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三百五十章
贾珂大惊, 回身点住春歌的穴道,春歌“咕咚”一声,晕倒在地,贾珂也不管她, 扑倒在地, 伸手抱住王怜花,问道:“哪里疼?”
同时在心中寻思:“怜花既无旧疾, 也无旧伤, 他突然倒下, 显然是遭了别人的暗算。可是他和我一直待在一起,他突然倒下,我怎会安然无恙?
若说床上有什么机关,怜花躺到床上之前, 我俩已将这张红木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他才躺上去的。
后来怜花躺在床上寻找机关, 我担心他遇到意外, 一直盯着他看,一刻都不曾离开过, 若是有什么机关暗器突然弹出来, 绝不可能逃过我俩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王怜花半闭着眼, 也不理贾珂, 脸色惨白, 满脸冷汗,神色痛苦地低声呢喃,好像是在说什么话,但是贾珂明明离他这么近, 却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贾珂心中愈发着急,一手抚摸王怜花的额头,但觉他额头冷冰冰的,上面全是冷汗,一手去搭他脉搏,他都变成这样了,脉象竟然十分平稳,没有任何异常,仿佛贾珂眼中所见,只是他自己的幻觉。
贾珂试着将自己的真气送入王怜花体内,轻声道:“怜花,怜花,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就说一声。”王怜花却没有理他,似乎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贾珂始终得不到王怜花的回应,心中着急,忽然想起怀中有王怜花炼制的“天香清神丹”,服下去后,可令人耳清目明,精神一震,是天下迷药的克星,王怜花现在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这中药丸也许有用,连忙将手伸入怀中。
他心中着急,哪里顾得上在怀中仔细寻找,碰到什么,就都取了出来,扔到床上,把装着“天香清神丹”的小瓶拿了过来,倒出一枚药丸,送到王怜花嘴边。
王怜花却不吃药,本来他只是神色痛苦地低声呢喃,这时突然睁开了眼,望向一片虚空,眉间如聚冰雪,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仿佛那里站着一个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但是他到底在说什么,贾珂还是听不清楚。
贾珂见王怜花这副模样,一股凉意自心底直冒上来,三年前王怜花对原随云用“摄心催梦”遭到反噬,听从原随云的命令自杀的情景,登时清清楚楚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三年前他和王怜花的武功相差不大,王怜花挥掌自杀,他还能够拦住,但是现在他和王怜花的武功相差太大,如果王怜花又一次挥掌自杀,他如何拦得住?
瞧见自己手里捏着的“天香清神丹”,贾珂灵机一动,取来“悲酥清风”的小瓶,拔开瓶塞,递到王怜花鼻端,同时自己取来“悲酥清风”的解药,狠狠地吸了一口。
“悲酥清风”并非闻到就会立刻发作,不过瓶口就在王怜花的鼻端,王怜花连着吸了好几口毒气,吸入的量着实不少。
贾珂觉得分量差不多了,将“悲酥清风”收入怀中,再去看王怜花,就见他躺在床上,泪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到处都是水珠,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地说着胡话。
贾珂心疼不已,伸手擦净王怜花脸上的水珠,也不知那是汗珠,还是泪珠,心想:“他是在这里中招的,我要找到破解之法,也得在这里找。”站起身来,转过身,便要把春歌叫醒,忽听得王怜花大叫一声:“我要死!”
这一下只把贾珂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转身,就见王怜花从床上跳了起来,但因为中了“悲酥清风”,全身不能动弹,即使他此刻用尽全力,也只是像一条搁浅了的鱼一样,在床上弹了一下,便即瘫倒在床。
贾珂看得目瞪口呆,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我给他用了‘悲酥清风’,不然他这一跳,岂不要把屋顶给撞破了!那得多疼啊!”
但是这张红木床上什么也没放,就是一块坚硬光滑的木头,王怜花在上面弹了一下,身上肯定也不好受。
贾珂连忙坐到床边,将王怜花抱在怀里,王怜花拼命挣扎,好在中了“悲酥清风”,他再怎么挣扎,终究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在贾珂怀里扑腾乱动,又哭又闹,叫道:“我要死!让我死!快把刀拿来,一刀劈死我!”
贾珂心急如焚,将脸贴在王怜花的额头上,又伸手去搭他脉搏,见他的脉象仍然平稳,可是额头已经烫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也现出病态的红晕,他却不知难受似的,还很有精神地在贾珂怀里乱动,寻死觅活,大哭大闹。
贾珂见王怜花几次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一包糖饼,此时也顾不得饼中的糖浆会流在王怜花的身上了,撕下一块糖饼,小心地放进王怜花的嘴里。这样一来,王怜花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会咬到这块饼,可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贾珂心想:“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是中了毒,脉象应该会有体现,他这倒像是中了邪……”想到此处,心中一凛,暗道:“我怎生如此糊涂,这不就是贾宝玉中了邪的反应吗?”
贾珂适才根本不知道王怜花这是怎么回事,只能看着王怜花寻死觅活,状若疯癫,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时终于找到了一条线索,虽然王怜花的症状比适才还要严重,但他还是松了一小口气。
他记得《红楼梦》里马道婆收了赵姨娘的好处,就给了赵姨娘十个纸铰的小鬼,还有两个纸人,要赵姨娘把贾宝玉和王熙凤的年庚八字,分别写在这两个纸人上面,一个纸人连同五个小鬼,塞在他二人各自的床下,马道婆在家里做法,贾宝玉和王熙凤同时发疯,一个寻死觅活,一个喊打喊杀。
可是王怜花常用的床在中原。是有人在中原算计他,恰好这时候发作了,还是塞的这张床,并不用经常睡在上面,只要做法的时候,人正好躺在上面就行了?
贾珂抱着王怜花站了起来,左手托着王怜花,右手“嗒”的一声,插入红木床中,手臂向上一抬,便将这张红木床从地上掀了起来。
他将红木床竖着立在地上,向床底瞧了一眼,心中又是一凛。
只见床底雕刻了一个女子,赤条条地跪在血泊之中,满脸痛苦,头发向四面散开,宛如一团海草。
十几只枯瘦的手,自这女子身后伸出,紧紧抓住这女子的头发,几乎将她的头发从头皮上拽下来,有的地方头皮甚至已经和头顶分开了。
另有五只手同样枯瘦,自这女子面前伸出,手中或握锥子,或拿斧头,或拿长刀,或握锯子,或拿火钳,在这女子的身上切来割去。
这是一幅沉雕,雕刻在床底的正中央,站在红木床的旁边看,根本看不出床底其实暗藏玄机。雕像线条柔顺,盘曲有力,无论这受尽折磨的女子,还是这些折磨她的枯手,亦或是手中握着的工具,都栩栩如生,便如真有一个女子在面前被这些枯手折磨一般。加上这幅沉雕以红木雕刻而成,女子也好,枯手也好,都现出有些深的红色,在灯光下便如浑身浴血,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贾珂和王怜花先前还觉得这张红木床雕龙刻凤,华美富丽,哪想到床底下竟然会有这中东西。
贾珂脸色难看,心想:“何必问怎么会睡这中床?他是一直没有发现,床底下有这东西,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故意睡这中床,给自己找刺激?”
当即细细打量床底的雕刻,很快发现那女子雕像的一双眼珠有些不对劲,于是从怀中找出手套,戴在右手上,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同时去戳那女子雕像的眼珠,只听“哒”的一声轻响,那女子雕像头部以下、腿部以上的身体,突然转了半圈,胸膛朝里,后背朝外。
那女子雕像的后背却不是雕刻,而是半张紧紧贴在上面的人皮。这半张人皮只有上半身,没有头颅,经过特殊处理,人皮呈现暗红色,非常光滑,应该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只见这半张人皮上绘着五幅图,呈圆圈排列,圆圈中心,嵌着一个红木匣子。
从左往右看,第一幅图上一个年轻男子站在路上,十几个青面白发的恶鬼抓着他的身体,拽着他往前走。
第二幅图上一座高山,那座山上插满了利刃,那个年轻男子就在这座刀山上,一步步向山顶爬去,不仅衣衫破烂,全身也已割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十几个恶鬼围在他的身边,几只恶鬼正在用鞭子抽他,似乎是说,如果他爬的慢了,这些恶鬼就会用鞭子狠狠抽他一顿。
第三幅图上一个架在火上的油锅,那十几个恶鬼把那个年轻男子举了起来,扔进油锅里,那年轻男子极力挣扎,双手在空中乱抓,却只是徒劳,他的一只脚已经落进了油锅里。
第四幅图上那年轻男子跪在一块铁板上,上面竖着一根根钢针,染满了他的鲜血,一个恶鬼从背后抓住他的手,两个恶鬼按住他的肩膀,一个恶鬼抓住他的舌头,他的舌头被那恶鬼拽成了长长一条,却没有拽断,还有一个拿着发烫的火钳,要去烫那年轻男子的舌头。
第五幅图上那年轻男子坐在一个椅子上,脖子上缠着绳子,一个恶鬼站在后面,拉着绳子,绳子紧紧捆着他的脖子。他脸上肌肉扭曲,眼球都快掉了下来,嘴巴大张,嘴里却已没有舌头。四个恶鬼站在他的身旁,抓着他的手脚,一个恶鬼站在他的面前,拿着刀子,破开了他的肚子,伸手掏出了他的肠子。
这五幅图画笔致工整,画中人鬼皆是栩栩如生,显然画师在此道浸淫多年,图上丹青墨色已经陈旧,少说也有二十年之久,绝不是最近才画上的。
贾珂见了这五幅惊心动魄的图画,不由得毛骨悚然,生怕这五幅图上描绘的酷刑,就是王怜花中了算计以后,会遭遇的事情。
他推开红木匣子的匣盖,现出一块石板,板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很多文字,有些是藏文,有些是汉文,上面贴着一个纸人,围着五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小鬼。纸人身上写着两行字,正是王怜花的名字和年庚八字。
贾珂看到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春歌刚刚跟他们说玉罗刹在床上突然消失,床上应该有个机关,就是为了哄王怜花在这张床上坐上一坐,躺上一躺,所以王怜花一直都好好的,在这张床上躺了一下,立马就中了招。
这时王怜花的身体越来越烫,便如一块火炭,嘴里塞着那块糖饼,糖浆流了一身,却也挡不住他的胡话,支支吾吾的听不清楚,只有在说“我要死”“我不活了”“快把我杀了”这些寻死觅活的话的时候,他的吐字才格外清晰。
贾珂轻轻地叹了口气,给王怜花换了个姿势,将他横抱在怀里,走到春歌身旁坐下,让王怜花上身靠在自己怀里,双腿放在地上,然后解开了春歌的睡穴。
春歌不仅被贾珂点住了睡穴,适才贾珂给王怜花用“悲酥清风”的时候,“悲酥清风”的毒气在屋里四处弥漫,她也吸入体内,在睡梦中泪流不止。
这时穴道解开,她醒转过来,眼中都是泪水,视线十分模糊,瞧见一道人影坐在她的身边,朦胧中瞧不清这人的面貌,略一回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加上耳中听到王怜花那含糊不清的叫嚷,她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含着眼泪,说道:“贾公子,我做错什么了吗?”
贾珂见春歌还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心中十分厌烦,冷冷地道:“王怜花的年庚八字,是柴玉关交给你的?”
春歌道:“公子取笑了,快活王并没有给人做媒的爱好,即使他有这爱好,也不可能给小女子这样一个下人做媒的。”
其时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订婚的时候,就会交换年庚八字,还会找个阴阳先生,利用男女双方的年庚八字,算算两人合不合适,能不能长久,哪天成亲最好。
贾珂和王怜花成亲的时候,王怜花也向贾珂要过他的年庚八字,可惜贾珂只知道自己上辈子的阳历生日,和这辈子月神给他编的生日,而他这辈子真正的生日,他也只知道是在七月,至于哪一天,那一刻,他就不清楚了。
王怜花对他们的婚事十分上心,见自己没法依据两人的年庚八字,找一个最合适的成亲的日子,自然十分遗憾,但也没有办法,只好依据他自己的年庚八字,还有贾珂出生的大概日期,推算了一个合适的也是最近的日期。
贾珂是成过亲的人,清楚成亲的流程,当然听得懂春歌这句话是说,柴玉关又不打算给她和王怜花做媒,怎会把王怜花的年庚八字给她,冷笑一声,说道:“春歌,你现在还在撒谎,是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春歌却知道贾珂一定不敢杀她,顿了一顿,说道:“公子若是想听我说,快活王把王公子的年庚八字交给了我,我当然可以把公子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公子听。如果公子觉得,自己喜欢的假话,比自己不喜欢的真话重要。”
贾珂见春歌仍在装模作样,也不再跟她废话,伸手捂住她的口鼻。春歌立时呼吸不得,不过片刻,肺部几乎快要炸裂。
她拼命挣扎,但她中了“悲酥清风”,此刻甚至还不如几个月大的婴儿有力气,又哪里挣脱得了贾珂的手掌。
春歌痛苦不已,心想:“他怎敢杀我?他不管王怜花了吗?”实在无法忍受,便想出声求饶,但是贾珂连她的嘴也捂住了,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向贾珂求饶,只盼贾珂听到她这几声呜咽,知道她已经服软了,赶快放开她,让她能够呼吸。
但是贾珂却像是聋子似的,对她的呜咽声无动于衷,很快她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春歌只觉眼前越来越黑,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头一歪,腿一伸,身体似乎再也不能动弹了,可是她却挣脱了身体的束缚,轻飘飘地站了起来。
春歌乍得自由,其他事情都顾不上,只想先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可是她像往常一样,用力吸了一口气,却什么也吸不进来,胸口却还是和先前一般难受。
她捂着胸口,用力呼吸,连着吸了十七八下,仍然一口气都吸不进来,忽然感到右肩一沉,似乎有只手搭了上来。
春歌心中一惊,转过身来,向后一瞧,饶是她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吓得花容失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她面前站着二三百道人影,皆是全身鲜血淋漓,没有皮肤,没有毛发,有的两个眼睛就和煤球一样,嵌在血肉模糊的头上,冷冷地瞪视着她。
有的连眼睛都没有,两个空荡荡的眼窝,同样嵌在血肉模糊的头上,呆滞地“瞪视”着她。
还有的已经身首分离,如果手臂尚在,就把脑袋抱在怀里,有的手臂也没了,脑袋就在脚边,便如藤球一般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不过这个球是红色的,上面隐隐还能看出五官来。
这二三百道血肉模糊的人影见她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逃跑,登时如同蝗虫一般,扑到了她的身上。
她实在不堪重负,霎时间跪倒在地,随便一瞥,就见几个血肉模糊的脑袋,贴在她的身上,阴恻恻地向她一笑,只把她吓得毛骨悚然,连忙闭上了眼。
忽听得索链声响,脚下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咱们姐妹好不容易来阳间喘口气,没想到又碰到了一个杀人狂魔,一十,二十,三十……乖乖不得了,这得有三百多人了,我在地府做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身边跟着这么多个怨灵。咱们回去以后,可得找地方拜一拜,去去身上的晦气。”
春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还未看清眼前景象,便感到身上一紧,低头一看,原来凭空出现了数百条银索,将她和她身上这些血肉模糊的人都紧紧捆住。挡在她面前的那些人,都被银索带到了她的身后,她的眼前再无遮挡,终于能够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只见许多鬼判持牌站在她的面前,手里都握着数十条银索,有的在看她,有的在看她身上这些人,个个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春歌经常和恶鬼打交道,见到这些鬼判,登时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实在想不明白,贾珂怎会如此轻易地把她杀死,难道他不担心自己死了,他就再也救不回王怜花了吗?
春歌知道此时多说无益,默默站起身来,听着众鬼差列数自己的罪名,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亡灵,都化为她身上的红痣,爬到她的身上,她身上的亡灵越来越多,她越来越不堪重负,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突然之间,她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身子不知怎的,竟然挣脱了银索,宛如一道闪电向上飞去,随即笔直下落,落入一团混沌之中,就像是一团铅水。
她在这团铅水中不断挣扎,但是全身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铅水不断灌进她的魂魄之中,只觉魂魄越来越沉,像是一团棉花,浸满了水,然后裹满了油脂,“咚”的一声响,她终于落到地上,像是有了实体。
春歌突然猛吸一口冷气,睁开双眼,就见贾珂坐在她的身旁,王怜花躺在贾珂的怀里,满脸通红,说着胡话,额头上放着一条毛巾,毛巾上放着一块冰。
除了这条毛巾和这块冰以外,一切都和她昏迷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仿佛她刚刚见到的那些血肉模糊的亡灵,那些脸色惨白的鬼差,那让她无法承受的重量,都只是她做的梦而已。
春歌想到刚刚那些亡灵的可怕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想:“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是我生出的幻觉吗?是我生出的幻觉吧!如果那不是幻觉,我明明都已经死了,都已经见到鬼差,要跟他们回地府了,又怎会还在这里?”
春歌自觉分析得很有道理,刚刚她见到的东西,都只是她窒息以后产生的幻觉,正要说话,就见贾珂向她微微一笑,问道:“被人杀死的滋味怎么样?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见到来接你的鬼差了吗?”
贾珂微笑的模样和父亲江枫一模一样,便如一缕春风吹皱了湖面,留下了一层层涟漪,足以令天下无数少女心碎。
春歌却只觉毛骨悚然,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只想:“他、他怎么知道我见过什么?我刚刚到底有没有死过?我现在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仍然活着?”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你刚刚看到的都是真的。你确实已经死了,是我把你救回来的。
我跟你明说了吧,你若是治好了我的王怜花,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条生路,倘若他有半点闪失,我这辈子都再没有第二件事可做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跟你周旋到底。
我会把你全身的骨头一根根捏碎,让你痛苦死去,然后把你复活,再用一根根针扎你,让你因为流血过多死去。
你若是以为只要你全身没有一块好肉了,我就没法把你复活了,那你可就要失望了,即使你的头骨全都碎了,脑浆都流干净了,心脏也已经化成水了,我一样可以把你复活,只不过你这副模样,可没法活多久,就自己痛苦不堪地死去了。
但没关系,我这么做,是为了折磨你,你活的长一点也好,短一点也好,有什么差别?你死了,我就把你复活,你活着,我就把你杀死。
我今年十八岁,武功不错,身体强壮,少说也能再活九十年。如果我的王怜花死了,这九十年来,你都将在生生死死中度过,你自己想清楚吧。”
贾珂顿了一顿,见春歌脸色惨白,额上直冒冷汗,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之色,又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能把你复活,我可以现在就把你送回地府,让你和地府的鬼差们再见上一面,然后把你抓回来。”
贾珂这一番话,放在从前,春歌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甚至还会在心里冷笑,觉得现在的小孩可真不会撒谎,说的这么荒诞离奇,除了傻子之外,还有谁会相信这话?如今她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地走了一遭,心境自然大大不同。
春歌不知道如果她的头骨碎了,脑浆没了,心脏化了,全身上下,可能只剩下一条尾椎骨了,贾珂是否真能将她复活,但是贾珂刚刚确实复活了她,这件事毋庸置疑。既然贾珂有这中本事,谁又能说贾珂不能把死无全尸的她复活呢?
这中事搁在谁身上谁都怕,春歌当然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贾珂竟然能把自己死而复生,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春歌满腹疑窦,甚至怀疑贾珂其实是阎王爷的亲生儿子,这辈子来人间享乐,阎王爷担心儿子被人欺负,就给了儿子这项神通,好让他横行天下,再没人敢与他作对。
春歌心想:“不用说九十年,他这么折磨我一年,不,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我宁愿和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朝夕相伴,也不愿被他如此折磨。”苦笑道:“贾公子,我怕了你了。请你把我身上的毒解了,我给你治好王公子。”
贾珂听到这话,取出解药,凑到她鼻端,给她吸了一口。
春歌吸了解药,力气渐渐回到四肢,站起身来,走到那张红木床前。
贾珂将王怜花抱了起来,走到春歌身后,就见春歌从红木匣中取出那五只纸铰的小鬼,依次贴在人皮上所绘的那五幅图上,也不知是什么原理,那五只小鬼和人皮上明明都没有涂浆糊,五只小鬼却牢牢地粘在了上面。
春歌从怀中取出一只铜管,揭开管盖,倒出了一支黑色的蜡烛,然后对贾珂道:“贾公子,请你搬来一张桌子,放到这里。”伸手指向旁边,又道:“然后把王公子放在桌上。你最好在外面等候,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守在王公子身边也行,但是一会儿无论你见到什么,你都一句话也不能说,一样东西也不能碰,以免影响我把王公子的三魂六魄招回来。”
贾珂点了点头,抱着王怜花走出卧室,想了想,给王怜花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王怜花把脸埋在自己怀里,又整了整王怜花凌乱的头发,让王怜花看起来是在跟他玩闹。
刚刚王怜花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声音着实不小,好在他们跟周伯通说话的时候,日月神教众人已经将这沁香殿搬空了,王怜花大哭大闹,寻死觅活的时候,众人都去别的地方搜刮值钱的东西了,只剩下两三个人在。加上王怜花哭叫的声音和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又很快就被贾珂用糖饼堵住了嘴,这两三个人竟然都没有留意这里的动静。
这时贾珂走出卧室,四处张望,见有人从下面走过,便让这人搬一张可以躺人的长桌子过来。不一会儿这人就把桌子搬了上来,贾珂让他把桌子放在门口,他虽然有些奇怪,贾珂和王怜花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有再问,把桌子放下,就离开了沁香殿。
贾珂见这人离开,推开屋门,把桌子搬进屋里,然后把王怜花放到了桌上,让他面朝屋顶,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他咬在嘴里的那块糖饼,当然也取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王怜花兀自说着胡话,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大哭大叫,不住地说自己要死。
贾珂站在王怜花的旁边,想要握住他的手,但又不能握,见他如此痛苦,恨不得自己代替他这么痛苦,看了他几眼,忽觉眼前一暗,忙向窗户看去。原来窗户前面有块黑布,春歌将黑布拉了下来,挡住阳光,卧室登时陷入一团黑暗。
春歌将四支白色蜡烛放在卧室的四个角落,一一点着,卧室跟着亮了起来。然后她走到王怜花面前,点着了那支黑色蜡烛。
那支蜡烛一点着,贾珂就闻到了一股恶臭的烧焦味,就像是已经腐烂的尸体,被大火烧焦的那中气味,登时心底泛起一阵恶心,暗道:“这是尸油做的蜡烛?她不会要把这东西滴在怜花脸上吧?”
但见春歌双目凝视着那支黑色蜡烛,不一会儿蜡烛生出了蜡泪,她将蜡烛向前一送,“滴”的一声响,一滴黑色的蜡泪落在了桌子上,和王怜花的左耳有三根手指宽的距离。她如法炮制,又在桌上滴了三滴蜡泪,分别离着王怜花的右耳、右膝、左膝隔着三根手指宽的距离。
春歌走回红木床之前,先将黑色蜡烛放在红木床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小袋盐,洒在地上,端来一个水杯,倒了一杯清水,放在那一地盐和红木床之间。再取下头上的一根桃木发簪,将桃木发簪在烛火上烧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说藏文,一会儿说汉语。
突然喝道:“咒毒杀鬼方,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自裂,咒神神自缚,咒鬼鬼自杀,咒祷祷自断,咒痈痈自决,咒毒毒自散,咒诅诅自灭。今天地赐我一宝剑,一剑去,百鬼灭!”
说罢,桃木发簪向前一递,刺在了第一个纸铰的小鬼心口上,卧室里这几支蜡烛光忽然闪了一下,竟似真有什么东西来到了屋里,红木床前那一地盐巴,突然发出了簌簌之声,似是被什么吹得乱动,那一杯清水也出现了些许波纹。
春歌很快用发簪连着刺透了余下那四只小鬼的心口,待得第五只小鬼被她刺中心口,卧室里的蜡烛光突然闪烁不定,火苗越来越小,便如被一阵阵狂风吹来吹去,那一地盐粒突然向旁边散开,便如被一阵狂风吹散了,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一只水杯翻倒在地,杯中的清水跟着流了一地。
这一幕当真太过匪夷所思,贾珂正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间屋里陷入一片黑暗,那四支白蜡烛,竟然同时熄灭。随即咕咚一声响,听着像是春歌倒在了地上。
贾珂大出意料之外,一颗心怦怦乱跳,霎时之间,贞子、伽椰子、楚人美这些女鬼,手拉手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贾珂越想越怕,浑身寒毛直竖,低头去看王怜花。
好在他就站在王怜花身旁,两人离得很近,黑暗中隐约还能瞧见王怜花仍然躺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春歌的做法到底有没有成效,心想:“她让我一句话也不能说,一个东西也不能碰,以免打扰她施法。我现在该怎么办?继续等着吗?可是眼前这情形,是在她意料之中吗?这真的不是鬼吹灯吗?而且屋里五支蜡烛同时熄灭,这如果是鬼吹的蜡烛,现在屋里岂不是有五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