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生亦何苦
冀州城，一匹骏马冲开关卡。
镜流身中剧毒，带着洛星河杀开一条血路，逃往远方。
青山脚下，绿水岸边。
两人翻身摔落在草地上，比起这点疼痛，剧毒深入骨髓的感觉更让人痛不欲生。
洛星河的双手依旧仅仅抱着镜流的腰，他喘着粗气道：“这是……【春宵蚀骨香】，无药可解，原本……原本是医者发明，夫妻之间行房事用的……后来，被人调配成了毒药。”
镜流银牙轻咬，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她骂道：“还不都怪你们这些满脑子不正经的医者！”
光听名字也知道这毒药的作用了好吧。
她刚刚强行运气，用于封锁经脉的银针已经自动退出。
凭借深厚的内力，她尚且能够勉强压制体内的邪念。
但洛星河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乱摸，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些关键的地方，饶是镜流的定力，都几乎快要压制不住毒素的蔓延。
“啪！”
镜流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羞愤道：“你不是医者么！快想想怎么抑制毒素蔓延。”
洛星河回神，目光闪躲了一下，忍着体内的剧痛道：“银针，我还有银针。”
镜流何等聪明，抓起他的衣襟问道：“银针数量不够了，对么？”
洛星河点点头，“银针……只够一个人，活一天的时间。”
镜流陷入纠结。
她很想活着，哪怕是一天的时间，也足够她赶上东巡队伍，朝着皇帝的车驾递出最后一剑。
可是洛星河，这个善良的医者，本不该卷进来的青年。
他难道不配活着？
就在镜流犹豫的瞬间，洛星河将最后一枚银针没入镜流的体内。
“你……”
青年大胆地抚摸了她的俏脸，“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你，从第一次你把剑放在我的喉咙边，然后倒进我的怀里开始。我从未如此想念过，担忧过，幸福过，和你在山洞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以前我总想救天下人，现在我只想救你。”
“镜流，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镜流的眼眸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流泪，她多想让他活着，哪怕一天也好。
可他的生命就要凋零了，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善良，想要尽力去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
她久未敞开的心扉，被坚冰冻结的心门，就在此刻为一个人融化。
洛星河的眼神清澈而无邪，这一刻，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温柔。
镜流吻在了他的嘴唇上，褪去了他的衣衫，也褪去了自己的。
“你……”洛星河急忙想要推开她。
“别说话。”镜流目光柔软得让人心碎，她说：“反正都要死了，不是么？”
能在死前感受到有人爱着，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贴近了他，化作一团温柔的雪，将那些毒素引起的欲火压制。
这一天生命，是一个名叫洛星河的青年给她的。
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可她只是一个无情的剑客，一个亡命天涯的刺客。
她能给他的，就这么多了。
两人紧紧相拥，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温暖着对方。
在满是爱意的缠绵之中，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
东巡路上。
只剩最后一天生命的镜流快马加鞭，身背名剑【琉璃】【彩云】，朝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疾驰而去。
当一个剑客理解了爱，得到了爱，又失去了爱，她的剑将无往不利。
生命短暂如昙花，只求那盛开时候瞬息极致永恒的美，能够绽放世间。
镜流承受着蚀骨之痛，但她的心将因为一个眼神清澈如星河的医者，永远温暖如春。
“星河，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镜流凭借记忆中的巡防图，轻易地找到了皇帝车驾的所在。
她从侧翼持剑杀入，禁卫军的铁甲被【琉璃】和【彩云】破开，景元拨转马头，手持阵刀迎上了镜流。
“师傅，停手吧，我可以放你离开。”
时隔多年，这个曾经的禁军骁卫依旧如此称呼她，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镜流以剑作答，毫不留情地一剑直取景元。
符玄调动了禁卫军摆开阵势，长戟架在一起抵挡了这一剑，持盾士兵将镜流团团围住。
可她是无罅飞光啊！
镜流高高跃起，剑光如蹈，折跃飞舞。
这一刻，没有人能够拦阻她杀死皇帝。
彦卿控驭六柄飞剑，拦在了镜流的面前。
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怎能与生死之间锤炼出来的镜流相比？
她只用了一剑，便将这位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逼走。
彦卿不敢硬接这一剑，上次能够接下她的剑，还是因为提前蓄力的缘故。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神州剑首】这四个字的分量。
镜流深吸一口气，十二年，十二年的时间。
她终于可以手刃这个暴君，这个冷血无情的皇帝陛下。
长剑向前刺出，剑尖直指车驾里面的人。
而就在此时，金发的男人从皇帝的车驾中走出，将一个巨大的棺柩放在车驾之前，抵挡了镜流这一剑。
“【神州剑首】，久仰大名。”男人微笑。
景元、彦卿、符玄都已抵达，禁卫军重整旗鼓，将镜流团团围住。
皇帝陛下面色虚弱，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车驾。
“镜流，你这又是何苦？”
“苍生何苦？白珩何苦？”镜流冷冷地反问。
她拖着遍体鳞伤，身中剧毒的身体，心里回想着洛星河的话。
“以前我只想救天下人，而现在我只想救你。”
“镜流，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周围的温度骤降，一场风雪骤然来临。
镜流手中双剑出鞘，【琉璃】【彩云】剑身光芒熠熠，剑气森寒。
罗刹、景元、符玄、彦卿，四人来不及看清镜流的身影。
她一剑已至皇帝陛下的心口。
巨大棺柩之中，荆棘藤蔓先一步刺穿了镜流的心口。
罗刹微微皱眉，这个合作伙伴未经同意擅自出现，可是违反了他们之间的交易。
但好在镜流的行刺之举被及时阻拦。
不对！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眉心没入一根银针！
这根银针携带的气力，在没入头颅的瞬间炸开，杀死了皇帝陛下。
罗刹赶到皇帝陛下身边的时候，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已经没了气息。
而镜流也被刺穿了心口，她嘴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一双明亮如星河的眼睛。
“星河，我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