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第二百一十六章
赵王脸一沉,说道:“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李铬笑道:“王爷不喜欢听,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不知王爷对忠顺亲王的提议意下如何?”
赵王早在李铬说出牛家村的时候,便起了杀机,心想:“我暂且答应和他们一起谋事,时日久了,不愁找不到机会杀了他们。”说道:“你们开出的条件如此‘优厚’,本王怎能不答应。”语气中微带讥讽之意。
李铬笑道:“王爷果然是聪明人。青龙会的事,王爷就狠下心来,推到世子身上吧。咱们如今既然是盟友,忠顺亲王自然希望王爷能够长命百岁。”
赵王沉默片刻,说道:“这件事本王还要想想。”
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忽听得敲门声响,有人说道:“父王,母亲刚刚让厨房做了解火的甜汤,让儿子给您送过来。”
赵王识得是杨康声音,心中一惊,向李铬瞥了一眼,警告他不要胡说八道。李铬微笑着抬起右手,指尖在嘴唇上划了一道横线。
赵王道:“康儿,你进来吧。”
屋门推开,杨康端着汤盅走了进来,放在桌上。
赵王瞧着杨康脸上的关切之色,想起刚刚李铬建议自己推杨康出去认罪,自己不是不心动,不由好生愧疚,说道:“这点小事你让下人来做就好了,何必自己来做。”他此刻心中又愧疚,又烦恼,竟没有留意杨康突然改口叫他“父王”,而不是和从前那样叫他“爹爹”。
杨康笑道:“甜汤熬好的时候,儿子以为李先生已经走了,又有事要找父王商量,就主动向母亲要来这桩差事,到了门前,才知道李先生还没走。但儿子已经端着甜汤走了一路了,也没必要到了门口,再给别人。”他给赵王盛了一碗汤,又对李铬说:“李先生也来一碗吧。”
李铬微笑道:“世子一番美意,铬倘若不遵,道显得不恭了。只是不敢劳烦世子为铬盛汤,这等小事,铬自己来做就好。”
杨康一笑,将汤勺递给了李铬,袖中白光闪动,一柄匕首无声无息地探了出来。
李铬接过汤勺,舀了两勺汤,正待舀第三勺,突然间感到后腰剧痛,只觉锋利之极的刀刃刺在身上,同时一只手捂在他的脸上,呼吸登时闭住。他大惊之下,握拳去捶身后握着匕首的手腕。
那手腕向后一缩,将匕首拔了出来,跟着又刺到李铬身上,连着刺了几下,李铬哼也不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李铬和汤碗都倒在地上,甜汤泼了一地,鲜血染了一地,却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赵王这一惊非同小可,嘴里的甜汤差点喷了出来,他急忙咽下,说道:“康儿,你这是做什么?”
杨康却不说话,拿起汤盅,李铬的鲜血都已溅在甜汤上面,黄白色的甜汤衬得鲜血愈发殷红,杨康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仰头喝了一小口。
他将汤盅放在桌上,笑道:“父王,李铬以下犯上,竟敢行刺父王,儿子把他杀了,难道不对吗?”
赵王大惊,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他忽然意识到一事,想说:“康儿,你怎么叫我‘父王’,不叫我‘爹爹’了?”
但是他张开了嘴,乌黑的鲜血便自口中喷涌而出,腹部也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用刀子在他的肚子里搅来搅去一般。
赵王痛得满头冷汗,哪还猜不到自己跟李铬说的那些话,都给杨康听到了,杨康不仅得悉了他的身世,还以为自己会听从忠顺亲王的建议,推他出去认罪,索性先下手为强,把自己杀了。
赵王心想:“我虽非你亲生父亲,但养育你二十余载,一直对你视如己出,爱护有加,纵使我有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咱们父子一场,你对我下手,当真没有半分不忍吗?”思及此处,不由得心如刀割,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是肚子更疼,还是心脏更疼,很快身子软垂,从椅上滑落,倒在地上。
杨康瞧着赵王的尸体,咬牙用匕首向自己肚子刺去,避开要害,但还是鲜血四溅。当即倒在地上,然后将匕首向房门用力一掷,便即痛得昏死过去。
昏昏沉沉地过了良久,只听到有人在耳边嚎啕大哭,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好似永远也不会停歇。杨康心下烦躁,睁开眼睛,就见包惜弱和李明婵坐在旁边,都哭得眼睛红肿,泪如雨下,这时见他醒了,李明婵满脸喜色,说道:“妈,康哥醒了!”
包惜弱啜泣道:“康儿,你总算醒了。你一直不醒,太医说你身上受伤,又中了毒,我真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杨康瞧见包惜弱脸上的泪水,心中更加烦躁,心想:“倘若妈没有嫁给父王之前,先嫁给了别人,亦或她嫁给了别人以后,便一心一意跟着那人,不再改嫁父王,又怎会有今天的事。”嘶声道:“父王呢?”
李明婵听到这话,登时泪如雨下,啜泣道:“康哥,爹爹已经去世了。”包惜弱想起赵王这些年对她的好,心中一酸,不禁跟着落下泪来。
杨康虽是亲眼看着赵王在他面前咽气的,但是听到李明婵说赵王已经死了,仍不禁松了口气。又见李明婵和包惜弱都哭得伤心,想起赵王的养育之恩,自己虽非他亲生,但一直当他是父亲,心里一直爱他敬他,若非赵王要把他推出来定罪,即使知道亲生父亲为赵王所害,他也不会对赵王动手的,心中又苦涩,又难过,跟着落下泪来,颤声道:“都怪我不好。那王八蛋往甜汤里下毒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竟然没有留意他的动作,否则他怎会得手。那王八蛋呢?他死了吗?”
李明婵道:“康哥,你放心,李铬被你捅了好几下,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尸体如今还在家里,我本来想要将他碎尸万段,每一段都拿去喂狗,但是管家说他是父王的堂兄,虽然早被贬为庶民,但血缘摆在这里,我把他碎尸万段,别人一定会说咱们家的坏话,皇上也可能会怪罪下来,我就没做。”
杨康听到李明婵说她担心皇上怪罪,登时想起李铬劝赵王将他推出来顶罪的时候,跟赵王说的就算赵王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李明婵考虑的话。他本来十分喜欢李明婵这个妹妹,但因赵王为了李明婵而放弃他,两人二十余载的父子之情一笔勾销,他此刻再看李明婵,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憎恨,心想:“倘若妈只有我这一个孩子,父王必定对我视如己出,绝不会对我像现在这样狠辣无情。妈已经生下了我,为何要生下你来。”
李明婵见杨康脸上现出几分怨恨之色,只道他是在怨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李铬在甜汤里下毒,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康哥,你别太责怪自己了,李铬和咱们还是亲戚,咱们也没招惹过他,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对爹爹下手。”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说道:“王妃,世子,郡主,出大事了。”是简管家的声音。
杨康心中一凛,说道:“出什么事了?”他毕竟刚在自己的肚子上捅了一刀,说起话来没有力气,声音非常轻微。
包惜弱道:“简管家,你进来说话。”
简管家答应一声,推门进来,说道:“皇上派嘉勇王爷带兵围住了忠顺王府。”
先前贾珂带人抄了义忠王府,逼死义忠亲王,忠顺亲王和义忠亲王向来不对付,还在王府里看义忠亲王的热闹。那时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义忠亲王的头七都没过,贾珂就带人来抄他的忠顺王府了。
忠顺亲王站在前院,看着数百官兵一拥而入,将王府众人团团围住,逼到前院,贾珂和王怜花自马上下来,神情自若,意态闲雅,犹如庭除闲步一般,仿佛完全没有看见眼下这肃杀之势,越看越气,冷冷地道:“嘉勇亲王,本王近来犯了什么错,竟劳你大驾,带着这么多人过来看望本王?”
忠顺亲王一直待贾珂十分和善,但那是因为贾珂一直很会做人,很给他面子,如今贾珂跟他过不去在先,他气恼之极,也不管贾珂如今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便大声斥责起来。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王爷究竟犯了什么错,竟劳皇上大驾,命江某带着这么多人围住忠顺王府,把王爷带回皇宫,这就要问王爷自己了。江某不过是听命行事,还请王爷行个方便,乖乖跟江某回宫,否则在王府闹起来,最后难堪的一定不是江某。”
忠顺亲王见贾珂如此有恃无恐,心下便不禁虚了三分,又见王怜花站在贾珂身旁,面目俊俏,神情潇洒,脸上微微含笑,看着便觉温柔可亲,但是听说过他的种种传闻的人,又有谁会真的觉得他温柔可亲。
忠顺亲王知道自己遇上贾珂还能跟他讲道理,但是王怜花可是真的狠人,毕竟贾珂惹他生气,他都毫不留情地倒拔桂花树,然后把贾珂按到地上,用树干抽打贾珂,何况是自己了。
他淡淡地道:“本王向来问心无愧,行事对得起天地。既然是皇上要本王进宫,本王便随你们离开。只是本王家中女眷胆子很小,你带来的人不要乱来,若是惊吓到她们,本王绝不会饶过你们。”
贾珂微微一笑,正要说话,王怜花却抢了先:“贵府若是有人受到惊吓,我自当给他们开几张方子压惊。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他说话的时候满脸微笑,声音温柔,但忠顺亲王就是觉得,他说的是倘若王府有人受了惊吓,他就给他们开几张方子毒死他们,他们死了,就不会再受惊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忠顺亲王头一回被人当面威胁,登时气得脸色铁青,吓得脸色惨白,一张脸看着像是惨青色,阴沉沉的有些可怖。他勉强一笑,咬牙切齿地道:“那本王可要多谢你了!”
贾珂一笑,转头对将领吩咐道:“把王府的人通通带走,一个也不要漏下。他们之中可能会有精通武功的人,你们抓他们的时候小心一点。”
忠顺亲王大怒,说道:“嘉勇王爷,皇上是要找本王,和本王这些家眷有什么关系?难道本王府上的女眷,你也要强迫她们出去抛头露面吗?”
贾珂微笑道:“江某知道王爷不愿家中女眷露面,但是皇上是这样吩咐的,江某自然不得不从。”对旁边的将领道:“还愣着做什么?早点做完这趟差事,咱们也好早点回宫复命。”
众人齐声应是,将王府的人纷纷捆上铁链,一一带走。忠顺亲王喜好美色,府上养着不少娇妾戏子,这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哭作一团,有的求忠顺亲王救救他们,有的求贾珂放过他们。
忠顺亲王脸色越来越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摸着胡子,唉声叹气。
待得王府众人都被官兵带走了,贾珂向忠顺亲王一笑,说道:“王爷,请吧。”
忠顺亲王铁青着脸,点了点头,跟着贾珂和王怜花离开王府,去了皇宫。
贾珂和王怜花离开以后,李仁就去仁寿宫,找太后商量对策。太后听说了忠顺亲王这些年的谋划,也觉不寒而栗,说道:“往日看他忠厚老实,又沉迷美色,不像胸有大志,不想他的城府竟然这样深。”说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仁道:“母后想到什么了?”
太后叹道:“你舅舅若是尚在人世,咱们何须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我毕竟是女流之辈,你舅舅虽有几个儿子,却都不中用,唯一中用的……”
李仁咬牙切齿地道:“母后还提他呢!他马上就要来京城刺杀朕了!朕真盼着舅舅其他儿子都很中用,唯独他是个饭桶。”
太后见李仁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到他明明已经三十余岁,竟然还和小孩似的沉不住气,心道:“倘若在心里想想就能成真,我也盼着自己能有个江珂这样争气的儿子呢。”
至于贾珂若是她的儿子,她肯定会因为贾珂要和王怜花在一起而跟贾珂闹得不可开交,她是完全没有想过的,毕竟在她看来,贾珂是因为从小没有母亲,所以做事如此出格,他若是有母亲,自然会和其他人一样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太后思及此处,不禁有些埋怨,淡淡地道:“无论江珂现在打得是什么主意,他现在总归不会对咱们动手。咱们如今没有与他抗衡的能力,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要做什么,你都依着他,别让他有借口为难你。”
李仁自嘲一笑,说道:“他要为难朕,还用找借口吗?”
太后懒得理他,又道:“我从前联系移花宫围剿王云梦,险些把王云梦杀死。王怜花虽然和王云梦有仇,但他和王云梦毕竟是母子,打断骨头,筋也连着。王怜花心里不可能不记恨我,他现在隐忍不发,不过是还不想跟你翻脸,但你也该做好准备,迟早有一天,他会对我动手的。”
李仁见太后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来,不由骇然变色,说道:“母后,你要儿子做什么准备?”
太后看着李仁脸上的惊恐之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从一个卑贱的婢女,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当上皇后,生下太子,可说是脂粉堆中的英雄,兄弟也一个比一个争气,帮自己坐稳了皇后的位置,怎么从小养大的儿子却如此脓包。
她握住李仁的手,说道:“我要你做好我会被王怜花杀死的准备,见到我的尸体,不要去想给我报仇,我要你做刘阿斗,不求能保住皇位,只求能保住你和你弟弟的性命。”
李仁听到最后,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早知今日会被江珂、王怜花威胁,性命难保,当日又何必对父皇下手。”
太后慨然道:“我当日劝你对先皇动手之时,就已经跟你分析过利害。这样的豪赌,自来输家多,赢家少,咱们赌输了,就该愿赌服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哭哭啼啼做什么?”
李仁擦了擦眼泪,说道:“母后,我不愿输。难道咱们就只能认命了吗?”
太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等着吴明和江珂斗的两败俱伤了,你再坐收渔翁之利。”
李仁道:“正是。母后,朕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咱们对付他们的唯一办法了。”
太后叹了口气,问道:“你凭什么坐收渔翁之利?你有这本事坐收渔翁之利吗?”
李仁脸上一冷,说道:“朕知道明着跟江珂、王怜花或是吴明对抗,朕一定不是对手。但朕也不是非要明着跟他们对抗的。说不定他们双方打着打着,朕就有机会了呢。”
太后静静地听着李仁说话,过了片刻,叹了口气,突然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说道:“哀家累了,想要休息了。皇上忙去吧。”
李仁见太后语气敷衍,不禁心中有气,说道:“儿子走了,母亲好好休息吧。”说罢,拂袖而去,靴底不住拍打地面,发出哒哒的闷响。
太后听得心烦意乱,想了许久,对宫女说道:“你去孝儿府上,跟他说,他有空就进宫一趟,哀家有事跟他说。”
李仁走出仁寿宫,就见沈太监过来,说道:“皇上,刚刚侍卫来报,嘉勇亲王已经顺利擒住忠顺亲王,如今正往宫里走,相信一会儿就到了。”
李仁喜上眉梢,忍不住感慨道:“难怪父皇在世之时,对江珂如此器重。他做事利索,多难的事情都能办成,这样的臣子,谁不喜欢。”
沈太监陪笑道:“王爷能得先皇倚重,自然是精明能干的。”心想:“嘉勇王爷在先皇面前,确实是把自己当成臣子,但在皇上您面前,未必还是这样想的。”
李仁知道贾珂很快就会带着忠顺亲王回来,便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御书房。趁着贾珂和王怜花不在,他偷偷拿起几本奏折,看了起来,然后拿起毛笔,想要批阅奏折。
可是笔尖在砚台上转了几圈,已经浸满墨汁,他还是迟迟不敢落笔,最后索性将毛笔放下,心想:“我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去触他们的霉头。”
过了一会,太监进来通报:“皇上,嘉勇王爷,嘉勇王妃和忠顺亲王进宫求见。”
李仁道:“宣他们进来。”
那太监答应着走出御书房,不一会贾珂和王怜花走了进来,忠顺亲王跟在后面。
李仁见贾珂和王怜花也不把忠顺亲王绑起来,就直接把忠顺亲王带了回来,不由一怔,随即不等他们向自己行礼,便脸色阴沉地道:“忠顺王叔,你可知罪?”
忠顺亲王道:“回皇上:微臣真的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还请皇上告诉微臣,让微臣即使是死,也能死个明白。”
李仁冷笑道:“忠顺王叔,青城派的人都出来指证你了,你竟然还在这里跟朕打马虎眼,假装茫然不解!你当朕是傻子吗?”
忠顺亲王吃了一惊,说道:“青城派的人出来指证我?皇上,我和青城派素无来往,青城派的大门朝南开还是朝北开我都不清楚,他们指证我什么?说我和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说他们围攻福州一家镖局,都是受我指使,他们是无辜的?”
李仁见忠顺亲王脸上惊讶不似作伪,也是一怔,看向贾珂,说道:“江珂,这件事是你调查的,你来跟忠顺王叔说。”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微臣遵旨。”走到忠顺亲王前面,看向忠顺亲王,微笑道:“王爷,你刚刚说你和青城派素无来往,江某有一件事十分好奇,想要请王爷赐教。”
忠顺亲王板着一张脸,说道:“你说。”
贾珂微笑道:“江某想要请教王爷,既然王爷和青城派素无来往,那王爷是怎么知道青城派围攻福州一家镖局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