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心事
柳若迷迷糊糊中被冷水敷头,忽然精神了一些,仍旧眯着眼睛,虚弱地说:“水喝水。”
刘歆连忙拿起剩下的包裹布,看了看又扔在地上,撩起衣襟,从里衣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出去用雨水湿透了,拿回来慢慢的将雨水挤到柳若的嘴里。
做完这些,刘歆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了,只好坐回了火堆对面。
看着虚弱的柳若,刘歆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冷,便双手抱住了膝盖,将下巴靠在了膝盖上面,好像这样可以更温暖一些。
在哔哔啵啵的火光中,刘歆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整个谷仓除了他和柳若以及中间的一堆火以外,周围都空荡荡地淹没在黑漆漆的虚空里。
就这样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间。
“柳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还要带你去吃邯城最好的桂花糕,去听北陆的歌姬唱歌,去太庙后面的山上抓最厉害的蟋蟀,去看你很好奇的那个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还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要带你去看的。”刘歆忽然轻轻地说,他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自己会被这谷仓中的安静压得喘不过气。
“柳若,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带着你居然和哥哥他们走散了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阿爹教的医术他都学得会。不像我,一看到那些医书就想打瞌睡他只比我大了不到两岁啊,已经可以帮着阿爹照看病人了。如果我是阿爹,也会喜欢哥哥吧。”
“柳若,你知道吗?其实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有一次我晚上偷偷起来去抓蟋蟀,听到了阿爹和阿娘的谈话。哥哥生下来就身体虚弱得很。所有人都说他活不久,劝阿爹扔了他,但阿妈和阿爹舍不得。阿爹试了很多方子都不行,后来花了很多钱请巫庙的医师来诊治。医师开了个方子,用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但最重要的是一种药引子,需要亲生血脉或者同胞血脉的脐带血就这样,阿爹和阿娘才生下了我。”
“柳若,你知道吗?阿娘怀胎十月生下我只是为了救我的哥哥。大概我生下来就是个死胎也没关系吧,反正有脐带血能救哥哥就行用我们邯城人的话说,我只是个添头。”
“但我不恨哥哥。真的,我不恨他,他能怎么样呢?他也不想生下来就生病,他也想好好活着。”
“我也不怨阿爹和阿娘。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想救自己的孩子啊。而且阿娘十月怀胎生下我也吃了不少苦。其实阿爹阿娘对待我们兄弟两个都是一样好的,虽然我常常闯祸,常常惹得阿爹生气。但我心里知道,阿爹和阿娘也是疼我的,不曾比疼哥哥少了半分。”
“但我就是觉得我是个添头也许如果哥哥生下来好好的,阿爹阿娘就不会再生下我了吧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刘歆一个人呆呆的看着火光那边的柳若,轻轻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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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同一时间,刘向靠墙坐在地上,看着对面窗外隐隐约约的雨幕,对赢异低声地说。
赢异背着刘向走了很久才发现身后的刘歆和柳若不见了。
但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中,也没法回去寻找,甚至连转身向回走都很难找到方向。在大喊了一阵没有回应之后,两人只好继续向前走。
还好走了不远,就遇到了一座已经破败的旧屋。大概是哪个破落的农户留下的,里面除了一个屋顶,连门窗都没有留下。
两人勉强找了一个避风的墙角,紧紧挨着坐下,靠彼此的体温稍稍取暖。
刘向知道浑身湿透的时候千万不能睡觉。否则以赢异强健的体魄应该没事,但自己虚弱的身体肯定要大病一场。于是便和赢异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实在是没有话题可以说了,只能相互倚靠着默默无言。
大概是今晚太疲惫了,刘向感觉心里乱乱的,不说点什么实在难受,便轻轻地说起了自己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
“我曾经在父亲的书房里偶然翻到一张方子,里面用到了很多珍贵的药材,还需要一种很奇怪的药引子,我问了父亲很多次,他总是不告诉我这个方子是治什么病的。”
“后来还是我缠的母亲拗不过了,母亲才告诉我那个方子其实是给我用的我从小一生下来就身体很虚弱,大家都说我一定活不过满月,劝父亲早早扔了我,就像很多农户把养不起的婴儿活生生的扔到水沟里一样。但父亲和母亲舍不得,母亲每天抱着我哭她说那时候我连喝奶都没力气,别人家像我一样大的孩子喝一次奶能喝半刻钟,而我喝几口就不喝了。每天都是有气无力地躺在母亲怀里,连哭都没力气哭。”
“父亲为了救我请了好多医师来看,都说看不好。最后花了大半身家请了巫庙的医师来才得到了这个方子。最后欠了很多债才把方子上的药配齐,这才救了我一命。”
“当时很多人都劝父亲不要浪费这些钱财,直接把我扔了再生一个就好了。反正婴儿夭折的事情很普遍,也不算什么大事。”
“虽然命救回来了,但我的身体还是很弱。很多人说我活不过二十岁,但父亲从来不信。他常说我小时候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尽了,以后一定可以安安稳稳的长寿。”
“其实,我很羡慕弟弟的他那样身强体健,虽然贪玩了些,也不喜欢父亲传授的医术,常常气的父亲动用家法。但毕竟他可以一直陪着父亲母亲,在他们身前侍奉尽孝,身后祭奠香火啊。”
“而我呢,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我不是怕死,真的,其实能活到现在我都觉得是赚到了。我是怕父亲母亲伤心。母亲辛苦怀胎十月,辛苦了那么久,父亲为我到处奔走、耗光家产。费了那么多力气救回来的孩子,却还是活不长久,他们应该会非常伤心吧。”
“我常常会想,也许父亲费尽心力救我回来是错的。当时就应该把我扔掉,刚出生的我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痛和难受。而父亲母亲当时也许会很难受,但过一阵子也就好了,只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婴儿刚出生就夭折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在对我有十几年的记忆之后,耗费那么多辛苦之后,我再死去时那么难受。”
“其实你们说起巫教选拔的事情之后,我想了很久。我一定要通过选拔,学习巫教最精妙的医术。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我可以活的久一些,不辜负父亲母亲的一番辛苦,不让他们难过。”刘向就这样看着窗外模模糊糊的雨幕,缓慢而低声地说着,薄薄的嘴唇费力地勒出了一个苦苦的笑容。
一旁的赢异也靠着墙壁,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刘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