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番外-来逾我墙（16）
王怜花这句话虽然狂妄, 但他确实有狂妄的底气。
贾珂微笑看着王怜花，忽然抓住他的手，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笑道：“妈既然这样有底气, 我也只能舍命陪妈了。”
王怜花见贾珂一口一个“妈”，深觉自己这次当真亏大发了，反手抓住贾珂的手, 在他手心上狠狠地抓了两把，咬牙切齿地呵呵笑道：“乖儿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贾珂顺手将他的手握住，咯咯笑道：“咱们怎么去？你还要做我妈吗？”
王怜花哼了一声, 说道：“老子这次要做你爹！”
他们买了一些东西, 到一家客栈投宿，等到王怜花走出客房，已然变成一个白袍老者，眉清目秀, 双目炯炯，虽然手里拄着一个拐杖, 走起路来有些艰难，但看他神情之潇洒, 风采之闲雅, 便知他一定来历不凡。贾珂这次扮成了一个青衣小童，挽着王怜花的手，恭恭敬敬地扶他走出客栈。
两人没走几步, 迎面忽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一个十七八岁头的少年，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那少年容貌极美, 身穿青色冬衣，腰间悬着玉佩，衣饰甚是富丽，那老婆婆一身衣服上打了至少七八个补丁，布料灰溜溜的，袖口洗的都有些发白了，头上斜斜插着一根木簪，勉强将头发挽了起来。
贾珂一眼就看出那少年其实是个少女，大概是为了出行方便，换上了男装。她和这老婆婆实在不像是祖孙，也不像是认识的人，若说她是见这老婆婆受伤或是生病，没法自己走路，才背着老婆婆走这一程，但看这老婆婆除了老的一嘴牙齿几乎都已掉光了之外，似乎既没有伤，也没有病，此刻伏在那少女背上唠唠叨叨地说那少女多好多好，日后定有好报，连着说了那么多句话，都不用换一口气，也不像是没有力气自己走路。
贾珂越看这两人越觉奇怪，但是邀月就在附近，他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说不定会将邀月引来，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的怀疑，专心致志地扶着王怜花走路。
直到那两人消失不见了，贾珂才跟王怜花说起那两人的古怪。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看出来了。”转头看向贾珂，笑道：“不过你若以为那老太婆的一身衣饰很不值钱，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只她那双靴子，就至少值两千两银子。”
贾珂吃了一惊，回想那老婆婆脚上的靴子，那是一双灰溜溜的靴子，靴筒上有一圈毛边，虽然靴子没有破，但已经能看出穿了很多年头，实在看不出哪里值钱，问道：“那双靴子有什么特别的，竟然值两千两银子？”
王怜花道：“她那双靴子是用至少有几百年道行的灰老鼠的皮做的，不仅刀枪难入，而且冬天把靴子穿在脚上，就像是把脚伸进了火炉里一样。
不过几百年道行的老鼠皮虽然难得，但最难得的还是靴筒上的暗格。她那双靴子至少能藏一百二十七种毒药暗器，而且她将这一百二十七个暗格全都装满了，靴子穿在脚上也不会难受，更不会影响走路。最妙的是，靴底藏有强力弹簧机括，和这一百二十七个暗格中的三十六个暗格相连，只要触发机关，这三十六个暗格里的东西便会一齐发射。
这是‘神手匠’的独门手艺，世上只有他一人能做出这样的靴子，他死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能够做出这样的靴子来了。若非他做靴子的时候，会在靴子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记号，我也不会想到那个老得连牙都要掉光的老太婆，竟会有这样一双靴子。我说这双靴子价值两千两银子，还说少了呢，那老太婆若是现在卖她的靴子，便是开价五千两银子，只怕也会有人买的。”
“神手匠”这个外号甚是耳熟，贾珂略一沉吟，想起自己曾听朱停说过此人。江湖上最可怕的暗器，“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就是由他亲手打造。“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不仅针筒极难打造，针筒中的针也十分难制，“神手匠”在世之时，只打造过一副“天绝地灭透骨穿心针”，他死了以后，没过几年，这暗器就跟着他绝迹江湖了。
王怜花又道：“不过‘神手匠’做的靴子也有一样不好，就是每双靴子都是为靴子的主人量身打造的，除非和原主人的腿脚长得一模一样，不然很难穿上靴子。”
贾珂好奇道：“你对‘神手匠’做的靴子这么了解，是不是家里也有他做的靴子？”
王怜花沉默片刻，说道：“本来是有的，后来搬家，就把那双靴子弄丢了。我那时年纪太小，没研究过那双靴子的做法，只是记得家里有过这样一双靴子。”
贾珂见王怜花情绪忽然变得低落，心想：“他这只怕不是普通的搬家，是柴玉关把他母亲打成重伤以后，他们母子担心被柴玉关赶尽杀绝，匆匆搬去了别的地方，家里的东西来不及带走，就都没了。”
笑道：“我就说咱俩凑在一起，负负得正，运气会变得很好。你可惜你家从前丢了一双‘神手匠’做的靴子，老天就把一双‘神手匠’做的靴子送到了你面前。咱们跟在那老婆婆后面，探探她的来历，然后想办法把她那双靴子拿来瞧瞧。‘神手匠’能做出来的东西，你当然也能做出来，而且一定比他做得更好，更妙。”
王怜花喜道：“这主意不错，那老太婆脚上穿的是‘神手匠’做的靴子，身上一定也有不少宝贝。但背着她的那个女人，一身衣饰倒是普通，怕是上了那老太婆的当，被她哄着要去什么地方。咱们不必急着出手，先跟在那老太婆后面，看看她到底要去哪里。”
贾珂点了点头，将王怜花负在背上，接过他手里的拐杖，便轻手轻脚地追了过去，不一会就看见了那少女和那老太婆。
贾珂远远跟在后面，以防被这两人发现，越走越是了然，最后瞧见那少女停在那座门前种着许多毒花毒草的小楼前面，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王怜花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只听那少女说道：“老婆婆，你家就是这里吧。”
那老太婆咳嗽了两声，说道：“少爷，我家就在这里了。少爷你是个好人，我那孙子的心肠却随了他爹，一点也不孝顺，看见我老婆子一个人上楼了，一定又会和先前一样，把我一脚从楼梯上踹下来。
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少爷，你再发发善心，把我背到楼上，我会捂住自己的脸，不让他们看出我是谁来，你就跟他们说，你把我从荒郊野外救了回来，见我生着病，不知道该给我吃什么药，求他们给我些药吃，让我到了生命的尽头，能过几天舒服的日子，好不好？”
那少女道：“老婆婆，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把你送回家，不看着他们把药给你，我是绝不会离开的。他们是没有经历过骨肉分离的苦，不知道家里能有个长辈疼自己爱自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有些人想要这样一个长辈也不能呢。”
那老太婆道：“若是我那孙儿和玄孙女有少爷这副慈悲心肠，我老婆子便是现在闭上眼睛，也一定是含笑而终。”她说话时声音颤抖，带着几分哭腔，脸上却满是得意的奸笑，只是那少女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就真当她是一个被孙子玄孙女抛弃的可怜老人了。
小楼的门是虚掩着的，那少女走到门前，立刻发现了这件事。
她抬手正要敲门，那老太婆忽然打了个哆嗦，低声道：“少爷，你……你可不要敲门。我那孙子从前警告过我，我若是把门弄响，吵到他看书了，他……他就要扒了我的小花的皮，还要让我去陪我那短命的老头子。咱们……咱们虽然现在是来找他的，但……但他说过这话，我知道他对我向来言出必行，我心里害怕，咱们就不要敲门了吧。”
那少女见这老太婆害怕成这副模样，心中对她怜惜更甚，说道：“好，我不敲门了，就直接推门进去。老婆婆，你别害怕，等咱们要到药了，我就把你带走，绝不会让人把你活着埋进棺材的。”说着推开屋门。
这小楼楼下只有一间屋子，大半个屋子堆着柴米，灶台搭在角落里，旁边摆着碗柜和水缸，日子显然十分贫苦。但见地面纤尘不染，灶台上也没有半点油腻，可见主人十分勤快，至少每天做完饭以后，都会打扫一遍小楼。
那少女心想：“这里的主人对自己的家如此爱惜，为何却能狠心抛弃把自己养大的至亲长辈？”她实在无法理解这家人是怎么想的，见楼梯就在不远处，当即背着那老太婆走上楼梯。
到得二楼，就见眼前一片漆黑，屋里没有灯光，四面窗户紧紧闭着，窗前垂着黑色的帘布，生怕阳光照进屋里似的。
那少女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屋中情形，只好晃亮火折。火光一亮，黑暗中立时出现四只眼睛，这四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连眨也不眨一下，就在黑暗中静静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