对工作充满热情外，我还发现，司惊鸿的到来，让公司里的其他同事都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比如英年早秃刚三十岁就没剩几根头发的刘主管，最近竟然都开始打理发型了…
说起来，司惊鸿来就职那天还挺值得纪念的，因为那天正好是四号线通车第一天，也就是我改变通勤方式的第一天。
刘主管理所当然的问完后，我有些无奈的小声说道：“您咋不早说呢，我也好准备准备。”
刘主管问道：“这有啥准备的？随便分享点段子就行，这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嘛？”
“平地硬分享啊？”我问道：“那什么，惊鸿咋没来？生病了？”
没办法了，我只好强行岔开话题，好拖延一下时间，琢磨琢磨到底该分享啥。
“啊，说是有事，快分享呀。”
刘主管有些敷衍的回答了我的问话，又催促了一句。
我说：“啊，有事啊？嗐，我一猜就是有事，肯定不能是生病，我就说嘛，上周她发烧39度都愣是没请假，嗦了根冰棍就继续正常上班了，这敬业劲儿，那肯定不能因为生病请假，是吧？那个…哎，对了，跟你们讲个小故事吧，你们知道本地新闻上最近丢孩子那个事儿吧？我跟你们说，早上我在四号线上看到那孩子了。”
“在四号线上丢的那个小女孩？你在四号线上看到了？”
有同事问了一句，我连忙一阵点头，刚想继续讲下去，那个同事却一脸震惊的说：“找到了？靠！不能吧？那她妈可咋办？”
我没听懂他这话里的逻辑，刚想仔细问问，这同事已经一边掏手机一边主动解释道：“昨晚她妈说今晚八点要直播带货来着，因为孩子丢了，所以她准备给家人们一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折扣，这孩子找着了她还咋带货啊？”
这同事刚说完，另一个男同事也跟着说道：“对对，我也关注她了，那小视频看着太感人了，咱老百姓就得支持这样实在的主播，我这也准备晚上上她直播间抢卫生纸呢，最近这一个月不知道咋了，我卫生纸用的特别快，话说司惊鸿咋说请假就请假呢？哎，老刘，那惊鸿说没说她要请几天假，啥时候回来上班啊？”
这同事说完，刘主管还没来及回答他，其他同事已经陆续掏出手机，吵嚷着聊起了直播带货的事。
有人在羡慕那些带货赚了大钱的主播，有的在计划自己也要进军网红主播圈，总之，没人再提起‘封光’，‘晨会’，‘分享’等关键词。
一阵吵嚷中，刘主管拍拍手大喊道：“那什么！都散会赶紧工作吧！小光，你过来一下！”
刘主管说完便起身回了自己办公室，我跟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同事们还在举着手机使劲嚷嚷，没人理会刘主管…
把这份吵嚷关在门外，我坐到办公桌对面，问道：“刘主管，您找我有事？”
刘主管没着急说话，而是先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才郑重其事的问道：“小光，最近工作方面感觉怎么样？还是比较顺利的吧？有没有什么困难？有的话一定说出来，身为主管，有困难的话，我肯定会帮你解决的。”
我不明所以的摇摇头说：“没有啊，在您的带领下，我最近风调雨顺四平八稳的，一点困难都没有。”
刘主管点点头说：“没有困难最好，有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大家都是同事嘛，有困难就应该互相帮助，你说对吧？有时也不用过于考虑上下级问题什么的，有问题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解决嘛，对吧？哪怕你是下级呢，帮助都是相互的，对吧？”
凭着对刘主管的了解，听他磨叽完，我试探着问道：“所以…刘主管，您是有事儿需要我帮…帮您搭把手？”
“嗐！我能有啥事？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能力强，对吧？我呢…”
接着，就是车轱辘话来回倒腾，重复频繁到连我这种脑子根本不在现场的人，都不得不全听了进去，刘主管才好像终于过了瘾，端起泡着枸杞大枣生姜何首乌不知道有没有童子尿的保温杯，给自己美美的来了一口。
只是放下水杯后，刘主管却没像往常一样，发表结束感言然后放我走，而是忽然语气暧昧的拉着长音说：“小光啊，工作的事情聊完了，今天，跟你聊点别的…”
我问道：“啊？刘主管，您要聊什么？”
刘主管一摆手说：“哎！都说了先不聊工作的事了，那你也不用主管不主管的了，叫刘哥就成。”
“刘…哥？”
这两个字一进耳朵，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主管可是非常喜欢打官腔摆排场的人，我一直觉得，按他平日里的作风，估计在家都得让他爹妈管他叫主管，今天这是咋了？刘哥？这什么路数？
“对，就这么叫就行，刘哥今天是想跟你说点别的…你也知道，除了小司，你们业务部原本的三个小伙子，我最看好的就是你，这话刘哥跟你说过吧？”
我点了点头。
这话刘主管确实说过，而且说过不止一次，除此之外，刘主管甚至还说过，如果哪天他升职了，就把主管位置让给我。
说这话时，他那语气就跟皇帝要让位给贴身太监一样磅礴大气悲壮莫名。
只是这些话刘主管从没在公开场合说过，于是我十分怀疑，刘主管私下也对另外两个业务员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我从没把这话当回事。
“所以呢，有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也就只想跟你说…”
刘主管的语气越发暧昧起来，我再次点头，静静的看着刘主管。
刘主管又喝了口水，砸吧两下嘴，再次把水杯端回嘴边，把刚才不小心吞进嘴里的枸杞吐回水杯里，这才长叹一声说：“唉！虽然外人都说，我刘光勇年纪轻轻就混到现在这位置，怎么说也算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是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但我自己却并不是这么看自己的，不瞒你说，小光，其实我也有烦心事啊…”
我晃晃脑袋，甩下额头无数根黑线说：“那刘…刘哥您的烦心事是啥啊？祖国尚未统一？国家不够富强？大洋彼岸的米国百姓生活的过于水深火热？咱们的大熊猫在外面吃不饱？”
这些格局很大的话题，也都是刘主管平时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
刘主管摇摇头说：“这些都太虚无缥缈了，你知道的，你刘哥我是务实派，如果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混到如今这高度，我烦心的是其他事…”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让刘主管说的，我还真有点好奇了。
刘主管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犹豫片刻才一咬牙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直说吧，我虽然年纪确实不大，但毕竟也已经三十岁了，我虽然事业有成，但这些年为了忙事业也耽误了个人问题，所以我想，我是时候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我愣了愣，问道：“您是说…您终于肯舍下您辛苦打下来的半壁江山，为自己的婚姻爱情家庭幸福忙碌一下下了？”
刘主管深呼一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主要是…缘份既然来了，那即使是我，也还是应该接受天意的…”
绕了一大圈，我终于明白刘主管要说什么了，不由得也长出一口气，说道：“原来您是为这事儿烦心啊…嗐！您这么优秀，那不管看上谁家姑娘都是她的福气啊，您这有什么好烦心的？需要我做什么您可直说，有什么弟弟能帮上忙的一定赴汤蹈火全力以赴啊哥，听您这意思，您是已经有看上的人了？”
听我说完，不知道刘主管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开心的嘴都合不拢了。
傻笑片刻，他才非常满意的说：“我就知道小光你最懂事，所以我就说，你们几个业务员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我果然没看错，你没让我失望。”
我再次追问道：“嗯嗯，您说的对，那您具体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刘主管带着别有深意的微笑说：“要不你猜猜？刘哥刚刚可说了，我最看好的就是你，那你猜猜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来我说的是谁？”
最看好我？
看着刘主管看向我的眼神，我瞬间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心里一咯噔后背一冷汗，喉头耸动几下，声音沙哑的郑重说道：“刘哥，我虽然确实崇拜您，您也确实优秀，我家人虽然也很尊重我，也说过不会干预我的恋爱问题，我找个啥样的对象他们都支持，但是吧，他们在性别方面卡的还是比较死的，您跟我…咱俩不是很合适呀…”
刘主管茫然的张了张嘴，愣了许久才猛烈的挥挥手说：“哎！你这孩子胡说啥呢？我说的是小司！”
“小司？司惊鸿？您是…噢，明白了！您是看上惊鸿了啊？”
我终于又醒悟了一层，明白刘主管今天到底是想干嘛了。
但我的层次到底是差了一小截，我刚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搞明白了，刘主管却自信又云淡风轻的说：“不是我看上小司了，是…是我跟小司互相看上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两情相悦？”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所以您是已经和小司确立恋爱关系了？那您藏的可够深的，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刘主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不过也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唉，说起来还是小司这姑娘主动的，要不然啊，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小司主动？她跟您告白了？！”
我震惊无比的问完，刘主管微微一笑，自信满满的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