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第八十七章
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 都罗继捧终于整理好了所有和梅花有关的熏香、花油和香粉,一共二百三十六件,其中有九十二件是重复的。
他带着几个侍卫,将这些熏香、花油和香粉通通搬进内书房, 王怜花瞧着面前这堆成小山的香料, 轻笑一声,说道:“还真是够多的。”然后对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去把拂蕊和晓蕾叫过来。”
那侍卫转身出去, 带了拂蕊和晓蕾进来。
拂蕊和晓蕾见到这些熏香、花油和香粉, 皆是脸色发白, 心想:“这么多东西, 咱们怎么闻得过来。”但是皇命难违,不得不从,只得硬着头皮, 走到小山旁边,一个拿起一盒熏香, 一个拿起一瓶花油,凑到鼻端, 深深吸了一口,放下以后,又去拿新的熏香和花油。
王怜花瞧见二人的姿势, 便知她们从前没做过这样的事,走了过去, 随手拿起一瓶花油,拔下瓶塞, 说道:“你们要闻香味,不必离瓶口那么近,把手放到瓶口上方, 轻轻地扇几下,自然就闻到香味了。你们把鼻子凑到瓶口上闻,反而会因为离得太近,气味太冲,闻不出它真正的香味。”
拂蕊见王怜花说得头头是道,心想:“六殿下知道的这么多,从前一定是个风流浪子,没少送这些东西讨姑娘欢心。”笑道:“多谢殿下指点。”
王怜花点了点头,又道:“你们每闻十个,便休息一会儿,这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们把鼻子用得太狠了,用不了多久,就什么气味也闻不出来了。”晓蕾和拂蕊自然答应。
王怜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们手法渐渐熟练,便不再管她们,问道:“都罗总管,我交代你做的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你做的怎么样了?”
都罗继捧忙道:“回殿下:刚刚卑职在外面收拾这些香料的时候,手下送来消息,全城的药铺医馆的账簿,都已经收上来了,如今都在外面放着,殿下可要现在过目?”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搬进来吧。”
都罗继捧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不过片刻,便带了十七个侍卫进来,每个侍卫都捧着厚厚的一摞账簿。好在御书房足够大,放下这些账簿以后,仍有走动的地方。
王怜花吩咐太监搬来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又找了四个识字的宫女,两个在太医院当差的太医,吩咐宫女两两一组,将账簿中和红花、紫草有关的内容一一念出来,两个太医负责记录这些内容。
一切安排妥当了,王怜花又问都罗继捧:“我交代的第三件事呢?”
都罗继捧见御书房的一角放着堆积如山的熏香、花油和香粉,两个宫女在小山之间来回穿梭,一角放着堆积如山的账簿,两个太监坐在桌前奋笔疾书,四个宫女坐在他们对面翻看账本。
一个说道:“九月二十七,归尾、红花、生地、灵仙、桃仙,各三钱,血竭、苏木两钱,二羊街小石桥西边的陈家,收银三两二钱五分。”一个说道:“九月二十六,桃仁四钱,红花、当归、生地黄、牛膝各三钱,川芎、桔梗各一钱五分,赤芍、枳壳、甘草各两钱,柴胡一钱,云柳街唐家芝麻烧饼斜对面的孟家。”
一时之间,只觉自己身在梦里,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乱糟糟犹如菜市场的地方,竟然是皇上的御书房。
他实在太过惊愕,竟然没有听到王怜花叫他,直到王怜花又叫了他一遍,他才反应过来,忙道:“卑职在。”心想:“六殿下,皇上现在不在御书房,您就把御书房变成了菜市场,一会儿皇上从青凤阁回来,见自己的书房变成了这副模样,可不得跟你急么。”
王怜花道:“我交代你的第三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都罗继捧道:“回殿下:目前进展还算顺利。那些武林人士知道咱们有一个绝顶高手相助,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向问天。只是城里的外地人实在太多,兄弟们得挨家挨户地盘查,用的时间难免会长一点,还请皇上和殿下再宽限几个时辰。”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宽限几个时辰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有些成果了吧?先把几张名单拿过来让我瞧瞧。”
都罗继捧道:“是,卑职这就去拿名单。”转身走出御书房。
过了一顿饭时分,都罗继捧快步进来,手里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见王怜花站在两个太医身后,看他们奋笔疾书,先向王怜花行礼,然后道:“还请殿下过目。”随即瞧见皇上站在拂蕊和晓蕾身旁,看她们两个闻香料,忙道:“卑职参见皇上。”
贾珂点了点头,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一切听从王怜花的安排。
都罗继捧暗暗咋舌:“皇上见到他的书房变成了菜市场,竟然一点也不生气?难道今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言念及此,脸上愈发恭敬,说道:“是,卑职遵旨。”然后走到王怜花面前,将手中那本册子递给了他。
王怜花接过名册,放在那张紫檀木书桌上,贾珂走到桌前坐下,王怜花搬了把椅子,坐在贾珂的身旁。
贾珂翻开名册,只见上面写道:
“宋庆竹,男,二十八岁,为向徐家提亲来的兴州城,现住在菱香客栈,身上带有七百二十五两银子。
包远征,男,三十五岁,为陪同堂弟宋庆竹向徐家提亲来的兴州城,现住在菱香客栈,身上带有六百五十五两银子。
苏娴,女,二十七岁,彩曲绣坊的老板,想要看看公主出嫁的时候穿的衣服,以便改进自己店里的衣服,现住在菱香客栈,身上带有六百二十五两银子。”
两人一页一页翻开,翻到第二十七页的时候,只见第一行是:
“公孙临,男,三十二岁,霍氏商行的二当家,每年都会来兴州城谈棉花生意,这次也是来谈棉花生意,现住在锦云客栈,身上带有五万七千两银子。”
贾珂和王怜花看到“霍氏商行”这四个字,都是一怔,心想:“这不是霍休的商行吗?”
王怜花道:“这个霍氏商行的二当家公孙临,真的是来兴州城做生意的?”
都罗继捧道:“回殿下:搜查公孙临的行李的人是卑职的一个手下,叫作赵刚。他找上公孙临的时候,公孙临正在锦云客栈斜对面的黄鹤楼和郑庆春喝酒。
郑庆春是咱们兴州城挺有名的一个商人,他八年前就在兴州城建了七十间库房来储存他在县城里收的棉花,也是他跟赵刚保证,公孙临真的年年都会来兴州城找他买棉花,从前这个时候,公孙临已经带着棉花回卫国了,就因为卫国的先皇遇刺一事,公孙临才晚来了一个月。”
王怜花道:“公孙临这才来兴州城,都带了什么人过来?”
都罗继捧为难道:“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殿下,可需要把赵刚叫进宫来?”
王怜花点了点头,说道:“宣他进宫。”
贾珂心念一动,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递给王怜花。
王怜花看到这句话,向贾珂挑了挑眉,意思是说:“你真要这么做?”
贾珂向王怜花一笑,意思是说:“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很大快人——啊,不,是小猪心吗?”
王怜花笑着横了贾珂一眼,然后拿起一支毛笔,在纸上画了一头小猪用鼻子拱路边的小花,小猪靠近贾珂,小花靠近他,意思是说:“我是路边的小花,你是小猪。”
贾珂笑着在纸上写道:“王公子这幅画,画的真的太传神了!”
在小花的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珂”字,在小猪的额头上写了一个小小的“王”字,然后在旁边写道:“毕竟王公子从前总是说,自己名唤怜花,名副其实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不过只在我这朵花面前名副其实,在别人面前就不是这样了。这幅画画的可不就是王公子在对我怜香惜玉么。啧啧,这幅画真是越看越传神了,我应该把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墙上天天看才是。”
虽然这些话都是王怜花自己说过的,但是王怜花现在不乐意承认这些话是他说的,十分理直气壮地想:“贾珂,你好不要脸!”
他知道自己越气恼,贾珂越高兴,若无其事地一笑,说道:“父皇既然有些累了,就回屋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贾珂站起身来,拍了拍王怜花的肩膀,趁机用手指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挠。王怜花强忍痒意,偷偷去掐贾珂的腰。
贾珂很快松开王怜花的肩膀,离开内书房,去了旁边的卧室。
都罗继捧走出御书房,叫来手下李方德,问道:“你去外面把赵刚叫进宫来,皇上和六殿下要见他。”
李方德见是皇上要找赵刚,自然不敢怠慢,奔出宫去,找到在宫外指挥的长官,说道:“齐大人,都罗大人命我出来找赵刚,说是皇上要见他。”
那长官一听是皇上要找赵刚,自也不敢怠慢,叫来好几个手下,问他们知不知道赵刚的下落,过了一顿饭时分,终于在锦云客栈找到了赵刚。
先前赵刚搜查完了锦云客栈的客人的行李,正待前往下一家客栈,忽听得有人说道:“赵大人留步,大人辛苦了一上午了,现在正好到了饭点,在下已在房中备好了一桌酒席,大人何不去留下吃几口饭菜再走。”
赵刚听到这话,也觉饥火中烧,想着在这里吃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把锦云客栈的名册交了上去,便跟着公孙临去了他住的地方。
公孙临准备的是上好的关外白酒,酒性极烈,几杯酒下肚,赵刚就有些飘飘然起来,和公孙临无话不谈,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
众人找到赵刚的时候,赵刚刚从锦云客栈离开,身上还有些酒气,听说皇上要找他,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地道:“皇上找我?皇上找我做什么啊?”
那长官皱起眉头,说道:“皇上的心思,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如何能够猜到?倒是你,明明是在办差,却在客栈里偷懒,还喝了这么多酒,一会儿见了皇上,看你怎么交代!”
话虽如此说,那长官实在担心皇上闻到赵刚这一身酒气,不仅会觉得赵刚玩忽职守,还会觉得他御下无方,竟让手下在办差的时候跑去喝酒,连忙吩咐锦云客栈给赵刚熬一碗醒酒汤喝,免得他醉醺醺的,在皇上面前失态。
锦云客栈里没有现成的醒酒汤,只能现熬,现在是隆冬时节,好些醒酒汤都做不了,厨子就用橙皮、陈橘皮、葛花、绿豆花、白豆蔻仁、醋渍杨桃和盐,熬了一碗不太正宗的橘皮醒酒汤,送到赵刚面前。其他人因为还要继续搜查城里的人,早已离开了锦云客栈,只有来找赵刚的李方德留了下来。
赵刚端起碗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定睛一看,只见都罗继捧亲自带着二百个御前侍卫走进客栈。
赵刚连忙将剩下的橘皮醒酒汤喝进肚中,然后站起身来,说道:“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都罗继捧见赵刚在这里喝醒酒汤,也是一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喝汤?”见李方德就在赵刚旁边,问道:“你没跟他说吗?”
李方德道:“卑职当然跟他说了,只是他喝了些酒,身上酒气没散,齐大人担心他在皇上面前失态,所以让他喝完醒酒汤再去见皇上。”
都罗继捧脸一沉,说道:“皇上今天才打了两个喝酒误事的侍卫板子,你不知道吗?怎的还敢在当差的时候喝酒?真当你的脖子很硬,永远都不会和你的脑袋分家吗?”
赵刚心中害怕,说道:“卑职知错了,还请大人原谅。”
都罗继捧冷哼一声,说道:“先去宫里吧!”顿了一顿,又道:“公孙临住在哪间客房,你知不知道?”
赵刚一怔,说道:“公孙临住在竹幽院。”
这家锦云客栈不仅有二十八间客房,还有四个二进的院子,可供客人居住,分别叫做“兰馨院”“竹幽院”“菊芳院”和“梅香院”。客栈老板专门从苏州请来了一个园林大师,设计了这四个院子,每个院子以哪种植物取名,院子里的景致就围绕着哪种植物布置,因为风景极佳,在兴州城十分有名。
都罗继捧当然也听说过锦云客栈这梅兰竹菊四个院子,不过他家就在兴州城,从没在兴州城住过客栈,这四个院子,他也只闻其名,从没亲眼见过,当下便叫来客店掌柜的,说道:“本官有几件事要问公孙临,前面带路。”
赵刚知道能劳动都罗继捧亲自过来问话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不由心下惴惴,暗道:“我刚刚吃饭的时候,没跟公孙临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好像没有,公孙临只是问了问我,我们怎么突然这般大动干戈,连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都查得这么仔细,但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我好像什么都没跟他说吧。”
那掌柜的带着都罗继捧等人来到竹幽院前面,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院门打开,一个丫鬟站在门后,向外面瞧了一眼,见那掌柜的身边站着都罗继捧等御前侍卫,笑道:“各位大人是来找我们老爷的?请进来吧。”
都罗继捧点了点头,问道:“你家老爷在吗?”
那丫鬟笑道:“在的。不过我家老爷刚刚喝了酒,先前又吹了冷风,有点头疼,刚刚让我给他泡了一碗枳椇子茶,喝了以后也不管用,就睡下了。我现在就去房里把老爷叫起来。”
都罗继捧道:“不必了。公孙临起不起来,都没关系,我们不是来找他的,我们刚刚接到消息,说是你们窝藏朝廷钦犯,所以要过来搜上一搜。”
那丫鬟吓得俏脸煞白,说道:“大人,我们家可是正经做生意的,怎会在家里窝藏朝廷钦犯,定是有小人嫉妒我们家老爷,才在那里胡说八道,诋毁我们家老爷的清誉,您可一定要明察,别冤枉了好人啊!”
都罗继捧懒得跟一个丫鬟废话,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进去搜查,说道:“倘若你们真是清白的,本官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但若这消息是真的,你现在跟本官说你们是清白的,就是在跟本官撒谎,罪加一等,那你可有的受得了。”
那丫鬟虽然坚信他们家里没有窝藏朝廷钦犯,但终究有些害怕,便不再说话,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
公孙临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披上衣服,走了出来,见往日绿竹猗猗,流水淙淙,显得格外幽静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官兵,不由得脸色微变,随即镇定下来,走到都罗继捧面前,拱手笑道:“都罗大人,不知草民犯了什么罪,竟然劳动大人亲自过来捉拿草民?”
都罗继捧道:“你就是公孙临?”
公孙临笑道:“草民正是公孙临。”
都罗继捧道:“有人举报你在家里窝藏唐玉,可有此事?”
公孙临一怔,苦笑道:“草民和唐玉素不相识,怎会如此胆大包天,明知官府正在找他,还敢在家里窝藏他?大人——”
忽听得一个侍卫大声道:“找到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公孙临和那丫鬟都是脸色大变。
那丫鬟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孙临,公孙临难以置信地循声看去,都罗继捧冷笑一声,说道:“把这里的人通通带走。”
公孙临忙道:“大人,草民和家人都不会武功,要想不惊动我们,把唐玉带进这里,绝不是难事。求大人明鉴,这件事真的和草民无关。”
都罗继捧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在公堂上讲吧。”不再理睬公孙临,大步向那侍卫走去。
没走几步,就见迎面两个侍卫抬着一个人从厢房中走了出来。都罗继捧凑过去一看,只见那人面若芙蓉,身若蒲柳,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太过平坦,都罗继捧都要以为这两个侍卫找到的是一个姑娘了。
都罗继捧虽然没有见过唐玉,但是见过唐玉的画像,见面前这人和画像十分相似,心中便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又叫来几个和唐玉打过交道的侍卫,那几个侍卫都说这就是唐玉,他心里七八成的把握就变成了十成,说道:“大家照着我先前的安排,五十人带着唐玉和等在外面的‘一品堂’的兄弟会合,然后把唐玉押去天牢。其余人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把竹幽院里的东西通通带走。”
他说完这话,走进屋里,扑鼻便是一阵竹叶的清香,好似置身于竹海之中,精神也为之一爽。
都罗继捧四下张望,见角落里放着小几,几上放着一只香炉,炉里放着一块熏香,已经烧了一小块了。
都罗继捧心想:“这香味倒是很好闻,不知这家客栈是从哪家香料店里买的熏香。”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招呼侍卫把公孙临留在房里的东西通通带走,见掌柜的还在院子里,向他招了招手,等他来到面前,说道:“哪些东西是你们客栈里的,哪些是公孙临自己的,你自己过来认认。等检查完了以后,只要没有问题,你们客栈里的东西,都会还给你们的。”
这竹幽院里的东西都是上等的佳品,那掌柜的本来以为这些东西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听说官府还会还回来,不由大喜,说道:“多谢大人。”
都罗继捧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看着众侍卫在房中收拾东西,屋门时而打开,时而关上,外面的冷风时不时吹进来,屋里竹叶的清香被外面的冷风吹动,愈发沁人心脾。
都罗继捧见那掌柜的就在旁边,随口问道:“你们家的熏香是从哪里买的?还挺好闻的。”
那掌柜的道:“回大人:我们店里的熏香,是大老板找人专门定制的。只在我们店里有,别的地方都闻不到。”
都罗继捧一怔,问道:“你们家还有一个小院叫梅……”
那掌柜的笑道:“大人想说的是梅香院吧。”
都罗继捧道:“不错,就是它。这个小院叫竹幽院,屋里点的是竹叶味的熏香,梅香院的屋里点的应该是梅花味的熏香吧?”
那掌柜的笑道:“我们家的梅香院里点的确实是梅花味的熏香。大人喜欢梅花味的熏香吗?若是喜欢,小的这就给大人拿几块。”
都罗继捧道:“那就麻烦你了。除了你们家以外,兴州城里还有客栈自己定制熏香吗?”
那掌柜的不明所以,回答道:“据小的所知,咱们这里确实有几家客栈,听说我们家这么做,就效仿我们找人定制熏香。不过我们家的大老板找的人厉害,调制的熏香不仅特别,还很好闻,那几家客栈找的人不行,做出来的成品也马马虎虎,还不如从外面买的熏香好闻。”
都罗继捧没理会那掌柜的后面的话,暗自庆幸:“我自以为全城的熏香都被我找到了,想不到这小小的客栈里,竟然也有别的地方没有的熏香,幸好我亲自过来了一趟,不然岂不是要漏下这里的熏香了!”然后向那掌柜的:“你把你们的账簿拿来给我看看,我要知道这半年以来,所有在梅香院和竹幽院住过的客人的名字。”
那掌柜的吃了一惊,不明所以,取来这五个月的账簿,交给都罗继捧。
都罗继捧坐到桌旁,找到银川公主失踪那天的账簿,问道:“这一天住在梅香院的客人叫什么名字?”
那掌柜的看了一眼日期,然后翻到记着梅香院的那一页,说道:“是萧远川萧老板。他是丹国的商人,来咱们兴州城是为了做生意,八月初就搬进来了,一直住在这里,这天的第二天,萧老板没有露面,他的小厮过来退的房,收拾的行李,还有一部分行李,因为那小厮实在拿不了了,就暂时放在了我们客栈,说是过几个月再过来拿。”
都罗继捧心中一阵激动,暗道:“难道我找到公主的情人了?”问道:“萧远川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带回来过女人?”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说道:“一次都没有。萧老板住在我们这里的时候,我们家的几个伙计私下里闲聊,还说萧老板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而且出手阔绰,在我们这里一住就是好几个月,身边竟然一个女人都没有,也从没把女人带回来过,真是奇怪极了。有几个小子,甚至怀疑萧老板有断袖之癖,所以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都罗继捧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他若是有断袖之癖,那可好了。可惜他不是有断袖之癖,他是眼光太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却看上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然后道:“他住在你们这里的时候,都和谁有过来往?”
那掌柜的想了想,说道:“在我的印象里,萧老板很少把人带回来,他也很少待在客栈,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外面。他和谁有过来往,小的还真说不上来,要不小的把我们家的伙计叫过来,他们说不定会有一点印象。”
都罗继捧正待点头,但随即想:“他们都在收拾东西呢,这屋子又不算大,我现在把那些店小二叫过来,岂不是给他们添乱?”便道:“一会儿再说吧。我想先听你说说,你对萧远川有什么印象。”
那掌柜的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是觉得他很年轻,很有钱,任何一个人,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么多钱,都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而且他长得很英俊,谈吐也很斯文,每个和他说过话的人,都忍不住和他亲近,他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对他生出好感的人。
他对饭菜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偏爱南方的菜肴,不过北方的菜肴,他也很有兴趣。还有他很少喝酒,但是每次喝酒,都会要上三十斤酒,自己在房里喝完。”
都罗继捧吃了一惊,心道:“三十斤酒?他一个人喝得完吗?”突然间心中一动,想起了今天在宫里发现的那条地道,暗道:“难道这三十斤酒,是公主和他一起喝的?”问道:“他一般什么时候要酒?”
那掌柜的道:“不一定什么时候,不过都是白天。他一般喝了酒以后,就自己待在屋里,一待就能待上一整天。”
都罗继捧心想:“他是白天喝酒,那和他一起喝酒的人,绝不可能是公主殿下。”但他还是觉得三十斤酒,萧远川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喝完,两个人喝都很勉强。
都罗继捧沉吟片刻,说道:“萧远川留下来的行李呢?你把他的行李搬出来,放在外面的院子里,我要亲眼看看,他都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掌柜的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很快带着几个店伙走了进来,将七八个包袱放到地上。
都罗继捧走了过去,让那几个店伙把这七八个包袱拆开,但见包袱里装的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东西,旧衣服、旧鞋子、翻过的书,用过的毛笔、砚台、墨汁等等。
都罗继捧见这些衣服的料子,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砚台也只是普通的青石砚台,说道:“看这些东西,可不像是富商会用的东西。”
那掌柜的道:“萧老板在这件事上确实有些奇怪。我们家的梅香院,房费是一天二两银子,他要是住在楼上的‘天’字号房间,这二两银子,也足够他住半个月了。
他在我们这里住了将近四个月,只是房费,就花了将近三百两银子,那可不是一般的阔绰了。但是他平时衣着打扮,只是普通,吃饭也只点两三样菜,倘若我不知道他住在梅香院,我肯定不会把他当成有钱人。
不过这世上的有钱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五月份的时候,霍老板来兴州城,住的也是我们家的梅香院。当时他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穿着快要洗白的布衣,拿一个有豁口的瓷碗去街上站着,就能加入丐帮了。和霍老板相比,萧老板可不是正常许多么。”
都罗继捧道:“你说的霍老板是谁?”
那掌柜的道:“就是公孙相公的老板霍休。霍老板五月初的时候,来过咱们这里一趟,我们大老板听说霍老板住在我们店里,连忙从外地赶了回来,想要和霍老板混个脸熟,日后若是能一起做生意,那就好了。但是霍老板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就没见我们大老板。”
都罗继捧本就是来抓公孙临的,公孙临是霍休的下属,窝藏唐玉到底是谁的主意,现在还不好说,霍休一样有嫌疑,这时听说霍休在五月初的时候,搬进了梅香院,而萧远川是在八月初的时候,搬进了梅香院,这两件事是否会有联系,不亲自去梅香院看一看,谁也说不清楚,说道:“你带本官去梅香院看看。”
那掌柜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大人,这梅香院现在住着人呢。”
都罗继捧道:“那又何妨。本官是在执行公务,难道住在里面的人,还敢阻拦本官进去吗?”见那掌柜的听到自己的话,脸上神色愈发为难,心想:“难道住在里面的人,来头很大,不是我惹得起的?”问道:“住在里面的人是谁?”
那掌柜的低声道:“是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年轻姑娘,那年轻姑娘自称姓李,似乎是那位老夫人的徒弟,那位老夫人身材窈窕,活脱是个年轻美女,但是脸上一直蒙着白纱,看不清楚面容。
李姑娘说,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遭到奸人所害,毁了容貌,从那以后,一直脸蒙白纱,再不以真面目示人。十几年前,老夫人家里出了一些事,不得不离开儿孙,四处漂泊,前一阵听说孙女要出嫁了,心里实在放不下,就带着李姑娘悄悄回了兴州城,想要亲眼看着孙女出嫁。”
都罗继捧大吃一惊,说道:“你是说……梅香院里住着……那位夫人?”
那掌柜的低声道:“咱们开客栈的,从来只知道开门迎客,客人到底什么来历,就不是咱们应该知道的了。”
都罗继捧冷静下来,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你说的很好!”拍了拍那掌柜的肩膀,心想:“皇上若是知道太妃娘娘回来了,心里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公主殿下若是早知道太妃娘娘对她如此牵挂,听说她要出嫁了,专门回来看她,说不定就不会跟那天杀的萧远川私奔了。”
想到激动处,恨不得立刻回赶回皇宫,将太妃娘娘终于回来了这件事告诉皇上,但是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他总不能做了一半,就丢下不管了,只好催促众侍卫加快速度,尽快将竹幽院的东西打包带走。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侍卫终于收拾好了竹幽院的东西。
都罗继捧拿着账簿和梅香院的熏香,带着锦云客栈的掌柜的,进了皇宫,直奔御书房。太监通报进去,很快出来,说道:“都罗总管请进。”
都罗继捧向那掌柜的道:“你先在外面等着。”然后走进内书房,见内书房还和自己先前离开时那般嘈杂,不过无论是香料堆成的小山,还是账本堆成的小山,都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大圈,显然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些人一直没有闲着。
都罗继捧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上前行礼,然后道:“皇上,殿下,唐玉果然藏身于锦云客栈,刚刚卑职已经派人把他押去天牢了。”
王怜花微笑点头,说道:“我和父皇已经知道了,你这次做的不错。那个给你消息的人,你找到了没有?”
都罗继捧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关于这个人的身份,卑职心里倒是有些猜测。”
王怜花道:“哦?是谁?”
都罗继捧看看左右,说道:“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王怜花看了贾珂一眼,贾珂挥了挥手。
这些宫女和太医早已听到都罗继捧的话,见皇上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便停下手上的事,走了出去。
都罗继捧本意是让王怜花也出去,见王怜花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皇上也没有让王怜花离开的意思,只好压低声音,说道:“皇上,太妃娘娘回来了。”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这话,均想:“李秋水要是回来了,那可真是见鬼了。”
王怜花随即想起他们成亲那天,贾珂看到湖面上漂来了一个原随云,是何等的害怕,忍不住瞧了贾珂一眼,眼光中充满了打趣之意,然后看向都罗继捧,问道:“太妃娘娘?”
贾珂心里发愁:“变成哑巴的李讹庞知道李秋水回来了,是什么反应?”随即睁大眼睛,脸上又欢喜,又不敢置信,阳光下依稀可见他眼中有泪光闪动。他深吸了两口气,回到桌旁,提笔写道:“你说的是真的?”然后将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向都罗继捧。
纸团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落入都罗继捧的手中。
这一扔之下,贾珂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伤感气氛,登时消散了大半,场面显得十分滑稽。
王怜花差点笑了出来,但是李秋水毕竟是他的祖母,他这时候笑,实在很不合适,只好强行忍住。
都罗继捧当然不敢笑,接住纸团,展开一看,说道:“卑职怎敢欺骗陛下!”便将那掌柜的跟他说的事情,一一跟贾珂和王怜花说了,又道:“卑职已将那锦云客栈的掌柜带进皇宫了,如今他就在外面候着。很多事情,卑职也不清楚,陛下何不把叫他进来,亲自问他一问?”
贾珂十分无语,心想:“你让一个哑巴亲自问别人话?你以为我这个哑巴是x教授,能用意念在别人的脑袋里说话吗?你也太为难我这个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