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1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郭翩仙的语声柔和动听, 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信服,贾珂脸上果然不见半点疑色,说道:“商兄与王夫人有这等仇怨, 对王家表妹心有芥蒂, 那是人之常情,我当然不能勉强商兄在我家留宿。只是张姊姊和燕大伯一直没有见过面, 燕大伯一定有很多话要跟张姊姊说, 商兄不愿在我家留宿, 就让张姊姊自己留下来吧。”又对张菁道:“张姊姊,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翩仙虽对自己的慑魂之术极有自信,但也知道中了慑魂之术的人, 看似和平时一模一样,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许多异于常人之处。
何况王府还有一个对张菁知根知底的阿紫,尤其阿紫知道张菁之前就有一个心上人。郭翩仙对张菁施展慑魂之术之时,就从张菁口中问出此事,并强行改变了她的认知,让她认为她爱的那人伤透了她的心,她决不能听见那人的名字,更不能自己提起那人的名字,否则她就会饱受折磨而死。
但这都是郭翩仙强加给张菁的认知, 经不起推敲,即使张菁自己对这些事情已然深信不疑, 但若有人对张菁追根问底, 十有八|九还是会发现张菁的不对劲。
郭翩仙如何敢留张菁一人在这里,他也不说话,只是凝目看向张菁。
张菁不假思索地道:“他在哪里住, 我就在哪里住,我是不会和他分开的。”这当然也是郭翩仙事先给张菁下的命令,但见张菁说话时语气随意,却透着十足的坚定,谁会认为这句话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郭翩仙笑道:“江兄,你一番盛情,我和菁妹都十分感激,不过我们难得来京城一趟,也不急着离开,燕大侠要与菁妹叙旧,又何必急于这一个晚上。”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贾珂自然不再挽留,派人送郭翩仙和张菁出去。
郭翩仙心想如今京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贾珂和王怜花,他二人对当前处境自然不会毫无察觉,自己和张菁突然拜访,从前又和他二人没有半点交情,纵使自己说得天花乱坠,他二人对自己的疑心一定也不会少了,说不定现在他二人就跟在自己身后,监视自己和张菁的一举一动呢。
郭翩仙便没有立刻回客栈,他牵着张菁的手,柔声道:“菁妹,你这次见到燕大侠,可觉得他和你想象中的一样?”
张菁沉默许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我从小就听他的故事,但都是他纵横江湖十余载,如何诛灭奸人恶贼,败尽英雄好汉,天下人莫不争着与他相交,所有人都说他的一个月,比别人的一辈子过得都要精彩。可是我今天见他,却只觉得……他已经老了。”
郭翩仙笑道:“你怎会觉得他已经老了?因为他面黄肌瘦,满脸病容,脸上很多皱纹?因为他瘦骨嶙峋,仿佛一个纸扎的门神,只要风一吹,他就要倒了?”
张菁听到一句话,眉毛就往下垂了一分,嘴巴就嘟起了一分,最后眉头紧蹙,眼中泪光闪闪,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嘟着嘴道:“难道不是吗?我看随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就那个老头,带着孙子买烤地瓜的,你看见了吗?这老头就比燕南天看着精神。”
她顿了一顿,又忍不住为自己母亲打抱不平:“我妈妈看着比他年轻多了,倒像是他的女儿,可是我妈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他,他却问我,我是不是认错人了!”说到最后,心头火起,用右脚尖铲起地上一粒石子,用尽全身力气,踢向远处,仿佛这样就能把对燕南天的怜悯和憎恨一起踢出她的生命。
忽听得远处有个女子“啊哟”一声惨叫,正是张菁将这粒石子踢去的方向,似是张菁踢出去发泄的石子砸中了人。
张菁虽然不是故意伤人,但见有人被她伤到,也不放在心上,便要继续往前走。反倒郭翩仙停了下来,说道:“好像有人受伤了,咱们过去看看。”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的,张菁势必要因为对方竟敢命令自己发火,但既然是郭翩仙说的,在张菁心里,郭翩仙的话就是她必须遵从的命令,她便顺从地跟着郭翩仙找了过去。
两人走近前去,就见街上种着七八株玉兰,一株玉兰旁边站着一对青年男女,都是二十出头年纪,男子身穿青衫,英俊闲雅,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女子身穿白衫,明艳娇媚,靠在那男子的怀里,左腿上鲜血淋漓,明明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却还是一手捂着那男子的眼睛,一手紧紧抓着那男子的手臂,生怕他跑了似的。
又往前几步,还能听到那青衫男子无奈道:“你先放开我,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你自己不疼吗?”
张菁道:“她既然有力气拉着你,自然是不觉得疼了。”
那青衫男子循着张菁的声音转头看来,只是双眼被那白衫女子捂着,看不见张菁的脸。他淡淡一笑,说道:“刚刚那枚石子,就是姑娘踢过来的吧。”
那白衫女子见将自己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过来了,终于放下了手,转头看向张菁,说道:“你干吗要在街上乱踢石子?”
张菁本来瞧见这白衫女子腿上的血,心里也有几分抱歉,但见这白衫女子语气如此恶劣,心想自己出道以来,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不禁心中有气,冷笑着道:“我就喜欢在街上乱踢石子,你还不配管我的事情。”
那白衫女子见自己好好在街上走路,突然遭到这无妄之灾,害得自己受伤的元凶却如此咄咄逼人,仿佛是自己害得她受伤,而不是她害得自己受伤一般,怒道:“谁要管你的事了!你也让我用石子往腿上踢一脚,让我把这仇报了,我只当从没见过你,更不会管你!”
张菁听得烦了,突然间右手挥出,她缠在腰间的那条火红的鞭子已经被她握在手中,向那白衫女子的脸卷去,鞭子迅捷如电,像是一条赤红的毒蛇,又像是一道闪动的火焰。
眼看就要落到那白衫女子的脸上,鞭子突然停在了半空,鞭子上多出了两只手,一只是那青衫男子的手,一只是郭翩仙的手。只不过是那青衫男子先抓住了鞭子,郭翩仙后抓住了鞭子,看上去倒像是郭翩仙看见那青衫男子动手,担心他将鞭子夺去,才出手抓住了鞭子一般。
那青衫男子微笑道:“姑娘先用石子伤人,后用鞭子伤人,是否有些过分了呢?”说着松开了手,将鞭子还了回去。
郭翩仙接过鞭子,笑道:“兄台如此身手,接住鞭子的时候,就该知道内子并无伤人之心,只是想要吓唬一下这位姑娘吧。”
那白衫女子怒道:“她伤人在先,不向我赔罪道歉,反而还要变本加厉地吓唬我。这样蛮不讲理的事情,怎么被你说的如此理所应当。你们简直……”她看了那青衫男子一眼,恨恨道:“比我认识的那个最蛮不讲理的人,还要蛮不讲理一百倍!”她这句话虽然说得咬牙切齿,却透出了一股委屈。
郭翩仙微笑道:“这世上既然有姑娘这样讲理的人,自然就有我们这样不讲理的人,若是世上人人都很讲理,那岂不十分无趣?”
那青衫男子忽然微笑道:“兄台可不像是不讲理的人,否则两位听到那声惨呼以后,绝不会浪费时间过来寻找伤者,更不会在这里浪费口舌,跟我们解释这么多了。”
郭翩仙脸上露出微笑,眸中闪过几分情意,说道:“兄台怕是看走眼了,在下正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人。”又道:“我们刚刚过来,看见西边就有一家医馆,姑娘现在还能站在地上,想必没有伤到骨头。姑娘骨头没有受伤,便能移动位置,不如现在就去医馆。兄台要照顾这位姑娘,恐怕无暇处理医馆中的俗务,我们可以陪两位一起去医馆。”
那白衫女子见郭翩仙绕来绕去,竟似对自己受伤一事十分抱歉,却不肯承认他过意不去,先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他脑子有病,否则为何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他还要百转千回地绕来绕去。
但随即转念,忽然明白了郭翩仙的良苦用心,心想:“我明白了。他爱上的这个姑娘又凶恶,又泼辣,又蛮不讲理,他虽然不是这样的人,甚至对这姑娘的做法无法认同,但因为他爱惨了这姑娘,所以他就要假装他和这姑娘一样蛮不讲理,好让这姑娘不会觉得他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觉得他嫌弃她,觉得他不好。”
那白衫女子想到最后,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不由得眼眶一红,眼中泪珠莹然,凄凄地看向那青衫男子。
那青衫男子向郭翩仙一笑,说道:“那就有劳兄台了。”他显然也已经看穿郭翩仙心中的歉意和内疚,而且决定接受郭翩仙的赔罪。
那白衫女子听到这话,心中更觉苦涩,心想:“别人心里想了什么,你总是一猜就中,而且从来不会假装看不见。只有我,只有我心里想的事情,你要么压根儿看不见,要么看见了也假装看不见。”
郭翩仙笑道:“在下商维扬,这是在下的未婚妻张菁,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那青衫男子听到“张菁”这个名字,登时明白这红衫女子为何如此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笑道:“在下沈浪,只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这位是朱姑娘,是在下的……”
那白衫女子,也就是朱七七抢着道:“未过门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