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独身而逃
刘向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但随即从胸口佩戴的箭簇上传来一股清凉之意,唤醒了他。
此时刘向已被父母在眼前相继惨死的景象打击得浑浑噩噩,但清凉之意在脑中一转,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刘向立即弯腰去推搡刘歆,奈何急切间无法将弟弟唤醒。又俯身去抱刘歆,但此时刘向两腿突突发抖,实在没有力气抱起弟弟。
刘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高大魁梧的黑衣人已经迈步向自己走来。
“跑,一定要跑,不能让父母的两个儿子都落在那两个黑衣人手中。”这是刘向此时脑中唯一的想法。
刘向咬牙松开抱着刘歆的手,又看了一眼母亲的一地血肉和父亲被钉在地上的尸体,匆忙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流着泪转头向门外跑去。转头时洒落的泪珠在空中画了一道凄惨的弧线,最终落在母亲的血迹上,消失不见。
忽然,刘向又在院门之内停下了。原来他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感觉手感坚韧柔软,无论怎样用力都冲不出去。
“没用的,这里整个院子都被我们封住了,你出不”身后远远地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只是声音沙哑异常。
刘向感到胸口佩戴的箭簇上传来一股灼热之意,仿佛听到了“啪”的一声,身前那堵透明的墙忽然就消失了。
刘向立即不假思索地一步跃出院门,狂奔而去。
屋檐下那个身材单薄的黑衣女子刚刚冷笑着说到一半,就愣愣地看着刘向从院门一跃而出,奔逃而去。呆愣了片刻,黑衣女子立即几步窜出,避开血网,窜到院门口,速度快似飞箭。
见魁梧黑衣人还立在院门口发呆,黑衣女子立刻冷冷骂道:“怎地不去追赶?还在此处磨蹭什么?”,随即不等对方回答,一步就要跃出院门。但她忽然间就撞在了一堵透明的墙上。
现在这两个黑衣人被自己的陷阱困在了院中。
两刻钟后,逃出院门的刘向就已筋疲力尽。
自跑出家门,刘向就胡乱辨别下方向,朝着最近的城门处跑去,但自家院中的一幕幕惨烈之极的画面已打击得他心力交瘁。
目睹父母双亲惨死的悲愤、丢下弟弟独自逃命的愧疚、对两名黑衣人的恐惧和仇恨,这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刘向的内心,使他悲愤莫名。
唯有发疯般地奔跑、奔跑,哪怕跑到天地的尽头,否则心中的火焰将把他的身体点燃。
但他单薄的身体已不允许他再跑下去了。
脚下仿佛踩在棉花上、双腿突突直跳、肺里像着火一样剧痛、喉咙发甜发干、嘴巴张大得像离开水的鱼儿一样却吸不进一点空气、眼前一片昏暗、天旋地转、金星乱窜。
内心和身体的双重打击终于使刘向在跑出邯城西门之后,便一跤跌倒在路边草丛中,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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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纪303年4月,南陆,秦国。
刘歆悠悠醒来,在微微摇晃中盯着头顶的车厢出神。
家中惊变之后的一个多月,刘歆几乎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偶尔醒来也是四周一片漆黑,似乎被装在一只箱子内运来运去。后来昏睡的时间逐渐少了,才知道自己已被黑衣人抓获,好似要将自己运到哪里。
但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并未见到哥哥,也未见到那两个杀害阿爹阿娘的凶手。运送刘歆的是另外两个沉默寡言的瘦弱黑衣人。
刘歆也试过逃跑,但自以为的好身手在这两个瘦弱黑衣人面前就像婴儿一样毫无用处,轻易就被打倒。逃跑的代价是被饿了两天。
直到一个月之前,刘歆和两个黑衣人才和大队人马汇合。
刘歆被扔到了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车厢里还有另外三名少年。此时刘歆才得知已来到秦国境内,这队人马有共十八名黑衣人、十五名少年,但仍旧没有见到哥哥刘向。
随即这队人马在秦国边境之处的一个小山坳里等了二十余天,仿佛在等待某个特殊的日子,直到两天前才开始继续前行。
“你醒了?来喝口水吧,听说我们今天就要踏上雷泽了。”车厢内一个身材健壮不输于刘歆的圆脸少年递过来一只水囊。
这个少年也是赵国人,叫姜羽,家在赵国边境处的一个小村子里。
据他说这队人中的少年们都是被黑衣人们从南陆各国掳来的,但谁都不知道无为何被抓。这些少年出身各不相同,有穷有富,甚至还有两个公卿贵族之子,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都没有超过十四岁。
大概因为是这个车厢里仅有的两个赵国人,姜羽对新来的刘歆十分友好。刘歆虽说心中既有丧亲之痛,又为哥哥的下落不明而担忧,但毕竟是活泼好动的少年心性,两天下来已与姜羽十分熟稔了。
黑衣人们对少年们并不苛刻,一路上都吃的好、住的好,也不排斥休息时这些少年们相互聊天。但是黑衣人们个个都沉默寡言,从不将行程安排告诉少年们。甚至少年们私下认为除了领头的那个背着长刀的黑衣人,其他黑衣人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你怎么知道的?长刀男告诉你的?”刘歆确实有些口渴,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后问姜羽。长刀男是少年们给领头的那个黑衣人起的绰号。
“他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会告诉我?我是听一个秦国少年说的。据他说我们这一路就是向着雷泽的方向前进,现在离雷泽已经很近了,下午就能走到。”秦羽也是个生性活泼的少年,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
果然,午饭后,黑衣人们并未急着让少年们上车出发,而是在路边的一座小山下纷纷搭起了帐篷。
身背长刀的黑衣人首领来到少年们面前,示意少年们席地而坐,他有话要说。
“与诸位相处月余,尚未向诸位坦言我等此番行程去往何地。此去前方半日之处,便是南陆与北陆交界的雷泽。我等一行人今日在此歇息一天,明早立即出发,踏过雷泽,进入北陆。”长刀黑衣人向少年们朗声而言。
大名鼎鼎的险地雷泽,这些少年们哪有不知道的。听说明日便要踏入此等险地,均是大惊失色,纷纷交头接耳。
“雷泽此地,上有天雷不绝、下有暗泽无数,人畜难过,这些想必你们都是知道的。而诸位到来此处,大多都是被强掳而来。虽不是我等亲自动手,但想必诸位也对我等心怀恨意,此乃人之常情。”
“至于诸位为何被强掳而来,我等也是一概不知。只知我等此去北陆,是为了一件大事。”
“此番我等踏上雷泽,前往北陆,实乃危险异常之事。希望诸位能够听从我等号令,切莫自误。”
“至于之前强掳之仇,待得踏上北陆,诸位愿意忍辱负重也好、立即拔刀相向也罢,我等尽皆毫无怨言。”
“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吧。现在就地休息,不许走出此地百丈之外。”黑袍人正色向少年们说完,便微微躬身施礼,然后转身走向一座最大的帐篷。
刘歆并没有像其他少年那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雷泽的危险,而是一个人抱着腿坐到了一边。
哥哥,你在哪里?还在这个世界上吗?我就要踏上雷泽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过去。就算活着走过去了,到了北陆哪天能再见到你呢?
这时,母亲像一朵血花一样在眼前绽放的画面闪过刘歆的脑海。
紧接着父亲被两根长矛交叉穿过胸膛支撑在地上的画面也出现在刘歆脑中。
刘歆心中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