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当过家家呢？
夏远舟进屋找衣服的时间挺久的，久到陈漾坐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出来。
他把一件黑色t恤扔到陈漾头上，拍了下他的背：“去洗吧。”
陈漾扯下散发一股淡淡洗衣粉香气的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夏远舟看到浴室关了后，才坐到凳子上，问他妈：“吃西瓜不？”
夏母朝浴室那看了眼，低声说：“那孩子是不是爸妈离婚了？”
“他刚跟你说的？”夏远舟有点吃惊地问。
“哪呀，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我想是不是因为家庭原因。”夏母说。
夏远舟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之前没想过，早上听他跟他妈讲话又感觉不像，他也不好过问。
夏母朝他手臂上拍了一掌：“去，把西瓜切了，你绪明叔田里还有多少瓜呀？”
夏远舟走到井边把西瓜捞出来，拿刀切好放到矮桌上：“我没看，估计还有点。”
“我们搬回来那天，你绪明叔还送了几个，你爸给他钱就是不收。”夏母咬了口瓜，“明天你记得多给点。”
“嗯。”夏远舟应道。
夏母打了个哈欠有点困意，把瓜皮扔到旁边垃圾桶里转身进了屋。
陈漾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一脸嫌弃的表情。
早知道还不如穿新买的呢。
夏远舟给他的t袖上写着…我是大傻逼。
他还真是傻逼，拿了衣服居然看都不看。
夏远舟吐掉嘴里的西瓜籽，回头见到陈漾就笑了。
“这衣服……哈哈哈哈。”夏远舟笑得西瓜都有些拿不稳，“对不起，我拿的时候真没注意。”
陈漾拧着眉，不悦道:“没注意？我看是你故意的吧。”
“真没。”夏远舟笑着说，“给你留了一块西瓜，真的很甜。”
陈漾没好气地走了过去，拿起放在凳子上新买的衣服，转身就要往浴室走。
夏远舟一把拉住他:“明天穿，等下扔洗衣机洗了，明早就干。”
陈漾指着身上的衣服:“让我穿这个？我宁愿光着。”
“晚上睡觉又没人看到，别那么在意细节。”夏远舟说，“晚饭没吃几口，吃点东西瓜，好歹也是费力气偷回来的，特别甜。”
“不吃。”陈漾说，“我想睡觉了。”
夏远舟拿过他手里的衣服，叹了口气：“行吧，好好睡一觉。”
陈漾看他一眼，欲言又止道:“我可以和你睡一个屋吗？”
夏远舟微微一愣，看了陈漾几秒，点了点头:“你先去睡，我洗个澡。”
陈漾并无睡意，夏远舟说过情绪不好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待。但他现在的情绪在他的正常范围内，只是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漫漫长夜一个人睁眼到天明的滋味不好受。
夏远舟睡觉的屋子很小，墙上贴满了海贼王的海报，有些旧的书柜里摆满了书。陈漾有点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
夏远舟应该是个学霸，陈漾想。
陈漾在书柜搜索一圈，抽了本书盘腿坐在床上看起来。
他以前不喜欢看书，仅有的那点空余时间就打游戏，后来，连游戏都不打了，所有的事在他看来都毫无意义，包括生命。
他跟他妈说的时候，他妈只当他开玩笑。他也觉得自己在开玩笑，他怎么会就有抑郁症了呢？
医生告诉他让他想些美好的东西，能让自己开心的事。陈漾想象不出，每晚一闭眼就是从高空往下坠，落地之后是妈妈那张精致严肃的脸，带着质问的语气问：怎么还在这里躺着，学习不能松懈，赶紧起来。
然后他就醒了，彻夜彻夜睡不着。
这种梦在此后一直萦绕不去。对象也总在换，有时是老师，有时是同学，有时在学校里被人追赶，有时站在高楼边缘。
压抑的令人窒息。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就让自己疼痛起来，不过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在一天黄昏时候他爬上了教学楼楼顶，看着楼下围着的那群人，一丝情绪都没有。
但他还是没有跳，或许是不敢，再或许是他的决心还不够。
活着意义在哪呢？他想不通，他在网上问过很多人。
给的答案不尽相同。
他们说的似乎都很有道理，但不是他的意义。
但他活着的意义他又找不到，彷徨又无措。
夏远舟洗完澡回到屋，开门就见陈漾坐在床上翻书，清瘦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着书角。
挺好看的。
“百年孤独？”夏远舟走过去看了眼书的侧面，“看得懂吗？”
“才看第一页，不知道。”陈漾说，“那你看懂了吗？”
“没有，”夏远舟上了床，盘腿坐着，“我看外国人的名字就晕，太长了。”
“确实。”陈漾翻了一页。
“还不睡？”夏远舟打了个哈欠。
陈漾合上书，看着夏远舟：“睡不着。”
夏远舟微皱了下眉：“吃药了没？”
“吃了。”陈漾下床把书塞进书柜里，“一直都这样。”
夏远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躺了下来：“那现在睡吗？”
他实在是困，早上被陈漾吓醒，又连续开了几个小时车，挨床便就能睡着。
“嗯。”陈漾面对着墙壁躺在床尾。
夏远舟盯着他的背看了两秒，关了灯。
他有点担心陈漾的状态，前面看他蹲在井边直直盯着井的样子，心里就有点不踏实。在他意识混沌前，嘱咐了句：“陈漾，你睡不着也最好躺着，早上醒来我睁眼就要见你在身边。”
迷迷糊糊听到陈漾说了句什么，便彻底睡死过去。
临近天亮的时候，夏远舟梦到一只猫突然向他扑来，眼睁睁看着猫爪子挠他脸上了，然后就醒了。
他定神几秒，微抬起头看向床那头，已经空了。
夏远舟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起开门冲了出去。
陈漾你不是答应过我过的，怎么办不到呢？
外面天已经蒙蒙发亮，事物能看清楚大概轮廓。夏远舟打开堂屋的灯，拿了手电跑到井边往下照。
幽深的井水一丝波纹也没有，夏远舟松了口气，陈漾这么大一个人跳井不可能一点声响也没有，他爸妈睡眠浅不可能不知道。
“你在那里做什么？”身后传来声音，夏远舟吓了一跳。
跨步走过去往陈漾手臂上用力拍了一掌，有些生气道：“死小孩，说了我醒来时你必须在我身边，你跑哪去了！”
陈漾捂着手臂有些吃痛道：“干嘛！我去上厕所。”
“上厕所不会说一声吗？”夏远舟顿了顿，“我刚太着急了。”
“怕我跳井呀？”陈漾往井口看了眼，“放心，不会的，至少不会在你家。”
“说什么呢你。”夏远舟扬了扬手，作势又要拍过去，“我带你来干嘛的，别一天到晚把这些挂嘴边，我烦。”
陈漾淡笑道：“好，不提。哥，我有点饿了。”
天已经亮了，鸡舍里有几只鸡跑了出来，在院角落的草垛里翻找着。
乡下早晨沁凉空气里带着湿气，挺适合睡懒觉的。
夏母估计听到院里的动静也起了床，从厨房里拿了鸡食去喂鸡。
“你两起这么早呀。”夏母说。
“妈，把院门打开，不然等下拉的到处都是鸡屎。”也不知道谁送来的鸡，又肥又大还不怕人。
陈漾搬了条凳子曲着腿坐在一旁看他妈喂鸡，看神色昨晚肯定又没睡。
“给你弄碗面条？”夏远舟问。
“嗯，谢谢。”
夏远舟自认厨艺不错，他以前想要是大学毕业没找到理想工作就自己创业，弄个小餐馆什么的。
但世事无常，他没上成大学，餐馆就更不用提了。
陈漾胃口不好，夏远安只做了一小碗，煎了个荷包蛋撒上葱花，端了出去。
陈漾确实有点饿了，疲惫不堪地饿。那种饿的发疯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甚至咀嚼都费力的饥饿感。他手撑着下巴，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刚才鸡吃食的地方，静静看着。
夏远舟搬来小矮桌把面放他面前：“吃吧，不多，你应该能吃完。”
过了好几秒陈漾才动手拿起筷子，给夏远安舟的感觉面前这碗面里有鹤顶红。
“一口闷。”夏远舟也搬了条凳子过来坐着，“吃完再吃药，然后去睡一觉。”
夏远舟瞟了眼陈漾白皙的脸上眼底那抹乌青，十分扎眼。
“我……”陈漾吃了口面，眉尾不自觉地挑了挑。
味道挺不错的。
“睡不着也得睡。”夏远舟掏出根烟叼着，并不点燃。
“嗯。”陈漾吞下面条后，说，“你这手艺可以去开面馆了。”
夏远舟笑了起来：“是吧，我也觉得不错。”
“嗯。”陈漾应道。
“我投资你吧。”陈漾咬了口荷包蛋说。
“什么？”夏远舟扭头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你投资？”
“嗯，我投资，我的零花钱。”面条还真是一口闷，刚好到陈漾觉得饱的临界点。
“零花钱？”夏远舟从嘴里拿下烟，“你过家家呢，小孩。”
陈漾放下筷子，看着他说：“大概有六十万吧，我之前用了些。”
夏远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妈给的。”陈漾看着前方的草垛神情淡淡地说，“从我上学开始，只要考试得第一，就会有十万不等的奖励，我很争气，每次都是第一。”
“你妈给你现金奖励？”夏远舟不可思议地说，“那还真是……豪气啊。”
“是吧。”陈漾说，“所以你要吗？”
“要什么？”夏远舟说，“嗐，不要，我现在条件还不够。”
是还不够，虽说老哥欠下的债剩下三五万了，夏天和夏季又到升学阶段，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创业。
“真不要？”陈漾重复一遍。
“不要。”夏远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孩，下次可别把你有多少钱跟人说呀……不是…”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是吧。”陈漾补充道，“还有，我已经成年了。”
“对。”夏远舟在他的后脑勺轻轻弹了下，“成年人自己把碗洗了吧。”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