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白头翁的花语（完）
又是一年五月，艾媛记得院子的门很是旧了，但今早出门却发现怎么是好好的，还涂了大红的颜色。
“顾真？你换了大门吗？”艾媛冲着屋内喊。
顾真慢慢悠悠从屋内出来，“你又忘了？门早就换了啊。”
他朝着艾媛走来，步履很缓但很坚定。
“你要出门吗？”他的艾媛记不得事了，他要看着她。
“对啊，我要出门给奇奇买糖吃，还有，他画画的颜料用完了，我要给他买。”艾媛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算。
她突然抬头看着顾真，好像想起来了，“对了奇奇呢，放学了还不回家吗？”
顾真无奈地抓着她的手，“艾媛，奇奇不和我们住，他早就长大了，不用读书了。”
艾媛摇头，“不对，我们的奇奇才十几岁，怎么可能不用读书，他是不是又调皮不听话了？”
“哎，要不还是给奇奇找个安静的环境住吧，他和普通孩子不一样，他会不喜欢那些不好听的话，他就喜欢简简单单的。”
“你说好不好顾真？”
顾真抓着她的手稳稳地扶着艾媛，指了指门上的玻璃，“艾媛，你看看我们。”
艾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玻璃上映着两个老人，两人头发早已花白，皮肤皱皱巴巴的。
艾媛突然笑了起来，眼睛一下就模糊了，“你看我，我又忘记了，我们都老了，顾真，我又忘记了。”
顾真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嗯，没事，你想起来了。”
他的艾媛年纪越大记忆越来越差，老年人似乎都会这样，可是他却十分清醒，这样也好，可以照顾艾媛。
可是很奇怪，艾媛会不记得她已经变老，却从来不会认不出他来，她永远可以记得他是顾真。
艾媛有时候骂他，负心汉，丢下她就消失，等了一天又一天，也不见他回来找。
她说她爱上了一个大混蛋，一个丢下她的混蛋，以后再也不要记得他了。
过一会又抱着他哭，说只要他回来找她，她就可以原谅他。
顾真没有办法，只能一遍一遍道歉。
等清醒过来，艾媛又开始抱歉，说自己忘记了，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她说这样就不会乱说话，不会乱走了。
他的艾媛，永远想着别人，再想着自己，她总是那么傻，别人说什么都信。
可是这样下去的日子还有多久。
艾媛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怕有一天艾媛记不得所有事，就离开他走了。
所以顾真想了个办法，把院子的门刷得通红，让她记得家里的门是大红色的，出门了也不会忘记回家。
这一天艾媛很清醒，说她一个人可以，非要自己出门买菜，给他做一顿好吃的。
他信了，让她一个人出门，但是还是跟在身后，一路都悄悄跟着。
一切都十分顺畅，她买了很多种类的菜，全是他们爱吃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顾真也就放下心来。
可当他一转身，就听见滑倒的声音，艾媛就那么一个人直接滑倒在路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顾真冲了上去，要把艾媛扶起来。
艾媛看见是他，还对他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知道我要摔跤了，就来救我了？”
顾真没说话，就只想要带她去医院，可是艾媛死活不愿意，站起来，还打算跳两下给他看看真的一点事没有，被他及时给拉住了。
今天的艾媛格外清醒，什么事情都做得很顺，顾真劝她要不要去医院，艾媛就是不愿意。
看她也没事，可能就是普通的摔跤吧，他也就不多说了，等艾媛又要嫌他烦。
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摆了桌子，艾媛喜欢在院子里，看着花，看着树，吹着自然的清风吃晚饭。
“你看，今天的白头翁开得真好看。”艾媛指着顾真身后的小花园。
他们一起种了白头翁，一片紫色的花，但已到花期末尾，很多花已经枯萎到只剩下白须，就像他们的白发，雪白雪白的。
“是啊，你等我去给你摘一朵来。”
顾真对她说着，起身就往花园里走，挑了一朵最好看的花摘了下来，他要把最好看的花给她。
艾媛拿着花到晚上睡觉都不肯松手，顾真看着她闭上了眼睛，才把花从她手上拿走，为她压好被子，才轻轻躺在她的身边。
顾真不喜欢和艾媛分房分床睡，早年都在部队里忙，和她相聚的时间本来就短，后来换了闲职下来以后，每时每刻都要和她待在一处。
她提过分房分床睡，说谁家年纪大了还睡在一起，被他一口否决，他们俩就这么睡怎么了，碍着谁了，要他们嚼舌根，他去打断他们的腿。
艾媛拉着他，说是自己不好意思，每回小孩们回来了，多不好意思啊。
顾真说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长辈恩爱也有错吗？
他早年就对不起艾媛，现在只想加倍时间陪着她。
如果早知道他会爱她至此，就该牢牢把艾媛留在身边。
“顾真，你睡了没？”
顾真翻了个身，拍了拍她的胸口，“我还醒着，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就睡。”
“顾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
“你说过，说过很多很多很多遍了。”
“顾真，我爱你，真的。”不然不会原谅你。
不然不会等你。
不然我不会说再不相见，见面不识。
因为怕看见你，又再次原谅你，爱着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快睡吧。”
艾媛呼吸均匀，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拉着顾真的手，她的手很暖和，“我喜欢白头翁，谢谢你。”
顾真反握着她的手，还是能像以前一样，可以把她的手包在手心。
“顾真，你能不能再和我说一遍，白头翁……的含义。”艾媛带了些哭腔，声音在颤抖。
顾真握紧了她的手，把头靠近再靠近一点她的头，“艾媛，你是要睡了吗？”
他的声音也在颤，他知道的，他该知道的。
“顾真……你再说一遍吧，我想听。”
“好，我再说一遍，我还要和你说很多遍，白头翁的花语是——我对你的爱至死才消。”
顾真窝在艾媛的颈窝里，想感受她的信息素，可是太弱了，他感受不到。
抓紧她的手，又松开又抓紧，“艾媛，你要睡了吗？”
“艾媛，你要睡了吗？”
“艾媛……你要睡了吗？”
艾媛转动着身体，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有力气，她还想再抱一抱顾真，可是这样是不是很晦气，对他不好。
艾媛用另一只手抚了抚顾真的脸，“顾真我要睡了，你去外面的客房睡好不好。”
顾真死死咬着后槽牙，泪水不住下流，在枕头上湿漉漉的，紧紧闭着眼睛，可是眼泪还是不住地流。
艾媛一直抚着他的脑袋安慰他，“顾真，对不起，照顾我很辛苦吧，你去外面睡好不好，我今天想自己睡。”
顾真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除了这里，他哪里也不想去，除了她身边，他哪里都不去。
“顾真，院子里面的白头翁开了，你去给我摘来，我现在就要。”
她知道顾真会去的，她的话他总是听的。
“好，我去给你摘，你先别睡，睡着了就看不见了。”
“我不睡，等你回来。”
等到他要的话，他不带犹豫地往外走，他要把全部的白头翁都给她摘来。
以最快的速度，摘了就回来。
“艾媛，全部的白头翁，都在这里。”
他们种了很多，哪怕是花期末了，还是有很多花，他两只手都抓不完。
顾真开了灯，艾媛的眼睛是睁开的，一直等着他。
“顾真，就当是我把这些花送你了，好不好。”对不起，她不能亲自去摘来给他。
顾真摇头，把花放在她身边，眼泪没有掩饰地流了下来，“艾媛，你是要睡了是吗？”
“艾媛，你是要睡了是吗？”
他问了一遍又一遍。
艾媛点了点头，回握了顾真紧紧抓着他的手，可是再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顾真抱着她，眼泪滴在被子上，她的手心，她的脸颊，她的唇瓣，她的发丝……
只是她再不会回应。
他的艾媛彻底离开了。
顾真收拾了自己的心情，等到了天亮，他给奇奇打了电话，让他回家来一趟。
虽然顾真什么都没说，但奇奇猜到了是什么事，立刻动身来他们这里。
艾时翊赶到的时候，家里的门都没有锁，院子里被撞倒了椅子还躺在地上，花园里一片狼藉，水泥地上的泥脚印都干了。
他推开爸妈的门，他们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爸爸抱着妈妈睡在一起。
床头柜上摆着一瓶空了的降压药。
顾真紧紧拉着艾媛的手，身旁是一大捧的已经蔫了的白头翁。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走，万一你找不到路了，万一你走丢了，万一你摔跤了，万一……你忘记我了。
白头翁的花语——我对你的爱至死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