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三百四十四章
不一会儿贝锦仪走回帐篷,提起水桶,倒了杯水,又问苏梦清:“苏师妹,我也给你倒一杯水吧?”
苏梦清虽然对灭绝师太有诸多埋怨,尤其因为宋寻玉的死,对灭绝师太恨之入骨,但她平时和峨嵋派其他弟子一般,对灭绝师太极是敬畏,她把那两包毒药放进水里以后,想到自己很快就会亲手杀死师父,不由得魂不守舍,手心冰冷。
这时听到贝锦仪叫她,下意识的“啊”的一声,吓出一身冷汗来,险些以为自己东窗事发了,随即反应过来贝锦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说道:“好……啊,不了,我现在不渴。师姐,多谢你了。”
贝锦仪见苏梦清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耳后的头发都粘在了皮肤上,显然是出了一层冷汗,当即放下水桶,走到苏梦清面前,左手拿着水杯,右手伸向苏梦清。
苏梦清吓了一跳,急忙躲开贝锦仪的手,随即觉得自己这么做,倒显得心中有鬼,勉强一笑,问道:“师姐,怎么了吗?”
贝锦仪只道苏梦清这是刚从极乐童子的旧识手中逃出来,受了极大的惊吓,心情还不能平复,如今虽然是在她自己的帐篷里,面前站的人是和她相识多年的同门师姐,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心中好生同情。当下放缓声音,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见你脸色不好看,想看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苏梦清“哦”了一声,低下了头,说道:“我没什么。”
贝锦仪叹了口气,说道:“苏师妹,有些事情,应该铭记于心,但有些事情,还是趁早放下为妙。你一直把那些事情记在心里,折磨的还是你自己。”
苏梦清也不知贝锦仪说的到底是哪一件事,今天早上,她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哪想到半天时间都不到,她就从一个最幸福的人,变成了一个最不幸的人。
她被一个可能连话都没有说过的男人强|奸了,那个男人强|奸她的时候,她以为他是宋寻玉,跟他极尽温柔缠绵,而且这件事还有宋寻玉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深爱无比的宋寻玉,竟然喜欢看她和别人亲热。但是不等她从痛苦中缓过劲来,宋寻玉就被师父杀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
这一系列事情跌踵而至,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她对宋寻玉的爱尚未消失,就因为宋寻玉的惨死,转为对害死宋寻玉的凶手的痛恨。
她发誓要为宋寻玉报仇,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其他事情,心里才能不那么痛苦。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甄志丙强|奸了她,到底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宋寻玉偷偷在外面亲热,就是因为她和宋寻玉在外面亲热,她才被甄志丙强|奸了。这件事传扬出去,她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上?
苏梦清道:“贝师姐,你放心,道理我都明白的。我看好些姐妹都留在营地入口,是被黄姑娘叫去做事的吧。她们在那里站了半天,怕是连口水都没有喝过,你不妨把这桶水送过去,我去服侍师父喝水。”
如果换成丁敏君,听到苏梦清这么说,定会认为她是要抢自己的功劳,在师父面前卖好,但是贝锦仪心思单纯,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着刚刚苏梦清被丁敏君嘲讽挖苦了一通,也没去拜见师父,哭着回了自己的帐篷,现在理应去拜见师父,向师父赔罪,点了点头,笑道:“好啊,苏师妹,还是你想得周全,我现在就把水送过去。”
她说到最后,将灭绝师太的杯子递到苏梦清的手中,然后拿了一个干净杯子,放在几上,提起水桶,斟了一杯水,向苏梦清道:“苏师妹,这杯水是给你的。”然后提着水桶,走出了帐篷。
贝锦仪一转过身,苏梦清脸上的神情就冷了下来,十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交叠在一起,用力地扳来扳去,留下一道道红印。蓦地里站起身来,找了一个托盘,将两杯水放在托盘上,走出了帐篷。
苏梦清走进灭绝师太所在的帐篷里,灭绝师太身上穴道未解,仍然一动也不能动,众弟子为了让她舒服一点,硬给她摆成了打坐的姿势。此刻灭绝师太端坐在帐篷里,丁敏君站在她的身边,看样子也是刚刚进来,听到动静,回过身来,见来人是苏梦清,登时沉下脸来。但是灭绝师太就在面前,她可不敢像刚刚那样对苏梦清冷嘲热讽,瞪了苏梦清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苏梦清也客客气气地道:“师姐,贝师姐说师父很久没喝水了,让小妹过来给师父和照顾师父的师姐妹送水。如果师姐还是担心师父见到小妹就生气,不会喜欢小妹服侍她老人家喝水,师姐来服侍师父喝水也是一样的。”
丁敏君虽然因为赵志敬迁怒于苏梦清,但是这种在师父面前露脸,讨师父欢心的差事,她可不会让给别人。伸手接过托盘,脸上皮笑肉不笑,说道:“难为贝师妹想得如此周到。那个圆盒子里放着勺子,苏师妹,请你拿把勺子过来。”
苏梦清道:“是。”依言取来勺子,递给丁敏君。
丁敏君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水,正要送到灭绝师太嘴边,忽听得帐篷外面传来一个少年声音:“我劝你还是不要喝水得好。”听着十分耳熟,竟是贾珂的声音。
苏梦清眼看大仇将报,心中正觉快慰,蓦地里听到这句话,只道自己的阴谋已经败露,登时脸色惨白,双手簌簌发抖,幸好她的衣袖甚是宽大,将她的双手完全遮住,发抖看上去并不明显。
丁敏君也大吃一惊,说道:“贾公子,你不是去大光明境了吗?”
然后就听到帐篷外面那个声音笑道:“贾公子确实去大光明境了,但是江公子可没有去大光明境,还因为闲得无聊,在营地里四处转悠,遇到什么闲事,都忍不住管上一管。”
丁敏君这时也想起来小鱼儿和玉无缺是贾珂的孪生兄弟,他二人的外貌和声音,都和贾珂几乎一模一样,贾珂去大光明境了,这两人可没有,说话之人,应该是这两人中的一个。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一个小小的峨嵋弟子,岂会和小鱼儿、玉无缺有来往,一时间想不起他二人也实属正常。
丁敏君放下水杯,后悔自己刚刚话说得太着急了,笑道:“江公子,你说还是不要喝水得好,这是为什么呢?”
小鱼儿走进帐篷,向苏梦清瞥了一眼,便即看向灭绝师太。
他的目光只在苏梦清的背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只是顺便看了苏梦清一眼,丁敏君坐在旁边,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苏梦清却觉如刺在背,忍不住低下了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小鱼儿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有人发现,极乐童子养的几只毒虫,在那几个水缸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虽然这几只毒虫身上长满了长毛,布满了毒腺,但只是洗一个澡,未必ki会让清水变成毒水,说不定只会让人肚子疼,但——”
丁敏君脸色越来越难看,强忍呕吐的,说道:“江公子,我知道了!你快别说了!听上去怪恶心的。”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水杯递给苏梦清,见面前还有一个水杯,急忙拿起这个水杯,也递给苏梦清,说道:“毒虫的洗澡水你也送过来,快拿去倒了!”
苏梦清心下茫然,不知小鱼儿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看穿自己的谋划,但小鱼儿没有在这时候揭穿她,她不免松了口气,觉得浑身都轻了许多,也不反驳丁敏君的话,拿着这两个水杯,走出帐篷。
来到帐篷外面,就见黄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苏梦清心中一惊,随即安慰自己:“她一定是在等江公子。”勉强一笑,正待向黄蓉打个招呼,突然间手腕一阵剧痛,却是被黄蓉紧紧抓住了。
这一下出手如电,而且事先没有预料,苏梦清根本来不及闪躲,霎时间脸色惨白,看向黄蓉,尚未说话,就听黄蓉道:“咱们去那边说话。”声音细若蚊鸣,显然是不想让第三个人听见她的话。
苏梦清只得点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心中大为惶恐不安,也没有在意黄蓉要把她带到哪里,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黄蓉往前走,甚至连黄蓉接过她手里的水杯,递给了什么人都没有在意。直到黄蓉停下脚步,她跟着停了下来,向旁边扫了一眼,才发现自己跟着黄蓉来到一片空地,四周没有人,十分安静,安静得让她觉得难受。
两人在这里站定,黄蓉就松开了苏梦清的手腕。
苏梦清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忽然道:“黄姑娘,你都知道多少了?”
黄蓉道:“我知道的可没多少,尤其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在水里下毒,把灭绝师太和其他峨嵋弟子通通毒死。是因为灭绝师太杀死了宋寻玉吗?可是你那些同门,又怎么得罪你了?”
灭绝师太是苏梦清的师父,黄蓉对苏梦清提起灭绝师太,本该用“尊师”这个称谓,不过苏梦清自己都要杀死灭绝师太,显然是不把灭绝师太当作师父了,黄蓉还有些事情想问苏梦清,不愿一开始就激怒了她,当然不会用“尊师”这个称谓了。
苏梦清沉默片刻,说道:“她们没有得罪我,只是我不想让她们活下来了。”看向黄蓉,勉强一笑,说道:“黄姑娘,你不是峨嵋弟子,不知道峨嵋派,到底是一个什么门派。”突然伸出右手手臂,撸起衣袖,露出一条玉藕似的臂膀,左手手指在右小臂上轻轻一点,说道:“这里本来是有一点守宫砂的。黄姑娘,你家学渊源,当然知道守宫砂是什么东西吧。”
黄蓉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苏梦清道:“峨嵋派每个女弟子拜师之时,都会在手臂上点上一点守宫砂,每年祖师诞辰,师父都会挨个检查每个女弟子手臂上的守宫砂。我拜入峨嵋派的时候不过七岁,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师父要我伸出手臂来,我就懵懵懂懂地伸出手臂,任由她在我手臂上点了这么一点守宫砂,甚至还觉得守宫砂殷红如珊瑚,就和花钿一样,好看极了。
我有一个同门师姐,比我大四岁,姓铁,和我特别要好。我十四岁那年,师姐奉师命下山,回来跟我喜气洋洋地说,她终于明白楚留香、陆小凤这些浪子明明风流成性,天下知闻,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女子,愿意给他们的风流史添砖加瓦了。
我有些吃惊,问她是遇到楚留香、陆小凤了么。她微笑摇头,说她遇到的那个人,并不逊于他们,只是身份特殊,所以她不能把他的身份告诉我,还说她一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有些事情,其实没必要强求天长地久,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那就足够了。
但是再过两天,就到祖师诞辰了,到时师父会挨个检查我们手臂上的守宫砂,而且因为从前纪晓芙和杨逍做过夫妻以后,每年都会假装生病,逃避守宫砂的检查,现在我们都不能再装病了,即使真的病得起不来床了,或是真的有事赶不回峨眉山,事后师父也会检查这些没来的人的守宫砂。
我见铁师姐手臂上的守宫砂没了,很为她担心,她却满不在乎,说道做不做守身如玉的处女,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又不想学峨嵋派那些据说只教给处女的高深武功,有没有守宫砂,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见她这般满不在乎,也为她高兴。但是到了祖师诞辰那天,师父见铁师姐手臂上的守宫砂没有了,问她守宫砂怎么没了,铁师姐据实回答,师父却气得脸色铁青,仿佛铁师姐做了什么罪不容诛的事情一般,然后就像今天逼迫我杀死寻玉一样,逼问铁师姐那个男人是谁,还要铁师姐杀死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玷辱了她的清白,败坏了峨嵋派的名声。
铁师姐不从,师父大怒之下,就把铁师姐关了起来,还说铁师姐什么时候肯老实交代了,她就把铁师姐放出来。我和铁师姐交情很好,师父也知道这件事,就把我叫了过去,问我那个男人是谁。
好在铁师姐没有把那个男人的身份告诉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也没有做过出卖她的勾当。师父见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把我放了回去,但是不许我和铁师姐见面。就这么过了十四五天,我终于见到了铁师姐,但是那会儿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黄蓉“啊”的一声,问道:“是谁杀了她?”
苏梦清苦笑道:“是她自己。我那一阵因为这事儿很少出门,每天除了练功、吃饭,都是在屋里待着。但即使如此,我也听到过不少同门师姐妹对铁师姐的讥嘲笑骂,她们觉得铁师姐和男人做了露水夫妻,是……唉,总之是一些很不好的话,甚至觉得师父因此处死铁师姐,那也是铁师姐罪有应得。
师父禁止我去看铁师姐,可没禁止别人去看铁师姐,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天来,她到底听到过多少这样的话,说不定她见我一直不去看她,就以为我也和其他人一样,一样看她不起,为此伤透了心。
那天铁师姐收到了她父母写的信,她父母也在心里痛骂了她一通,说他们把她送去峨嵋派,是为了让她成为师父这样的女中豪杰,而不是第二个不知廉耻的纪晓芙。铁师姐当天就自杀了,我听看守她的师姐说,她直到死,都觉得自己没有错。”
黄蓉道:“这是当然的了,错的怎会是她呢!一个人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些亲昵的事情,怎会是错的呢!”
苏梦清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说道:“宋寻玉不是我的第一个情人。我每次想到铁师姐的死,心里就有些左性,就想师门不许我这么做,我就偏要这么做,每次做完,心里都很快活,就好像是在给铁师姐报仇似的。
但我又很胆小,每年我都会想办法蒙混过去,我不想成为第二个铁师姐,她当年经历的那些讥嘲辱骂,我承受不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宋寻玉做过什么了,甄志丙又对我做过什么了,我最害怕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我不敢想象待得师父的穴道解开,她会用什么话来辱骂我,我的同门们又会用什么话来讥讽我,我受不了这些,我情愿他们都死了,这样谁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挖苦我了。”
黄蓉心下稍感歉疚,心想:“此事也怪我们考虑不周,只想着要当众揭露甄志丙和赵志敬的真面目,让大伙儿好好瞧瞧,全真教的牛鼻子都是一帮什么人,却没有考虑真相大白以后,她会是什么感受。但是不这么做,大伙儿一定现在都被蒙在鼓里,以为甄志丙和赵志敬是好牛鼻子呢。”
当时黄蓉和贾珂都觉得甄志丙和赵志敬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既想揭露他们的真面目,又不想跟此事扯上关系,最好是能让别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撞破此事。以静玄师太的尸体为引子,引得众人撞破此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且贾珂没有听到柳三更到底跟小铮说了什么话,只知道柳三更好像要小铮去找什么人,所以不想打草惊蛇,以免小铮欺骗他们,只想悄悄跟在小铮身后,看看小铮到底要去哪里,没时间留在营地小心处理此事,黄蓉又从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去想,真相大白以后,苏梦清会是什么感受了。
直到现在,黄蓉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便是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但确实对苏梦清有些歉疚,决心想个法子,弥补一二,略一沉吟,问道:“灭绝师太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吗?”
苏梦清不知黄蓉为何突然问起这事,茫然地点了点头。
黄蓉道:“我觉得峨嵋派这条规矩很不好,从今天起,峨嵋派就不要这条规矩了吧。”
苏梦清一怔,问道:“黄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灭绝师太又固执,又自我,直接劝她废掉这条规矩,她只会觉得别人对她的行事指手画脚,无论这人说的有没有道理,她都会觉得没有道理。
幸好她不仅固执自我,还很好面子。如果江湖上流传着好几种伪造守宫砂的办法,以致于人人都觉得在手臂上点守宫砂,无异于在地上立块牌子,上面写道:‘此地无银三百,隔壁王二没有偷。’只有淫|娃荡|妇为了假装冰清玉洁,才会这么做,那些真正守身知礼的淑女,是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峨嵋派人人手臂上都点了守宫砂,看来峨嵋派根本不是什么佛门善地,而是一个藏污纳垢的风月之地,峨嵋派的掌门也好,弟子也好,只怕……啧啧……”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脸上露出鄙夷之态,然后盈盈一笑,说道,“等到这些传闻传入了灭绝师太的耳中,我不信她会无动于衷。”
苏梦清眼睛发亮,轻轻抚摸自己的手臂,轻声说道:“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她也知道无论这条规矩是否会废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对她的处境有什么帮助,但是心结所在,仍不免十分开心。
黄蓉一笑,说道:“你瞧,这世上的事情,从来不是只有鱼死网破这一个解决办法。你害怕你那些师姐妹的闲言碎语,你可以想办法让她们少说一点,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效仿纪晓芙,躲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和峨嵋派的人不来往也就是了,何苦杀死她们来着?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同门,你若是得手了,真能安心吗?”
苏梦清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淡淡地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安心,但我想铁师姐是被她们逼死的,可我从没见她们不安心,我杀死了她们,应该也能安心吧。黄姑娘,杀人没有那么难,你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黄蓉一笑,说道:“怎么是一百个人呢?咱们这里有将近三百个人,你这次回来,不是打算把我们全都毒死吗?你这句话应该是‘杀一个人,和杀三百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才对吧。”
苏梦清点了点头。
黄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要杀死我们灭口,这样再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又遭遇过什么吗?可是山上还有八百多人呢,他们也都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遭遇过什么,你应该不会这么天真,以为杀了我们,这些事情就没人知道了。你这么做,是为了得到解药吗?”
苏梦清面无表情地道:“我刚刚没有说谎,我确实在山上遇到了西方魔教的人。”
黄蓉道:“他们是几个人?”
苏梦清道:“大概有二十多人。”
黄蓉吃了一惊,心想:“西方魔教派这么点儿人下山对付我们,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毒药上了吗?”
苏梦清继续道:“他们抓住了我,给我喂下毒药,然后给了我两包药粉,要我设法把这两包药粉,放进大伙儿喝的清水里。我一来求生心切,想要从他们手中换得解药,解了体内的剧毒,二来我想要杀死师父,为寻玉报仇,我手上没有毒药,但是他们给我的毒药,正好可以用来对付师父。”
“三来……”苏梦清向黄蓉一笑,说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杀一个人,和杀三百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甄志丙和赵志敬从前也在这三百人之中,对我来说,你们这三百个人,就是三百个甄志丙和赵志敬。你们全都死了,我也不在乎。”
黄蓉知道苏梦清下毒被自己逮了个正着以后,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对未来抱任何希望,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倒不生气苏梦清想要杀死他们,只是在苏梦清说她是赵志敬和甄志丙的时候,秀眉微蹙,觉得自己被侮辱得不轻,忍不住啐了一口,嗔道:“你才是甄志丙和赵志敬呢!”
苏梦清却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问道:“黄姑娘,你是怎么猜到我在水里下毒了的?这毒药应该没那么快发作才是。”
黄蓉一笑,说道:“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吗?你若是老实交代,西方魔教的人放你回来,是要你给我们下毒,我倒是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你说西方魔教的人,要你把极乐童子那一具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尸体带走,这叫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毕竟在我看来,极乐童子的白骨,根本不值得西方魔教这般大费周章。我从那时就认定你说的是假话,你应该是和什么人串通在了一起,十有八|九是西方魔教的人,想要趁我们不备,偷袭我们。不过嘛……”
苏梦清见黄蓉停下不说,问道:“不过什么?”
黄蓉微笑不答,心想:“不过嘛,我虽然猜到你的意图了,但没打算阻止你杀死灭绝老尼姑。老尼姑脾气又臭又硬,还和王大哥结下了仇,待得她身上穴道解开,定会缠着王大哥要个交代。
我倒情愿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你的手上,但是小鱼儿也猜到你的意图了,他不忍见老尼姑就这样死了,非要救老尼姑的性命不可,我也只好跟着他过来做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苏梦清见黄蓉不说话,叹了口气,又道:“黄姑娘,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交代了,你们……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黄蓉微微一笑,说道:“这要看你肯不肯把你握在手里的东西松开了。”
苏梦清听到这话,不禁骇然。原来除了那两包毒药之外,西方魔教的人还给了苏梦清两管暴雨梨花针,刚刚她一边跟黄蓉说话,一边偷偷取出一管暴雨梨花针,紧紧握在手中。她本来以为有袖子挡着,黄蓉决计不会察觉暴雨梨花针的存在,届时自己用暴雨梨花针杀死黄蓉,然后离开营地,去找西方魔教的人,总能捡回一条性命,岂知黄蓉早就察觉她手里握着东西了。
苏梦清心想:“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心里太过惶恐,一不小心,就扳动了机关,霎时间上百枚银针自她袖中疾射而出,银光闪闪,直指黄蓉的胸口。
黄蓉身上穿着东海至宝软猬甲,不仅刀枪不入,而且生满倒刺,便如刺猬一般。
她早在察觉苏梦清手中握着东西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只金镯,这时瞧清这上百枚银针的去向,自恃身披宝甲,竟对银针不加理会,只是伸手一掷,“当”的一声响,金镯砸中苏梦清的额头。苏梦清“啊”的一声惨叫,满头鲜血地倒在地上。同时上百枚银针一齐射到黄蓉胸口上,银针来势虽急,又哪里能透入软猬甲去。
黄蓉见苏梦清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射向别处,我哪会应对得如此轻松?多谢你啦!”低下了头,见身上扎满了银针,活像一只银光闪闪的小刺猬,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么多根银针,要拔下来也不轻松,我谢她谢早啦!”正待伸手拔针,但一转念间,忍不住一笑,叫道:“小鱼儿!”
小鱼儿现在使不出武功,和苏梦清离得太近,反而容易成为拖累。他一直远远地站在一个帐篷后面,这时听到黄蓉叫他,走了过来,见黄蓉满身银针,连忙加快脚步,来到黄蓉面前,笑道:“你这件新衣服可真是不错,我敢说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件这么好看的衣服了。”一边说话,一边上下打量黄蓉,看她有没有受伤,找了一会儿,见没地方流血,这才放心。
黄蓉哈哈一笑,说道:“多谢夸奖,只可惜我偏偏不喜欢穿独一无二的衣服,就喜欢穿和别人一模一样的衣服。你快来帮我把这件独一无二的衣服,恢复到从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吧。”
小鱼儿笑道:“这还不容易,这位客官,请你站着不动,看小的这就给你来一招妙手回春。”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将黄蓉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来。
这些银针刺入的地方实在太过特别,两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渐渐谁也不好意思说话了。
小鱼儿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脸上也越来越热,突然觉得现在的气氛,安静的有点尴尬,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看向黄蓉,正待跟她讲个笑话,就见她红着脸看着自己,眼中柔情脉脉,身当此情此景,哪还记得“笑话”这两个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