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有魔法吗？
医院到工地挺远的，开车回来路上花了近一个小时，又收拾了下床铺，转眼到了饭点。
生活区食堂菜品一言难尽，时好时坏，陈漾肯定是吃不下的，夏远舟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
“你平时怎么吃？”陈漾从愣神状态回过神来，手伸到他腰后扯了下他的衣角。
夏远舟点餐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点外卖呀，不然还能吃什么。”
“这里没有食堂什么？”陈漾嗅了嗅，“我好像闻到饭菜香了。”
夏远舟放下手机，没说话。
“是不是有食堂。”陈漾又说了句。
“有，你想去吃吗？”夏远舟说。
“嗯，就去吃食堂。”陈漾坐了起来，“哥，能跟你说件事么？”
陈漾神色很严肃，夏远舟愣了下：“嗯。”
“能别特殊对待我么？”陈漾说。
“好吧，吃食堂去。”夏远舟说，“不过跟你学校食堂味道可能不太一样。”
“没事。”陈漾下了床，往门外走。
夏远舟深吸口气把手机放回裤兜里，从上铺行李袋里摸了张卡跟了上去。
陈漾在前头东张西望，感觉挺兴奋的。这是到了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地方时那种好奇的新鲜感，等明天或者两天过了这股新鲜劲后，陈漾的反应又是如何。
他在医院说要回去上班时陈漾的反应如此之大，大到他只能出此下策，带他来工地。
希望他能有所好转吧。
他又想叹气，叹到一半发现最近叹气的频率太高了，记得以前老妈也总爱叹气，看了中医后说这是什么不足，吃了几剂中药便好了。
想到中药，夏远舟朝陈漾看了眼，要不晚上去药店买两盒逍遥丸给他吃吃？
陈漾走到拐进宿舍的路口，回过头问一脸诡异笑容的夏远舟：“食堂往哪边走？”
“就商店隔壁。”夏远舟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眼。
又是陌生号码。
他对陌生号码已经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催债的。
他点了接听，那边传来一女声：“小夏，陈漾怎么样？”
怎么换了个号码？
夏远舟扫了眼快进食堂大门的陈漾：“挺好的，正准备吃饭。”
“你能多劝劝他，等他情绪稳定后，尽快让他回来。”
“嗯。”夏远舟掀开食堂的塑料挡帘，陈漾正排着队，“我会找时机跟他说，阿姨放心。”
“嗯。”陈妈妈说，“谢谢。”
夏远舟挂了电话往窗口看了眼中午的菜单，好像是还不错，至少没有焦糊味很浓的水煮大白菜。
他往陈漾那边走过去，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扭头看过去，见李铭文端着盘子冲他笑。
“远哥，这几天哪去了？都没见到你。”李铭文走到他前面。
李铭文看起来非常疲惫，感觉一秒就能晕倒似的，估计又通宵打牌去了。
“有事去了。”夏远舟不愿多待，快步朝陈漾面前走。
陈漾朝李铭文那边扫了眼，低声问：“那黄毛是你同事？”
“嗯。”夏远舟应了声，“给。”
食堂里不接受微信支付，只能用饭卡刷。
新到一个地方陈漾似乎胃口就能大开一样，要了好几样菜，看得夏远舟在后面直欸欸叫着，最后无奈买了一个空饭盒跟陈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你怎么不买饭。”陈漾毫无察觉自己点餐远远超出他自己的饭量。
“你吃得完吗？”夏远舟指了指陈漾面前食盘里堆积如山的饭菜。
陈漾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我看着每样都想吃，没想到这么多。”
夏远舟用空饭盒分了一些出来，推给陈漾：“你吃这份，每样都给你夹了点，有喜欢吃的就来夹。我不动筷子。”
“我想吃大份的。”陈漾咬着筷子看着他说。
“莫要贪心，少年。”夏远舟扒了口饭。
食堂饭菜味道很难评价，好坏参半吧。夏远舟观察着陈漾吃饭的表情，似乎还挺满意的。
从食堂出来，李铭文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凑到夏远舟面前说：“远哥，你这带谁来了？看着挺小的，能适应吗？”
“你都还未成年，他成年了。”夏远舟指了指陈漾。
李铭文用他自以为很酷的笑容，嘴角一勾：“看着挺小的。”
“那是你长得太着急。”陈漾说。
这人身上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东西，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只要他开口说话就能让人非常不愉快。
“你今天没上班？”夏远舟看了眼李铭文，上班他总是那一身上面有金边花纹t恤，还总不洗，离他一米都能闻到味儿。
“上午上了，下午有事。”李铭文说着手机响了起来,拿着手机往旁边走了。
夏远舟拍了一陈漾的肩膀，示意他走。
陈漾朝李铭文远去的背影看了眼，跟上夏远舟，说：“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夏远舟掏出根烟叼着又往裤兜里摸了摸：“他又不是女的，我要喜欢他干嘛。”
“……”陈漾说，“我是说……”
“嗯。”夏远舟把烟拿了下来，出门太急忘了带火机。
“挺欠的。”陈漾想了想说。
夏远舟推开房间门进去，中午实在吃是撑了，这会儿人有点发困，躺倒床上眯缝着眼看着陈漾，打了个哈欠：“要睡会吗？”
“睡不着。”陈漾拿着手机并没有开锁。
夏远舟坐了起来，拍了下身边的床板：“你坐这来。”
陈漾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坐了过去：“做什么？”
夏远舟坐退几步，头枕到了陈漾腿上闭上眼，指着自己的脑袋：“按按，换我了。”
陈漾低头看着夏远舟好几秒后，才伸手。
上次夏远舟并不专业还不太温柔的手法，头皮现在还隐隐作痛。曲着手指用指关节在他头顶压了压，以前上课累了他也这样给自己压，挺纾解的。
“你是不是学过？”夏远舟睁开眼望着陈漾说。
“我这叫聪明。”陈漾大拇指关节用力压了压夏远舟的百会穴。
夏远舟拧着眉喊了声：“痛痛痛。”
“痛说明你最近休息不好。”陈漾又摁了摁，“感觉是不是舒服了？”
夏远舟闭眼点了点头：“你还懂穴位呀。”
“有时学习太累了就自己瞎揉揉。”陈漾说，“发现摁了这里人就比较神清气爽。”
“哦。”夏远舟感受了下，“我瞌睡都被摁跑了。”
不过夏远舟还是睡着了，陈漾盯着夏远舟熟睡的脸有点出神，睫毛挺长的，鼻梁也很挺，嘴唇也……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动作很轻，怕吵醒夏远舟。
其实情绪并不太好，还好夏远舟在身旁，他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他被他妈从夏远舟家里接回去后，他妈说他多大人了怎可随便跟人走，多大人了还不会考虑事情后果，太令人失望了。
失望仿佛是给他生命上了一道枷锁，他努力学习，努力配得上一对优秀父母。
他笑着跟他妈说下次不会了，他会吸取教训。老妈可能知道自己急了说话有些过，抱歉地抱了抱他。
打开窗想透气，发现手跟断了似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他蹲坐在地上，窒息感从腰后背往上延伸到后脑勺，整个人都木了。
他其实早该认清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天赋，没有伟大的志向，配不上优秀父母的孩子，也没办法做一个让老妈满意的儿子。他活着就是失败。
老妈和老爸曾经闲聊说他俩那么优秀，怎么生了个笨孩子，随谁呢？
那会陈漾刚考试完，名次并不太理想，他下楼喝水听到这句话，虽然可能是爸妈开玩笑的无意之争，但陈漾那刻像是被人在背后用力猛拍了一掌，震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一块痛，愣在原地半晌。
血从手腕上流下来的时候，他想起了夏远舟，可能他又要说对不起了，对不起他没能做到。和往常不一样，他这次没有试着下手，血很快流了一地，他就这样定定看着，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他听到了老妈的一声惊叫，醒来的时候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愣神许久。老妈哭红的双眼，素面朝天，老爸胡子拉碴，跟他平时里严正的形象差别很大，他动了动嘴唇，把话咽了下去。
你看你连死都失败了，你把你爸妈弄得如此狼狈。
似乎老天就是喜欢跟他开这种玩笑，就是不得让他如意。
陈漾听到夏远舟的声音的时候，心头颤了颤，但他动不了，开不了口；他感知夏远舟手心那厚重的茧覆在他眼瞼上，就像拨开乌云露出一丝亮眼的金光来。
他说陈漾你可以的，我陪你。
他手指点了点夏远舟的额头，轻声道：“哥，你是不是有魔力？”
“嗯，我会巴啦啦能量—乌卡拉魔仙变身。”夏远舟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说。
陈漾被他吓了一跳，在他额头上拍了一掌，抽出酸麻的腿，瞪着他：“你干嘛吓人。”
夏远舟捂着额头坐了起来，笑着说：“怕你垂涎哥哥我的美貌，等下口水流我脸上，我不得洗掉脸上三层皮。”
陈漾捶捶发麻的腿，揶揄道：“那你脸皮真够厚的。”
临睡前，三块过来找夏远舟安排明天上班的事，见到陈漾有些意外地说：“小夏，这是你侄子？他不是还在读书么？”
陈漾抱腿缩在床角，玩手机头也没抬：“我是他弟，叫夏一跳。”
三块对夏远舟家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夏远舟说：“你还有弟弟？”
“表弟。”夏远舟说，“他来玩一阵子，白天要跟我去工地，到时候进门打卡你那边登记一下。”
“行，会给你打下手吗？”三块指着陈漾问。
“不会。”夏远舟说，“太子下凡来体验人间疾苦。”
“嗐…”三块说，“我儿子连工地都不来，他能来就很不错了。”
陈漾对这话似乎很受用，连忙点头：“我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夏远舟瞪他一眼，和三块一起走了出去。
陈漾盯着上铺床板发呆，天黑之后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了，大概是室友都回来了，他觉得白天里那种舒适感没了，取代而来的是心慌。
宿舍那三个人都挺热情，说起话来跟熟络了几百年似的，没有半点生分。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们，只好坐着拿着手机，嘴角都笑抽筋了点头附和，有点烦躁。
夏远舟在的时候并没有太强烈，他一离开仿佛一个皮球破了道口子，情绪喷涌而出。
白天干活都挺累的，胖子出去打牌还没回，侯总早早的睡了，还有个靠着床头刷视频。
夏远舟出去并没多长时间就回了来，他扫了眼，关了宿舍的灯。
“陈漾。”夏远舟拍了拍陈漾搁在床边的腿，“睡外面还是里面？”
陈漾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夏远舟的腰，轻轻喊了声：“哥。”
夏远舟身子一僵，叹气地说：“睡不着就别睡，玩会儿手机吧。”
陈漾轻嗯了声，松手往里头挪了挪位置。
一米五的床容下两一米八的着实委屈了，翻身幅度稍大点都会翻到旁边人身上去。夏远舟尽量压着床沿睡，侧身和陈漾面对面躺着。
“是不是不适应？要不…”夏远舟话没说完，陈漾就搂了上来，头埋进他的胸口，有种闷不死自己誓不罢休的劲儿。
夏远舟摸着他的背：“那陪你说会儿话？”
“不想说话。”陈漾闷声道，“你别走我就这样待着。”
“那行吧。”夏远舟说，“只要不把自己闷死就行。”
陈漾深吸了口夏远舟的气息，他觉得这跟吸某种上瘾的东西一样，会着迷。只要夏远舟能待在他身边，说不说话都无所谓；能看得见摸得着就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