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 一百七十七章
王怜花见荣国府众人走进大厅,上前迎接,一眼望去,只认识一个早上刚刚离开的贾宝玉,其他人全不认识,心想贾元春比贾珂还要大了几岁,这些女人中年纪最大的披着红色披风的圆脸姑娘一定就是贾元春,谁想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披着红色披风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但见这姑娘和那圆脸姑娘年纪相仿,柳眉樱口,肤光胜雪,桃红色袄子半掩半开,露出一痕雪脯,见到了他,便向他嫣然一笑,说道:“我听说姑爷身上受伤,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大姑娘她们过来看看。我事先没跟少爷打招呼,少爷不会怪我吧。”
王怜花正在奇怪这女人的身份,听到这话,登时了然:“她管我叫少爷,管贾珂叫姑爷,必是从前跟着我妈的那些白云牧女。只是她怎么会和荣国府一起过来,还管贾元春叫作大姑娘?听起来倒像是和贾元春是一家人……难道我妈把她送给荣国府的什么人做小老婆了?她应该清楚我不会乐意见到她,她来找我,莫不是有事要告诉我?”于是“嗯”了一声,说道:“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金三姐本来已经做好被王怜花当着众人的面扫地出门的准备了,毕竟这种事王怜花可不是做不出来,万没想到王怜花竟会对自己如此客气,还让自己坐下,竟似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客人。心想:“他是因为贾珂不在,才对我如此亲热,还是因为荣国府的人在,才对我如此客气?……一定是后者。
这里是他和贾珂的家,旁边都是有嘴巴有耳朵的仆人,贾珂醒来以后,向这些仆人问问他睡着以后,都发生过什么事,不就知道王怜花对我如此客气了么。没想到王怜花平时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对荣国府竟然如此上心。”
贾元春在旁冷眼旁观,见王怜花见到金三姐和她们一起过来,半点也不惊讶,不由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花哥儿早就知道金家姑娘和珍大嫂子的关系,也已猜到金家姑娘会去投奔珍大嫂子,说不定金家姑娘去找珍大嫂子,就是花哥儿给她出的主意。”
贾元春当然记得贾珍为了让她不用嫁去廉王府,答应帮义忠亲王弄来王怜花手中的屠龙刀,在贾元春看来,放在侯府门前的那口棺材,便足以说明贾珂和王怜花同样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忍不住寻思:珂哥儿和花哥儿把任我行的棺材放在门口,是要用任我行警告珍大哥,他们显然对珍大哥十分记恨,珍大嫂子这个继母家的表妹,难道是珂哥儿和花哥儿为了报复珍大哥安排的一步棋?
贾元春思及此处,心中登时生出几分恼怒:“珍大哥虽然答应了义忠亲王这件事,但还没来得及做,你们根本没有任何损失,我们家把你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珂哥儿,难道你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花哥儿,咱们从前只在宫里见过一面,后来再不得见,你只怕都不认得我了吧。”
王怜花心道:“幸好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否则你叫我花姐,给别人听到了,岂不要以为我是在青楼卖笑的红倌人了?”笑道:“像贾大姑娘这样的佳人,我若是轻易忘在脑后,岂不是愧对我的名字。”
贾元春何时听过如此轻薄的话,霎时间红晕上脸,又羞,又恼,又束手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金三姐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心想:“我还以为王怜花对贾珂一心一意,和王爷截然不同,没想到贾珂一不在他的身边,他就原形毕露了,连贾珂的姐姐都不放过。”
王怜花瞧见贾元春这副模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个王怜花是有夫之夫,说话不能像从前那般轻薄,但他风流惯了,明知不该,却也丝毫不以为意,转身坐回椅上,笑道:“贾大姑娘请坐,几位贾小姑娘和贾小公子也请坐。各位想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便跟丫鬟们说。我和贾珂昨天刚刚回来,家里的点心不多,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贾元春坐到椅上,脸上热度不减,却不似先前那般害臊,心想:“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在众人面前,都敢说这种话轻薄我,若是这里只有我俩,再没别人了,他岂不是要对我动手动脚了?他把我当成了什么?那种水性杨花,专门给爷们解闷的玩意儿吗?这世上竟有如此禽兽的人,我若是不报复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
贾宝玉等人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也没听出王怜花那句话中的轻薄之意。贾宝玉因笑道:“花二哥,你怎么只说贾小姑娘,不说林小姑娘?这是姑父姑母家的林妹妹,前不久才来了京城,你和珂二哥从前还没见过林妹妹吧。”
王怜花倒是在梦里听其他王怜花说过林黛玉,据说她本来是绛珠仙草,后来修成女仙,为了报恩,跟着神瑛侍者来到凡间还泪。
他听说眼前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就是绛珠仙子,好奇心大起,细细打量她几眼,只见她双眉如烟,似蹙非蹙,目如秋水,似喜非喜,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当真是姣花照水不足方其清丽,弱柳扶风不足比起娇弱,心想:“这小姑娘果然是天仙化人,身上半点烟火气也没有,和尘世间的美女大不相同。不过论起容貌和风姿,还是我在梦里见到的贾姑娘要更胜一筹。”
随即转念,又想:“她的本体是绛珠仙草,我若是把她埋在花园里,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园子里就能长出一大片仙草来了。”脸上不动声色,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林家妹妹。我不知你今日会来,没给你准备见面礼,一会儿给你补上。”
林黛玉忙道:“花二哥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我又是因为珂二哥受伤,过来探望珂二哥的,岂能让花二哥给我准备见面礼?”
王怜花一笑,说道:“妹妹不必推辞,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不是什么古董玉器,而是见你身形怯弱,脸有病容,应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便给你开个方子,滋补一下身体。你这不足之症想要治好,也不是不行,只是所需药材甚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凑齐的。”心想:“她的本体是绛珠仙草,不知头发会不会也是仙草,我不妨以给她治病为由,将她的头发割下来一截,埋在园子里,让这个世界的王怜花看看,到了春天,园子里是否会长出仙草来。”
林黛玉天生有不足之症,林如海和贾敏为了给她治病,不知请了多少名医,但始终没有治好。后来王怜花在杭州给众人解毒,得了医术如神|的名头,在江湖上名声大噪,林如海和贾敏听说以后,本来想请王怜花来家里给林黛玉看病,但是没过多久,王怜花就被王云梦带去了西域,林家也不可能追去西域,只好暂时搁置此事。
这时听得王怜花要给自己治病,林黛玉说不出的惊喜,说道:“是,我生下来就是如此,不仅比别人身体怯弱,而且天气一变,就容易生病,从来吃过饭了便会吃药,没有一天中断过。家里请了不知多少名医看病,都不见效,母亲在世的时候,就跟父亲说,等花二哥从西域回来了,定要带我来找花二哥,花二哥医术如神,定能把我身上的病治好。
我离家的时候,父亲又叮嘱我,花二哥若是回了京城,我千万要想法子找花二哥看病。我从前听说花二哥很少给人看病,还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花二哥拒绝我,不想花二哥待我这样好。”
王怜花心想:“我也觉得我待你很好,不如你再给我几滴泪珠,几滴血珠,我将它们连同你的头发,一并埋在土里,看看能否长出仙草来。”微微一笑,说道:“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我给别人治病,只看对方是否合我眼缘,亦或病情伤势是否合我心意。只是世上不合的太多,合的太少,所以我才很少给人看病。”
贾元春听在耳里,只觉王怜花是在说:“你不合我眼缘,所以我当众轻薄你,给你难堪,林家姑娘合我眼缘,所以不用她来求我,我便帮她把病治好。”
贾元春来侯府探望贾珂,本来就是有事相求,她见林黛玉的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要不了她的命,王怜花给她治病,不必急于一时,但还是立刻答应给她治病,而自己马上便要嫁去廉王府,可说大火已经烧到眉毛,贾珂和王怜花却对自己的麻烦只字不提,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般,心中认定贾珂和王怜花就是清楚自己今天为何而来,用给林黛玉治病一事羞辱自己。
她咬住下唇,心想:“这一口气我得忍着,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只要我不用嫁去廉王府,焉知日后他们没有求我的地方?到时我总要他们死在我的手上。”
放开下唇,微笑道:“我也早就听说你的医术很好,你肯给林妹妹治病,姑父姑母也能放心了。要治好林妹妹的病,需要什么药材,你只管开口,只要是能找到的药材,咱们一定给林妹妹找齐了。”又道:“不知珂哥儿是怎么受伤的?我听家里的人说,珂哥儿昨天晚上来家里接宝玉,还好好的呢,怎么一夜过去,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贾珂不是一夜过去,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身上的伤昨天就有了,在家里还跟我喊疼。他只是清楚,他在外面喊疼,别人不会心疼他,只会把他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所以才行若无事地带着伤四处奔波罢了。”
贾元春只当听不出他在指桑骂槐,说道:“珂哥儿也太多心了,他在外面做事不能示弱,但是回到家里,哪还用得着硬撑。今天我们听说他受了伤,都在心疼他呢……”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原来贾大姑娘说的‘回到家里’,指的是回到荣国府吗?贾大姑娘是不知道,昨晚你们家的二老爷亲口跟贾珂说,你们家那座小庙容不下他,还是不知道今天你们家的二老爷亲口跟戴管家说,只要他还活着,都不会让贾珂去荣国府做客的?”
王怜花故意将“做客”二字说的很重,随即歉疚一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叫他的名字叫习惯了,竟然忘了,昨天贾二老爷跟他划清界限以后,他已经不叫贾珂,改叫江珂了。
贾大姑娘往后说话还是注意一点吧,虽然我和江珂不会像贾二老爷那样,看你不顺眼,就把你赶出去,说什么只要我们活着一天,侯府的大门就不会对你敞开,但我们也不是没有脾气的面人,怒火涌上心头,会做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说了。”
他说到这里,又向贾宝玉等孩子一笑,神情十分温柔,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些话本不该在你们面前说。你们想要吃点什么?”
贾宝玉等人面面相觑,这时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林黛玉不知原委,更不知贾政为何对贾珂口出恶言,贾珂又为何改叫江珂,疑心贾政因为贾珂和王怜花成亲,自觉颜面扫地,想要跟贾珂断绝关系,贾珂见父亲不要自己这个儿子,便也不要贾政这个父亲,从此跟着母亲姓江。
探春等却都知贾政是因为贾珂的身世,对贾珂十分厌恶,如今因为贾之春抗旨逃婚,贾元春因此被皇上迁怒,贾政对贾珂又添几分痛恨,所以昨晚见到贾珂,就口不择言起来。他本来以为自己责骂贾珂几句,也就罢了,谁想贾珂如今有燕南天撑腰,直接和贾府划清界限,贾政面子上过不去,变本加厉地口不择言起来。但他们也不知如何劝说王怜花和荣国府重归于好,只好一齐看向贾元春。
贾元春叹道:“我知道老爷说的话有些过分了,伤透了你和珂哥儿的心。老爷也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罢了,怎么可能真的不要珂哥儿这个儿子了。老太太知道老爷跟珂哥儿说过什么以后,已经把老爷叫了过去,说了老爷一通了,现在老爷心里也十分懊悔,只是拉不下脸来向你和珂哥儿说几句软和,所以让我过来代他向你和珂哥儿赔罪。老爷毕竟做了珂哥儿这么多年的父亲,就算有错,也是无心的,难道你们身为儿子,还要记恨自己的父亲吗?”
王怜花失声笑道:“不错,我们就是要记恨他,不仅要记恨他,还不准备原谅他。你或许觉得我们忘恩负义,但你仔细想想,若不是你们家的二老爷先跟江珂划清界限,江珂现在还在做你们贾家的乖儿子和乖孙子呢。如今贾珂变成江珂,跟你们贾府再没半点关系,那都是你们家的二老爷一手推动的,他看到这个结果,心里应该十分欣慰才是。
你说你们家的二老爷让你代他向我们道歉?哈哈,我情愿相信廉王会死而复生,亲自来荣国府迎亲,也不相信你们家的二老爷会向我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