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昙姜醒来了。
燕澜心尖一颤, 他原本以为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想到令候竟将希望赌在了昙姜的身上。
燕澜想到昙姜的状态,不知道令候凭什么做出的判断“除此之外, 你都想了什么办法”
令候“很多。”
燕澜“随便说两个。”
令候道“我虽然不擅长说话,总抓不住重点,但你必须信任我的判断。你怀疑我, 便是怀疑你自己,这是你之前的原话。”
燕澜“”
话虽如此, 令候还是如他所愿。
毕竟借力需要通过燕澜, 他若心存疑虑, 会影响禁术的施展。
“你首先得知道, 撕心和其他顶尖怪物不同,他虽也在我族的连环封印内, 但我族的封印对他的束缚和消磨, 只起到辅助作用。奚昙融合武神剑,以及神殿的信仰之力,结成的那朵剑气莲花,才是至关重要。”
燕澜当然知道, 也仅有石心人,方能为剑气莲花力量。
令候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我想通过你手中那盏长明天灯, 与身在神域的长明神取得联系,将人间情况告知, 集思广益。但是,点燃天灯需要消耗大量法力, 我这道分身支撑不起。”
再者。
莫说现如今人间浊气丛生,污染严重,九天神族难以下界平患。
即使三万年前, 若无奚昙,神族也不容易拿下撕心。
纵观所有大荒怪物,无论天赋有多卓绝,依照相生相克的法则,神族之内都有他们的克星。
唯独撕心是个例外。
燕澜疑惑“没有能够克制撕心的神令候,如果武神剑不曾送出去,你难道也战胜不了他”
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令候无法准确回答“若那天遇到撕心的是我,且武神剑还在我手中,我并不需要神殿,便可以像奚昙一样结出剑气莲花,镇压住撕心。只不过,我最多可以镇压数百年。”
因为九天神族最见不得人间疾苦,他们天生的怜悯之心,在撕心的天赋下,实乃痛苦之源。
怜悯心越重,受撕心影响越深。
令候继续道,“撕心能够毁坏生命体的心脉,太初上神同样是生命体,我的心脉再怎样坚韧,也会逐渐碎裂,且无法像石心人一样再生。大荒若无石心人,我们为了对付撕心,最后很可能也会特意打造出一种类似石心人的武器。”
燕澜心中微动,怪不得说这场劫数,唯有石心人可解。
石心人的确像是针对撕心而生的物种。
令候“所以,该怎样在短短时间内,令姜拂衣的剑气爆涨到足以支撑剑气莲花,还能保住性命,成为我最头痛的问题。”
令候遂将目光放在真言尺身上。
真言说,他窥见的未来场景中,姜拂衣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爹”。
今日清晨,令候抵达鲛人岛,见到真言尺,感知不到神器中存在清醒的“神识”。
令候的时代,战争才刚开始,他不知道真言遭遇了什么。
从结果推测,真言可能是渡劫失败,也可能是在战争中受到了重创,灵魂险些消散,被言灵神戎语强行定在尺内,陷入混沌中。
如此,真言并不是在尺子里窥见的那一幕。
应是通过闻人不弃的眼睛。
燕澜正想询问“闻人不弃究竟是不是真言尺的器灵“
令候微微颔首“我询问了他的过往,闻人告诉我,他自出了娘胎便身体羸弱,年少时才会练剑锻炼体魄。我估摸着,闻人氏这个孩子,因先天不足,出生时便夭折了。闻人老家主想试试真言尺能不能救回儿子,强行使用了神器。”
真言经过三万年的休养,逐渐从混沌中生出了一些新的意识,这部分意识在闻人老家主的牵引下,脱离神器,附身在了闻人不弃的体内。
新意识懵懂无知,完全接受人类的教育长大,对自身一无所知。
但他父亲应该知道,活下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才会给儿子取名闻人弃,与“器”同音。
“我教导闻人不弃唤醒真言尺,他尝试多次,做不到。我想到的第二个办法,便是施展禁术,通过你借用神力,强行将真言尺唤醒。然而此禁术仅能施展一次,我这道分身便会消散,你也会伤的不轻”
先不说能否唤醒,唤醒以后,闻人不弃,亦或说真言能够为姜拂衣做什么,令候摸不准。
不敢轻易尝试。
令候又去揣摩姜拂衣另外几个“爹”。
不得不说昙姜极有眼光,挑选的剑傀全都天赋异禀,且是人间的大气运者。
石心人的剑,令他们前期精进飞速,抵达人仙巅峰时,便成了累赘。
因为奚昙最初创造剑傀术,是为了惩治和控制一些祸乱人族的小怪物。
这就注定剑傀的修为,一定会远远低于赠剑给他们的石心人。
昙姜的下限,决定着他们的上限。
当昙姜魂飞魄散之后,她所铸心剑便会随她一起枯萎,剑傀术也就解除了。
他们全都可以像断剑的无上夷一样,突破限制,步入地仙,或许能直接抵达中后境。
其中商刻羽,一步登上人族境界的巅峰,也是有可能的。
“我想到的第三个办法,是以禁术令他们当即突破,不必再去闭关进阶,浪费时间。剑傀术虽解,可他们修行心剑多年,与石心人早已密不可分,属于石心人真正的信徒。而他们皆为一方人物,各自的信徒也不少,尤其是修习医道,济世为怀的凡迹星。”
令候教导他们法咒,再由他们亲手去修葺神殿,能为神殿补充信仰之力,便可以帮到姜拂衣。
能帮多少,令候同样不确定。
所以也不敢轻易将这只能施展一次的禁术,赌在他们身上。
“第四个办法”
“第五个办法”
“第六、七、八、九”
令候无可奈何“这唯一的机会,你我还是赌一赌昙姜吧。毕竟真言和那几个剑傀,都和昙姜关系密切,她比我更了解他们,也更了解剑气莲花,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燕澜听罢这些办法,认同令候的分析,将这禁术用在昙姜身上最合适。
即使不合适,燕澜也没有收回传递给令候神力的手掌。
人生在世,总要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心存期待,才有可能迎来一个更好的结果。
而眼下,能令姜拂衣和昙姜母女团聚,在燕澜看来已是一件好事。
不然,十一年前的分别成为诀别,将会成为她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
燕澜这一路与姜拂衣同行,最清楚她寻的是父亲,牵挂的都是母亲。
令候提醒“凝神,护住心脉。”
燕澜“我知道。”
时值黄昏,海上残阳似血。
姜拂衣正全神贯注的帮漆压制撕心,倏然,宽阔的襦裙衣袖被身后涌来的罡风鼓起。
她转头,瞧见令候和燕澜并肩立在海岛岸边,一人着淡雅简单的月白布衣,一人穿繁复贵气的玄色长袍,都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
两人中间,是他们相击的手掌。
姜拂衣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发现随着金光浓郁,燕澜开始站立不稳。
想到令候对待燕澜的严苛,姜拂衣眉头紧皱,暂停为漆输送剑气,想去问一问。
却见两人相击的手掌,整齐的朝前方海域推去。
两人周身的金光顺着手臂,汇聚到手掌,最终在海面上空旋转出一个光环。
和之前出现在令候后背的光环基本一致。
姜拂衣在海底神殿的图画上见过,每位太初上神的背后,都画着一个光环,看来不仅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神力源源不断的自两人掌心涌出,光环越阔越大,如一轮不断攀升的烈日,颠倒了这片海域的昼夜。
一道麒麟幻影骤然自光环内钻出,悬停在上空。
这道麒麟幻影姜拂衣也不陌生,归墟志里曾经飞出来过,令候的衣衫袖口,同样绣着麒麟云纹。
“借取神力的禁术,大致如此,你是否记下了”令候询问。
“”燕澜紧要牙关,抽不出力气回答。
“这连环封印,其内也蕴含着我的法力,我的元神可以穿透入内,出其不意的从撕心手中救出昙姜。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你独自支撑禁术,术法一断,我使不出神力,便会消亡在封印中。至少,你也得撑到我将昙姜救出来”
令候言罢,收回手,闭上眼睛。
元神出窍,融入麒麟幻影内。
那道烈阳般的光环,便由燕澜独自支撑,他的脊背反而比之前挺的更直。
姜拂衣看着麒麟虚影光速沉入海中,消失不见,隐约猜到令候可能是去救她母亲的魂魄。
为她改命的契机,是救她母亲
也就是说,母亲原本
姜拂衣的胸口一阵闷痛。
母亲被撕心拘禁了十一年,都还活着,如今又知道石心人是撕心的克星,姜拂衣想过母亲会很虚弱,没想到母亲竟会在此时散魂。
是她打开海底神殿,借用神殿突破,被母亲感知到的缘故么
所以她在岸上的这十一年,母亲仅仅是因为心有牵挂而在硬撑
姜拂衣后怕极了。
原本对于令候跨越光阴来改她的命格,她的感受并不深,毕竟真言尺的预言尚未发生。
她一贯只看眼前,鲜少为未知耗费情绪。
可如今姜拂衣忽然发现,她差一点就失去母亲了,上次的分别险些就成为诀别,她才真正从心底感受到那几位太初上神的恩德。
领悟了他们舍身救世,对于这世间的意义。
姜拂衣心中充满感激,但恍惚之间,她想起自己似乎还要感谢一个大荒怪物绝渡逢舟。
绝渡逢舟离开红尘之前,为了救燕澜,暗中和她结了契约。
他诞生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遁”,能令结契者拥有天道赠予的一线生机。
上次在万象巫,姜拂衣觉得这道契约似乎并没有被用掉。
那么,真言尺会在触碰到她外公时,窥见三万年后她的劫数,莫非就是天道给她的一线生机
姜拂衣正思索,胸腔内新生的心脏倏地开始狂跳。
怎么回事
她抬起手捂住胸口,眼眸一厉。
仅一刻便明白过来,吸收过海底神殿的力量之后,她的剑心和那朵剑气莲花建立了联系。
这是来自剑气莲花的预警,撕心的力量正膨胀着朝她的位置靠近。
应是冲着燕澜来的。
“越前辈,帮我保护下漆”姜拂衣捏起小剑,想去挡在燕澜和令候前方。
又觉着小剑未必有用,打算学着外公即刻剜心铸造一柄莲花剑,反正神殿附近,她再生剑心并不难。
唯一不确定的,是她铸剑的速度够不够快,能不能快过撕心。
不管了,总要尝试才知道。
姜拂衣正准备剜心,却见麒麟虚影“哗”的从海面钻出,背后追着十数条似利箭一般的冰晶触手。
令候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喊住姜拂衣“别动。”
姜拂衣慌忙停下动作。
令候拂袖一挥“走。”
海岛上的几人脚底光芒闪烁,人影变得虚幻,消失不见。
海面光环减弱,麒麟速度变慢。
冰晶触手缠上那一刻,麒麟倏然变为一缕光线,令它们缠了个空。
太阳已经落山,当光环缩小合拢成一个光点时,这片海域彻底陷入黑暗。
那十几条冰晶触手并没有缩回海水里,它们似鬼魅一般在海面上扭动,象征着捆绑人类的种种苦痛。
撕心带着恨意的冷笑,随着海浪涌向鲛人岛的方向“你们真以为我诛散不了她的魂魄呵,我只是想要折磨这些石心人罢了。”
鲛人群岛上遍地明珠,散发着幽幽荧光,点缀着极北之海上漫长的黑夜。
“君上”
越明江落在令候身边,见他捂住胸口,向前踉跄,慌忙想去扶他。
又怕僭越,在旁犹豫不决。
令候顷刻站稳,示意他不必慌张“我无碍。”
越明江担心“要不要我启动岁月梭您还是立刻回去吧”
令候摇了摇头。
姜拂衣才刚落地,就瞧见漆在她右手边晕了过去。
他被撕心影响,原本正在打坐凝气,忽被法术传送,遭受了一些反噬。
通过沧佑剑,能感知到并不严重。
姜拂衣先扶住左手边险些倒下的燕澜“你怎么样”
燕澜一声“没事”堵在嗓子眼里,启唇便是一口血涌出,缓慢昏在她的肩头。
姜拂衣费力撑住燕澜,缓缓蹲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坐着。离近了才瞧清楚,燕澜脸颊和颈部的皮肤,浮现出细碎清浅的蛛网状裂纹。
上次姜拂衣借用涅槃火的神力,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且他的心脉,似乎遭受了损伤,姜拂衣焦急的看向令候“燕澜这借的什么力”
“我本体的神力。”令候微微皱眉,“这套禁术对他而言,比我以为的困难很多。或者说,我高估了自己转世为人以后的承受能力。”
“那他”姜拂衣心口滞了滞。
令候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还好,闭关静养一阵子便会恢复。”
姜拂衣呼了口气,又忐忑着问“君上,我娘呢”
令候望向鲛人岛上最巍峨的那座宫殿“魂魄归位,要比我这借来的法术更快。”
这话意味着救回来了,姜拂衣目露感激“多谢。”
道谢虽然太过肤浅,却又不得不说。
“只不过”令候颇为疑惑,“撕心比我从外部推测的更强一些,他好像已经可以强行突破封印,却在刻意推迟,不知意欲何为。可惜我这道分身能力有限,感知不到。”
他话音落下,一群鲛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什么人”
为首的鲛人护卫见到姜拂衣,忙招呼同伴退下“是姜夫人的女儿。”
姜拂衣原本想和令候说些什么,被打断之后暂且搁置“麻烦帮我找几间空房。”
鲛人护卫忙说“诸位这边请,我家王早就为诸位准备好了。”
姜拂衣道了声谢。
等安顿好他们,姜拂衣按捺不住,想先去看望母亲。
她从燕澜的房间里走出来,见到令候站在院中,微微躬身,像是在观察墙角水潭里的一簇珊瑚。
姜拂衣停下脚步“君上不需要休息”
“我在等你。”令候直起身,朝她望过去。
他立在明珠雕琢而成的灯笼下,被暖光笼罩,周身似乎也在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昙姜神魂归位,不会这么快醒来。而我这道分身即将消散,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几句。”
姜拂衣略微怔忪“消散”
瞧令候的气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还以为禁术的反噬,全被燕澜承担了。
令候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分身心脉脆弱,已经濒临碎裂,忍着罢了。你无需露出这般神色,只是一道分身而已,消散后,我会从本体苏醒。”
姜拂衣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他这道分身还能撑多久,便不再废话,等他说正事。
令候“你也不必拘谨,我想和你聊的是些私事。”
姜拂衣揣测“武神剑”
令候的确要说武神剑。
姜拂衣的性格太像奚昙,受人点滴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令候忧心此事也会成为她的一个枷锁。
令候道“我当年决定舍剑救你家先祖,是我一时兴起,也是你家先祖的造化。然而你们石心人竟总想着将神剑还给我,并无必要,如今奚昙和昙姜,已为我镇守撕心三万多年”
姜拂衣没等他说完“他们并不是在为您做事,而是在做分内之事。”
令候“但是”
姜拂衣“我知道您是想安我的心,可是外公在我心中是位大英雄,被您给说成狗腿子,这不合适吧”
令候“”
他换另一种说辞“好吧,武神剑已经从一定意义上物归原主,自你开始,你们石心人再也不亏欠我什么。”
姜拂衣“您指的是我和燕澜”
“自然。”令候看向她的目光,略带几分感谢,“燕澜天谴之身,幸得有你不离不弃的护他伴他,武神剑之于我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姜拂衣拢眉“我和燕澜的结伴互助,是出自相处来的深厚情谊,并不是因为欠债和还债,不能被您拿来这样抵消。”
令候解释“我明白,我的意思是顺便”
姜拂衣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此事不存在顺便。我这人向来较真,认为世上无论哪种情谊都该是纯粹的,倘若夹杂其他,就会变了味道,我很不喜欢。”
令候陷入沉默,又说了声“好吧”“姜拂衣,你说奚昙总爱躲着我,是讨厌听我讲道理,实际上我和他讲话,如同和你沟通,鲜少能够完整讲完一句话。”
姜拂衣“”
不曾想堂堂上神,竟会介怀这句调侃,她讪笑“不过,君上您有句话说的不错,石心人与您之间的亏欠,一定会在我这里做个了断。”
“哦”
“据说石心人一脉单传,我娘只可能有我一个女儿。我若因为镇压撕心而力竭,您的神剑虽然就此消失,却并未辜负神剑原本应该背负的使命。等同将神剑还给您了,是不是”
“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再说我活着您当年赠剑给我家先祖,除了怜悯之心,还想以我家先祖证人神之道。我娘天生意识残缺,恐怕很难修成神,如今只能指望我,我若证道成功,神剑同样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对不对”
令候却反问“你是否清楚修成人神的难度”
“我知道不容易。”姜拂衣虽然从未朝这个方向努力过,但似外公这般惊才绝艳,竟将心思全都放在了寻找真爱、繁衍后代上,人神之路究竟有多难,可见一斑。
“你恐怕并不是太清楚。”说起此事,令候的容色凝重不少,“姜拂衣,非我泼你冷水,这番话,我对你家每一位先祖都曾讲过。”
“您说。”
令候微微仰头,夜空不见星月,仅有浓厚诡谲的云层,大雨将至“从大荒到人间,人族至今没有真正的成神者。第一个修成神的人类是最为艰难的,因为此人不仅要修成神,还必须成为太初上神。”
“啊”姜拂衣愣住。
“若非如此,我何必将自己的神剑融为太初之力,赠给你的先祖在我们九天神族,唯有九上神拥有太初之力,其他神族,只拥有九天清气。”
姜拂衣虚心求教“区别究竟是什么”
令候缓缓讲述“太初,乃浑沌初开时,世间最纯粹的一股力量。其中,这股力量又分为九种不同的体系,我们九个,分别诞生其中,各修各道。随后诞生的一众神族,都是遵循我们开辟的道统而存在。人族不在这九种道统内,按道理说,永远也无法修成神明,获得神力”
令候一口气讲了很多,想起自己有可能讲不清重点,疑惑着望向姜拂衣,“我这般解释,不知是否清晰”
姜拂衣凝眸思索“我大致能懂。”
九上神如同岸上的九座灯塔,开辟了九条成神航道。
人族不在这九条航道内,无论怎样在大海上航行,始终无法上岸。
人族想要上岸,需要一个人类开辟一条新航道,上岸成为人族的灯塔。
该怎样上岸,九上神也不知道。
他们诞生于太初,天生便是灯塔。
唯一一个曾经接近海岸的人类,就是姜拂衣的铁匠先祖,却也没能上岸。
她询问“我可以这样理解么”
“有些差别,不过,按照你的理解也没问题。”令候认为没必要讲的太清楚,她反而会更迷糊。
“您说的没错,我对修成人神的难度,确实了解不足。”修炼可以凭借决心和毅力,悟道实在太难了,姜拂衣开始觉着没戏。
见她似在沉思,令候望一眼燕澜的房门“你莫要指望燕澜悟出此道,他虽已归属为人族,依然身怀神族根基,他的成神之路,始终是在武神的道统上。否则,他无法施展禁术向武神借用神力,哪怕武神是他的前世。”
姜拂衣摆了下手“我不会指望燕澜先上岸当灯塔。您救活我家先祖,是想让我们证道,结果我揣着您的神剑,还要您转世为我照亮前路,算哪门子的报恩,先祖更不会心安。”
和石心人纠缠数万年,令候听见“报恩”两个字,就禁不住有些头痛。
姜拂衣笑道“您先别慌,我虽说会努力,却一定不会像我的先祖们,为了传承武神剑而将繁衍后代当成责任。”
收起笑容,她的语气逐渐低沉,“我拼劲全力都攀登不上的高峰,不认为我的儿女会比我强。或者说,当我有能力上岸成为灯塔,才会考虑要不要生儿育女。毕竟,我不忍心儿女也像我一样,在无边无际的深海巨浪中艰难漂泊,挣扎求生。”
姜拂衣觉着,但凡母亲脑袋清楚一点,都不会选择孕育子嗣。
可她也会偷着庆幸母亲的不清醒,才令她们在今生有缘成为母女。
令候注视着她的双眸,这一刻,清澈、悲悯、感恩、坚毅,同时出现一双乌亮的眼睛里。
他原本一直觉着姜拂衣像极了奚昙,却在这一刻,发现她年纪虽小,某方面竟比奚昙更为通透。
或许,她真有希望
令候没有开口鼓励,也没再继续和她谈论此事。
他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水“人间的雨,杂质颇多,没有大荒的干净。”
姜拂衣仰起头,浓云正孕育着大雨,不知是自然现象,还是撕心即将破印造成的“君上从温柔乡前来北海,一路看着三万年后乌烟瘴气的人间,会不会后悔将这片栖息地让给了人族”
“不存在让,战争过后,我族必须离开,大荒注定成为人间。再者,我这一路除了看到一些乌烟瘴气,更看到一个蓬勃发展的种族,不断突破极限,令原本荒芜无序的世界,变得井然有条,丰富多彩。这与我族决定和魔族、怪物们开战之时,预估的未来走向基本一致。”
令候提前窥见了未来,可谓是忧喜参半,“只不过,和我们的期盼却相距甚远。”
按照他们的预估,封印出现松动时,大荒怪物已是强弩之末,而人类也已进阶到能够诛杀怪物的高度。
不曾想,人族突破的进度,落后于他们的预估,且落后了太多。
因为他们没算准,人间浊气攀升的速度,竟会如此之快。
这些浊气,是人族自己造成的。
而浊气又影响着神族的连环封印,才令封印松动提前。
姜拂衣懂了“九天神族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准人心。”
令候不语。
姜拂衣眼珠转了转“这样说来,您是不是连带着低估了沈云竹,也就是慧极必伤的能力上限”
令候颔首“以目前来看,他的排名确实低了点,可以朝前提一提。但他竟然想要被写进第一卷第一册,太过离谱。”
姜拂衣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开个后门,动一动笔的事情,便能平息一场祸患,您认为值得么大不了等他看过,再写一行备注。”
令候稍作停顿“这个时代的归墟志,不在我手中,你不该来和我商量。”
懂了,姜拂衣长舒一口气。
见她如释重负,胜券在握的模样,令候微微摇了摇头,背过身去,凝视被雨滴打乱平静的水潭表面。
“砰。”
姜拂衣微微侧耳,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令候这道分身撑不住了。
但他依然没有消散,看来在这个时代,他还有一些心结放不下。
姜拂衣多少能够猜到原因“君上,我知道在您的认知中,燕澜的存在,像是对您的一种惩罚。很多方面,他的确没办法和您比较,但对我来说,他已经足够优秀。他有您的仁善,有您的智慧,有您的冷静他还有一样您没有的特质,也是您看轻他的真正原因。”
令候转头“什么”
姜拂衣大胆抬手,指着令候“爱自己。”
令候微微怔。
“燕澜懂得爱自己,而我喜欢懂得爱自己的燕澜。”姜拂衣指过去的手指慢慢收回,流畅的改为行礼,“很抱歉,因我令您遭受天谴,同时又很感激您转世来到人间,赠我燕澜相伴。”
她不知道这番说辞,究竟是能解一些令候的心结,还是火上浇油。
但这是她的真心话。
话音落下半响,也没听见令候回应。
姜拂衣抬起头,瞧见令候这道分身竟然已经逐渐虚化。
随后,飘散如星光。
目光追随,她望着那些星光飘入天际,消失于视野。
背后传来燕澜虚弱的声音“阿拂”
姜拂衣收回仰望天际的视线,转眸向后方望去。
不远处,燕澜面色苍白,扶着廊柱站在廊下,正凝视着她。
姜拂衣恍惚了一瞬。
“你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出神”
“令候那道分身消散了。”姜拂衣朝燕澜走过去,观察他的气色。
他皮肤表面的蛛网裂纹依然明显,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晃了眼,姜拂衣似乎瞧见了一缕白发,“你这就醒了”
“只是禁术反噬,没有大碍。”燕澜避了避她窥他头发的目光,看一眼正飘细雨的高空,“你回来竟然不去看望母亲,一直在这里和令候说话”
“正准备去。”姜拂衣双手推他回房,“你先回去歇着,等我见过我娘,再回来好好感谢你。”
“你需要谢我”燕澜擒住了她推自己的手腕。
很想知道令候都和她说了什么。
一夕之间,燕澜发觉自己和姜拂衣之间原本就不简单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
担心她会认为欠了他,往后一门心思的补偿他。
燕澜想要和她说清楚,却又不愿阻碍她去见母亲,也决定等她回来再说。
然而,不等燕澜松开她的手腕,脊背倏地绷直,只因感知到一股威势迎面而来。
姜拂衣比他更早感受到。
她心中大喜,这是母亲的气息。
母亲醒来了。
就像母亲每次睡的久一点,醒来发现她不在蚌宫里,便会四处去寻找她。
旋即,姜拂衣的眼皮重重一跳。
母亲是带着杀气来的,这股杀气她也很熟悉。
年幼时好几次被海怪缠住,脱不开身,母亲冲过来便会将那海怪碎尸万段。
母亲平时温柔似水,不说话时,瞧不出一点问题。
寻她救她时,那股疯劲儿就会显露。
此番,母亲瞧见她左手推着燕澜,右手腕还被对方擒着,指不定以为燕澜在欺负她。
再说燕澜猜也能猜到是昙姜,他清楚昙姜现如今的身体情况,怕伤到她,不敢抵抗,愣在那里。
姜拂衣甩掉燕澜的手,展开双臂,转身挡在他面前,及时大喊“娘,不要伤他”
昙姜的掌风中,潜藏着无数利剑。
这一掌原本是要打在燕澜心口的,此时偏了下方向。
“轰”的一声,两人背后的宫殿崩塌,顷刻成为废墟。
那一排宫殿中,还住着漆和越明江。
越明江一路护送令候前来北海,为了赶时间,耗费大量真气控剑飞行。如今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一颗补气的丹药还没吸收,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剑气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而漆尚处在昏厥中,幸好被沧佑剑保护了下。
一瞬惊醒,懵懵的从废墟中爬了起来。
几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前方的女人。
昙姜散着长发,穿着鲛纱织就的软裙,赤足站在院中。
她的五官更偏柔美,和相貌妩媚的姜拂衣并无太多相似,但母女两人的肤色都透着常年不见光的白。
姜拂衣素喜脂粉,添了几分颜色,她则不施粉黛,白的透亮。
“娘”姜拂衣开口先哽咽。
昙姜的表情则有些疑惑“阿拂,娘这次睡了很久么,为何一觉醒来,你都长这么高了或者,我还在梦中”
姜拂衣快步上前,抱住昙姜,又喊一声“娘,我好想你啊。”
这个拥抱姜拂衣盼了多年,尽管来之不易,此刻依然有种不真实感,不由收紧双臂,紧贴着昙姜。
也是因为贴的近,她能够感知到母亲的剑心,无论剑气还是硬度,此时都远远不及她。
不知该怎么形容,母亲的剑心,像是苍老了。
原来石心人的衰弱,是剑心先老。
昙姜感受到她情绪起伏剧烈,抚了抚她的背“哪个让你受委屈了,告诉娘。”
询问时,她看的是燕澜。
燕澜瞧上去比她还更虚弱,颤巍巍朝她行礼“伯母,晚辈燕澜,是阿拂的朋友。”
昙姜却认真叮嘱女儿“阿拂,此人看上去不像好东西,听娘的话,莫要与他交往,赶他离开。”
燕澜“”
他手心冷汗冒了出来,谁都夸昙姜意识虽然不清楚,却极有识人之能,竟给他这样的评价
而他却不知如何辩解。
只能向姜拂衣投去求救的目光。
姜拂衣稳了稳情绪,松开昙姜,改为挽住她的手臂“燕澜和姜韧遭遇相似,后灵境也有个法力高深的心魔,但他们不是同路人。”
“姜韧这名字好熟悉。”昙姜皱起眉,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
紧接着,一堆不连贯的画面涌了出来。
昙姜眉头紧皱,“原来是他。”
姜拂衣不知道母亲想起多少关于姜韧的往事,猜着她是因为燕澜后灵境的心魔,令她下意识联想到姜韧,才会觉得燕澜不是好东西。
“娘,您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您送我上岸寻父的事情”姜拂衣摸不准母亲如今的状态。
送她上岸那晚,母亲瞧着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今日醒来,似乎又糊涂了不少。
是魂魄被束缚久了,刚回来的缘故么
昙姜微微茫然“我送你上岸寻父”
姜拂衣点头“对,那晚海上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暴,您告诉我,咱们是能够剜心铸剑的石心人一族。当年我爹从海上路过,您觉得他天赋异禀,必成大器,铸了柄剑给他,希望他学成归来,救咱们母女出海”
她观察着昙姜的神色,将那晚的经历讲述一遍,“我上岸一直忙着寻找父亲,最近才知道,您在骗我。咱们石心人留在海底,其实是为了镇压撕心。那晚撕心想要破印而出,您清醒过来,慌忙将我送上了岸。要我寻找父亲,质问父亲,只是您想让我远离北海的说辞。”
昙姜认真听女儿讲述。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意识不太正常。
在她的脑海里,流淌着一条漫长的记忆河流,但这条河流不是淤积堵塞,就是常年结冰。
还有一部分虽然流速正常,却时不时被大雾缭绕。
以至于昙姜很难分清梦境和现实。
而姜拂衣口中一个个耳熟词汇,譬如“石心人”、“撕心”,宛如一股股强风,吹散了一些浓雾。
有关父亲的记忆,在昙姜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伴随而来的,是武神剑、大荒怪物、撕心、剑气莲花、连环封印
她原本浑浊的眼睛,一点点明亮。
难怪小不点一样的女儿,忽然长成大人,原来是从岸上回来的。
昙姜才刚亮起的眼眸,又微微一黯。
不必问,也知阿拂小小年纪去到岸上,吃了不少苦头。
“竟已经过去十一年了”昙姜怕她不高兴,先解释,“我并不是全都骗你,虽然有关你爹的记忆很模糊,但我真的赠了一柄剑给他,他也确实没回来”
姜拂衣叹气“爹没回来,是因为咱们家的剑傀术被下了两相忘的诅咒。”
昙姜又是一愣“诅咒”
“应该不是诅咒。”燕澜犹豫着插了一句嘴,“令候告诉我,应是伯母未雨绸缪,担心剑傀来救,破坏封印,才将两相忘写入了剑傀术中。”
漆此时才从废墟里走出来,对此表示怀疑“这和珍珠有什么关系,为何我们两个也会两相忘”
姜拂衣解释“我们石心人的术法,全都是写在血脉里进行传承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像我不懂医道,一样能够铸造出医剑。”
她问昙姜,“娘,真是您写进去的”
昙姜思来想去,实在想不起来,摇摇头,反问“听你的意思,你在岸上真的寻到你爹了”
姜拂衣没有回答,看向昙姜后方。
昙姜魂魄归位,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感知女儿的位置,直奔而来。
在殿中为她护法的一众人,她连眼睛都没斜,只当是些鱼虾蚌精。
一路跑来,后方追着不少人。
见她们母女团聚,默契的没有上前,待在远处。
此刻姜拂衣望过去,视线从李南音、亦孤行、商刻羽、凡迹星和闻人不弃脸上划过去。
她母亲醒了,他们的情绪却都颇为低沉。
估计是因为预言。
想起预言,姜拂衣的视线定格在闻人不弃身上。
他以往不会随意将真言尺取出来,此刻那柄黯淡无光的尺子,被他斜插在腰间。
“娘,您记得他们么我没找到哪个是我爹,只找到很多您铸造的心剑。”
昙姜随着姜拂衣转头,看向那些一路追着她的人,她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迷惘。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