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郎骑竹马来
我悠悠道:“故事的一开始,我娘和赵家大娘是好姐妹。后来赵家大娘嫁给猪肉馆的赵大叔,有了赵思齐。我娘继承了外祖的棺材铺,赚了很多钱,就娶了我爹,然后有了我。”
花随意止住了眼泪,一脸惊喜,赞道:“你娘真能干!”
赵家大爷大娘每日起早贪黑地养猪卖猪肉,怕赵思齐小小年纪不学好,便时时把他寄养在我家。
而我是街坊四邻嘴里的“棺材铺里出生的晦气丫头”,他们都不愿意自家孩子与我玩在一起,因此赵思齐是我唯一的玩伴。
我爹爹是个屡考屡败的秀才,因我娘一句“你只管考,赚钱的事交给我”,便入赘了何家棺材铺。
后来我出生了,娘亲说爹爹是读书人,我还是跟着爹爹姓齐比较好。
爹爹心里感动,从此便不考了,白日在棺材铺帮忙。但夜里还是挑灯看书,爹爹说咱主打的就是博闻强识,不为应试教育折腰。
一开始爹爹只是给赵思齐启蒙,我旁听,后来我闹着也要学,爹爹便两个一起教。
有那说酸话的大娘,对着棺材铺指指点点:“一个丫头片子,学这么多,还想考状元不成?”
赵思齐立刻炸毛,撸起袖子冲出去理论:“学不学的,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又不是用了你们家的笔墨纸砚!”
爹爹将他喊回来,喝道:“教你读书是让你明礼,你怎么反与无知妇人纠缠!”
赵思齐梗着脖子犟道:“她们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齐昭昭!”
“我拜齐爹爹为师,怎么不能护着齐昭昭?”
彼时我笑嘻嘻地,完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忽然争执起来。只觉得和赵思齐一起读书习字的日子真是太快活了。
我觉得,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可以用“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来形容我们。
后来,我们长大了,赵思齐便和我不太一样了。
我爹爹的学识,给他启蒙是够的,若他想要考功名却不能够。于是他离开我,到城外大儒开的私塾去读书了。
我娘也开始不许我整日地读书。
白日里,她请了裁缝铺的大姐儿教我针线活,夜里也把我拘在身边,教我做买卖,看账簿,“昭昭,这间棺材铺终究是要传到你手上的。”
可我不喜欢做针线活,也不喜欢做买卖,就算我家开的不是棺材铺,而是大酒楼,我也不喜欢。
我喜欢读书,习字,和爹爹谈古论今,我甚至想和古代贤才一样,为天下百姓做父母官。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十年,赶上太祖时期。
女子入学堂,参与科举,位列朝堂,都是寻常事。
便是我自视过高实则才疏学浅,也得考过才能让我死心啊!
如何连入考场的机会都不给!
而今的皇城盛行富贵奢靡之风,有能力入学堂的贵族女子多以进宫选妃为己任,攀龙附凤延绵家族富贵。
贫寒之家的女子更是在报考的时候就被筛掉,因为穷人根本拿不到三品大员的荐信。
更有酸儒大放厥词,称妇人短视,就该回家生儿育女。朝堂上抛头露面扰乱圣明者,罪该万死。
皇室坐视不理,御史大夫们口诛笔伐,民间流言纷纷,再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推上风口浪尖。
我只怪自己没生对时候!
我发狠,赌气,绞烂了绣绷,撕了账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为什么男子可以考科举?
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
为什么我这辈子,便注定了和赵思齐不一样?
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
我哭湿了枕巾,哭哑了嗓子。
我狠狠地捶床!
我就是想不通!
爹娘在门外急得吵起来。
“我说不能急!便是要她学这些也得慢慢来!你让她一下子全撂开诗书,她怎么办得到!”
“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相府千金也是一般大,已经开始管家了!不求她和相府千金比能耐,至少别像你一样糊涂吧!”
“我糊涂?你说我糊涂?我还没说你身上铜臭味忒重!”
“还敢嫌老娘铜臭?你这个落第秀才这二十来年莫不是喝西北风活着的吧!”
……
我听着这些话,哭得愈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