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各大门派这次前往浮光岛，带的都是门中得意弟子，以及修为不俗的长老。
这倒是方便了他们筛选前往镇魔渊的人选。
两日后，五大门派各自抽出五十名弟子，穿着各自门派的服饰，全部聚集在开阔的山巅道场上，召云慕遥前来，查探其中是否混入了妖魔奸细。
云慕遥一袭青衣，缓步而来。
许多弟子对她都不算陌生，因为从前的切磋大比，永远都是云慕遥拔得头筹。那时她喜穿红衣，明眸若水，笑得张扬肆意，一截青竹便能将其他弟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而她静静立在道场边缘，清风拂起如火的绣金衣摆，漫不经心道一声：“承让。”
见她过来，场上弟子心中有唏嘘遗憾，也有敬佩尊重，当然也不乏看笑话的。只是掌门长老都在，无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放肆。
台下，贺兰瑕容色苍白，重伤后元气大伤，但因不放心，还是让归齐带自己一起从旁观看。
“遥儿，开始吧。”云清林又不放心地补充了句：“若是觉得累就休息片刻，不必强撑。”
裘闫和水清衣坐在高台之上，好整以暇地看向这边。
“是。”
云慕遥走上前，挨个查探这些弟子们的气息。
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她刚探出一缕灵识，便神色微变，手中青竹击在那人胸膛，将人打得倒飞出去，砸在玉石铺就的台阶上，捂着胸口吐出大片鲜血。
被打出去的人身穿绯色弟子服，是水清衣的得意弟子。
坐在上面的水清衣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站起来指着她质问道：“云慕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慕遥收起青竹竖在身后，“她是画皮妖。”
“不可能！恨荷跟在我身边多年，她是不是妖魔奸细我最清楚。”水清衣斩钉截铁地否认，转而看向云清林，意味深长地暗示道：“这次护送任务事关重大，某些人若是为了个人恩怨，公报私仇，那可真是堕了我仙门的名声！”
云清林气性也上来了，“让遥儿分辨奸细的是你们，现下不信任她的也是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贺兰鸣坐在首位，站出来当和事佬，“二位别急，先观望观望。”
水清衣甩袖，愤愤不平地坐回原来的位子。
台下，归齐有些担忧，“少爷，你说夫人会不会找错了？”
“她不会找错，”贺兰瑕语气笃定，嗓音清润如玉，“待会儿你盯紧了，保护好夫人。”
“是。”
贺兰鸣站到正中，笑呵呵地对下方的云慕遥说道：“慕遥小友，你为何说她是画皮妖？”
恨荷手臂撑着台阶，艰难地支起身子，“我，我不是奸细……”刚说出口，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
她的同门连忙过去将她扶住，为她输送灵力。
其中一名男弟子不满地喝道：“云慕遥，你到底能不能分辨妖魔？该不会是随便冤枉好人吧？”
云慕遥不受外人影响，手中青竹化为问心剑，一步步朝着恨荷走去，冷声吐出两个字：“让开。”
男弟子曾败在她手下，听出她声音中的寒意便有些发憷。
他定了定神，终究是保护恨荷的心情战胜了怯意，“我不让，我看你根本就是血口喷人！”
云慕遥不再多言，随手掐了个剑诀，问心剑便直直地朝地上的恨荷刺去。
男弟子连忙抱着恨荷躲避，堪堪躲开了要害，可恨荷的手臂衣服还是被剑刃划开，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云慕遥，你不要欺人太甚！我看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你根本就没有分辨妖魔的本事！”男弟子愤然怒骂道。
他怀中的恨荷低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脸。外人看来，像是重伤到说不出话的地步，她身形纤细瘦弱，宛如冷风中被摧残的花，格外引人怜惜。
水清衣也将矛头对准了云清林，“云掌门，云慕遥打伤我门下弟子，这笔账该如何算？”
裘闫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忘煽风点火：“没想到啊，咱们修真界出了个沽名钓誉之辈。明明没有辨别妖魔的本事，竟为了强出风头，想将同为正派的师姐打为妖魔奸细。你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动手，难不成是想将其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云清林为人忠厚，不擅言辞，听了这些锥心之语，只觉胸中有火在烧，却一时想不出辩驳之语。
明明是他们提议让遥儿来分辨妖魔，可遥儿找出妖魔，他们却又不信。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明就是想借题发挥，借机惩治遥儿。
云清林心中清楚，这些人嘴上说怨遥儿行事张狂，实际上各个心里早就眼馋羡慕她的修炼天赋，如今见她落难，这些几百岁的老家伙为了发泄嫉恨，竟是连脸皮都不顾了！
就在云清林还欲争辩的时候，道场上变故陡生！
刚才还柔弱地靠在男弟子怀中的恨荷，在受伤后突然有了动作——她猛地抬头，宛如恶鬼一般狠狠咬上那名男弟子的手臂，快速吸收他的灵气。恨荷脸上鼓起仿佛热水沸腾一般的气泡，诡异至极。
几乎是眨眼之间，男弟子整个人干瘪枯萎下去，迅速被吸成了人干。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除了云慕遥。
恨荷化作一缕黄烟，消散在空中，堪堪躲开了身后再次斩来的问心剑。
问心剑剑身震颤，发出正气浩然的嗡鸣声，回到云慕遥手中。
她右手持剑，眉心微蹙。
可惜晚了一步，没救下那个弟子。
看到这一幕，高台上的众位掌门坐不住了，全部站了起来，齐声惊呼：“无烟渺！”
千人变属于低等画皮妖，比不上桃花面厉害。而“无烟渺”比桃花面还要强，相当于画皮妖中实力最为强横的一脉。它们可以吸收修士灵力，将其身体里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实力提升得非常快。
无烟渺极为少见，各派掌门也只是听前辈说起，还从未亲眼见识过这种妖。听说它们修炼到极致，便能让身躯化为白烟，消散在茫茫天地间，修士根本无法捕捉到半分踪迹。
这只画皮妖化成的是黄烟，说明它的修为还不够顶尖。
本已散去的黄烟重新凝聚在云慕遥身后，这次却是变作了刚才那名男弟子的模样，朝着云慕遥后心重重打去一掌，“胆敢坏我好事，去死吧！”
云慕遥听见风声，迅速侧身躲过，衣袂翻飞。与此同时，手中剑刃翻转，反手朝斜后方一刺，却又只刺中了一团黄烟。
黄烟飘散，又很快重新凝聚，如此重复。
无烟渺每次都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招数也截然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狞笑，嘴角几乎咧到耳边，邪气至极。
“都别藏了，出来随我一起杀了她！”那只无烟渺一声令下，弟子中赫然跃出十数道身影，全都是双脚并齐，兔起鹘落般蹦了出来，迅速逼近眼前。
十几只千人变撕了外面披的人皮，在半空中化为通体翠色，獠牙血红狰狞的妖鬼，丑得不尽相同，尽数朝云慕遥扑来。
霎时间，云慕遥的身影被浓郁的青色妖气笼罩。
妖鬼伸出青绿色的爪子，朝中间的她抓了过来，云慕遥持剑抵挡，将其从中劈成两半。身后却又飘来一阵腥臭的瘴气，迅速腐蚀了她的衣摆，眼看另一只妖鬼的攻击就要碰到她的肌肤。
人群中再次跳出两道身影，同时出手攻向这只妖鬼，一人斩了它的爪子，一人切了它的头颅。
有了帮手，云慕遥压力骤减，将灌注给问心剑的灵气收回，省下为数不多的灵力，只用单纯的剑招应对这群妖鬼。
云清林站在高台之上，距离这边比较远，还没来得及出手，便看到有人帮云慕遥挡下了攻击。他便暂时收手，在旁紧张地观望。
几个回合下来，无烟渺心知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正欲趁机逃走。
可它一次化烟逃走的距离有限，这次刚凝聚出身形，便被云慕遥看穿了逃跑方向，提前等候在它出现的地方，问心剑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它的胸口。
杀完这只大妖，云慕遥本想留个活口，可惜最后被抓的那只妖鬼，竟主动撞上刀刃自裁了。
待那二人协助云慕遥斩杀完所有画皮妖，场上浑浊的妖气荡清，众人这才看到他们是谁。
其中一人手持黑色窄刃双刀，脸上挂了条血印，神情张狂带笑，在场的人里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不是羽右青还能是谁。
另一人就比较陌生了，长得平平无奇，穿得普普通通，手中的剑看上去也只是最次等的灵剑。可他身上竟没有留下一丝伤口，出手比羽少主还要干脆利落。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同样的疑惑：这人是谁？
那人朝云慕遥拱了拱手，“夫人，少爷派我来助您。”
听见熟悉的声线，云慕遥微诧，有些不确定地喊道：“归齐？”
“是。”归齐有些腼腆，不太适应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便告退离开，“夫人若没事，我先回少爷身边了。”
云慕遥微微颔首。
归齐离开道场，走向台下的贺兰瑕，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后。
云慕遥听着归齐离去的方向，第一次怀着复杂的心情，认真“打量”贺兰瑕。
高台上的诸位掌门长老，皆以为这名高手是贺兰鸣给自己儿子配备的，可贺兰鸣自己心知肚明，他从未管过贺兰瑕，怎么可能给他配备什么高手？他也不知道这个厉害的小厮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可这么多人看着，贺兰鸣也只能装做波澜不惊，一切全在意料之中的模样。
云清林扬眉吐气，觑了眼水清衣和裘闫难看的面色，“两位掌门刚才信誓旦旦说，那名弟子绝无可能是妖魔奸细，还污蔑遥儿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下，你们可服气了？”
裘闫和水清衣憋屈地服软：“是我们小人之心了。”
这次抓出来的奸细来自五大门派，妖魔势力比他们一开始预料得还要强。云清林没工夫继续跟这二人斗嘴，敲打了句便将他们放在一边，组织弟子们清扫战场，盘查妖魔留下的蛛丝马迹。
人群中的云天长老看向云慕遥，神情若有所思。
刚刚，云慕遥只是一剑，居然就让最擅长隐匿气息的无烟渺妖，忍不住妖族本能，开始吸食修士灵气。
她的剑到底有什么玄机？还是说，剑上涂了什么东西？
云天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还得让芙儿继续盯着她。
之后，云慕遥将剩下的弟子挨个探查了遍，又揪出两名低级画皮妖。
这次她提前吩咐羽右青准备好缚妖索，刚查出画皮妖的身份便将其捆住，没给它们逃跑的机会。
将画皮妖丢给羽右青，后续如何处理，云慕遥不打算再插手。
她冲羽右青扬了扬手，随意道：“谢了，下次请你喝寒潭香。”
“成，那我们说好了。”羽右青爽朗地应下。
回葳蕤院的路上，走过一条灵溪潺潺，青苔暗生的小路。
溪上缥缈的寒雾氤氲，云慕遥以手掩唇轻咳了下，脸色愈发苍白。
她这次损耗的心神颇多，气血亏空，怕是要一阵子才能养回来。
身后传来辚辚的轮椅声。
云慕遥止住咳，双颊泛起不健康的红晕。
猜出身后之人的身份，她转回身，拱手，声线依旧清冷淡漠，“多谢你出手相救。”
贺兰瑕停在原地，目光担忧地看向她。关心的话在喉间滚了几遭，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他抿了抿薄红的唇，声音低沉，“没什么。”
云慕遥心中记下了他的恩情，但仍旧没多少亲近之意，说完便转身独自离开了。
她走后，归齐笑着对贺兰瑕说道：“少爷，我瞧着夫人对您的态度，比一开始可好多了。”
贺兰瑕望着云慕遥离开的背影，眸光微暗，苍白的指尖蜷了蜷，没有搭话。
好么？
比起她对羽右青，还是疏离的罢。
至少……她不会向羽右青这么生分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