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终于摆脱了贺兰瑕，云慕遥这才用青竹探路，开始熟悉周围的环境。
莫说她现在虽然眼睛瞎了，但还有金丹期的实力，就算她只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一连三日，云慕遥每日都会出去寻找线索，直到黄昏时分才会回来。
夜里，她会趁无人时，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吸收灵力。
炭盆总是安静燃烧着，房间里很温暖，云慕遥眉间的寒意却从未化开。
她依然有金丹修为，不用食三餐五谷。
贺兰瑕派归齐来问过一次是否用膳后，便再也没多问过。
他们虽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但彼此互不打扰。虽名义上是夫妻，但俨然比陌生人还不如。
直到这天，贺兰瑕坐在书房窗前，等到天黑，也没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不免担忧，还是忍不住和归齐一起出门寻找。
云慕遥今天运气很不好。
准备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几个浮光岛的内传弟子。
“最近好像有不少外传弟子在后山失踪，长老们怀疑岛上有妖魔混入。”
“怎么可能？咱们浮光岛的护岛大阵又不是吃干饭的，什么妖魔能混进来？”
“那你怎么解释弟子失踪？”
“说不定是他们想逃避严苛的修炼，偷偷躲起来了呢。长老派我们去后山日夜巡逻，说实话，我也想躲起来偷懒。真不知道后山有什么好守的。”
“过两天，各大门派便会派长老和弟子来我们浮光岛，共同商议讨伐妖魔之事。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所以才加强了后山的警戒。”
他们的谈话声，引起了云慕遥的注意。
弟子失踪？妖魔出没？后山禁地？
会不会跟暗中要害她的人有关系？
脚步声愈来愈近，云慕遥想要避开他们，无奈山路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弟子一转过弯，正好碰见云慕遥。
起初，那几人只觉得她生得姿容出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快走过去的时候，忽然有人认出她来：“你是云慕遥？”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内传弟子都停下了脚步。
无他，只因这个名字实在太过响亮。五大门派所有内门弟子，就没有没听说过她的。
“她就是云慕遥？”
“听说云慕遥眼睛瞎了，嫁给了咱们的废物大公子，应该就是她了。”
有人幸灾乐祸道：“曾经那么狂的云慕遥，下场居然这么惨？只能嫁给一个站不起来的残废？”
“可不是么。要不说人不能太狂呢，不然哪天突然变成一个废物，那多尴尬，你们说是不是？”
云慕遥仿佛没听见，旁若无人地朝前方走去。
有名蓝衣弟子不满道：“喂，跟你说话呢，你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见她没有停下脚步，那弟子从石壁上随手抓了一团雪，朝她丢了过去。
云慕遥听到耳后的风声，灵活地侧身躲过。
“哟，反应倒是挺快的，我看你能躲得过几次。”
说罢，又是一个雪球丢了过去，这次还倾注了灵力在上面。
几个弟子以前总能听到，长老拿他们跟云慕遥作对比，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
如今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天才沦落到这般地步，心里的恶意被激发出来，都想看她的好戏。
于是几个弟子各自抓起一捧雪，走上前将云慕遥围在中间，戏耍般往她身上丢出一个个雪团。
“躲啊，怎么不躲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些内门弟子实力最强的也是金丹期，不过年龄已经老大不小，跟当初云慕遥的天赋完全没法比。
云慕遥的实力在这几个内门弟子之上，可她眼睛看不见，只能从风声判断出雪球的方向。雪球一多，声响混在一起，难免有她听漏，忘记躲避的。
再者，云慕遥知道旁边不远处就是悬崖，担心自己坠落，便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
没一会儿，她薄薄的青衣就挂上了许多雪渍，有些还落在了发间。
贺兰瑕和归齐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少女双眼紧闭，手持青竹站在原地，抬起手臂阻挡丢来的雪团。
可对方人数众多，丢来的雪球又多又急，她躲避不及，难免会被砸到。
躲闪时，云慕遥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狼狈地跌坐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飞雪。
这些人也不是想伤害云慕遥，只是想看她的笑话罢了。
偏就是这样的戏弄，最为侮辱人。
看到这样一幕，贺兰瑕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性情温和，平日很少生气。
可这次，贺兰瑕只觉浑身气血上涌，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的暴虐。
蓝衣弟子大笑着，“云慕遥，你还记不记得，有次捉妖，还是你救了我。别以为我会感激，我看到你那副仗着自己天赋高，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厌烦。怎么样？后不后悔救了我哈哈哈哈哈。”
云慕遥脚腕不小心崴到，尝试了一次没能站起来，便坐在雪地里。
听见这话，她拍拍身上的雪，轻飘飘地笑了笑，“不后悔。”
“哦？原来你这么大度啊，连恩将仇报都不在乎。”那人得意洋洋。
可云慕遥下一句话，让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只听她云淡风轻地道：“即便当时遇险的是条狗，我也会救。”
语气没有半分怨，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明明早已灵根碎裂，只能狼狈地跌坐在雪地里，可她周身却自有一番傲然卓绝的气度，让人觉得她仍是昔日那个耀眼的天才，旁人只配仰望。
就像一株挺立在霜雪中的青竹，永远不会弯折。
这样的云慕遥，让几个弟子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她越是这般坦荡，就衬得他们越是卑劣。
贺兰瑕正欲让归齐上前帮忙，见到她这样，还未开口的话便止在了喉间。
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在度朔城中的一幕。
极东之地度朔城附近，毫无征兆地开了一扇地魔之门，大批妖魔涌现，张牙舞爪地攻向度朔城，很快城中便沦陷了一半，尸横遍地。
此次现世的妖魔数量众多，且实力高强，名门正派权衡之下，决定放弃这座城池和其中的百姓。
那时贺兰瑕去附近采集药材，妖魔攻城时，他正好在度朔城中休整，因此被困于城中。
贺兰瑕没有灵力在身，面对张牙舞爪的妖魔，只能仓皇躲避。
混乱的杀戮中，一只粘稠腐朽的黑爪穿透墙壁，眼看就要撕裂他的身体——
前方忽然斜伸出一根青竹，看似轻盈地将那只妖爪挑开，救下他一命。
妖魔被纯正的灵气烫得哀嚎，被来人一招斩成两半。伴随倒塌的墙壁一起，那只妖魔瞬间灰飞烟灭。
贺兰瑕惊疑不定地朝来人望去，只见到她一袭红衣，背对自己而立。
明明身形纤细，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
“找地方躲起来，这里交给我。”
留下这句话，她便一跃而起，朝着前方遮天蔽日的妖魔瘴气攻去。
少女手中的青竹，不知何时化为了一柄寒芒乍现的利剑，剑刃所到之处，妖魔溃散奔逃。
度朔城早已被世人放弃，只她一个人逆着妖魔，御剑降临，宛若神祗。
微风吹起她火红的衣袍，像是在她走过的地方，燃起了一簇簇的火焰。
后来，城中情况稳定下来，贺兰瑕曾问过她的姓名。
她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摸着他帮她包扎的手臂，漫不经心地答：“无双剑仙。”
下方的贺兰瑕闻言，忍不住露出笑，“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万一哪天我去找你，结果找错人了怎么办？”
“不会找错。”她低头看向他，红唇微弯，“天上地下，敢自称“无双”的人，只我云慕遥一个。”
少女语气笃定又狂傲，目光灼灼，眼睛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幕，贺兰瑕永远都不会忘。
归齐请示道：“少爷，我上去帮忙吧。”
虽然他对云慕遥不太喜欢，但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曾经天赋卓绝，艳惊天下的人物，斩杀过那么多作乱的妖魔，护佑一方百姓，怎么能被这样一群宵小欺负？
可出乎意料的，贺兰瑕却沉声道：“不，就在这里看着。”
归齐讶然，心道难不成少爷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夫人的气？
可转头一看，却见贺兰瑕放在膝上的手掌紧握，薄唇抿得发白。
分明是在压抑怒气的模样。
贺兰瑕自身被欺辱时，归齐都没见过他这么外放的情绪。
既然心疼愤怒，为何不让他上前帮忙呢？
归齐不解，却也只能遵从。
那些人看云慕遥处境狼狈，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渐渐也觉得无趣。再加上还有正事要做，便蜂拥地离去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余穿过山路的风声，吹得枝头碎雪扑簌落下。
云慕遥拄着青竹，忍着脚腕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
之后，她拍去身上的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里。
背影萧索。
“我们也走吧。”贺兰瑕收回目光，看似平静地转过身。
可归齐分明看见，他的眼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