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枫鸣三入剑阁（下）
四天后。
这几天，枫溪默默忍受着不能融入圈子的寂寞，冷眼，嘲讽，歧视。
他没有发作情绪，因为他忘不了平日如大山屹立的父亲，是如何低三下四的，忘不了平日满是温柔与慈爱的母亲，是如何偷偷抹眼泪。
大家都在传，灵剑二班出了一个异类，他永远只有一个人。
除了放学后，与剑阁最耀眼争光的枫灵一同回家。
两人的家距离剑阁并不远，所以每天放学后都会回家。
两人都是剑阁中最引人瞩目的，
一个连废物都不如，
一个是这些年阁主唯一收下的弟子。
剑灵二班。
“今天是本周的最后一天，今天的考核也是我们历来的传统，也是为了激励你们。”
“每层楼会进行统一的剑斩考核，而每层楼的最后一名同学，将会被罚五百铜币，这一规定之后，我们剑阁可从未有人能一直蝉联这倒数第一，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一个人可以。也真算给我们二班长脸。”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预先沟通好的一般地看向枫溪。
枫溪没有说话，没有神情，只是低着头，看着发黄的羊皮纸。
可是他越是若无其事，他心里就越难受。
像一把钝刀，砍在身上，
不是刺痛，
是大面积的胀痛。
“剑斩考核，就是将气注入到斩魔灵剑中，然后用剑气向我们专门测试的灵石上斩去，这一招可以展现你们体内气的控制程度，以及御剑之术。”
“来，按照顺序，依次出来。”
枫溪一直在紧紧盯着羊皮书，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好奇雀跃地四处查看。
他喜欢看书，无论什么书，那些文字仿佛能给予他力量。
一直等到南亭念出枫溪的名字，他才猛然醒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整个教室空无一人，唯独他。
二十七个班在测试灵石前，依次上前。
而枫溪惊讶的发现，每个班的同学竟然是按照实力强弱的顺序站着。
时间像粘在墙壁的黏稠的麻薯，一直不往下落，等猛然间，才呼的全部落下。
等落下之时，便是枫溪上前考核之时。
与此同时，每个班的最后一人都站了上来，这二十七个人里，来决出最弱的一个人。
二十六个人都开始动了。慢慢汇聚出一抹气进入剑中，斩出。
而枫溪没有动，甚至连剑都没有拿起。
一弹指顷枫溪转身就跑，他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本来就不该来的，剑阁可以属于云城的任何孩子，唯独不属于他。
枫溪在这几天的隐忍此刻瞬间爆发，这层楼一共九百多人。
他奋力地推着前面的人，要走出去，要逃出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出去。
他看不清他前面的人，他只能通过泪珠，隐约看到的一个个人影。
他们好像在笑，好像在指责，好像在鄙弃。
平时几分钟就能走过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的手推麻了，
他的腿也蹬麻了，
他的脸似乎也麻了，
想笑也笑不出，
想哭也哭不出。
他的脑袋没有时时刻刻告诫自己的隐忍，没有父亲低三下四的画面，没有母亲暗自神伤的抹泪，只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呐喊：
出去，
出去，
出去！
眼中全是陌生的面孔，但他们都好像长
一个样，
一双眼，
一张嘴，
一只鼻。
但自己不同，自己的模样清晰在脑。
他跟他们不一样！
…………
枫溪走在剑阁下山的路上，没有一个人阻拦。
在这里他不配拥有朋友。
走在街上，枫溪不知道该往哪走去。
等心境慢慢平淡后，他开始懊恼，他想重新回到剑阁，等到一天中的放学，跟着妹妹一起回家等着可口的饭菜。
剑阁在身后的位置，代表过去。
家在身前的方向，代表现在。
过去已无法挽回，
现在不敢回家，
那未来呢？
未来在哪里？
对于枫溪来说，未来在几年前是天穹，后来啊，未来是家，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可以了，而现在，枫溪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了。
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没有做错什么，那么，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枫溪小眼神空洞无物，萎靡不振，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家还是家吗？回到家的结局难道不是父母重演几天前的画面吗？
他丢够了人，偌大的云城，又该去哪呢？
男孩只想找个容身之处，寄托自己不堪一击的身体与脆如薄纸的灵魂。
他一直走，不是往前或往后，而是向左，凭着感觉，一直走。
走到静谧的大山，传来稀稀疏疏铁与矿石撞击的声音，转角珊阑处，那是父亲工作的矿山。
那是几个矿工们拿着一种铁转头，他们用气触动去，那铁转头就开始不停旋转，矿石飞溅，打在他们的肉体上，尘土飘扬，飞进他们的肺里。
枫溪局蹐不安，转头就跑，越惧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他找不到任何一种姿态，来面对此刻还在工作的父亲。
他一直跑，他觉得只要跑得够快，父亲就不会看见他，屈辱就不会追上他，所有的烦恼都会跟着淡风烟消云散。
…………
晚霞尽染云江水，
红云飞腾朦胧处。
黄昏日落夕阳美，
百态千姿似血翻。
枫溪在云江边，柳树下，小手因有些无聊，把玩着芊芊细柳，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
掏了掏口袋，分币没有，就痴痴望着前方。
江边的风，让细柳嫰叶摇摆不定，轻轻揉在枫溪耳边，痒痒的，很舒服。
枫溪心里想的是，要是每天都能这样，不用去剑阁丢人现眼，该是多么美妙。
只有去剑阁上学，才有未来吗？
去剑阁的目的，是为了修气，修气，是所有人一致的目标。
可明明自己从一出生就没有气之泉眼，为什么还非要花着大价钱让自己去受罪，明明自己是条鱼，但为什么非要让我做一只鸟，这根本不是我努力不努力，认真不认真的问题，这是生来的差距，生来的异种，天生就是的，一辈子不可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