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帝君他人不行
碑林和高台相隔十丈远,非寂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人群耸动,纷纷好奇他在与谁说话。
“……你觉不觉得,他好像是在叫你?”舍迦迟疑开口。
流景满眼沧桑,继续望天。
舍迦看看非寂看看她,再看看她看看非寂,确定了:“就是叫你呢。”
流景嘴角抽了抽,还未开口说话,旁边的小黄便嗤了声:“痴人说梦。”
“你什么意思?”舍迦皱眉。
小绿拉了拉小黄的袖子,小黄却不以为然:“高台是没骨冢的延廊,你当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她不过是个侍女,帝君怎么可能叫她过去。”
“为什么不能?”舍迦还嘴。
小黄嘲笑:“那让她去啊,看她上了高台之后,帝君是杀了她,还是让她执掌明火。”
“去就去,”舍迦冷笑一声,扭头晃了晃流景的胳膊,“姐姐,去!”
流景:“……”谢谢你啊。
高台之上,非寂说完那句‘过来’之后便不言语了,好整以暇看着还在装死的女人,虽然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压明显没那么低了。
他的视线直接又明显,窃窃私语的碑林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顺着他的视线搜寻他看的人,不知不觉间就看向了流景。小黄心里打鼓,小声嘟囔一句:“凑巧罢了,这里这么多人,怎么知道帝君看的是她。”
流景从望天默默变成看地,脑袋恨不得低进尘埃里,让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舍迦看到她这么努力,突然同情万分:“你是不是干什么缺德事了?”
流景看向他:“我没有。”
舍迦安静与她对视片刻,恍然:“果然是干缺德事了。”
流景:“……”只是哄着小黑蛇进玉简里爬了一夜,算什么缺德事。
高台上,狸奴已经准备好火把,舍迦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表情突然微妙。
没等他开口提醒,非寂便又一次开口:“滚过来。”
从‘过来’到‘滚过来’,明显是耐心耗尽的意思。
流景躲无可躲,沧桑地叹了声气:“兔子,记得给你祖宗我收尸。”
舍迦欲言又止,默默看着她朝高台走去。
碑林内静了一瞬,随即人群像流水一样分开两侧,硬生生挤出一条宽阔的路来。小黄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终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小绿等人惊呼着赶紧扶她。
身后传出一小阵骚乱,流景却没有回头看热闹,默默往高台走的过程中想了八百种狡辩方式,结果一走到非寂面前就只剩下一句:“帝君我错了。”
“执火。”非寂轻启薄唇。
硕大的火把递了过来,流景下意识接住,下方顿时传来一片抽气声。
流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什么,看看后退几步假装无事发生的狸奴,再看看一脸淡定的非寂,她果断就要把麻烦的火把扔出去——
“放肆!”角落里一个白胡子老头怒道,“小小婢女也敢接明火,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还不赶紧放下!”
流景顿了顿,准备往外扔的手又收了回来,乖巧地对他笑了笑。
老头:“……”
非寂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抬眸看向紧闭的石门:“开门。”
“帝君不可啊!向来庙祭都是由冥域最尊贵的女子执火,您怎能随便找个婢女来,这样实在是对祖宗不敬、对尘忧尊者不敬啊!”老头仍执迷不悟。
先前一直没敢吱声的几人也纷纷伏地痛哭,吵吵嚷嚷好大一场闹剧。
狸奴听得烦躁,当即呵斥他们:“先前帝君要硬闯时,怎么不见你们来劝,眼下找着执火人了,你们一个个倒是话多了,也不知你们究竟是怕对祖宗不敬,还是怕尘忧尊者不快。”
“臣、臣等也是为帝君考虑啊!冥域从有庙祭的千万年来,从未有过婢女执火的道理,臣等若是今日让帝君成了此事,日后如何面见先帝君们!”
“帝君三思,帝君三思啊!切不可为了置一时之气,就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啊!”
鬼臣们苦口婆心,大有跪死在高台上的阵势,流景作为被讨伐的对象,双手拿着火把缓缓打了个哈欠,一回头就看到非寂正盯着她,手里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玉简。
不必问,看他表情也知道,玉简的事彻底败露了。
流景轻咳一声,默默磨蹭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解释:“帝君,真不是我故意糊弄,是您昨夜化蛇之后死活要帮忙,我没办法,只好随您了。”
非寂安静与她对视,在其余人看不到的角度,单手将玉简折成两段。
……没修为了还这么凶残?流景:“帝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将功补过。”非寂轻启薄唇。
什么意思?流景面露不解,正要追问,旁边鬼臣便扑通一声跪了:“帝君啊!”
流景:“……”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痛哭流涕的几个鬼臣:“哭哭哭什么哭,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害不害臊啊?”
“你……”
“我什么我,我执火怎么了?”流景冷笑一声,“我问你,冥域最尊贵的男人是谁?”
“当然是帝君!”鬼臣吹胡子瞪眼。
流景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是帝君啊?他是最尊贵的男人,我是他的女人,妻凭夫贵,我执明火有问题吗?”
“你不过是个侍女,也敢自称是帝君的妻?”鬼臣立刻反驳。
流景与他对视片刻,扬唇:“是呀,不行吗?”
“噗……”狸奴没忍住笑了一声,赶紧绷起脸。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是很气人,但当她气的是别人时,还是挺有意思的。
鬼臣被流景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就是说破天,也是个身份低贱的婢女,想执明火可以,先做了冥后再说吧!”
流景立刻一脸期待地看向非寂。
非寂迎着她的视线手指一捻,原本两截的玉简就变成了四截。
“……什么冥后不冥后的,我才不稀罕,能跟在帝君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升官失败,流景面不改色,继续回怼鬼臣,“你若非抓着冥后的身份不放,那我们从别的地方掰扯掰扯,我且问你,帝君先前身中情毒,是不是我救了他?”
“是又如何?”
“我救了他,就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你认不认?”流景又问。
鬼臣不知她打什么主意,但还是点头承认:“你救了帝君,该赏。”
“那可不是赏不赏的问题,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于帝君而言就是再生父母,她尘忧尊者一个继母能执明火,我这再生父母就不行?”流景理直气壮。
狸奴:“……”
鬼臣:“……”
碑林里的所有人:“……”
舍迦面无表情,已经想好该怎么帮她收尸了。
在场所有人被她的逻辑震得目瞪口呆,流景趁机朝狸奴抬了抬下巴:“愣着干嘛,开门。”
狸奴立刻将一道令牌推入石门卡槽,天空风云骤变,轰隆隆一阵雷声之后,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流景拿着火把先一步进门,一回头看到非寂还在外头,立刻开口道:“帝君快来。”
非寂神色淡淡,缓步走了进来。
石门缓缓关闭,被怼懵了的鬼臣们回过神来,当即又要扯着嗓子喊。
“帝君近来真是脾气越来越好了,”狸奴在他们开口之前凉凉道,“若是换了从前,某些人还没开口,尸体就已经硬了。”
鬼臣们:“……”
狸奴冷笑一声,将闹事的几人记在心里,打算等庙祭结束再一一算账。
砰——石门的最后一点缝隙也关紧了。
云雾缭绕中,流景举着火把凑到非寂面前,略微照亮前路:“帝君,我刚才表现如何?是不是将功补过了?”
“你将功补过的方式,就是占本座的便宜?”非寂反问。
流景一脸无辜:“吵赢了就行,不必在乎过程。”
非寂无视她朝前走去,流景朝着他的背影挥了一下火把,换来他凉凉一瞥后立刻老老实实跟了过去。
没骨冢外头的石门和碑林雕栏玉彻很是壮观,里头却甚是普通,烟雾缭绕的荒原,只有直直的一条大路,路的两侧依次立着两尺高的石碑,每一座石碑上都刻着一个有功之臣的名字和生平。
流景百无聊赖地跟在非寂身后,手中的火把燃得热烈,照着非寂清瘦孤高的背影,仿佛永远不会熄灭。
不知走了多久,烟雾逐渐散去,一座通天碑出现在眼前,非寂盯着碑上最下方的名字看了片刻,随手将裂成四瓣的玉简丢在碑前,又将她手里的火把拿过去丢进香炉,转身便往回走。
“……这就结束了?”流景目瞪口呆。满幽冥宫为了庙祭忙了大半个月,小兔子累死累活刻录玉简,她还在外面舌战群雄,结果他进来把玉简一丢就算完事了?
非寂神色淡淡:“你若嫌不够,可以留下守陵。”
“帝君慢点,小的为您引路。”流景立刻殷勤越过他,结果走出好长一段路,才发觉他没有跟来。
流景顿了顿,于茫茫白雾中思索片刻,突然惊慌开口:“帝君!帝君你在哪?帝君……”
“吵什么。”非寂不悦的声音从白雾中传来。
流景立刻顺着声音走了几步,就看到他正靠着一块石碑闭目养神。
“帝君,你怎么了?”她一脸关心。
“闭嘴,安静,”非寂声音清冷,“还不到时辰。”
“到什么时辰?”流景不解。
非寂却没再回答了。
流景只好席地而坐,盯着非寂的脸观察许久后,又四下观察周围的环境。凡人需要付出极大努力才能得到的漫长寿命,于仙妖鬼魔四族而言却是生来就有,因此冥域虽然已经千年万年,没骨冢的石碑却不多,方才非寂丢玉简的那块通天碑上,人名更是寥寥无几。
他方才一直盯着看的名字,应该是冥域上一任帝君,他的亲生父亲驱风。
当初在蓬莱时,她曾见过对方,对非启满脸慈爱无边纵容,一到他却是冷着脸,干什么都不满意,得知他的考核排名未进前三后,直接罚他在海边砂石上跪了三天。
那会儿海中有妖兽作祟风浪频起,他在跪了三日后险些被浪卷走葬身妖腹,驱风却没有看他一眼,确定他履行完刑罚之后便离开了。不得不说非启敢如此欺负自己的兄长,也有这个爹不断纵容的原因,也就是从那时起,她便经常拉着他组队,暗中帮助他提升排名。
如今斯人已去,非寂成了新一任帝君,当初欺辱他的人都开始忌惮、恐惧他,当年种种也不再有人提起,不知他再看石碑上的名字,心情是否会起波动。流景眨了眨眼,探究地看着非寂沉静的眉眼,非寂似乎已经睡着,对她的窥视无知无觉。
大雾散尽,坟冢里的一切逐渐清晰,流景扫了一眼紧闭的石门,突然明白非寂说的时辰不到,指的是出冢的时辰,时辰不到石门不开,所以得等着。
想明白这一点后,流景彻底放松了,随便找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当枕头,闲适与闭目养神的非寂聊天:“帝君,你之前跟尘忧尊者一起来的时候,也是玉简一丢就开始睡觉吗?还是说会做些别的事打发时间?”
非寂闭着眼睛依然不语。
“尘忧尊者今日为何没来,是因为你将非启阎君幽禁,所以故意给你难堪吗?”流景啧了一声,“虽然没见过她,但感觉她心眼也挺小的,每次与你一同来没骨冢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你抢了非启阎君的位置,变着法的找你麻烦?”
“她若找你麻烦,你是报复回去,还是从头到尾都无视?以您的性子,估计是无视居多,但人心呐,都难说得很,你越是无视,她才会越……”
“你对本座的事很好奇?”非寂突然打断她。
流景抬眸,看向他紧闭的眉眼,无声扬唇:“嗯,好奇,想知道您这三千年过得好不好,做了帝君之后,是否所有事都能得偿所愿。”
非寂缓缓睁开眼眸,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许久,他说:“闭嘴。”
“……哦。”流景默默看向灰白的天空。
非寂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又一次闭上眼睛。
没骨冢内静静悄悄,仿佛一切都在这里静止,流景不知看了多久的天空,终于困倦地睡了过去。石碑林立,静默无声,唯一两个活着的人,各自睡得人事不知。
非寂醒来时,就看到流景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全然放松的眉眼和身体,证明她此刻正毫无戒备。
若是奸细,会在他面前如此松快?非寂蹙了蹙眉,算一下时间正欲起身时,体内突然一阵热潮涌来,他脸色一变,瞳孔渐渐泛红。
流景正睡得无知无觉,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她艰难睁开眼,便看到刚才还好好靠在石碑上的非寂,此刻已经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脖颈上青筋暴露,身上的衣袍也被汗浸透,显然正在忍受什么。
“帝君?”流景唤他一声。
非寂猛地抬眸,流景看到他血红的竖瞳顿了顿,了然:“你的情毒发作了。”
非寂体内谷欠火烧灼,理智本来就所剩不多,流景的无意靠近更是最后一根稻草,直接摧毁了他所有的忍耐,咬着牙扑了上去。
流景一个不留神被他扑倒在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顿时头晕眼花,等回过神时已经被他扣住双手按在头顶,完全陷入被动了。
“……帝君,你冷静一下,我们有事好商量。”流景挣扎两下没挣脱,只好试着与他商量。
非寂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愈发大了,呼吸起伏也越来越不稳,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对,冷静,这里是没骨冢,埋你老祖宗的地方,相信你也不想在这儿干点什么吧。”流景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指尖释放灵力准备打晕他。
可惜还没等她动手,非寂便已经凭直觉发现她的动作,原本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往前一推,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强行打断了她的施法。流景心下一惊,没等反解他的控制,他充斥着忍耐的脸便突然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帝君冷静!”流景皱巴巴闭上眼睛。
然而鼻尖相触的刹那,他便突然停了下来,流景感受着他激烈的呼吸,半晌才小心翼翼睁开,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他执拗的血瞳。
“……你这就过分了吧,”流景无语,“是有多嫌弃我,才能在这种时候都能强行停下?”
非寂给出的回答,是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一口,流景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当即以牙还牙咬了回去,结果刚一用力,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也随之一痛……奶奶个腿儿的,忘了换殇术一事了!
察觉到腰上抵了什么东西,流景顿了顿,赶紧挤出一点灵力,趁非寂不备一掌击了过去。
非寂摔在地上,勉强恢复一丝清醒。
流景看着他唇角的血迹,糟心地摸摸自己脖子,确定是自己的血后更糟心了,却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事:“帝君,你也不想在这种地方跟我鱼水之欢吧?”
非寂死死盯着她,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流景心里感慨一句还是小黑蛇可爱,叹了声气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非寂呼吸一顿,当即就要去抓她的手,却被流景警告:“别乱动。”
话音未落,一股凉意涌入非寂眉心,如酝酿了许久的大雨,将山火浇得干干净净。非寂的瞳孔逐渐恢复漆黑,人也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流景安静认真的眉眼,突然想起某个故人。
某个,他恨到骨子里的,故人。
非寂眼神一冷,将流景的手推开:“够了。”
“这就够了?”流景惊讶。
“你的清心诀为何有如此功效?”非寂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直接看穿她。
流景笑笑:“大道至简,我从开始修炼就练这个,用起来自然与其他人不同。”
石门轰隆隆开启,四散的浓雾再次涌上来,非寂收回探究的视线,撑着石碑勉强起身,缓步朝石门走去。
流景无言目送他走了一段,这才匆匆追上去,故作轻松地看了门外众人一眼:“帝君,我这次为了你,可是得罪了不少鬼臣,这次出去后估计不少人都想杀我,你可得护着我点。”
“若他们杀你……”非寂斟酌开口。
流景眼睛一亮:“怎么?”
“算你罪有应得。”非寂扫了她一眼。
流景:“……都说了那玉简是您非要帮忙,不是我偷懒骗人,您怎么就不信呢?”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出没骨冢,流景适时安静,老老实实站在非寂身后充当柱子。
然而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十分奇怪,先前哭闹最厉害的几个鬼臣脸色都变了,嘴唇动了几次都没敢吱声,一看就是被威胁过。流景好奇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狸奴脸上,狸奴一脸不忍直视,与她对视片刻便急匆匆转开视线。
……这是怎么了?流景挑了挑眉,周边碑林突然扭曲一瞬,等她回过神时,双脚已经落在幽冥宫的地面上,周围是闹哄哄的人群,而她如一滴皂角水掉进油里,所有人都自觉离她远一点,以至于她身边方圆两米,也就舍迦一个人。
“怎么突然回来了?”流景问。
舍迦一脸复杂:“祭祀结束,自然就回来了。”
流景恍然,一抬头恰好跟小黄对视,小黄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被小绿拖着就跑了,流景扯了一下唇角,又不小心与另一人对视,结果那人也吓一跳,尴尬一笑后急匆匆跑了。
流景:“?”
她顿时来劲了,一个个看过去,吓得众人步伐匆匆四下奔散。舍迦见她还玩起来了,顿时无奈叹气,拉着她就去了无人处。
“有事?”流景笑问。
舍迦头疼:“当然有事,你代替尘忧尊者进没骨冢,本来就招人记恨,怎么还敢如此放肆行事。”
“我放肆什么了?”流景一脸莫名。
“你说呢!”舍迦直接化出一面水镜让她自己看。
流景看向镜中的自己,只见头发松散衣衫凌乱,身上还沾了不少沙土和草屑,一看就是在地上滚过几圈。
当然,搭配脖子上的牙印、以及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红痕,就不止在地上滚过几圈那么简单了。
流景:“……”难怪刚才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不清白。
“帝君脖子上也有一排牙印,除了你估计也没人敢咬他,”舍迦见她看得认真,忍不住问一句,“所以你跟帝君……”
“没有,”流景无语,“什么都没做,不过是他情毒发作,我给他用个清心诀罢了。”
“清心诀用成这样?”舍迦一脸怀疑。
流景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后回答:“不是,骗你的,真相是我跟他情难自抑,在坟堆儿里大战了三百个回合。”
她这么一说,舍迦反而打消了怀疑:“我就说嘛,你和帝君都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反正也说不清了。”流景摊手,倒不怎么在乎。
舍迦一想也是,顿了顿又开始苦恼另一件事:“帝君为什么让你执明火啊,他想娶你做冥后?”
“怎么可能,不过是借我打尘忧尊者的脸罢了。”流景随口道。
舍迦:“所以你们不会成亲?”
“你很关心这个?”流景挑眉。
“当然……”舍迦飞快地看一眼周围,压低声音道,“当然关心,您如今为了养伤,才留在幽冥宫做婢女,将来伤好离开,谁也不知道这段过往,可要是跟帝君缔结婚约就不同了,那可是要在神魂里留下彼此烙印的,你就算走了,帝君也能通过烙印找到你。”
一旦找到,就会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想到帝君对她的恨意,舍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流景拍拍他的胳膊:“放心吧,不会成亲,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替我找些吃的来,我都六七天没吃饭了,现在离饿死只剩一步之遥。”
“不利台不管饭?”舍迦疑惑。
流景:“管饭,但我被罚十日不得用膳。”
“哦,”舍迦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去后厨看看。”
“你不好奇我为何被罚?”流景对他平淡的反应不怎么满意。
舍迦看她一眼,沧桑道:“就您那惹是生非的能力,我只会好奇帝君为什么还未下令处死你。”
流景:“……”
庙祭折腾大半天,冥域已经是下午时分,后厨里只剩几个人在处理食材。托流景在庙祭上执火一战成名的福,舍迦独自一人进后厨时,得到了史无前例的欢迎。
他一副大老爷视察劳苦大众的德行,与人一一寒暄后才说要吃食的事,众人赶紧将能拿的都给他拿一份,舍迦连连表示不用这么多,简单拿了几样就赶紧跑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从前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哪会如此热情,没想到我在幽冥宫几千年,最终竟然是托了您的福才有如此待遇。”舍迦擦擦不存在的汗,将手里的吃食递给流景。
流景都饿坏了,接过糕点刚咬一口,剩下半块瞬间在掌心化成了齑粉。她顿了顿,无奈抬头:“狸奴大人,你干嘛呢?”
“惩罚还未结束,你干嘛呢?”及时出现的狸奴皱眉。
舍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义气地溜走了。
流景拿着剩余的吃食,还是不肯放下,狸奴板着脸与她对视片刻,道:“看在你今日替帝君解围的份上,我在这里提醒你一句,帝君最讨厌的就是阳奉阴违,你今日若是吃了这些,日后就休想再得到他的信任。”
“他又不知道我吃了。”流景无语。
狸奴:“我会告诉他。”
“你就不能不告诉他?”
“不能。”
流景:“为什么?”
“因为我很忠心。”狸奴回答。
流景:“……”
短暂的僵持后,流景妥协了。狸奴接过糕点,转身离开时想了想,又回头道:“你可以去求求帝君,他或许会看在今日之事的份上取消惩罚。”
流景冷笑一声:“有骨气的人不屑如此。”
一刻钟后,她嘤嘤嘤冲进无妄阁,直接扑到非寂腿边,抱着他的膝盖摇晃:“帝君,我再也不偷吃糕点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非寂:“……”
正与非寂议事的众臣:“……”
“帝君,我真的……快饿死了。”流景抱紧非寂的膝盖,打定主意要有人敢来拖她,她就扯着非寂一起走,反正他没有灵力挣脱不了。
非寂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眯起长眸道:“放开。”
“不放,除非你让我吃饭。”之前觉得还能忍,但刚才吃过一口糕点后,胃口彻底打开了,饥饿也重新变得无法忍受。
见她胆敢威胁帝君,所有人暗暗抽气,都等着帝君一怒之下杀了她,或者直接将她踹到殿外,然而左等右等,却不见帝君有半点动作,众人不由得心惊——
今日她执明火进没骨冢的时候,还以为帝君只是为了置一时之气,此刻亲眼看到帝君对她的纵容才发现,原来选她执火并不仅仅是因为置气。
没想到他们那不近女色不通情爱的帝君,开了情窍之后竟是如此冲动,比普通男人还不如。
比普通男人还不如的非寂面不改色,私下悄悄推了几次都没推开流景后,终于耐心耗尽要叫狸奴了,结果他还未开口,狸奴就先一步进来了:“帝君,尘忧尊者派人送了口信,要您立刻去尊荣阁见她。”
非寂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去。”
狸奴也觉得不该去,就算要见面,也该她来见帝君才对,可该回禀的话却不能不尽数说出:“她说她就在那儿等着您,您若是不去,她便一直等着。”
非寂脸色更差了,众人面面相觑,识趣地退了出去,只剩下流景抱着非寂的腿进退两难。
……都努力到现在了,放弃的话岂不是可惜?而且非寂未必有耐心能看她胡搅蛮缠第一次了。可要是不放弃,眼下这个气氛,再继续下去不会引火烧身吧?
流景正纠结,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了一声,直接打破了大殿内积攒了多时的寂静。
非寂和狸奴同时看向她,她默默坐直了身体,一脸贤惠:“小的就不打扰帝君和狸奴大人议事了。”
说罢,她优雅起身,扭头就往殿外走。
“站住。”
流景干笑着停下:“有事吗帝君?”
非寂不看她,吩咐狸奴道:“准备一桌吃食。”
“是。”狸奴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答应了。
狸奴大人办事能力一向出众,离开不过一刻钟,无妄阁里便置办了一桌好饭好菜。非寂扫了一眼桌上美食,不感兴趣地靠在王座上示意流景:“吃吧。”
流景:“……”
“怎么不吃?”非寂意味不明地问。
流景无言许久,试探地拿起筷子,又试探地夹了块鱼,尝一口鲜香肉嫩,当即挽起袖子开动了。
“也不怕本座毒死你。”非寂面无表情。
流景一脸殷勤:“能被帝君毒死,那真是我的荣幸。”
非寂对她的巧言善辩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冷淡地看她吃饭。流景全然不受他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索性给他也盛了碗汤:“这个里头放了火腿,味道很是鲜美,您尝尝。”
非寂沉默地盯着汤碗看了片刻,就在流景和狸奴都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竟真的接过勺子,浅浅尝了一口。
鲜香味浓,一路从嗓子热到胃里,的确舒服。非寂垂着眼眸慢慢喝汤,狸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正事:“帝君,尘忧尊者那边……”
“狸奴大人这么短时间里张罗出这么大一桌子菜,想来是闹出不少动静,尘忧尊者那边应该也知道了,”流景打断他,“她身为长辈,若是知道帝君是陪我用膳,想来就不会继续等了。”
狸奴愣了愣,不太确定地看向非寂,见他没有反对便出去散播消息了。果然,尘忧一听说非寂此刻正陪女人吃饭,顿时顾不上先前放的狠话暴怒离开。
流景也吃饱了,叹了声气看向帝君:“尘忧尊者这下,只怕要将账算到我头上了,我对您一往情深,您怎么净给我挖坑。”
非寂淡漠看向她。
“……能躺在您的坑底,是我三生有幸。”流景一脸乖巧。
非寂起身上楼,再没看她一眼。流景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摇了摇头,放下碗筷就去找狸奴了。
狸奴早就在殿外等着,一看到她立刻将灵药端给她。
“帝君今日如何?”狸奴关心问道。
流景一脸沉重:“不怎么样。”
“不可能吧,你都这样了……”狸奴狐疑地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咬痕,“怎么可能还是不好。”
“你知道太监吗?”流景问。
狸奴点点头:“知道,凡人皇帝的奴隶,一进宫就被切了要害。”
“那你知道他们虽然没了那东西,也会娶妻吗?”流景又问。
“知道,他们凡间叫对食,只有少部分太监能娶,娶妻之后因为自己不行,便时常以凌虐妻子为乐,当年我去凡间游玩时,还杀过几个这样的,”狸奴眉头紧皱,“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流景默默与他对视。
狸奴表情渐渐变了:“……不可能吧?”
流景沧桑叹气:“狸奴大人,你就当不可能吧。”
狸奴:“……”
“什么不可能?”非寂的声音倏然响起。
流景猛地回头,恰好对上他清冷的眼睛。
她:“……”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