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8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怜花耸了耸肩, 说道:“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就只有他和凶手知道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杀死甘侧妃的凶手。”
都罗继捧沉吟道:“凶手先前一直潜在水中, 即使他已经用内力将头发烘干了, 但是池水并不干净, 他用内力烘干头发以后,头发定会一缕缕地缠在一起。凶手准备得如此周全,又熟悉水性,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应该一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
王怜花笑道:“你总算想到这一点了。”
都罗继捧脸上现出惭愧之色, 说道:“殿下料事如神, 自非卑职所能及。”当下便派侍卫去热水房, 向管事太监要了一份晚上要过热水的名单。
名单送到,王怜花接了过来,扫了一眼, 见贾珂说的那人赫然在名单之上,微微一笑,指着一个名字, 说道:“都罗总管, 你多留意一下这个人。”
都罗继捧瞧见这个名字,脸上露出几分庆幸之色, 说道:“倘若凶手真是这人, 事情倒是好办了。”
王怜花淡淡一笑,说道:“这是镇南王府的家事,你们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把朱子柳三人带上,免得事情水落石出了, 他们又说咱们诬陷人家。”
都罗继捧深知宫闱之中勾心斗角的厉害,自然不愿牵扯其中,说道:“多谢殿下指点,卑职这就派人把朱子柳三人带进宫来。”
王怜花心念一转,凑到都罗继捧耳边,跟他说了几句话。
都罗继捧脸色微变,说道:“殿下,这能行吗?”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都罗总管,倘若你是凶手,你听到这话,会不会上当?”
都罗继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去吧。对了,一定要先把朱子柳他们叫进宫来,跟他们商量好了再这么做,免得最后说不清楚。”
都罗继捧道:“是,是。”当下先是派手下去宫外将朱子柳三人带进宫来,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身边这些侍卫,首先排除了印象不好的侍卫,接着排除了凶手可能认识的侍卫,最后挑了一个口才极佳,头脑灵活的侍卫,名叫徐国栋,将他叫到面前,跟他细细叮嘱了一番。
朱子柳和两名师兄这几日为了找段正淳四处奔波,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西泥国也派了几百官兵帮他们找段正淳,但是段正淳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他们去了多少地方,都打听不到半点音讯。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朱子柳三人渐渐对找到段正淳一事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空手而归,委实无法向师父交代,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找下去。
到了年末岁尾,街上到处挂满了大红灯笼,贴满了大红福字,时不时有人点燃爆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家家户户都张罗起了合欢宴,出门在外的人都回家过节,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朱子柳三人都已成家,眼见别人都是一家团圆,幸福美满,他们三人却只能待在异国他乡,不仅见不到妻女,还要大街小巷地找人,心中的愤懑越积越多,这两天晚上都早早回到客栈,点上一桌美酒佳肴,坐在一起吃了,便算是庆贺新春了。
几个御前侍卫来到朱子柳三人住的客店,客店掌柜引着御前侍卫来到三人客房,但见朱子柳和渔隐的客房空无一人,樵子的客房里点着灯烛,房中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响亮鼾声。
几个御前侍卫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侍卫走到门前,抬手叩门。
过得片刻,房门打开,朱子柳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后,瞧见来人是御前侍卫,揉了揉眼,登时清醒几分,说道:“诸位深夜来访,可是镇南王找到了?”
那侍卫觉得在走廊里说话不方便,说道:“朱先生,咱们兄弟方便进去吗?”
朱子柳正想点头,忽然想起他们师兄弟三人今晚喝多了酒,醉醺醺地睡着了,如今屋里凌乱不堪,桌上满是残羹剩饭,招待客人,实在有些不妥,于是道:“我的房间就在旁边,劳烦诸位多走几步,到那间房间说话。”
几个侍卫点了点头,跟着朱子柳来到他的客房。将门关上,一个侍卫说道:“朱先生,镇南王如今还没消息,是镇南王的侧妃甘氏,刚刚被人杀死了。”
朱子柳脸上变色,说道:“甘侧妃也被人杀死了?凶手是谁?”
先前康敏被李清民碎尸一事,贾珂并没有瞒着大理国,不过因为康敏是因为和李清民通奸,这才死在了李清民的手上,这件事传将出去,大理国同样面上无光,因此两国就非常默契地压下了这件事。事情发生以后,镇南王其他侧妃也依旧住在宫里,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康敏这个人一般。
只是这种事发生一次,还能用是康敏水性杨花,背夫偷汉,以致招来此等祸端来解释,反正李清民也已经死了,没法继续杀人了。但若镇南王的侧妃接二连三地死在宫里,可就没法说是她们自己不好,才招来了杀身之祸了。
那几个侍卫看出朱子柳的怀疑之意,说道:“朱先生稍安勿躁,我们已经有了怀疑对象,明着去问他,他肯定不会如实交代,而且他身份特别,我们不好对他严刑拷打,只能另辟蹊径,换个法子试探他。只是这件事和贵国大有干系,我们去试探他之前,少不得要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朱子柳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诸位怀疑是谁杀死了甘侧妃?”
一个侍卫说道:“是镇南王的另一个侧妃阮氏。”
朱子柳听他们说凶手是阮星竹,只觉西泥国是想要推脱责任,不由脸一沉,问道:“各位说是阮侧妃杀死了甘侧妃,可有确切证据?各位在宫中当差,应该非常清楚,这种事不是能随便说着玩的。”
那侍卫摇了摇头,说道:“朱先生,我们并无证据指认阮侧妃就是杀害甘侧妃的凶手,否则也不会现在过来了。我们现在只是怀疑阮侧妃是杀害甘侧妃的凶手,因为阮侧妃身份特殊,所以我们想要派人试探阮侧妃,不知贵国是否能够接受这个法子。”
另一个侍卫补充道:“倘若阮侧妃不是杀害甘侧妃的凶手,我们自然会向阮侧妃赔罪。如果贵国不同意我们派人试探阮侧妃,那就只好公事公办,请阮侧妃去公堂上走一趟了。”
比起西泥国私下派人试探阮星竹,朱子柳自更不愿意西泥国公开审问阮星竹,若是上了公堂,无论阮星竹是不是杀死甘宝宝的凶手,镇南王都会沦为笑柄了。
朱子柳问道:“不知贵国打算如何试探阮侧妃?”
那侍卫便将计划跟朱子柳说了,又道:“都罗总管派我们过来,一是将此事告诉三位,二是希望试探阮侧妃的时候,三位也能在场,朱先生,还请你叫醒你那两位师兄,跟我们去一趟皇宫。”
朱子柳知道事关重大,丝毫不敢耽误,说道:“我这就去叫他们。”说着去了樵子的房间。樵子和渔隐早就醒了,见朱子柳起身应门,他们便没有起来。朱子柳将甘宝宝的事情告诉两人,两人一齐脸上变色,从床上跃起,洗了把脸,便跟着侍卫去了皇宫。
都罗继捧见朱子柳三人来了,向徐国栋道:“你去吧。”
徐国栋答应一声,和另外几个负责掩护他的侍卫来到段正淳等人的住所,进去盘问段正淳众侧妃,最后一次见到甘宝宝和秦红棉是什么时候。
徐国栋走到阮星竹面前,不动声色地向她上下打量,只见她一头乌发垂在背后,只在耳边插了一支珠花,松松地挽着半边头发,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如今眼圈微红,含泪欲滴。
徐国栋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娇怯怯,俏生生,楚楚可怜的美妇,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自己丈夫的小妾,定了定神,说道:“侧妃娘娘,卑职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希望您能如实回答,以便咱们能够尽快找到凶手。”
阮星竹点了点头,一滴泪珠随着她的动作自她的眼眶中滚了出来,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下,说道:“大人请讲。”
徐国栋道:“侧妃娘娘最后一次看见甘侧妃是什么时候?”
阮星竹略一回忆,说道:“是睡觉的时候。我们这些给王爷生过儿女的侧妃,都是自己一间屋子。我记得我回屋休息之前,瞧见甘姐姐和秦姐姐站在一起说话,我也没有注意,就回屋休息了。”
徐国栋道:“侧妃娘娘可知甘侧妃和秦侧妃那时说了些什么话?”
阮星竹摇了摇头,说道:“甘姐姐和秦姐姐的武功本就比我厉害,年轻的时候,又都在江湖上闯荡过,警惕心很强。我在旁边听她们说话,定会被她们发现,然后说我偷听她们说话的。”
徐国栋点了点头,问道:“侧妃娘娘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甘侧妃了吗?”
阮星竹道:“再没有了。”
徐国栋道:“侧妃娘娘可知甘侧妃的尸体是在哪里被人发现的吗?”
阮星竹点了点头,神色哀伤,说道:“我听人说了,甘姐姐是在御花园的池塘里被人发现的。我真不明白,她这么晚了,去御花园做什么。她向来小心,先前康姐姐出事了,她还跟我们说,往后少在宫里走动,免得让人家说闲话。”
徐国栋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其实甘侧妃在池塘里淹死的时候,卑职曾经去过御花园,还在御花园里看到了一个人。虽然因为夜色太深,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不过那人的身形,卑职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阮星竹道:“既然大人见过凶手,还不快去禀告皇上,请他捉拿凶手,也让甘姐姐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她这句话虽然说得义正言辞,但是声音却压得很低,仿佛生怕别人听到一般。
徐国栋微微一笑,说道:“当时那凶手走得太过匆忙,有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后来被卑职捡了起来。”
阮星竹道:“哦?是什么东西?”
徐国栋道:“侧妃娘娘放心,卑职一会儿就将这样东西交给都罗总管过目。都罗总管可能认不出这样东西的主人是谁,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卑职以为,只要肯下功夫,总会有人认识这样东西的主人的。”说罢,向阮星竹拱了拱手,作势要去找其他侧妃。
阮星竹忙道:“且慢!”
徐国栋重新站回阮星竹面前,问道:“侧妃娘娘有何指教?”
阮星竹压低身影,问道:“你想要什么?”
徐国栋脸露微笑,压低声音,说道:“侧妃娘娘这话,卑职可听不明白了。”
阮星竹放缓声音,柔声道:“我想要你捡到的那样东西,你开个价,把它卖给我,好不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徐国栋道:“卑职确实有想要的东西,就怕收下以后,第二天也出现在池塘里了。”
阮星竹笑道:“大人说笑了。你把这样东西给我,再空口白牙跟别人说,你今天晚上在御花园中捡到了一样东西,有谁会相信你呢?既然没人相信你说的话,我又怎会对你不利?
何况大人把这件事告诉我,而不是直接把这样东西交给都罗总管,不就是想要跟我谈条件吗?如今我诚心想要买下这样东西,只要你把这样东西给我,你要什么都行。”
徐国栋想了想,说道:“我要五万两银子。”
阮星竹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钱,得等回到王府,才能把银子给你。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回大理。”
徐国栋道:“卑职怎敢跟侧妃娘娘去大理?卑职在大理没有亲故,若是哪天被人拽进了池塘里,也没人会给卑职讨回公道的。”
阮星竹柔声道:“我知道,让你跟我回大理,你要冒很大的风险。你心中这种种顾虑,我都能理解,但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们先前被人抓住,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人拿走了,否则哪里还用等我回到王府,我现在就把五万两银子给你了。我何尝不希望现在就把银子给你,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银子,我总不能凭空变出几张银票给你吧。就算我敢变出银票来,难道你敢收下吗?”
徐国栋假装迟疑,说道:“侧妃娘娘这话倒也有理。只是卑职万万不敢跟您去大理,要不您看看您和王爷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凑个几万两银子给我也成。”
阮星竹沉吟片刻,说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但是王爷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今天拿走一件王爷的东西,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偷了王爷的东西了。我的东西……我倒是很想给你,只是我身上所有东西加在一起,恐怕都入不了你的眼。或者……或者你再给我两天时间,五万两银子,我一时可能凑不齐,不过两万两银子,我应该是能凑齐的。”
徐国栋脸上露出几分不信,说道:“侧妃娘娘这话说得虽然好听,但是卑职怎知你这不是缓兵之计,什么给你两天时间,让你凑齐两万两银子,不过是为了有充裕的时间将卑职扔进池塘里。”
阮星竹笑道:“你啊,总把我想得那么坏。五万两银子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你莫要忘了,我可是王爷的侧妃啊。我之所以要你再给我两天时间,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能帮我凑齐这两万两银子。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找他,而他呢,大概也需要一点时间凑钱,所以才请你再给我两天时间的。”
徐国栋沉吟道:“不知侧妃娘娘说的这人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肯帮你凑这两万两银子?侧妃娘娘,卑职已经见识过你的狠辣手段,可不是你在这里和颜悦色地跟卑职说几句软和话,卑职就会对你言听计从的。还请侧妃娘娘回答卑职这三个问题,卑职确定这人真实存在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多给侧妃娘娘两天时间。”
阮星竹微笑道:“这人叫作甘奇奇,是甘姐姐的兄长。”
徐国栋吃了一惊,说道:“侧妃娘娘,甘侧妃是怎么死的,咱二人都心里雪亮,你去找甘侧妃的兄长要银子,他恨你还来不及,怎会把银子给你?”
阮星竹低声道:“大人只看到我杀死了甘姐姐,就以为我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妇人,其实我杀死甘姐姐,只是为了自保,论起心狠手辣,我更是远不及甘姐姐。既然大人问起这事,我便从头说起。
甘奇奇和甘姐姐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甘奇奇的亲生母亲生下他以后就死了,后来他们父亲又娶了甘姐姐的母亲,生下了甘姐姐。甘姐姐的母亲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一直将甘奇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面上对甘奇奇温柔慈爱,暗地里一直偷偷折磨他。甘奇奇年纪稍大,便不堪折磨,离家出走,后来甘姐姐再见到他时,他竟然成了贵国的御厨。”
徐国栋“啊”的一声,说道:“甘奇奇现在叫什么名字?”
阮星竹却没有回答,说道:“我也不知甘姐姐是怎么笼络甘奇奇的,总之甘奇奇不计前嫌,跟甘姐姐做起了好兄妹。眼看王爷始终没有音讯,甘姐姐已经做好了王爷再也回不来的准备,将我们这些从前跟她抢王爷,日后跟她抢王府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要将我们除掉不可。
今天晚上,大家熄灯以后,甘奇奇便和甘姐姐一起杀害了秦姐姐,然后将秦姐姐的尸首搬去御膳房,将秦姐姐的骨头剁成碎块,皮肉剁成肉馅,打算明天做红烧狮子头和猪骨汤。”
徐国栋险些吐了出来,心想:“我这辈子都不吃肉丸子和骨头汤了!”
阮星竹说到这里,脸色也有些难看,她亲眼目睹了甘奇奇和甘宝宝处理秦红棉的尸体的经过,其中的可怖可畏,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她定了定神,又道:“他们兄妹俩处理好了秦姐姐的尸首,洗干净手,便来到池畔,甘奇奇点住甘姐姐的穴道,然后离开了御花园。”
徐国栋奇道:“侧妃娘娘,甘奇奇和甘侧妃不是一伙的吗?他为何要点住甘侧妃的穴道,把她自个儿留在池畔?”
阮星竹叹了口气,低声道:“因为甘姐姐想要大家以为,是秦姐姐和常姐姐点住了她的穴道,把她留在池畔,然后秦姐姐杀死了常姐姐,自己逃走了。
甘奇奇离开御花园以后,便回到这里,想要将常姐姐搬去御花园。也是常姐姐命不该绝,甘姐姐本来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偏她吃坏了肚子,晚上去了许多趟茅厕。
甘奇奇来找她的时候,她大概是在茅厕,而不是在自己房里,甘奇奇找不到她,又不敢随便找人下手,于是返回御花园,想要向甘姐姐讨个主意。”
徐国栋道:“卑职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侧妃娘娘杀死甘侧妃以后,为什么不立刻离开御花园?”
阮星竹道:“我就是要甘奇奇知道,有人听到了他和甘姐姐的密谋,清楚他今天晚上做了什么。大人,倘若我把他做的事情告诉贵国皇帝,贵国皇帝还会留下他的性命吗?”
徐国栋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甘奇奇因为一己之私,杀死了秦侧妃,而且手段如此狠辣,按照律法,应该会被判处斩立决。”
阮星竹道:“所以我向他要那两万两银子,他一定不敢拒绝,你说是不是?”
徐国栋道:“侧妃娘娘,这甘奇奇能面不改色地将秦侧妃剁成肉馅,你用这件事要挟他,不怕他趁你睡着了,把你也搬去御膳房,剁成肉馅吗?”
阮星竹道:“大人放心,我敢这么做,自然有办法拿捏他。他如今姓莫,叫莫问桥——”
徐国栋心头一震,寻思:“原来是他!他模样生得慈眉善目,平时总是笑呵呵的,真看不出来,他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把人剁成肉馅!”
他们这些御前侍卫平时在宫里当差,吃的都是御膳房做的饭,说不定哪天就吃了这位莫御厨做的饭菜,徐国栋想到这里,恨不得去抠自己的嗓子,将自己这些年在宫里吃过的饭菜都吐出来。
阮星竹道:“大人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去问问他,是肋骨还吃,还是腿骨好吃。”
徐国栋虽然一时不明白这话有什么特殊含义,但知这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只能硬着头皮道:“侧妃娘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阮星竹道:“这是甘奇奇把秦姐姐剁成肉馅的时候,问甘姐姐的话。他问完以后,又说吃人的话,还是肋骨好吃,这里的肉薄,容易入味。”
徐国栋脸色铁青,险些吐了出来,心道:“他怎么知道人肉哪里好吃?难道他从前就吃过人肉?”
阮星竹道:“你把这句话说给他听,他立时便会知道,他昨天晚上做的事情,都给你瞧见了。大人,那两万两银子,我去跟他说,只求你能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将你捡到的那样东西,交给别人。”
徐国栋道:“我……”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就见一行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都罗继捧。
阮星竹见朱子柳三人跟在都罗继捧后面,脸色微变,柔声催促道:“大人,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却听都罗继捧道:“阮侧妃,你不必再催促他答应你什么事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已经听到了。”侧头看向朱子柳,问道:“朱先生,在你看来,阮侧妃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否可以当作证据,指证她就是杀死甘侧妃的凶手?”
朱子柳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众侧妃听到都罗继捧这几句话,哪还不知甘宝宝是被阮星竹杀死的,一齐花容失色,扭头去看阮星竹。
阮星竹更是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虽一时想不明白自己跟徐国栋说话的时候,明明一直压低声音,纵使徐国栋是都罗继捧派来的,可是都罗继捧他们站在外面,怎会听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悄悄话,但看朱子柳如此反应,便知他们真的听到自己说的话了,实在不知如何辩解。她平素虽然头脑灵活,能言善辩,此刻两片嘴唇却像是粘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阮星竹和徐国栋刚刚说的那些悄悄话,以朱子柳和都罗继捧的武功,确实一个字也听不见,多亏王怜花站在他们旁边,将这些悄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出来,又叮嘱朱子柳见到阮星竹以后,假装他已亲耳听到阮星竹说的那些话,看看阮星竹是什么反应。即使朱子柳最初对王怜花的转述半信半疑,此刻瞧见阮星竹这副模样,也要对王怜花的转述深信不疑了。
都罗继捧道:“朱先生,这是你们大理国的家务,我们本来不便过问,只是这桩案子毕竟牵扯了两条人命,她二人又都是在宫里被人杀死的,此事传将出去,只会让人以为我们西泥国软弱无能,大理国在我们皇上的眼皮底下大开杀戒,我们也不敢管。”
朱子柳向都罗继捧拱了拱手,神色惨然地道:“都罗大人的意思,敝人明白,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给贵国一个交代的。敝人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问阮侧妃,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都罗继捧道:“当然,朱先生就带着阮侧妃去里屋说话吧。”
朱子柳道:“多谢大人。”然后看向阮星竹,说道:“侧妃娘娘,咱们去里面说话吧。”
阮星竹正自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见朱子柳要跟她单独说话,便跟着朱子柳去了里屋。
朱子柳将门关上,说道:“侧妃娘娘,为了保全王爷的名声,请您在这里自尽吧。”
阮星竹怒道:“你凭什么要我自尽?我又没有做错事,难道只许甘宝宝对我们痛下杀手,却不许我们反抗了吗?”
朱子柳道:“如果此刻站在在下面前的人是甘侧妃,在下也会这样劝她。您亲手杀死了甘侧妃,还是在皇宫禁地杀死了甘侧妃,如果您不在这里自尽,等王爷回来了,如何向西泥国交代?”
阮星竹听到段正淳,不禁泪流满面,说道:“你不要骗我,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王爷始终没有回来,他一定是出事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倘若王爷回来了,我便是立刻死了,只要能死在他的面前,我也心甘情愿。可是王爷还没回来,我怎肯就这样死了?”
朱子柳叹了口气,说道:“侧妃娘娘亲手杀死了甘侧妃,难道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阮星竹皱起眉头,说道:“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我是王爷的王妃,王爷现在不在,难道你敢对我无礼吗?”
朱子柳向阮星竹拱了拱手,说道:“如果侧妃娘娘不肯自尽谢罪,那么在下只好得罪了。”
阮星竹听到朱子柳这么一说,心中不自禁地一寒,她武功平平,在段正淳这些侧妃之中都不出挑,何况是跟朱子柳这个一灯大师的亲传弟子相比了,心想:“我须得立刻离开这间屋子!”
阮星竹转身欲逃,朱子柳忽然伸手在她的身上轻轻一点,她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朱子柳四下张望,见床上有条锦被,于是将被面撕了下来,系在房梁上,然后抓住阮星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便要将她的脖子套进绳圈里。
阮星竹没想到朱子柳竟然真的对她动手,一双大眼里充满绝望,心想:“淳哥,淳哥,你快回来啊!你再迟一点,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便在此时,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屋门,咚的一声,本来插在门上的门闩断成数截,落到地上。
朱子柳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就见王怜花站在外面,说道:“阮星竹是你们段王爷的侧妃,她杀死了你们段王爷的另一个侧妃,你们要怎么处置她,我们西泥国管不着,但是你在我们宫里逼死阮星竹,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朱子柳就是要给西泥国一个交代,只好硬起心肠,逼迫阮星竹悬梁自尽,听到王怜花这么说,他暗暗松了口气,忙将阮星竹放了下来,说道:“在下怎敢不把贵国放在眼里,实在是……唉……六殿下,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实在不便继续待在贵国皇宫了,不如等到天亮,我们就离开皇宫,在城中另寻住处。”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我这就去跟父皇说一声,你们现在就收拾行李吧。”说罢,转身离开。
贾珂站在王怜花身后,看了阮星竹一眼,见她脸上满是泪水,原本妩媚灵活的一双大眼,此刻充满了惊恐之色,简直像是一只被拔了羽毛的黄莺,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
贾珂跟着王怜花走出住所,王怜花见贾珂沉默不语,似是满腹心事,说道:“你若是想要将阮星竹救下来,那就去救。何必在这里愁肠百结,瞻前顾后?”
贾珂耸了耸肩,说道:“我就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救她,心里才如此烦恼。我一点也不喜欢她,而且觉得她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那是罪有应得。”
王怜花道:“那就不救她。朱子柳接下来还是会为了大理国的颜面,逼迫她自尽的。”
贾珂道:“可是看着她死在朱子柳的手上,我又觉得对不起阿紫。”
王怜花眉毛一扬,说道:“干吗要对得起阿紫?阿紫是你什么人?她叫你几句‘姊姊’,你就真把自己当成她的姊姊了?”
贾珂向王怜花做了个鬼脸,说道:“我一来身体不是女人,二来心里不把自己当成女人,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是阿紫的姊姊?只不过……”
王怜花冷哼一声,问道:“只不过什么?”
贾珂诚实地道:“只不过我确实挺喜欢阿紫的,她真要当我的妹妹,我也没有意见。”
王怜花微微一笑,脸色十分温柔,说道:“贾兄,原来你这么喜欢阿紫——”
贾珂连忙打断王怜花的话,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只是觉得她挺有趣的。”顿了一顿,又道:“比起王语嫣,我倒觉得阿紫更像是你的远房表妹。”
王怜花笑得更加温柔,说道:“是吗?”
贾珂见自己越描越黑,心下苦笑,说道:“如果我说比起桂花糕,玫瑰松子糖和桂花杏仁糖更像是亲戚,你听了这话,会觉得我是喜欢桂花杏仁糖多过玫瑰松子糖吗?我只是说你和阿紫的性格有点像,但是在我心里,那自然是千千万万个阿紫,也比不上一个你了。不过是因为她的性格和你有一些相似之处,所以我每次看到她,心中都会生出几分亲切,就像是在看你的远房表妹一样。”
王怜花哼了一声,很不服气,问道:“我和她哪里像了?”
贾珂笑道:“你真想知道?”
王怜花伸手贾珂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微笑道:“你说呢?”
贾珂倒吸一口冷气,说道:“比如你们两个都很喜欢幸灾乐祸。”
王怜花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贾珂这句话。但他很快又道:“这世上喜欢幸灾乐祸的人数不胜数,难道每一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人,你都会感到亲切?”
贾珂笑道:“谁知道呢,反正我每次看到阿紫因为别人的不幸而幸灾乐祸,脸上眉花眼笑,得意洋洋,整个人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就会忍不住想起你来。”然后凑到王怜花耳边,在他的耳垂上轻轻一吻,又道:“不过我看见你幸灾乐祸的时候,可从来不会想起别人来。”
王怜花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那是当然。这世上你还能找到第三个像我这般的人物吗?”随即发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忙道:“我说的第一个和第二个,指的是你和我,可不是阿紫。”
贾珂笑着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不是阿紫。”
王怜花微微一笑,但很快微微皱眉,又道:“你刚刚说阿紫每次看到别人不幸而幸灾乐祸,就会眉花眼笑,得意洋洋,整个人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你看到她这副蠢样,就会想起我来,难道我每次幸灾乐祸,都会表现得如此夸张吗?”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难道你一直不知道自己幸灾乐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吗?早知如此,你每次因为别人倒霉而幸灾乐祸,我就该拿出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别人幸灾乐祸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给其他人发现自己正在高兴,你就不一样了,你每次幸灾乐祸,都是明目张胆地露出笑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因为人家倒霉而心怀大畅一样。”
王怜花确实不知道自己幸灾乐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他每次幸灾乐祸,都是发自肺腑,绝不作伪,从前还知道遮掩一二,随着武功越来越厉害,他越发猖狂,也懒得遮掩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之情了。
王怜花试着将阿紫幸灾乐祸时的蠢样套在自己脸上,只觉即使自己表现得比阿紫夸张十倍,看上去也要比她聪明许多,忽然想起他们刚刚说的事情,说道:“你若是想要救下阮星竹来,等朱子柳他们找到客栈了,咱们就去把阮星竹抢过来。大理路途遥远,我看朱子柳也担心夜长梦多,阮星竹会在路上逃跑,只怕这几日就会安排阮星竹悬梁自尽了。”
贾珂道:“我知道,只是……”
王怜花道:“你若是不知道救下阮星竹以后,应该如何安置她,就把她扔到城外,让她自生自灭。阮星竹嫁进王府之前,也曾经闯荡过江湖,她既然能自己潜入水中杀人,当然也能自己在外面活下来。你只是为了心里过意得去,才对她施以援手,救下她的性命,这已是仁至义尽。难道你还要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保证她能安度晚年吗?”说到最后,目光如刀,冷飕飕地向贾珂射来,显然是说:你对她那么好,难道是要当她的女婿?
贾珂一笑,牵住王怜花的手,说道:“你又没认她做妈,我干吗要对她这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