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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伐竹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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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邯城东区的一所大宅子里。

    宅子的后院里,有一片竹林。当清晨的阳光照过来时,雨后的竹林中每一片竹叶都映出闪闪的光彩。一阵晨风吹过,竹叶上的雨滴纷纷滴落,仿佛点点星辰陨落星空,伴随着竹叶摩擦的沙沙声,令人观之忘忧。

    熟悉邯城的人一定会为这片宅子的面积之大而瞠目结舌。如果再看到这么大一片竹林,一定会在瞠目结舌之余大骂此间主人败家之至,居然在寸土寸金的邯城东区的核心位置上浪费土地来种竹子。但如果看到了大宅子门口牌匾上大大的“赵府”两个字,就一定会紧紧的闭上嘴巴。

    无他,盖因此宅乃国主亲族、赵国名将赵奢的府邸。

    此时,赵括在竹林中仅有的一间茅屋中席地而坐。对面坐了一位身材魁梧、神情文雅的中年人。

    两人中间席地而放一炉熏香,袅袅的烟气弥漫四周。整间茅屋内,四壁空空,毫无装饰,想必是主人的静思之所。

    “父亲,这就是孩儿昨夜晚归的原因。最后若非忽降大雨,断然不会被那个秦狗那个赢异逃掉。”赵括忿忿不平向中年人抱怨。

    原来这位中年人就是威震诸国的赵国名将,赵奢。

    “以有心而袭无备,以人众而袭人寡。如此还是与对方陷入僵局,可见对方之悍勇和尔之无能。”良久之后,双目微闭的中年人居然对赵括昨夜之事给出如此的评价。

    “父亲,那个赢异确实比较能打,另一个看着像平民的小子也身手不错。孩儿学艺不精,身手不如他们,日后一定加倍用心练武。”赵括涨红着脸向父亲低头认错。

    “呵呵,痴儿啊,痴儿。”赵奢睁开双目,看着儿子摇头苦笑。

    “父亲大人何出此言?”赵括无辜的挠了挠头。带着一群人去打几个少年,居然被对方逃掉,己方也有几人受伤。这难道不是自己学艺不精、武艺不足的原因吗?

    “去,将这片竹林伐光,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赵奢对儿子的问题笑而不答,反而是将腰间宝刀扔给儿子,然后重新点燃了一根熏香。

    赵括接过父亲宝刀。

    虽不知父亲此举所为何故,但深知父亲一向以军旅之风治家,言必信、行必果。故不敢再问,立即起身向冲入竹林,挥刀而伐。

    岂料竹子本就坚韧,雨后青竹更是湿滑。一刀劈之,竹身弯曲如弓,竟尔劈之不断,复又弹起,反溅一身雨水。无奈唯有沉腰坐马,发全身之力疾劈数刀,方可伐倒一根。

    一炷香后,赵括累的气喘如牛,仅仅伐倒青竹数根。

    “如何?”赵奢微笑而问。

    “孩儿力小,虽持宝刀亦难以作为,仅伐竹数根。”赵括惭愧地回答父亲。

    “仅是力小吗?”

    “竹身湿滑,难以受力。”

    “来人。”赵奢轻呼一声,便从茅屋后闪出一名亲卫。

    “孩儿可识得此人?”赵奢继续问赵括。

    “识得,此人乃父亲大人的亲卫队长,武艺高超。”

    “去,在一炷香内将此竹林伐光。”赵奢吩咐亲卫去做同样的事情。

    亲卫立即持刀走向竹林。果然刀法精熟,一炷香时间内伐竹二十余根,但大片竹林仍在。

    赵奢又命亲卫队长唤来整队亲卫百余人,令百余人一起伐竹。果然人多力量大,不到一炷香便将整片竹林的数百根青竹伐光。

    “如何?”赵奢看着满目光秃秃的竹林残骸,继续问赵括。

    “孩儿愚钝,不知父亲何意。”赵括茫然垂首而答。

    “你手持宝刀,仅伐竹数根,因为你身弱力小,且竹身湿滑难以受力。”

    “亲卫队长虽身强力大,武艺精熟,但手持宝刀亦仅能伐竹数十根,仍无法将竹林伐光。”

    “但一队亲卫百余人,虽不是人人皆有宝刀,也不是人人皆如队长那样身强力大,但不到一炷香就伐光了竹林。此为何故?”赵奢微笑着解说一番,而后继续发问。

    “盖因亲卫众多,人多势重?”赵括犹豫着回答。

    “括儿,你记着。无敌的武士,战场上伤敌不过数十人,因为此乃刀剑之术,仅仅是将个人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杰出的将军,战场上可决定数千数万战士的生死,因为此乃军阵之术,可以将整支军队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仅仅看到个人的武力,永远是匹夫之勇,最多做个江湖游侠。我赵家世代为赵国名将之首,靠的是军阵之术,而不是个人的武力。我的武力未必强于刚才那位亲卫队长,但我才是赵国的大将军,他不过是一个亲卫而已。”

    “记住,能用势便不用计,能用计便不用战。真正的大将之材,是不用亲自持刀上战场的。”赵奢严肃的说。

    “孩儿受教,谨记父亲大人教诲。”赵括一脸激动地回答父亲。

    “昨晚你还犯了一个大忌。你事先对赢异身边的几人全无所知,然否?”赵奢看儿子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也十分高兴。

    “是的。其中一个好似街头少年,身手不错。还有一个比较文弱的少年,一看就没打过架。还有一个是是个女孩子。”大概不好意思让父亲知道打架的对手还有个女孩,赵括结巴了一下。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持刀上了战场,就都是战士。这没什么可羞愧的。”赵奢正色地说,毫无取笑之意。

    “赢异是秦人,虽尚年幼,但秦人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秦国偏居于南陆之西,土地贫瘠、水少田薄,物产不丰,故商贾不兴,人口不盛。但诸国皆曰秦者,虎狼之国也,为何?虎者,凶猛悍勇。狼者,残忍狡诈。秦人不仅生性悍勇,而且对敌残忍,对已亦残忍。”

    “秦国国法甚严。为官者,除了俸禄和国主赏赐,家有余钱十万者,立斩。宅邸之周大于四百丈者,立斩。如上酷法,不胜枚举。如果把我们赵家放到秦国,就凭我们的家产之多和府邸之大,已经被斩了十几回了。”赵奢放慢语速,缓缓地说。

    “秦人要升官发财,唯有一途,军功。”

    “战场上的秦军,是诸国都不愿面对的。秦军的将领狡诈多智倒也罢了,最可怕的是秦国军士亦团结忍狠。”

    “秦人往往整个村子的男丁一起参军同赴战场,彼此熟识。所以战阵之上相互照应,十分团结。秦人往往以敌人的人头结算军功,战场上砍下一个人头,就背在后背再去找下一个敌人,战后以头换金,村中邻里莫不以人头多者为荣。故而战场上只要看到背着很多人头的秦国战士,便必是悍勇之人,往往诸国几个战士结阵也不敢与之对战。”

    “秦人战士对自己也狠。交战之时,往往会用小伤换大伤,用大伤换性命,会拼着挨上一刀来换取砍掉敌人头颅的机会。所以战场上看到遍身伤痕或断手少臂之秦人战士,那也是一般战士不愿招惹的凶狠之辈。”

    “你们几个虽人多势众,但大都是贵族少年,自幼衣食无缺,没有踏上过真刀真枪的凶悍战场,仅仅在博学馆里学习六艺,算不得真正战士。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手中没有染过敌人的热血,终究是没有血性的。”

    “而赢异这个秦国质子,命运多舛、颠沛流离,心中忍蓄苦楚非小。当他的血性勃发,你们当然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几个街头少年在助他。所以被他逃掉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况且最终你们虽然获胜,但也是惨胜。尤其最后天降暴雨,浇灭火把,此乃非战之罪,乃天时不利也。”

    “括儿,我知因尔叔死于秦人之手,故尔对秦人甚为敌视。但尔需谨记,战者,毁家灭国之源,不可轻启,启之则务求必胜。”

    “天时、地利、人我务必了然于胸,而后可寻隙待机而动。如此方可得六成胜算,余下四成乃靠天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尽全力,尚不可言必胜。何况你们昨晚先失地利、不明人我,而后再失天时。所以事之不成,并非意外。”赵奢并未责备儿子昨夜的行为,而是从军阵之术的角度,将昨夜之事细细分析给赵括听。

    赵括也不敢大意,虽不知平时寡言少语的父亲,为何今日将自己唤来,动用了这么大阵仗,连这么大一片竹林都伐光了,还对自己讲授了这么多军阵兵法之术。但还是静静聆听,将父亲的教诲牢记心间。

    “孩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赵奢说完之后,赵括闭目将父亲今日所说细细思量一遍,而后起身整理衣袍,恭敬施礼。

    赵奢微笑点头示意。而后父子二人静坐良久,默然无语。

    “父亲大人为何今日对孩儿寻衅秦国质子之事并未责罚,反而教诲良多?还不惜毁了这一片竹林,甚为可惜。”赵括忍了好久,还是犹豫着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近日国主频繁唤我进宫议事。南陆大乱将起,为父不日即将出征。此竹林虽是为父喜爱之物,但终究是外物,不可长久。若毁此竹林可令括儿记得为父今日所言之一二,为父已无憾矣。”

    “至于秦国质子之事,秦人乃你心中之敌,故对那赢异心怀敌意,亦无错处。男儿生于世间,不可愤世,否则必心生戾气。但亦不可心中无恨,否则必行事不坚。赢异此子非常人。以此人为敌,倒可磨一磨你的心性。”赵奢淡然地说。

    赵括默然,再施大礼,久久伏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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