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消散
看着洛羽和大白越来越远的背影，小棉袄想去追，她尝试着抬起腿，但失败了。
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此时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涌了出来。
这些年她把脆弱隐藏，从没向任何人吐露过心声。
可她最初不是这样的啊。
她曾羡慕过别的孩子三五成群，嬉笑打闹。
羡慕过他们身着靓丽的衣衫，崭新的鞋履。
羡慕过他们到饭点了有人喊，受委屈了可以放声大哭，犯错了有人教训……
她也曾想靠近他们，可是别的孩子都嫌弃她，嫌她衣服脏，嫌她鞋子破，嫌她吃百家饭，嫌她无爹无娘。
刚开始的时候，她会沮丧，会难过，不懂同是孩子的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抗拒她，欺负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她已经那么听话，那么乖了。
后来她放弃了，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做，抱着多大的善意，他们依旧不会改变。
于是，她开始强迫自己坚强，刚硬，自己一个人玩，一个人洗衣做饭，一个人吃饭睡觉。
她告诉自己，哪怕再不开心，再难过，也不要在人前表露。
因为那些人不会同情她，他们只会无情的嘲笑。
所以，她要开心，要快乐，告诉那些厌恶她的人，自己活得很好，哪怕那是装的。
于她而言，从小到大，记忆中唯一的快乐，是在那座硝烟弥漫的城，在那黄昏日落的墙角，在那明月高挂的老树下，爹教她如何烤红薯才会更好吃的画面。
虽然它们已经成了记忆，但每次想起，心底涌出的那份暖意，还是会让她开心许久。
那些叔叔伯伯，姑姑婶婶们对她是好，可她的心太小，小到他们根本挤不进去。
她原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可能也就这样了，默默长大，然后奔赴边域。
在那里生，在那里死，应该也算是理想的结局了。
可是她遇到了洛羽。
他的出现，像是一束光，直接刺破了她那漆黑一片的世界。。
不同于记忆中父亲那份舒心的暖，洛羽的暖是强烈的，是霸道的。
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嬉笑打闹，抵过此前她在这里所有的快乐。
如今，这个为她带来光亮，逗她开心，惹她生气的人要走了，说要带着她一起走，还要认她当妹妹。
她想答应，想去追，可心中的那缕莹莹烛火，让她怎么也迈不出脚。
她怕追出去，那缕风烛残火会熄，会消散。
那是她为数不多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是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那是这么多年，每当她委屈，伤心，难受，唯一的避风港。
她没法舍弃。
往日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一在她脑中闪过，两岁那年的记忆最为清晰，最为温暖，也最为伤心。
就在这时，一道摇摇欲坠，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虚影，骤然显现。
虚影看着面前小棉袄痛哭流涕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
他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泪滴，奈何根本做不到。
手掌碰触脸颊的一瞬间，便直直的穿了过去。
虚影无奈一笑，“宁宁，听爹的话，去吧。”
“那小子虽然看着挺不靠谱，但爹相信自己的眼光，况且还有婉儿，她是可以相信的人，将你托付给他们，爹放心。”
小棉袄猛地抬头，先是一愣，随后焦急万分的喊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啊！”
萧万河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这道“魂火”本是放心不下你，附在你体内守护你的。”
“如今看来，我好像做错了，这么多年，你被它拖累的太深了。”
小棉袄疯狂摇头，“不要，不要，你快回去，快回去。”
萧万河心中猛地一缩，他想安慰她，可是却连一个拥抱都做不到。
他突然有些后悔做这个决定了，可是为了女儿今后的路，他必须这么做，虽然他也舍不得。
“宁宁啊，听爹说。”
“你得有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路，这样一直困在原地，爹会内疚的啊。”
“如果你娘还在，看到你这样，她会怪我的。”
“这缕魂火在与不在，真的没那么重要，只要心中有，随处都可以是魂火，哪里都可以思念。”
“它不应该，也不能占据你的全部。”
“爹喜欢看你穿小白裙的样子，喜欢看你梳双马尾蹦蹦跳跳的活泼。”
“喜欢看你被那小子惹毛发飙时的张牙舞爪……”
“宁宁啊，爹累了，想去见你娘了。”
萧万河越说声音越虚，说到最后的时候，身影已经开始消散了。
看着这一幕，小棉袄崩溃了，发疯似得吼道：“回去，快回去，我命令你快回去。”
萧万河伸出手停在她的脸庞，轻柔地比划了两下。
“傻丫头，出来了，就回不去了啊！”
“答应爹，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想爹了，就还像往常那样，给爹烤颗红薯，爹一定会收到的。”
看着此时已经消散了大半的虚影，小棉袄嚎啕大哭，“爹。”
萧万河咧嘴一笑，回了一声“唉。”
随后消散不见。
就在虚影快要消失的一瞬间，小棉袄猛地向前扑去，她想留住些什么，可是萧万河走的是那样的彻底。
小棉袄跪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萧万河刚才待过的位置，嘴里不停地念叨:“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放声大喊了起来，“啊啊啊”
良久之后，收声缓缓起身。
低头看着脚上那双崭新的小白鞋，一时间，竟发起了呆。
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许久之后，突然猛地抬起头，向着刚才洛羽离去的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十几米，然后停步顿足，转身看向身后。
数秒之后，不再停留，迈开双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