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帝君,麻烦配合一下……
短暂的沉默后,非寂平静起身,缓步往外走去,流景赶紧拉住他:“干什么?”
“杀人。”
流景:“……三思啊帝君,她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你能杀得了她,也势必会闹出极大的动静,到时候传到妖族族长那里,冥域可就不太平了。”
“本座不杀她。”非寂侧目看她。
流景眨了眨眼,突然蹲下抱住他的腿干嚎:“帝君饶命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本来想让她知难而退,谁知道她非要看着你娶了我才走,我跟她真不是一伙的啊啊啊……”
“闭嘴。”非寂不悦。
流景立刻站起来:“随便糊弄一下,把人打发就得了,没必要真刀真枪的来,那小丫头其实挺好骗的。”
“你很了解她?”非寂眼底突然多了一分审视。
“小公主心性单纯,什么都摆在脸上,想不了解也难吧,”流景面不改色地解释完,又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帝君,我知道你不喜受制于人,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她小公主随意去留,我们却不能任性,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打发走,免得夜长梦多。”
非寂扫了眼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淡漠将袖子抽出来:“三日之内,让她离开。”
“得令!”流景悄悄从桌子上拿了块糕点,又掏出一颗蜜饯替换,这才扭头往外跑。
快到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扭头询问:“那帝君,我等会儿可以回来睡吗?”
非寂还未回答,她便先一脸苦恼了,“我知道刑罚还未结束,我不能出暗牢,可事有特例,若我不回来的话,以小公主的性子……”
“哪这么多废话。”非寂蹙眉打断。
流景眼睛一亮:“是。”
房门彻底被关上,非寂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情毒,一回头便看到桌上糕点少了一块,多了一颗青翠得仿佛下了毒一般的蜜饯。
他盯着蜜饯看了片刻,最后选择无视,转身去了窗前打坐。
流景得了非寂的话,转头就去将消息告诉了小公主。
“他已经答应娶我,你可以放心的走了。”流景笑盈盈,只想赶紧把这惹是生非的小东西弄出冥域。
不听扫了她一眼:“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流景:“?”
“愚蠢!天真!他摆明是为了打发我,才会这么快答应,你还在这儿高兴起来了,”不听怒其不争,“信不信我一走,他就找个理由将你废了,让你重新做回婢女?”
“不至于吧,其实帝君对我挺好的,不然我也不会……”流景装模作样摸了摸肚子。
不听轻哼一声:“那是你运气好,谁不知道天道有衡,修为越高便越难有子嗣,若非你运气够好,凭他的修为可能终其一生都未必有一儿半女,他现在娶你,估计一是为了打发我,二是为了稳住你,就算现在不会对你怎样,等你生完孩子后也会废了你。”
她说罢,突然面色一凝:“或许他还觉得你我故意威胁他,到时候杀了你都有可能!”
“……你怎么这么笃定?”流景无奈。
“因为你说过啊,他不会娶任何人,”不听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娶,却还让你有孕,这样的人渣,摆明了需要女人又瞧不起女人,出尔反尔不是很正常吗?”
流景:“……”
她胡说八道这么久,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小姑娘,流景无言许久,最后没什么说服力地说一句:“帝君重信守诺,而且对我很好,他既然决定娶我,就不会出尔反尔。”
不听一脸怜爱,显然把她当成了傻子:“听说你之前因为得罪他,被关进了暗牢里?明知你有了身子还如此怠慢,你怎么会觉得他不会出尔反尔?若非为了打发我,他也不会放过你吧?”
流景:“……”
不听抱臂,一副果然被我猜中了的样子。
“有没有可能……我们只是闹着玩?”流景斟酌反问。
不听懒得听她胡扯,直接问:“他打算给你个什么位份?”
“冥妃。”流景立刻回答。
幽冥宫位份只有冥妃和冥后,冥后要风光大办还要祭祀,婚典上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结契,为了打发她做到这种地步,有点不值当了。
做冥妃就简单多了,无祭司把名字从宫人的册子上划掉,再写到宫妃的名册上,想隆重就多叫几个人进宫吃饭,不想隆重什么都不必再做,更不用结契互许终身。
所以流景果断选择前者。
不听有些不满意:“怎么只是个妃?我都把婚约转给你了,再怎么说也该封后吧?”
“我出身寒微,能做妃嫔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帝君日后也不打算再娶,我做冥妃还是冥后,其实都差不多的,”流景小脸一红,“此事还得多谢公主殿下,若不是你,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名正言顺做帝君的女人。”
不听见她不争,索性就随她去了:“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话,她随意往台阶上一坐,幽幽叹了声气。
嗬,小东西还有心事了。流景无声弯了弯唇角,在她身边坐下:“你先前说是为了和父王置气,才会跑来冥域?”
“嗯,跟他吵架了。”不听无精打采靠在石柱上。
“为何吵架?”流景好奇。
“我想去天界瞧瞧,他却骂了我一通,说我净给他捣乱,”提起这件事,不听冷笑一声,“我好心好意,他却嫌弃我,我倒要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捣乱。”
“你明知妖族与冥域不和,还跑来要与帝君成婚,就是故意为了气他?”流景挑眉。
不听眼皮都不抬:“不然呢?你喜欢冷冰冰的冥域帝君,不代表我也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流景打趣。
不听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温柔的。”
温柔的,难道是舟明?流景失笑,没有再继续问,而是猝不及防换了话题:“好端端的,你非去天界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不听一扭头,对上她的视线后猛然闭嘴。
“因为什么?”流景好奇。
不听:“因为我乐意,我想去哪就去哪,他凭什么管我。”
流景:“……”看来天界近来真的很不太平,也不知舟明如何应对的。
“喂,你想什么呢?”不听见她沉默不语,心里有点慌。天界与冥域可是死对头,她刚才不会泄露了什么吧?
“我在想,你父王如此疼爱你,若知道因为一句置气的话,你便闹出这么大阵仗,定然是要伤心的。”流景温声道。
不听抿了抿唇,再开口已经底气不足:“谁让他总是管着我。”
“你年纪太小心性不足,又有如此的修炼天赋,如稚儿怀宝于闹市,你父王不多管着些又怎能放心?”流景摸摸她头上的狐毛发带,满足收手,“你这次出门,应该是不告而别吧?他现在心里定然很担心你。”
不听咬着下唇沉默不语,显然已经开始忧心了。
流景继续劝:“回去吧,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直接告诉他,跟家里人能有什么隔夜仇。”
不听彻底动摇,蹭地一下起身要走,想到什么又强迫自己坐下来。
“不行,我这人最不喜欢半途而废,既然答应要帮你,那就得送佛送到西,”不听认真道,“我得确定他是真心实意娶你,而不是权衡利弊一时之计,才能放心离开。”
“他的确是真心娶我,你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尽快回家去吧。”流景劝道。
不听扯了一下唇角,人如其名,不听不听。
流景:“……”
想到非寂的三日之限,流景只好继续劝,结果不听嫌她太烦,直接跑出宫玩去了,留她一人在宫墙里打转片刻,最后去了小破院喝茶吃饭。
一直消磨到夜深,流景才磨磨蹭蹭回到无妄阁,一进门便向非寂哭诉:“帝君,那丫头油盐不进,非要确定你是真心娶我之后才走,我劝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她仍是油盐不进。”
说着话,还自作主张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两个时辰前就出宫了。”非寂抬眸。
流景将茶一饮而尽,偷偷往盘子里放了个蜜饯:“这两个时辰我一直在练习劝言,一刻都不敢停。”
非寂盯着她看了片刻:“三日为期,她和你,冥域只留一个。”
“那肯定留我,我最爱帝君了。”流景朝他抛个媚眼。
非寂无视,转身到床上躺下,摆明了不想理她。
流景也不气馁,趴在床头给他捏肩:“但此事还得您多配合,叫她相信您是真心想娶我的,才好尽快打发她。”
修仙岁月漫长,她时常会感觉无聊,所以学了不少手艺,其中一门便是按摩。想当年初学成时,按遍整个天界,连舟明都夸她巧劲用得好,虽然已经一千多年没干过,但捡起来也不难。
非寂在她碰触自己的瞬间,下意识便要斥退她,可她指节一弯一按,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分困意。他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后肩颈渐渐放松。
“帝君,帝君,你说句话呀,”流景继续讨好,“能否顺利将她在三日内赶走,可就全靠你了,那丫头又傻又精的,光用嘴说没用,必须得真封妃给她看才行,你放心,等她一走我还把名字挪回杂役的册子上,以前是什么身份以后还是什么身份,绝不趁机占便宜,帝君,帝君……”
聒噪得恼人,非寂蹙眉:“闭嘴。”
流景立刻安静,垂着眼眸点了几处他身上的穴位。非寂只觉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快,整个人开始昏昏欲睡,万籁俱寂下,意识逐渐模糊,唯有她的一双手还算清晰。
半梦半醒间,他抬起沉重的眼皮,便看到她难得沉静的眉眼,一瞬间从这双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故人模样。
哪个故人?什么模样?非寂懒倦之下回忆一番,竟然想不起来是谁。
“帝君,睡吧。”流景低声道。
非寂重新闭上眼睛,陷入黑沉的梦。
流景放轻了动作,直到确定他呼吸渐稳,才悄悄起身往桌上盘子里丢一颗果脯,又回到床上熟练地拉过他的胳膊当枕头。
当身体彻底沉入他的怀抱,流景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满意足睡了过去。
不知是何缘故,非寂这一晚没再做恼人的梦,清晨醒来时有一刹那,竟然不知今夕何夕。
“唔……”
怀里的人轻哼一声,抱着他的腰蹭了蹭。
非寂:“……”
短暂的沉默后,他推了一下她的脑袋,流景不满地皱了皱眉继续睡,结果很快迎来第二下、第三下……她眼睛紧闭,把人抱得更紧。
“今日布旨,封妃。”非寂淡淡道。
流景瞬间睁眼。
帝君要封妃了。
帝君要封那个叫流景的女修为妃了。
帝君在把那个叫流景的女修关进暗牢多日后,突然要封她为妃了。
整个幽冥宫都热闹起来,每个人都看不懂事情的走向,唯有偏殿的宫人们了然于胸,遇到来打听消息的,只意味深长地说一句:“都是情1趣罢了。”
舍迦大清早一觉醒来,正准备去牢里给仙尊送点吃的,结果刚开院门就看到外面挤了一堆人,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给舍迦魔使道喜了!”
“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人,舍迦魔使厚积薄发,将来大有可为!”
“舍迦魔使……”
舍迦被他们一口一个的舍迦魔使给叫懵了,赶紧摆手制止:“发生何事了?”
“舍迦魔使就别装傻了,整个幽冥宫都传遍了,帝君要立流景魔使为妃了!”从前得罪过流景的小黄怕得要命,还要强颜欢笑来道喜,“当初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冥妃多有得罪,还望魔使帮小的美言几句,小的以后一定感恩戴德绝无二心。”
舍迦一脸茫然,半晌才尝试开口:“流景……冥妃?”
“是呀,您不会真不知道吧?”见他还在迷糊,众人也心里打鼓了。
舍迦:“……”他就睡了一觉,仙尊从囚犯混成宫妃了?
在幽冥宫苦熬两千多年都没升官的舍迦浑浑噩噩,打发众人之后便去不利台了,结果恰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流景。
“早啊。”流景心情不错地招招手。
舍迦:“你封妃了?”
“你怎么知道?”流景惊讶,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帝君刚下的令,我正要往无祭司送,按理说你不该知道。”
舍迦愣了愣:“可现在整个幽冥宫都知道了。”
“怎么会……”
“我说的!”
轻巧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转头,便看到不听一蹦一跳跑来。
“是我说的。”她面带嘚瑟。
流景无言片刻,虚心请教:“你说这些的目的是?”
“昭告天下呗,免得我一走他突然反悔,你又得回牢房了,”不听笑得颇为得意,“现在整个冥域都知道了,他肯定不好意思废黜你。”
那你是真不了解非寂的人品。流景哭笑不得,又想到一事:“那我……你没说吧?”
“这个没说,你修为不高,我说出去了,万一有人心生嫉恨,对你和孩子不利怎么办?”妖族也是大族,勾心斗角的事小公主没少经历,这种事自然有点分寸。
流景松一口气,笑着跟她道谢。
舍迦在一旁沉默不语,等流景把小公主打发走了才问:“你是造谣说自己怀了帝君的孩子,帝君才将你放出来的?”
“前半句对了,后半句不对。”流景扫了他一眼,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舍迦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感慨一句:“我还以为自己真要鸡犬升天了呢。”
“三天内不把她送走,你跟我都得升天。”流景斜了他一眼。
舍迦乐了:“您出手,肯定没问题。”他算是看出来了,在苟命的本事上,他们家仙尊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本来打算走个过场就算了,结果被不听小公主一闹,无数人都涌进宫里道贺,一个个还赖着不走,非要看看帝君的第一个宫妃是何模样,其中诸多都是为冥域尽忠了一辈子的老臣,非寂不能把人轻易打发了,只能在偏殿设晚宴招待众人。
天色已晚,众人陆陆续续去了偏殿,流景独自在水榭中坐了半天,确定时间差不多了,便要上楼去叫非寂,结果突然被狸奴拦住。
“你打算穿这一身去?”他皱着眉头问。
流景低头看一眼自己的婢女服:“有问题吗?”
花花绿绿的多好看啊,不比她初来乍到时那身白衣裳强?
“你现在是妃,不是婢女。”狸奴不愿与她多说,直接示意宫人带她去妆扮,“我去请帝君,你收拾好了直接去偏殿找我们就好。”
“不用这么麻烦吧。”流景无奈抗议,然而抗议无效,还是被宫人给带走了。
狸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一回头便看到非寂出来了。
“帝君。”他连忙迎上去。
非寂扫了他一眼:“她呢?”
“卑职让人带她去更衣了,这样的大日子,竟然还穿着婢女的衣裳,真是不懂规矩,”狸奴说完,意识到流景已经今非昔比,连忙下跪认错,“卑职鲁莽,对宫妃不敬,还望帝君恕罪。”
“不过是走个过场,三日后就恢复如常,不必在意身份。”非寂淡淡道。
狸奴顿了顿,想起他某日清晨的倾诉衷肠,心想您就口是心非吧。
女子妆扮起来最是麻烦,等全部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流景看着镜中华美盛妆的自己,沉默半晌后问旁边的宫人:“现在过去,不会只能吃剩饭了吧?”
正默默欣赏美貌的宫人们:“……”
事实证明她作为今天的主角之一,是怎么也不会吃剩饭的。流景匆匆赶到偏殿时,就看到众人桌上只摆着几盘小食,顿时松一口气。
“冥妃娘娘到!”
一声高亢的喊礼,镇住了殿内的嘈杂,除了非寂以外的所有人纷纷起身,朝着殿门方向俯身行礼。
寂静之中,狸奴迟迟听不到流景的动静,顿时紧张她不懂规矩会给帝君丢脸,于是偷偷瞄了一眼她的方向。
结果就这一眼,便看到一个矜贵华美的女子,他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流景。
流景自从来了冥域,已经许久没有接受朝见,此刻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下虽然觉得麻烦,但还是扬起唇角,一步一步朝着非寂走去。
高台之上,非寂平静地看着她走近,黑沉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倒是宫里其他人一愣一愣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万众瞩目之下,流景终于一步步走上高台,与非寂对视许久后突然朝他伸手:“帝君。”
非寂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不言不语也不动。
“……帝君,给点面子啊,小公主看着呢。”流景压低声音,雍容端庄的容貌之下充满无奈,与从前没有半点区别。
不听坐在下方最前方的位置,无视旁边殷勤的非启,仔细打量高台之上的两人。
非寂眼中仍无笑意,唇角却弯起一点,勉为其难将手伸过去,流景顺势握住,转身到他身旁坐下,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
非寂蹙了蹙眉,下意识要推开她,流景却抓着他的手不放:“帝君,配合点啊,你还想不想把小公主赶走了?”
非寂扫了眼台下的小公主,果然还在盯着他们看。
“麻烦,杀了吧。”他眼神晦暗。
流景顺势坐下,笑着给非寂斟酒:“帝君喝酒。”
非寂垂眸看向她,正要说别多事,她的杯子就抵在了他唇上。
非寂:“……”
台下众人好奇这两人是怎么相处的,可又因为非寂积威甚种,只敢偷偷摸摸地看,一时间连丝竹声都小了不少。
众目睽睽之下,非寂只能喝了,然后就被喂了一颗果脯。
“是不是比糕点好吃?”流景轻笑,“我近来尝了上百种蜜饯果脯,这是我找出的最好吃的几种之一。”
“你近来一直在暗牢里,怎么找到这么多果脯的?”非寂抓住重点。
流景意识到说错话,默默望天。
非寂神色淡淡:“看来流景娘娘在暗牢的日子,比本座想得要滋润。”
“……帝君你饿不饿,要不让他们上菜吧。”流景强行转移话题。
“那便上菜,”非寂睨了她一眼,“多吃点,明日她若还不走,你这辈子都无法吃饭了。”
“不是三日为期吗?从昨晚到今晚,也才过了一日。”流景给他算日子。
非寂勾起唇角:“昨日已过,今日还剩一个多时辰。”
“……看出来您是真心想弄死我了。”流景感慨。
非寂看了眼她无奈的神色,难得生出一分愉悦。
殿内人数太多,虽然交谈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是一片嘈杂,和丝竹乐声混合在一起,更是吵得人心烦。
非寂耐心很快耗尽,但碍于戏都唱到这份上了,中途离开只会前功尽弃,只能沉着脸继续坐在这里。他自认为将心思藏得很好,流景却突然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一股清凉的灵力瞬时传了过来。
他微微一顿,蓦地想起与她换身体后使用灵力时,来自识海的震动与痛楚。非寂沉默片刻,垂眸看向她有些苍白的脸:“本座并未要你施清心诀。”
“我自己愿意的,”流景冲他挑了一下眉,眼底竟闪过一丝淡淡挑衅,“我就喜欢帝君,乐意为帝君做所有事,不行吗?”
非寂与她对视许久,冷淡别开脸:“白费功夫。”
“帝君舒服了,就不是白费功夫。”流景扬了扬唇,另一只手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非寂重新看过去,便看到她掌心多了一只手帕卷成的长条。
“这是什么?”非寂问。
流景:“你的原形,像不像?”
非寂看着细长条,难得无言以对。
“啊,还不够。”流景闭上眼睛,在长条上施了灵力,粗糙的长条顿时变成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黑蛇,盘在非寂手腕上化作一个蛇纹方镯,首尾衔接的地方还咬着一颗圆圆的像蜜饯一样的宝石。
“这样就好了。”流景满意了。
非寂看着她脂粉都遮掩不住的苍白脸色,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明明只是一条手帕幻化的、非常廉价的镯子而已,戴在手上竟然重如千斤。他难得感觉不适,蹙着眉头便要解下来,却看到非启突然走上前来。
“臣弟恭喜帝君封妃,愿帝君和冥妃恩爱长久,正好不听公主也来了,”他扫了百无聊赖的小公主一眼,脸上笑意更深,“今日双喜临门,臣弟特意准备了一场烟火,还望帝君冥妃和公主笑纳。”
话音未落,潇洒地甩了一下袖子,顿时天边炸起千朵万朵盛大的烟花,将整片天空都照得亮如白昼。非启不动声色地观察不听表情,看到她专注欣赏烟花后,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烟花这种东西,也就凡人和妖族喜欢,非启阎君这心思有点太明显了啊,”流景靠在非寂身上,小小声告状,“他不会还没死心,想讨好小公主拉拢妖族,好篡你的位吧?”
烟花声太大,她靠得极近,近到连呼吸都拂在他的脸上,非寂难得走神,盯着手上方镯沉默不语。
“帝君喜欢?”流景轻笑。
非寂一低头,便对上她清澈的眼眸。
一朵烟花炸开,完整地倒映在她的眼中,她却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分神。
许久,非寂别开脸:“无聊。”
“我问帝君是否喜欢烟花,怎就是无聊了?”流景啧了一声。
非寂顿了顿:“本座说的就是烟花无聊。”
“那是因为在这里看才会无聊,换个地方就不无聊了。”流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趁所有人没有发现,拉着他就往外跑。
等小公主重新看向王座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流景拉着非寂跑出偏殿,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上阶飞行法器,非寂只是扫一眼便认了出来:“尘忧尊者之前送过来的东西。”
“我都是你的,就别跟我这么计较了。”流景将法器丢在地上,瞬间膨胀成一艘小船,她先一步跳到船上,又笑着朝非寂伸手,“帝君,来。”
非寂站在原地不动。
“来嘛,出去走走。”流景继续劝。
非寂扫了她一眼,无视她的手抬脚迈上小船。
尘忧尊者送来的东西就是,单凭意念都能使用,根本用不着灵力。流景闭了闭眼睛,轻易指挥着小船飘上半空,以万千灯火为底,以苍穹烟花为伴,悠悠哉哉往外飘去。
幽冥宫的鬼卒被突如其来的法器惊动,看到上面坐着的人后更是有些懵,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退回原位,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小船悠悠飘出幽冥宫,流景又看到了宫门口的石像,忍不住问非寂:“帝君,这俩石像能送我吗?”
“做梦。”非寂冷淡看她一眼。这两尊相在冥域一统之初就在这里了,是幽冥宫皇权的象征,她胃口倒是大,张口就是送不送的。
流景不知其中因由,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往下一躺安静看近在咫尺的烟花。
“非启可真够下本的。”流景扬起唇角,看到非寂还端端正正坐着,便趁其不备突然出手,强行将人拉躺下。
“你……”
“嘘,”流景伸出手指压在他唇上,“休息一下吧帝君,今日好累啊。”
非寂看着她疲惫的眉眼,神情微动后又逐渐冷漠:“自作自受。”
明知识海破损不能滥用灵力,偏偏再三动用,如今只是感觉到累,已经算是幸事。
流景闻言扬了扬唇角,闭着眼睛说了句:“帝君,就您这样,在我们村是找不到媳妇儿的。”
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听人说过这种话,非寂看着满天烟花非但不感觉生气,反而荒唐到有些想笑:“本座也没打算在你们村找媳妇儿。”
“谁说的,我不就是我们村的?”流景侧身挽上他的胳膊,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肩膀。
非寂当即便要抽出手,却突然听到她均匀的呼吸。
烟花落尽,夜空再次显现出魔气碰撞的漫天星光,非寂静静看了片刻,也渐渐有些乏了。
无妄阁顶层的寝房里,糕点不知何时已经彻底被蜜饯果脯取代,满满一盘安静地摆在桌上。小船悠悠荡荡,在天上飘了大半个时辰后猛然往下坠,流景和非寂同时睁开眼,流景连忙用意念将船控制住,才发现已经飘出了几十里地。
“回去吧。”她打着哈欠挥一挥衣袖,小船顿时朝着来时路去了。
非寂起身在船头站定,像一个走了三千里地的夜游魂,漫天星光从他身侧倒流,透着一股孤寂和不真实的感觉。
小船以下万盏灯火构成整个冥域,非寂看着自己的故土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被人揽住了腰。
非寂垂眸,恰好对上流景带笑的眼睛。
“你是真的不怕死。”屡次三番被轻薄之后,非寂竟然生出些感慨。
流景踮起脚尖,猛然拉进了与他的距离:“帝君,小公主在看。”
非寂蹙眉便要低头,却被她捏住了下颌。
“亥时之后冥域禁止出入,也就是说,我必须明日亥时之前将她弄走,”流景压低了声音,黑夜中透出些蛊惑,“帝君,配合一下呗。”
非寂喉结动了动,定定看着她没有动。
流景无声笑了笑,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小小的吻。:,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