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怜花听到木婉清这话,郁闷得想要吐血。贾珂拉着王怜花走到旁边一间空的客房,说道:“你看,你越搭理她,她越跟你纠缠不休,不如她说什么,你都岿然不动,只当她是一只蜜蜂在旁边嗡嗡不休。”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你还挺抬举她的,说她是蜜蜂而不是苍蝇。”
贾珂微笑道:“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怎好意思用苍蝇来形容人家。”
王怜花微笑道:“贾兄,看不出来,你竟然这般怜香惜玉。”
贾珂屈指在王怜花的耳垂上轻轻一弹,说道:“怜香惜玉不是王公子的专长吗?我若是把它抢过来,岂不要改名为贾怜花了?”
王怜花冷哼一声,说道:“那好极了,我现在就把名字给你,往后休想我再怜你爱你。”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进客房。
木婉清四处寻找王怜花的身影,始终找不到他,段正淳一怔之下,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抓住木婉清的手臂,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人家把你杀死!”
木婉清用力去甩段正淳的手,苦于没有内力,甩脱不掉,只能咬牙说道:“你放开我!你和甘宝宝就是一伙的,你们都是害死我妈的凶手!你不要碰姑娘,姑娘嫌你手脏!”
段正淳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红棉死了,我不伤心吗……”
木婉清道:“甘宝宝的尸体呢?既然你因为我妈的死而伤心,那你就把甘宝宝的尸体送到我面前,她把我妈剁成肉馅,和猪肉混在一起,我也要把她剁成肉馅,和……和老鼠肉混在一起!”
段正淳听说甘宝宝的死讯以后,只顾伤心甘宝宝的逝去,浑没去想甘宝宝的尸体,但是听说木婉清竟敢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对付甘宝宝的尸体,不由勃然大怒,斥道:“宝宝虽然害死了红棉,但毕竟是红棉的师妹,还是你的庶母,你要毁掉你的庶母的尸体,可不是大逆不道吗?”
木婉清柳眉倒竖,说道:“我连性命都不要了,还怕大逆不道吗?”用力去甩段正淳的手掌,仍然没有甩开,一时急了,吼道:“你放开姑娘!不然姑娘连你也一起剁成肉馅,和老鼠混在一起!”
段正淳怒道:“你对我说这种话,对得起你妈妈吗?”想到秦红棉,不禁心中一涩,放缓声音,说道:“婉儿,红棉死了,我心里和你一样难过,在这种时候,咱们父女俩应该互相体谅,互相爱护,让红棉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而不是在这里互相伤害……”
木婉清打断段正淳的话,问道:“你真要我妈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好,你把甘宝宝的尸体拿过来,咱们把甘宝宝的尸体剁成肉馅,我妈就能瞑目了!我问你:你肯不肯?”
段正淳别过头去,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说道:“宝宝和……”说到这里,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有一物破空而至,连忙向旁躲开,却已来不及,但觉左眼一黑,火辣辣的剧痛无比,急忙推开木婉清,木婉清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朱子柳在旁边看得清楚,段正淳别过头去之时,木婉清的左手被段正淳紧紧抓着,右手抬了起来,似乎要去抓段正淳的肩膀,突然间右手一扬,一物自袖中激射而出,射中了段正淳的左眼。
这一切说来虽长,其实在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便即完成,朱子柳完全没想到木婉清会对自己父亲出手,一愣之下,见木婉清倒在地上,段正淳在地上站了一瞬,便即向后倾倒。
朱子柳登时吓得肝胆欲裂,抢上前去,伸手接住段正淳的身子,只见段正淳左眼插着一支竹箭,鲜血自眼中流了下来,苍白的脸上,兀自凝固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朱子柳浑身不住颤抖,伸手去搭段正淳的脉搏,见段正淳果真已然气绝身亡,恨不得把刚刚那个劝段正淳回来的自己生吞了,转头看向木婉清,愤愤地道:“婉清郡主……”
木婉清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杀了段正淳。她自从发现自己的武功没了以后,就一直在偷偷收集各种东西,等到夜深人静,监视她的人都睡着了,她便试着将这些东西制成袖箭,过了一个多月,总算制成了这样一套袖箭。她制成这套袖箭,本是为了自保,岂知最后却用它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木婉清心中一片混乱,看着段正淳的尸体,不知如何是好,听到朱子柳叫自己“婉清郡主”,突然间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来人间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即从地上站起。
她刚刚那一摔,摔得着实不轻,这时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每动一下,身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她心中却有一股劲,支撑着她艰难地站了起来。
木婉清抬起了头,双腿因为疼痛不住发颤,下颏却抬得高高的,而且一动也不动。
她神色凛然,目光冰冷,自有一番威严,令人不敢逼视,说道:“不要叫我婉清郡主,我不是你们大理国的郡主,也不是你们大理国的段婉清。我是木婉清。甘宝宝杀害了我妈妈,段正淳害苦了我妈妈一生,害得她丢了性命,最后还包庇杀害我妈妈的凶手,要我不许找她报仇。我木婉清是来为我妈妈报仇的。”
朱子柳虽然也觉得段正淳做的事情太过荒唐,但是木婉清可是段正淳的亲生女儿,别人都能说段正淳不好,木婉清这个亲生女儿,却万万不能说段正淳不好。何况木婉清不仅说段正淳不好,还杀了段正淳,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吗?在现场目睹了这一切却来不及阻止木婉清的自己,又会因此受到什么连累?朱子柳当真连想也不敢想。
他忍不住唉声叹气,说道:“你杀害了皇太弟,罪名等同谋害皇上,这罪名有多重,你既然敢这么做,心里一定有数吧。”
木婉清冷笑道:“姑娘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你们要姑娘的脑袋容易,要姑娘认罪,那是做梦!”说罢,整了一整自己的衣襟,一支竹箭悄无声息地自袖中射出,刺入她的心口,箭尖正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
朱子柳察觉到时,已然晚了,只能看着木婉清倒在地上。
贾珂和王怜花虽然不在现场,但是木婉清三人说的话语,发出的声响,都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
王怜花向贾珂一笑,说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贾珂虽然想要利用木婉清来为自己谋利,但他其实对木婉清对王怜花的苦苦纠缠也是十分厌烦,这时见木婉清自杀了,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想起木婉清临终前说的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又觉好生感慨,向王怜花一笑,说道:“既然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王公子可得再赔我一只鸭子。”
王怜花笑道:“想要鸭子还不容易?公子爷这就带你去桂花坊吃烤鸭!你要十只烤鸭,我也买给你。”
桂花坊的烤鸭在兴州城十分有名,贾珂和王怜花去桂花坊要了一只烤鸭,两样小菜,一壶清茶,吃过饭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客栈。
朱子柳正在为段正淳处理后事,木婉清是被贾珂抓住的犯人,朱子柳不好不跟贾珂说一声,便将木婉清的尸首直接带走,只好留在客栈等贾珂回来。
这时见贾珂和王怜花终于回到客栈,朱子柳连忙迎了上来,苦笑道:“贾侯爷,王公子,你们二位只怕还不知道,王爷刚刚被郡主杀死了。”
贾珂和王怜花假装吃惊,贾珂道:“朱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朱子柳叹了口气,说道:“郡主伤心秦侧妃的死,见王爷对甘侧妃旧情难忘,十分维护,一时想不开,就对王爷射了一箭。王爷没有想到郡主会对自己出手,丝毫没有防备,被郡主射中眼睛,就这样去了。”
他说的虽然都是实话,但是贾珂和王怜花亲耳听到了木婉清杀死段正淳的经过,岂会听不出他话语中对段正淳的维护之意。
贾珂心想:“木婉清若是尚在人世,听到朱子柳在这里暗指她因为一点小事就狠心杀死自己父亲,说不定也会给朱子柳来一箭,可是她已经死了,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就只能任由别人来说了。”
木婉清活着的时候,贾珂对她十分厌烦,没有半点好感,现在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木婉清临终前说的话语,做的事情,太过刚烈决绝,深得他心。
他见木婉清刚刚自杀身亡,朱子柳便仗着死人没法为自己辩解,将木婉清生前经历的痛苦,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简单说来,仿佛木婉清不是因为段正淳一边对秦红棉情意绵绵,一边仍然把杀害秦红棉的凶手当成心肝宝贝,不仅自己不准备给秦红棉报仇,也不许她给秦红棉报仇,心中又愤怒,又失望,才杀死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段正淳来给秦红棉报仇,而是为了一件小事就凶性大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不禁有些愤怒,又有些难过。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我和公子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朱先生,不知你们有什么打算?”
朱子柳道:“在下知道婉清郡主在西域公然反叛,侯爷早就决意将她押回长安,但是郡主已经死了。郡主毕竟是皇室血脉,金枝玉叶,尸身不便流落在外,可否请侯爷行个方便,让在下将郡主的尸身带回大理安葬。”
贾珂道:“木姑娘杀害了段王爷,朱先生仍然把她当成郡主吗?”
朱子柳道:“婉清郡主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皇上尚未收回她郡主的身份,在下自然只能把她当作郡主。”
贾珂点点头,说道:“既然木姑娘已经去世了,我再把她押回京城,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让朱先生把她送回大理好了。
说起来我在昆仑山上见到木姑娘的时候,她和段世子在一起,后来段世子为了打听段王爷的消息,就和我们分开了,如今木姑娘和段王爷都在中原遭遇不测,段世子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可真是让人担心。木姑娘活着的时候,和段世子感情很好,但愿她在天有灵,保佑段世子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中原。”
朱子柳本就聪明,又做过丞相,于人情世故所知甚深,一下就听懂了贾珂的言下之意,心想:“他这是提醒我,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件事的错不是全在郡主身上,我若是一味维护镇南王,把这件事说成是郡主无理取闹,只怕连神明都看不下去了。”
朱子柳这二十几年一直跟随一灯大师修习佛法,即使没有剃度出家,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对佛家的因果报应,业缘自作之理,一直十分信服,这时听了贾珂的劝说,心想:“若非镇南王三心二意,处处留情,怎会有今日之事?
当年镇南王为了娶镇南王妃为妻,在菩萨面前发下毒誓,此生自己只有镇南王妃一个女人,否则叫自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如今镇南王被亲生女儿杀死,岂不就是毒誓应验,不得好死?
当年镇南王妃因为秦侧妃登堂入室愤而出走,继而流落江湖,死于恶人之手,今日秦侧妃死于甘侧妃之手,甘侧妃死于阮侧妃之手,镇南王死于婉清郡主之手,岂不都是他们从前对镇南王妃不起的报应?
果然是昔日种下什么因,今日便结什么果,倘若我一味维护镇南王而罔顾事实,岂不成了镇南王作恶的帮凶,他日天诛地灭,不得好死的人中,一定有个朱子柳。”当下心悦诚服地道:“多谢侯爷教导。”
贾珂微笑摇头,说道:“朱先生客气了。我自己年纪轻轻,还没活明白呢,哪有本事教导别人。”
朱子柳道:“便是八十老叟,也难有侯爷这样以德报怨的胸怀,可见胸怀和本人的天性、经历、见识有关,唯独和年龄无关。在下比侯爷虚长几十岁,遇到和自己相关的事情,仍不免方寸大乱,斤斤计较,思之汗颜无地。”言下之意是说:“婉清郡主刚刚还对侯爷破口大骂,侯爷现在却为婉清郡主说话,侯爷这等以德报怨的胸怀,在下实在佩服。”
贾珂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冷眼旁观别人的事情,自然容易掌控全局,轮到自己身在局中,就难免一叶障目,到时再想挽救,可就迟了。”言下之意是说:“我刚刚听到木婉清对我破口大骂,可没想以德报怨,只是爱惜颜面,不好跟木婉清对骂,所以带着王公子离开了客栈,因此没有察觉到木婉清言语之中透露出的死志,没能及时救下镇南王。如今木婉清已经死了,我从被她辱骂的愤怒中走了出来,自然能够冷静地看待她了。”
贾珂这么说,当然是为了撇清关系,表示他们不是听说木婉清杀死段正淳以后,才离开的客栈,而是在木婉清对段正淳出手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客栈了。
朱子柳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身在局中,还能无惊无怒,恐怕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言下之意是说:“婉清郡主刚刚骂得那么难听,侯爷和王公子愤而离开客栈,那是人之常情,换作在下,在下也会这么做的。侯爷放心,在下回到大理,决不会胡说八道的。”
朱子柳等将段正淳和木婉清的尸体搬回客栈,分别采购棺木,将段正淳、甘宝宝、康敏、秦红棉、木婉清的尸体分别入殓。阮星竹等五个侧妃扶尸痛哭,纷纷在段正淳灵前自杀殉情,余下侧妃虽然没有追随段正淳而去,但都哀痛不已,若不是朱子柳找人日夜看守木婉清的尸身,木婉清的尸身早就被众侧妃千刀万剐了。
朱子柳等又给阮星竹等自杀殉情的侧妃采购棺木,待得一切准备妥当,他们雇佣挑夫,将段正淳等人的灵柩送回大理,西泥国派了五百官兵在旁护送,一直送到西泥国边境。
贾珂本来打算这两日就回卫国,因为段正淳的死,在兴州城耽搁了几日,见自己已经不可能追上陆小凤了,索性以打听西泥国会如何处置卫国使臣为名,又在兴州城待了几日。
很快大理国和卫国的书信相继送到,西泥国六皇子李清盟奉皇帝之命出使长安,与大理国钦使一起向卫国皇帝讨要说法。下朝以后,李清盟便去找这次出使京城的副使张默笙,告诉张默笙,会有人假扮自己作为钦使去京城,他自己则会暗中跟随在众人身后,免得卫国效仿皇太妃当年的做法,在路上设下埋伏,将他们尽数歼灭,然后将他们的死推到别人头上。
张默笙虽然觉得六皇子的这个提议实在荒唐之极,可笑之极,但听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只好挤出笑容称赞六皇子这主意实在高明,隔天他就和假钦使带着数万官兵,押着卫国使臣和卫国御者,浩浩荡荡地前往京城了。
过了一日,贾珂和王怜花才带着众手下跟燕南天一起前往京城,王语嫣和阿紫也和他们同行。先前从西域回来的少林派等武林群豪,在兴州城修整了一两天,便纷纷离开了兴州城,只有祖千秋等日月神教教众,以及一路上遭到王怜花洗劫的逍遥侯、九幽侯等的手下,因为已经发誓向王怜花效忠,都和方心骑等快活王的手下一样,一直住在兴州城。如今王怜花要去京城,他们自然跟随左右。
一行人一路向东,贾珂因为已经在兴州城耽搁了这么多天,也就无所谓再在路上耽搁几天了,有时天气寒冷,大雪纷飞,众人便停下不走,找地方歇宿,有时天气转暖,风和日丽,众人便多行几里。
燕南天十八年后重回中原,一路行来,见沿途风景似曾相识,又和记忆中的景象颇有出入,就和他自己一样,当年自己走在这条路上,还是意气风发,斗志昂然的武林豪侠,身边有二弟相伴,如今自己已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二弟也已长眠地下,不由得好生感慨。
贾珂见燕南天心事重重,就跟燕南天聊起江湖趣闻,燕南天话匣子打开,跟贾珂和王怜花说了一路江枫的趣闻。
王怜花听着听着,很快感到不耐烦,但见贾珂听得兴致勃勃,只好耐着性子陪贾珂听燕南天讲江枫的二三事,可还是忍不住大为郁闷:“我干吗要在这里听一个男人事无巨细地讲另一个男人的生活琐事!
江枫在这里练剑,摔了一跤,惊飞了旁边的几只鸟雀,但那几只鸟雀很快飞了回来,还用脑袋蹭他的手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情愿现在就去抓几只鸟烤来吃!
江枫在这里遇到个小女孩,女孩因为朋友不理她了,坐在地上大哭,江枫就给女孩堆了个雪人,哄女孩开心,但是女孩根本没看雪人,反而红着脸跟他说,自己想要嫁给他,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恨不得现在就堆上一千个白雪男人,都把它们塞进燕南天的被子里,看他还有时间去想江枫么!”
王怜花事不关己,只觉江枫的事情无聊之极,但对于贾珂来说,从前江枫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个刚出场就死了的龙套,虽然容貌世所罕见,对爱人一心一意,可除了这两点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可取之处了。
后来听了王怜花在地府中的见闻,贾珂知道江枫是如何维护王怜花的,心里第一次生出对江枫是他的父亲这件事的认同感来。这时听到燕南天述说他和江枫从前的趣事,江枫的形象在贾珂心里愈发鲜活,再不是一个性格单薄的纸人,而是一个和他一样,有优点,有缺点,会因为自己犯的错而郁闷,也会因为自己做的事很厉害而得意的人,亲切得仿佛一直活在他的身边一般。
贾珂听得悠然神往,心想:“倘若当年江枫没有轻信江琴,平平安安地等到了燕大伯,我们兄弟三个自小跟着他和花月奴一起生活,燕大伯经常会来看望我们,或者就和我们住在一起,那我们得多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