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树窟
“此间也并非他一人的执念，去吧，祝你们好运。”
仿佛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老道人垂下手，敛眉合目，在还未完全消散的黄沙之中化作虚无随风而去。
是了，灵星古木一族从前有清然的帮助每月能化作人形的可不算少，每一次进入这里都要这么来上一回死上一次。
这不知多少年过去，即便是早已死过一次，可又怎么会甘愿如此做别人的磨刀石，即便不生执念也会生出怨气来，如这老道人这般的只怕也不在少数。
徐知遥调息片刻，恢复些力气，用魂识给两人检查过身体，又为两人服下丹药，将两人带上了飞舟，跟着魂识牵引的方向追去。
这方向居然与来时偏离了许多，之前去的几座城池皆是奉灵星古木一族为信仰，徐知遥原本猜测他们一族的驻地该是以这些地方中心的，且那些信奉之人的念力也有疗愈之效，原以为清然会回归那些城池的。
没成想居然背道而驰，日行万里追寻，从遍地沙石的荒原到青翠欲滴的草地再到一望无际的海洋。
无论哪一个地方都不是徐知遥以为的适合灵星古木生存的地方。
好在感应到的位置在海上之后再没变动过。
两个小屁孩醒来之后似乎怅然若失，他们不愿多说徐知遥也不多问，能让两人展颜至此无非就是家人亲眷。
小七是个孤儿，一直在安魂村流离，对自己的父母亲人没有任何记忆，可对父母亲情的向往却一分也不少，徐知遥这个小家或许能填补几分，但藏在心底的那些羡慕期许又如何释怀排解呢。
小八情况就复杂些了，既怀念与父母亲人的那段快乐时光，又痛恨家族众人最后对他们的赶尽杀绝，更多仇恨怨怼埋藏心底鲜为人知，那梦中应当就是他的父母。
助两人养好伤后，徐知遥将飞舟停在了一处岛屿之外。
前方那一座孤岛便是清然的养伤之所，在茫茫大海上着实不起眼。
可真正出现在三人眼前之时，唯有震撼二字可表达所见之景。
是孤岛没错，但更准确些应当说是一株苍天巨木，粗壮发达的根系将整个小岛包裹其中，与其说是小岛上有棵巨木，倒不如说是因为这巨木才有了这小岛。
徐知遥他们站立的下方是清澈蔚蓝的海水，透过平静的水面可以看见自岛中央生长漫延而出的树根，交缠错乱，密密麻麻。
三人飞身到了岛上，立在一截树干底下，看着这一片水域被从海底探出的根须封锁包围，天然纯粹的木系灵力在这一方天地占了上风，一个囚牢顷刻功夫就已经成型。
徐知遥看向不远处，庞大的根系之中唯有一处散发着些许红光，清然就在那里。
“你们来得可真慢！”盘膝而坐的人猛然睁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轻蔑不屑。
“你不是清然！”小七连忙拦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徐知遥和小八。
“自然不是那个废物！”
‘清然’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炼化着什么。
“前辈特意将我们引过来是要做什么？”徐知遥仔细打量‘清然’手中炼化的东西。
光波流转间看得不是特别真切，似乎是之前出现在荒原上那像一株蒲公英的法器，可那东西似乎被那道人一起镇压在了地底。
“还是小姑娘识时务。”说着袖子一扬，一道魂识从‘清然’眉心弹出，回归到徐知遥手中。
“现在外界修行如此松散了吗，你们这样无甚修为的小辈也敢出来行走了，当真是败落了。”
法器不知为何竟并未被完全炼化，似是遇到了瓶颈，‘清然’倒也并未强求，随手一收，便起身朝三人而来。
“等了多年，也就勉强能入眼吧，聊胜于无。”
徐知遥感觉到这人的目光，平淡的话语叫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岛上四处红光乍现，徐知遥三人被一股灵力推入到了古木之中。
穿过层层厚实的树皮，到了内里的树窟。
内里宽敞简陋，上方吊着绿莹莹的灯火，隐约之间照亮了几具挂在墙上的尸骸。
说是尸骸却还不准确，徐知遥能明显感觉到上面的生机，那些尸骸并未赴死。
“还有时间，给你们自己挑个位置吧。”
‘清然’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中乍然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似乎无孔不入，令人毛骨悚然。
“挑好了告诉我。”那声音忽远忽近的，徐知遥突然意识到这情况和小不点说的可不一样。
这或许……不仅仅是执念所化的地域，还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敢问前辈清然去了何处？”与小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疑惑，徐知遥心知他们对上此人毫无胜算，倒不如直接发问。
这人很是看不上他们，数载岁月恍然而过，心中难免孤寂，对着几个将死之人多说些话也不失为一个逗趣的法子，在这人眼中他们早已是孤魂野鬼了，徐知遥想这人会告诉他们想知道的一切的。
“自然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你们也别急，再过一两日，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前辈所做这些不是为了赎罪更不是为了后辈子孙！”
“我有什么罪，呵！赎罪？那就是个笑话，我生于天地间，自然是为了成为无上强者，肉弱强食，修炼之法有所不同而已，这也叫罪孽？
至于后辈子孙，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族一向喜欢自相残杀，我不过给他们个更直接的理由罢了，收点好处也是应该，这点孝敬也是他们该的。”
“歪理！”小八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头顶，没来由的叹气，自从遇见徐知遥这稀奇古怪的地儿他是全跑遍了。
“小孩，你还小，懂得什么是道理，且看自远古到如今活着的还有几人，便知我所做并无过错！”
“前辈如此说，那崇越所言皆是虚假了？”
“不过一个看门的而已，懂什么真假，我自也有误入歧途之时，可笑，我居然还讲过什么天地慈悲，万物有灵的屁话，如今看来不过是那时得了失心疯罢了。”
“前辈的意思是您还存活于世？”
“呵呵，假亦真时真亦假，我的道岂是你们这样的无知小辈能懂的，有问必答环节结束，你们慢慢选余生要挂在哪里吧，我不奉陪了！”
话音飘然远去，‘清然’已经离开了，三人面面相觑，看着那些在灯火中忽明忽暗的尸骸，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他这样匆忙离去，难道是清然那边出事了？”小八用灵力点亮了树窟，将周围一切看得更加清晰了。
“应当是吧，我看他那么多话还有些意犹未尽呢，该去的地方？难不成是之前那些城池。”
“姐姐，小八咱们现在怎么办？”小七看着眼前这些半死不活的尸骸，眉头紧皱，他们三人可不要变成这样。
“这到底是在养什么东西？”
挂在树窟之中的人有不少穿的都是薛家子弟的衣服，徐知遥只能认出百年以内的薛家弟子服，但都是一脉相承的设计，徐知遥估计这里有九成都是薛家的人。
这些人此刻形若枯槁，皮包骨头，十分骇人，可确实并未死亡，灵力在其周身运转，经脉完好无缺，若说与活人不同的。
那便是头颅处在七窍之中来回穿梭而过的红黑之气，排列并未有什么规律，仿佛真是那人给了他们同样选择的机会一样。
有些身躯已经养出了手臂粗细的红黑气柱，将人的七窍钻得面目全非却仍未停下，最终还要穿透心脏，在灵府的位置游移，来回吸取灵气。
有的却才刚刚开始运转，那黑红之气细若游丝，如飞蝇一般快速穿行。
“难不成还是在养魔气和煞气？和枯骨海一样？”小八凑近一人仔细观察，有几分犹豫地猜测道。
“我用魂识查探过，略有些不同，我亦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徐知遥用魂识追本溯源，却只能隐约看见些人影，并不解其意。
小七将手中长剑斩向那些吊着人的枯藤，却是被反弹回来。
“杀……了……我！”有人出声说话，但话音极轻极轻，若非此处太过安静他们三人未必能听见这样恍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