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晋江文学城
度念是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 把裹在身上的毯子往下扯了扯,四周看了看。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雨水拍打在车窗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上没有一个人,光线有些昏暗。
后座上还放着一件傅枭的外套, 度念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 被傅枭不声不响地丢在了车上。
他坐起身子,毯子从身上滑下来,抬手按了按额头, 才想起自己今天跟傅枭出来的目的。
怎么会就这样在车上睡着了?
度念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雨,心情也跟着有些阴沉沉的。
他的手放在车把手上,刚想打开车门, 另一边的车门就被人拉开。
傅枭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手上拿着一杯东西,刚准备坐进来, 看到度念已经醒了, 动作顿了一下。
度念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傅枭坐了进来,站在身后撑伞的司机帮他关上了车门,有眼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上车。
车里的暖气很足, 几乎是关上门的一瞬间,傅枭带进来的凉意就被蒸发。
“醒了?”傅枭看了一眼被度念扔在旁边的毯子,顿了一下,“我刚才去给你买热饮了, 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度念垂眸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傅枭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外面有点冷, 你拿着暖手也好。”
度念沉默了一会,还是接过了那杯热饮。
正好暖气吹久了,喉咙有些发干,他低头喝了一口,抬头就对上了傅枭微亮的眼神。
度念抿了下唇,没有再继续喝,“下车吧。”
傅枭打开车门,司机立刻递了把伞过来。他撑开伞,绕到度念那边,帮他拉开车门。
正如傅枭说的那样,外面还在飘着雨,比出门的时候冷了许多。
度念从车上下来,握着热饮的手紧了紧,从上面汲取些许的温度。
车子就停在餐厅门口,傅枭给度念撑着伞,没让他沾到一点雨丝,带着他走进餐厅。
走进餐厅后,度念只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应该是以前来过的地方。只是以前去过的地方太多,他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是哪家餐厅。
他跟傅枭原本约的是午饭,但刚才他在车上睡了一会,现在已经是下午。
餐厅里静悄悄的,不知道是被傅枭包下了,还是下午本就没有生意。
直到在包厢里坐下,看着服务员端上来的一道道菜,度念才想起这是哪家餐厅。
上一世他去傅枭公司的时候,经常会点这家餐厅的外卖,有一年冬至也是跟傅枭在这里吃的晚餐。
又是冬至。
度念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傅枭有意安排,他只当作没发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傅枭拿起筷子,夹了一箸菜放在他碗里,“试试这个。”
以前度念确实是喜欢这家餐厅的菜,不然也不会经常点这家的外卖,还在冬至的时候带傅枭过来。
但他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向傅枭,“可以告诉我盛家的事了吗。”
傅枭清楚度念会跟他出来,只是为了盛家的事,即便如此,在听见度念不加掩饰的急切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瞬的刺痛。
他抿了抿唇,“吃饱了我再跟你慢慢说。”
到底是自己有求于人,度念没再说什么,低头安静地吃起来。
他许久没有跟傅枭单独吃过一顿饭,只觉得有些不习惯,但他把注意力都放在餐桌上,慢慢也就忽略了傅枭的存在。
除了那灼人的视线之外。
度念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傅枭,果然对上了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傅枭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他对上度念的视线,又低头若无其事的给他倒热茶。
瞥了一眼傅枭没怎么动过的筷子,度念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吃饱了,进入正题吧。”
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餐饭上,又只有度念动了筷子,餐桌上的菜几乎没有减少。
傅枭知道度念是急着想知道盛家的事,他扫了一眼餐桌上的菜,让服务员重新上了一桌热腾腾的菜。
“边吃边说吧。”
度念深吸了口气,问:“你上次说,盛家夫妇只有盛闻燃一个孩子,是什么意思?”
在上次听到傅枭说的这句话后,度念就一直在猜测这句话的意思,可仍然没有多少头绪。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他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吃下去。
傅枭垂眸回想了一下那天下属汇报的信息。
对其他人来说,这些信息也许足够让他们感到震惊,但傅枭那时听完后,心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对别人家里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度念也许会需要这些信息,所以他才抽出精力去查那些无聊的事。
“盛质宁并非盛家夫妇亲生。”傅枭又给度念夹了一筷子菜,缓缓告诉他,“他是在盛闻燃不见后,被盛家夫妇领养回来的。”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度念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盛闻燃不见后?”
“嗯。”傅枭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盛闻燃在二十年前被盛家的园丁偷走,那园丁想报复盛家,把他抱到偏远的地方送人了。”
度念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语气不经意间带了几分急切,“后来呢?”
“盛家不想让丑闻外传,所以当初外界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傅枭很少跟别人解释这么长一段话,但现在面对着度念,却有无比的耐心,“但在后来的十几年里,盛家一直在暗中查找盛闻燃的消息。”
“直到盛闻燃上初中那年,才终于被盛家找回来。”
度念没想到在盛闻燃身上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之前注意到盛闻燃身上没什么矜贵的影子,还以为是因为盛家的教育好,才会养出盛闻燃那样的性格。
“那……盛闻燃的养父母呢?”度念紧紧盯着傅枭,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些。
“在盛家找过去后,那对养父母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盛家的钱,让他们把盛闻燃带回去了。”傅枭皱眉回想了一下,又补充,“之后盛闻燃跟他们没有再联系过。”
度念沉默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在s国街头见到盛闻燃时,他独自坐在雨中落寞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乖巧的性子,却在小小年纪就被自己认为是亲生父母的人毫不犹豫抛弃,也许在被盛家的人带走时,盛闻燃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被盛家接回去后,会不会又有人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为了家族的脸面,才会在十几年后才把他找回来。
回到盛家的盛闻燃,不但要被盛家瞒下真正的身份,还要被盛质宁明里暗里使手段。即便如此,盛闻燃也只是选择自己离开盛家,没有任何伤害他人的想法。
茶杯里的热茶一点点冷却,度念久久没有说话,微垂的长睫遮住眸色。
傅枭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在心疼他?”
度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片刻后才抬起头,眼中的情绪已经掩下。
他忽略掉傅枭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问:“闻燃知道这些事吗?”
听到度念对盛闻燃的称呼,傅枭心里又是一阵泛酸,只觉得那两个字怎么听怎么亲昵。
刚才度念的神色他也看得清楚,分明就是在心疼那姓盛的。
见傅枭没有反应,度念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傅枭?”
傅枭眉眼压得更低了。
他越来越觉得今天来这一趟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但即使心里不痛快,傅枭也只是压下心中的情绪,继续心平气和地回答度念的问题:“他不知道,盛家只告诉他盛质宁是他的亲弟弟。”
度念的手无意识攥了攥拳。
他说不清心中的愤怒是因为盛家,还是鸠占鹊巢的盛质宁,也许两者都有。
“前几天的那件事,也的确是盛质宁动的手脚。”傅枭知道度念早就猜到了那件事跟盛质宁有关,所以那天才会拿着盛质宁的照片来质问他。
他抿了抿唇,又解释:“我不认识他,但叶敬说他来找过我几次。”
叶敬是叶助理的名字。
度念冷不丁听到傅枭的这一句,还没反应过来这和上一句有什么关联,就对上了傅枭的目光。
他微微一顿,想起了自己那时误会傅枭跟盛质宁认识,还怀疑那件事跟傅枭有关。
那时候他刚知道盛质宁的存在,又发现傅枭跟盛质宁有交集,一时没收敛住情绪,把事情怀疑到了傅枭头上。
现在傅枭愿意把盛质宁的事都告诉他,自然也就说明他跟盛质宁没有关系。仔细想想,傅枭也不是会使这些手段的人,如果傅枭真的出手,盛闻燃现在根本不可能毫发无损。
度念低头,摸了摸手中温润的茶杯,“嗯,是我误会了。”
见度念相信了自己,傅枭心中的石头才终于落下。
“盛家以前还给盛质宁订了婚约,那时盛闻燃还没被找回来。”
傅枭看了度念一眼,接着往下说:“想来这个婚约原本是属于盛闻燃的。”
度念没听出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见他正思索着什么,傅枭垂眸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没有出声打扰他。
下属把查到的所有信息交给他的时候,还附了一份跟盛质宁订下婚约的女生的信息。那位未婚妻对这段家族安排的婚约不满,而且另有喜欢的人,她瞒着家族的人,正在跟她喜欢的人交往。
而那个跟盛质宁的未婚妻交往的人,是他在生意场上的一个对手,算是有几分本领的人。
但傅枭只是略略翻过了那份关于盛质宁未婚妻的信息。
他觉得这些信息对度念没什么帮助,所以现在也没有提起,怕打乱度念的思绪。
安静地等了许久,傅枭才开口:“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虽然不知道度念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帮度念。
度念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需要的,闻燃这次没事就好。”
这句话让傅枭身形一僵,心脏像是被巨石砸中,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眼中划过痛色,沉默下来。
半晌后,度念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
这些事情不应该瞒着盛闻燃,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度念打算先回去把事情都告诉盛闻燃,再一起想应对盛质宁的办法。
傅枭放下手里凉透的茶。也跟着站起来,跟他一起往外走。
走到餐厅门口,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挟着凉意的风吹来。
傅枭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到度念身上。
度念手搭上还残留着余温的外套,刚想要脱下来,又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司机看到他们出来,立刻下车帮他们打开后座的车门。
傅枭撑开雨伞,遮在度念头顶,“走吧。”
伞虽然大,但两个男人站在一把伞下,难免会被雨淋到。但一直走到车面前,度念身上也没沾湿一点。
他弯腰坐进车里,傅枭随后也从另一边坐进来。
车子缓缓启动,度念往后靠了靠,突然被外套口袋里的东西硌了一下。
他皱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烟盒。
度念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身上披的是傅枭的外套。
傅枭也看到了他手里的烟盒,也顿了一下。
前一世他从来没有在度念面前抽过烟,因为他知道度念一定不会喜欢他抽烟,而他自己也没有抽烟的习惯。
傅枭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在外面应酬,有人殷勤地给他递了烟,他随手放进了口袋,回家后,他把外套搭在沙发上,就上楼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他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就看见度念在帮他把外套挂起来,又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拿出那盒烟,悄悄扔进了垃圾桶。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度念还经常有意无意地给他科普吸烟的危害,就连看电视都经常调到养生的频道。
现在看见度念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烟盒,傅枭有一瞬的紧张,又夹杂着一丝期待。
他怕度念因为烟而讨厌他,又想看见度念像以前一样把他的烟扔掉。
但度念只是盯着手里的烟盒看了一会,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把烟盒放回了外套口袋,然后把外套脱了下来,叠整齐放在后座上。
傅枭眸色微黯,虽然度念的举动在他意料之中,可心里还是难免感到失落。
车子一路沉默地驶到居民区,在路边停下的时候,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
没等傅枭下车绕过来帮他开车门,度念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
他刚站定,傅枭就走了过来,低低地问了一句:“我送你上去?”
度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上楼不过就几步路,多一个人根本毫无意义。
他手搭上车门,准备把门关上,正好傅枭也伸手过来关门,滚烫的手心刚好覆在他手背上。
度念的手很凉,跟傅枭手上的温度在两个极端,因此更能清晰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
他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被火星烫到般,倏地把手收了回来。
傅枭手在车门上停了片刻,才关上车门。等他回头,度念已经走到了楼下。
在度念准备拿钥匙打开防盗门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从里面推开了门。
看清走出来的人是谁后,傅枭的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握成拳。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推开门走出来的正是盛闻燃。
他背着吉他盒,看见度念后就立刻露出笑容,一手帮他撑开门。
傅枭和他们隔了一条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度念脸上扎眼的笑意。
居民区的道路坑坑洼洼,下雨过后更是到处都是泥泞的积水。不远处,一辆车丝毫不减速地朝这边驶来。
盛闻燃听见引擎的声音,敏锐地往路口看了一眼,接着反应极快地把度念往里面扯了一把,躲过了车子溅起的脏水。
车子呼啸而去,度念被扯得靠在了盛闻燃身上,一滴脏水也没沾到。
“咔嚓”一声响起。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惊恐回头,看见车门上的把手被傅枭扯了下来,青筋暴起的手背在身后,握紧了那截断裂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