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三百二十六章
便是如此,燕南天听说贾珂和王怜花似乎吵架了,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错在贾珂身上,觉得自己理应过去劝劝他们,王怜花这孩子处处为贾珂着想,能和贾珂吵起架来,肯定是贾珂做了无比过分的事情,他实在接受不了,贾珂又不肯退步,这才吵起来的。
但是燕南天心念一转,想起先前贾珂把王怜花扛在肩上,好像是在欺负王怜花,其实是在和王怜花闹着玩,不知这次他们会不会也是在闹着玩。自己身为长辈,还没确定他们到底是真的吵架了,还是只是闹着玩,实在不方便过去,以免徒增尴尬。
可是他爱屋及乌,觉得江枫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活着的时候,总是被人欺负,王怜花一定也是如此,实在放心不下,就跟黄蓉提了一句。
黄蓉何等聪慧,燕南天刚开了个头,她就猜到了燕南天的心思,去贾珂和王怜花的帐篷前面转了一圈,回来跟燕南天说,放心吧,他们两个现在好得不得了,燕南天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他坐在帐篷里独自饮酒,默默想着心事,在营地入口传来的一遍接着一遍的认错声中,见贾珂和王怜花携手过来,两人神色亲热,不见半点生分,心下大为宽慰,嘴角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过来了。”
王怜花见燕南天态度如常,不由得大为惊奇。他还以为燕南天听了自己跟孟星魂说的话,知道自己何等心狠手辣以后,定会感慨自己果然是“云梦仙子”和柴玉关的儿子,和他们如出一辙的狠毒。
燕南天先前见到自己和贾珂打闹,以为贾珂正在欺负自己,就非常严肃地要贾珂向自己道歉,如今看穿了自己的本性,即使不非常严肃地批评自己,教训自己,也一定会对自己态度冷淡,以示他这样嫉恶如仇的大侠,是不屑与自己这等不择手段的狠辣恶人为伍的。
刚刚黄蓉帮燕南天去看他们是否在吵架,不就是因为燕南天担心自己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恶人,会欺负他的宝贝侄子么。还有上一刻他们走进帐篷,燕南天面无表情地喝着闷酒,显然心情不好,不就是在发愁他的宝贝侄子,怎么找了自己这样一个心肠狠毒的相公么。
王怜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三套说辞,来面对燕南天的冷脸、教训和责骂,想不到燕南天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他心中一怔,又疑心燕南天这是想出了什么高招来对付自己,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一时的假象,毕竟如果燕南天真的不在乎他的心狠手辣,干吗要独自在这里喝闷酒?
王怜花心中转过数十个念头,脚下却没有停顿,跟贾珂一起坐到燕南天旁边。
贾珂笑道:“燕伯伯,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喝酒?”
燕南天向营地入口的方向瞥了一眼,说道:“我听到他们说的话有些心烦,就回了帐篷,又没什么事做,就喝起酒来了。你们带回来的酒,当真难得一见的佳酿。”然后找了两只酒碗,斟了两碗酒,放到贾珂和王怜花面前。
贾珂问道:“是他们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燕南天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只是他们说的话,让我想起从前的事了。”
他看向面前的酒坛,缓缓地道:“江枫在世之时,和他有关的污言秽语,就从来没有少过。他每次都假装浑不在意,见我因为这些污言秽语生气,甚至还会安慰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决定的,是他自己决定的,我何必跟这些人一般见识。
我也曾抓过几个说话难听的人,拍烂他们面前的石头,威胁他们,若是日后再敢说任何有关江枫的闲话,这几块石头,就是他们的下场。但是天下有那么多人,我能堵住几个人的嘴,却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偏偏这世上因为他的容貌,他的人品而对他心生嫉妒的人数不胜数,他自十几岁起,就没少受这流言之苦。”
说到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你们这么做,很好。”
贾珂自小就饱受流言蜚语之苦,听到这话,十分赞同,说道:“可不是么,这世上最可恨的就是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了。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敢信口开河,胡说一通,最后他们自己说得痛快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没想过被他们造谣的人,会因为他们的胡说八道,受到多大的伤害。
这三个人刚刚凑在一起编排王公子,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把他们自己想的东西奉为圭臬,我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早就把他们剥皮抽筋,挂在营地入口了,现在只是让他们跪在那里,把自己说错的事情一一澄清,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燕南天不禁一笑,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听到有人竟敢编排江枫,气头上来,也曾想过把这些人剥皮抽筋,杀得干干净净。当然了,这个念头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绝不可能付诸实践。
燕南天只道贾珂也是这样,说道:“你现在这么做就很好,若是为了几句污言秽语,就把他们三人剥皮抽筋,当时是痛快了,事后冷静下来,一定会后悔的。”顿了一顿,又道:“而且王怜花知道你为他做了这种事,也一定会感到自责。”他知道如果他因为别人编排江枫,就杀了这人,江枫知道以后,定会倍感自责,便认为王怜花也会如此。
王怜花心想:“我怎会感到自责?我最多感到遗憾,遗憾没能亲手把他们剥皮抽筋。不过贾珂也只是说说,他一向讨厌把别人折磨得血肉模糊,决不可能把他们剥皮抽筋。给他们种下生死符,然后把他们挂在营地入口,让他们随风摇摆,随风惨叫,这才是他会做的事。”
贾珂心想:“要命了!怜花在燕大伯的眼里,到底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圣父啊?他叫王怜花不是王莲花,背后没有莲花,不是佛祖啊!”言念及此,忍不住向王怜花瞧了一眼,就见王怜花脸含微笑,看着自己和燕南天,见自己看向了他,脸上登时红了。
贾珂心想:”这脸红绝对是用内力逼出来的。“然后仔细打量了王怜花一眼。
王怜花本来就生得俊俏,显得比实际年龄小上一两岁,平时似笑非笑,眼中满是风流,这时故作乖巧,假装腼腆,倒也像模像样。
贾珂极少见到王怜花这副模样,越看越有趣,忍不住伸手在王怜花雪白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心想:“好乖啊,真想把他欺负地嘤嘤大哭,扑到我怀里,抽抽噎噎地跟我说:‘哥哥,不要欺负我嘛。’”言念及此,忽觉侧腰一痛。原来王怜花脸上装得人畜无害,右手却悄悄伸到了贾珂的侧腰上,拧了他一把。
贾珂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轻轻地咳嗽几声。
三人分别坐在小几的两侧,燕南天当然没有看见王怜花的动作,听出贾珂的咳嗽声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贾珂笑道:“没事。今天在山上的时候,遇到了一只小野猪,我见它长得很可爱,就想把它带回来,没想到它的蹄子特别有劲,在我身上踹了一脚,留下了一大片淤青。刚刚动了一下,正好扯到这片淤青了,就有点疼。”
王怜花脸含微笑,说道:“燕大侠放心吧,我已经给他抹过药了,明天就能好了。”
燕南天哪知此猪非彼猪,点头道:“那就好。”又道:“没想到西方魔教赫赫有名的断头路上,竟然也能遇到野猪。我还以为他们在这条山道上设下了那么多处关隘,附近的野兽,早就已经被他们赶走了。你们在山道上遇到他们设下的机关了吗?”
贾珂摇了摇头,说道:“那条山道上的机关,至少有一大半都已经被人破坏了,本来守在山道上的西方魔教的弟子,也都已经被人杀害了,尸体都埋在积雪下面,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我们问过极乐童子,他说那些守在山道上的弟子,应该今天回大光明境复命。他们始终不见这些弟子回来复命,担心山下出事了,极乐童子下山查看,一路上一个弟子都没有遇见,路上的机关还都被人破坏了,后来就遇到了丁典他们。”
燕南天一惊,奇道:“机关都被人破坏了?是被谁破坏的?”
贾珂道:“目前还不知道是谁。不过从那些尸体上看,这些破坏机关的人,应该是在下雪之前上的山,那时咱们还没到这里呢。而且山上那么多机关都被人破坏了,这显然不是几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咱们的营地和断头路离着并不算远,一大群人从断头路上离开,咱们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我想他们应该是在咱们过来之前,就已经因为某种原因,离开了断头路。”
燕南天越听越惊奇,沉吟片刻,说道:“这些人莫不是知道咱们要来围剿大光明境,便提前过来,帮咱们扫清了路上的障碍,只是因为某个原因,不方便和咱们见面,因此破坏了那些上山的时候,一定会经过的机关以后,就自己离开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些人一定对大光明境非常了解,所以才能在短短几日之内,破坏了路上那么多处机关。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山?我看越快越好,不要给西方魔教把路上这些机关修好的时间。”
贾珂道:“我和王公子也在发愁此事。我们本是想要遵循江湖规矩,先遣人下帖,告诉西方魔教,我们已经到山下了。西方魔教若是识相,知道咱们人多势众,高手很多,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所有人赶到山下,迎接咱们上山,咱们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鲜血,就能把西方魔教拿下,那可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若是不识相,双方交战,咱们也不必怕他们。
哪知出师未捷身先死,王公子一共派去了五个信使,四个在半道上勾结外人,残害同僚,一个在半道上受了重伤,险些丢掉性命。西方魔教不义在先,咱们也没必要和他们讲江湖道义了。但直接攻上山去,我又觉得有些不妥。”
燕南天从前杀敌,都是直接去杀,从不讲究这些江湖规矩。他先前听说贾珂和王怜花派人去大光明境下战书,就觉得他们这么做有点啰嗦,现在西方魔教已经对信使出手了,贾珂竟然还磨磨蹭蹭,不肯立刻攻上大光明境,不由大为奇怪,问道:“哪里不妥了?”
贾珂笑道:“太不威风啦!王公子刚刚当上武林至尊,这一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匆忙上山,一点排场都没有,即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西方魔教拿下了,这一点缺憾,也如美玉上的一点瑕疵,日后说起来定会大感可惜。
我们昨天不是从九幽侯那里拿来了一些东西么,今天早上,我突然想到有些东西可以派上用场,就找了些人,帮我把那些东西加工一下。本来加工好的东西不急着用,但因为发生了这个意外,就变成急着用了。我们回来以后,又找了一些人帮忙,但还是得再过半个时辰,才能把这些东西做好。”
贾珂何尝不知道,如今大光明境上的人,还不清楚山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既要攻打大光明境,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为了武林至尊的排场,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有些可惜。
如果王怜花没有吸走逍遥子的全部内力,如果玉罗刹如今就在山上,他们攻打大光明境风险很大,贾珂肯定会选择速战速决,排场这种东西,干掉玉罗刹以后再考虑也不迟。
但是如今王怜花吸走了逍遥子的全部内力,若论武功,这世上应该已经没人能与他比肩,很多事情,他们已经无需担心了。
何况贾珂和王怜花抓住极乐童子以后,就对他施加酷刑,摸清了大光明境上的情况:
玉罗刹确如贾珂所料,不在大光明境,大悲王和长安王也不在大光明境。
玉罗刹离开大光明境之前,将教务交给了三名副教主和儿子玉天宝。这三名副教主,分别是班察巴那,多尔甲和牒儿布。
这三个名字都是藏文,“班察巴那”指的是爱欲,“多尔甲”指的是权法,而“牒儿布”指的是智慧。
但是那三名副教主,并不是藏人,也不说藏语。
这三个名字,显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名字。
极乐童子也不知道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西方魔教一共有二十几名副教主,到底有多少个副教主,可能只有玉罗刹清楚,柴玉关也只知道至少有二十三个副教主。
他们都是玉罗刹的老朋友,一些早已隐居江湖的老怪物,名义上是西方魔教的副教主,其实很少来大光明境,一般只在玉罗刹需要他们的时候才过来。
就像是一个游戏的顶级bss,不会把刚出新手村的一群玩家放在眼里,王怜花当然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先弄好排场,再大张旗鼓地攻上大光明境,不过大光明境上的情况,他们就不公布了,以免众人听说玉罗刹不在,兴致不高,气氛不到位。
燕南天听了贾珂的话,登时想起来,今天他在营地里散步,确实觉得营地里的人少了很多,现在想来,少了的那些人,应该都待在帐篷里帮贾珂加工他要的东西呢。
燕南天虽然对排场不屑一顾,不过江枫毕竟是天下第一大富豪的儿子,他本人再怎么粪土富贵,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行走江湖的时候,当然处处都和出身普通的江湖人不同,燕南天和江枫来往久了,对这些富贵王孙的生活习惯,早已习以为常。
贾珂在勋贵世家长大,自小出入皇宫,如此讲究排场,燕南天也不觉奇怪,只是道:“半个时辰说长不长,很快就过去了。若是你们打算半个时辰以后就上山,现在就该收拾行李了。”
贾珂道:“我们这会儿过来,就是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一下燕伯伯你的意见。我们本来是想着一起上山的,而且无缺在大光明境住了十几年,正好可以做向导。只是小鱼儿和无缺现在的身体状况,燕大伯,你也清楚。王公子虽有把握能治好他们,但不是只用一两天,就能把他们的身体恢复原样。
他们现在不仅没有武功,走路都很不方便,硬要他们跟着咱们一起上山,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兵分两路,我和王公子带着一些人上山,燕伯伯你带着小鱼儿、无缺,还有一些人留在山下,有燕伯伯你在,即使西方魔教的人过来捣乱,也一定能护得小鱼儿和无缺周全。”
燕南天怔了一怔,说道:“咱们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了,山下若有西方魔教的人,这几天绝不会如此安静。”说到此处,沉默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不错。他们两个的身体现在非常糟糕,根本不适合跟着咱们去大光明境。我把他们两个留在山下,确实很不放心。
只是我从前就听人说过,玉罗刹的剑法极快,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我一直久仰他的大名,想要跟他交手,但是始终没有机会。他已经成名几十年了,剑法一定比我从前听说的还要厉害许多。你们两个去大光明境,我不跟着你们一起去,如何能放下心来?”
贾珂听到这话,心中一片温暖,从前他去过那么多处危险地方,什么时候有长辈关心过他的安危?侧头向王怜花一笑,说道:“燕大伯,你放心吧。有王公子在,这世上绝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燕南天这几天确实听人说过,王怜花的武功非常厉害,但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王怜花出手,何况王怜花只不过十九岁年纪,纵使他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武功,又能练到什么水平?
燕南天自己就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他十五岁时就已经成名,但是他现在想起自己十九岁时的武功,就像是一个大人在看一个小孩把重物举起来一样,小孩也许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但是小孩拼尽全力才能拿起来的东西,大人用几根手指就能轻轻松松地拿起来了,哪会相信贾珂这句话?
燕南天心想:“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又何曾服气过别人?”淡然一笑,向王怜花道:“江珂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做长辈的,考较考较你的武功,成吗?”
王怜花笑道:“燕大侠想要考较小侄的武功,小侄自然不敢推辞。”
燕南天摇头笑道:“你都已经和江珂成亲了,何必如此生疏?就和江珂一起称呼我作大伯吧。”
王怜花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一事,寻思:“我从贾珂这边算,确实应该叫他大伯。不过先前柴玉关说我妈已经抛弃了他,和江枫在一起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从我这边算,燕南天也算是我的便宜大伯,就是不知我妈是不是已经抛弃江枫了。”展颜一笑,说道:“燕大伯。”
燕南天点头笑道:“咱们出去比试。你放心,咱们只是点到为止,我不会伤到你的。”
王怜花摇头笑道:“不过是试试身手,何必出去?在这里就行。”端起酒碗,微笑道:“燕大伯,你若是能从我手中夺走这一碗酒,或是这一碗酒离开过我手掌上,或是有一滴酒从碗中溅了出来,便算是我输了,如何?”
燕南天的“嫁衣神功”大成以后,武功已非昔日那个“天下第一神剑”的自己所能相比,即使不是天下第一,江湖上也已经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了。王怜花年纪轻轻,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因此燕南天说的是自己想要考较王怜花的武功,还说他们点到为止,他不会伤到王怜花的。
按照燕南天的构想,即使他们要抢这一碗酒,也应该是他拿在手里,王怜花来抢,他好试出王怜花的水平,哪想到王怜花竟然如此狂妄,决定他来拿碗,燕南天来抢,甚至还说,如果有一滴美酒溅出来,就是他输了,显然王怜花是觉得,他的武功远胜过燕南天。
燕南天听了王怜花的话,一怔之下,哈哈大笑,说道:“燕某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跟我说这种话。好啊,贤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客气了。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出手了?”
王怜花微笑道:“当然。”
燕南天虽以剑法闻名于世,但他少年之时,曾经游历雪山,在山上遇到了一位前辈高人,从他那里习得了《嫁衣神功》这不世神功,还有一套厉害无比的掌法。只是因为他的剑法实在太过厉害,掌法在剑法的衬托下平平无奇,才不怎么出名。其实这套掌法他练成以后,掌法威猛之势,灵动之变,并不逊于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这时他和王怜花交手,当然不会动真格,右手一立,呼的一声响,一股劲力从掌心疾吐而出,射向酒碗,担心伤到王怜花,只用了四成内力,劲力仍然迅捷无比,转眼便至。
王怜花微微一笑,竟不闪躲,这股劲力撞上酒碗,酒碗是陶瓷的,本该立刻碎成数十块碎片,但不知怎么回事,这股劲力碰到酒碗碗壁,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酒碗碗壁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一条蛛丝粗细的裂纹都没有。
燕南天“咦”了一声,甚是惊奇,略一思索,然后道:“我刚刚只用了四成内力,接下来我可要用六成内力了。”
王怜花微笑道:“燕大伯,你不妨直接用上十成的内力。”
燕南天摇了摇头,右手随随便便拍了出去,像是要拍酒碗碗璧,但是和酒碗碗璧相距一寸的时候,右掌忽低,便如一条迅捷无比的小鱼,转眼间已经游到了碗底,向碗底拍去。
王怜花将酒碗向左一移,避开燕南天拍来的掌力,但就在他把酒碗向左一移的时候,燕南天的掌力忽然消失不见,跟着手掌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拍向酒碗。
王怜花微微一笑,转动酒碗,酒碗便如陀螺一般高速转动,同时手腕转个小圈,手背向上,酒碗落到他的手背上,继续在他的手背上转来转去。
他使出“天山折梅手”,化解燕南天的掌力,顷刻之间,两人来回斗了七八招,王怜花抓住燕南天的双手,酒碗仍然在他的手背上高速旋转。
燕南天只觉双手都被铁钳制住,用上全身力气,竟也挣脱不开,而且双手被紧紧抓着,根本没法自救,不由大为惊奇。身为长辈,竟然如此轻易就被晚辈打败了,这本来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但燕南天丝毫不生气,笑道:“是我输了。”
王怜花松开燕南天的手腕,笑道:“燕大伯,得罪了。”然后向贾珂瞥了一眼,满脸笑容,意思是说:“看你家相公是不是很厉害?”
贾珂一笑,取下他手背上的酒碗,放到了桌上。
燕南天出道以来,从未像今天这样,不过几招,就一败涂地了,这叫他如何不震惊?细细回想刚刚和王怜花的交手,只觉王怜花的武功便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自己的“嫁衣神功”大成以后,便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人是自己的对手了,可是在王怜花面前,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叶孤舟,随时都可能被大海吞没。
燕南天仔仔细细打量王怜花,问道:“贤侄,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王怜花一笑,说道:“最初是跟家母学的,后来贾珂弄到了几本武学典籍,觉得上面记载的武功十分厉害,就把它们送给了我。我为了不辜负他对我的情意,就照着那几本武学典籍上所载的武功修炼了。这几门武功,在江湖上没有半点名气,燕大伯你十有八|九没有听过,不过它们确实是天下第一等的武功。”
燕南天练的“嫁衣神功”也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偌大的中原武林,听说过这门武功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但确实是一门厉害无比的神功。
因此燕南天听了王怜花的话,倒也不觉得匪夷所思,如此厉害的一门武功,怎么可能寂寂无名,点了点头,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也是你的造化。以你的武功,确实无论身处什么龙潭虎穴,都能全身而退。你们两个一起去大光明境,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跟江小鱼和江无缺说这事了吗?”
贾珂道:“还没有呢。我们先过来问问燕大伯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了,我们再去问问小鱼儿和无缺的意见。要是他们也同意了,我们就去联系各门各派的掌门和长老,看看谁留在营地,谁跟我们上山。”
燕南天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他们两个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离开帐篷,来到小鱼儿、玉无缺和杨子江的帐篷,跟他们说起这件事,他们三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立刻就答应下来。小鱼儿要留在营地,黄蓉虽然很想去大光明境看看,但也不可能把小鱼儿留在营地,自己上山,当然也要留在营地。
贾珂和王怜花离开帐篷,没走几步,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你们等一等我!”
两人停下脚步,向后一看,就见黄蓉走了过来,向他们一笑,说道:“我在帐篷里待得太久,都有些闷了,跟你们一起四处转转,好不好?”
贾珂和王怜花听她这么说,便知她是有话要说,点了点头,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黄蓉四下张望,见附近没人,笑吟吟地道:“你们瞒得过燕大伯,可瞒不过我。咱们有一千多人呢,那条山道又不是不能行车,带上小鱼儿他们几个,能有什么危险。你们提出兵分两路,是忌惮杨子江吧。”
贾珂也不瞒她,笑道:“这么明显吗?”
黄蓉笑道:“那倒没有。我敢说能看出你们真正意图的人,这一千多个人里,最多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了。小鱼儿他们中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们先前从没说过兵分两路的事,今天跟杨子江说了一会儿话,就突然决定兵分两路了。不是为了防他,还能是为了防谁?”
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他到底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之前还对他没什么提防,怎么跟他说过话以后,就突然跟防贼一样防他了?”
贾珂略一迟疑,说道:“其实……你还记得我一直跟你说,等咱们回了营地,我和怜花就把从老僵尸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你们吧?”
黄蓉“啊”的一声惊呼,问道:“杨子江竟然和老僵尸有关系吗?”略一沉吟,又道:“我记得他说他师承‘墨玉夫人’,或者不是他本人和老僵尸有什么关系,是他师父‘墨玉夫人’和老僵尸有关系?”
王怜花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不错。你听他跟咱们说起他师父‘墨玉夫人’,定会以为‘墨玉夫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人吧。其实‘墨玉夫人’是老僵尸的同盟,是西方魔教的真正教主,而且还曾经害过贾珂。当年贾珂在京城被毒蛇咬了一口,差点死了,那条毒蛇,就是‘墨玉夫人’放出来的。”
黄蓉当然记得这件事,沉吟片刻,问道:“咱们遇到老僵尸只是意外,如果咱们没有遇到老僵尸,这些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王怜花耸了耸肩,说道:“如果不是老僵尸热心解答,我们根本不会知道,这人是谁。”
贾珂接口道:“昨天听到杨子江说,自己是‘墨玉夫人’的徒弟,我们也不会多想,最多惊讶一下,‘墨玉夫人’竟然仍然活着。毕竟在我们看来,‘墨玉夫人’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绝色美人而已。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江湖上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黄蓉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你这么不放心,玉大哥和他在一起呢。”
然后向贾珂一笑,说道:“小鱼儿今天还跟我笑你,说你明明只是一个小老弟,却把自己当成了玉大哥的老爹,问了杨子江那么多事情,活像一个女儿背着你和一个男人私定终身,第一次领着这个男人回家,你生怕女儿会吃了亏,就仔细盘问这个男人的秘密的老岳父似的。如果小鱼儿知道了这些事,只怕也要变成放不下心的老岳父了。”
贾珂有些尴尬地一笑,说道:“你听这臭小子说得洒脱,我盘问杨子江的时候,他可没少在旁边给我搭腔。”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臭小子说得倒是不错。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别说我只是无缺的哥哥,就算真是他的老爹,人生是他自己的,我哪能事事为他操心。”
黄蓉“嗯”了一声,问道:“那你们打不打算把‘墨玉夫人’的事告诉玉大哥?”
贾珂道:“按理说我是应该告诉他的,但是现在我只知道‘墨玉夫人’都有什么身份,压根儿找不到她,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我已经知道‘墨玉夫人’做过的很多事了,但是‘墨玉夫人’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些事了。
杨子江是‘墨玉夫人’的徒弟,无缺的演技,你是知道的,我不觉得他能瞒过杨子江。一旦让杨子江瞧出端倪来,我这个唯一的优势,便会立刻消失。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现在不能告诉无缺,等我们从大光明境上下来吧。
到时时间宽裕,可以慢慢试探杨子江对‘墨玉夫人’的所作所为是否知情,他接近无缺是否别有居心。如果他根本不知道‘墨玉夫人’做过什么,发自内心的认为‘墨玉夫人’是一个大好人,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黄蓉笑道:“好,你们放心去大光明境吧,我会帮你们看着杨子江的。”她果然聪明绝顶,一点便透,见贾珂和王怜花不把这件事告诉玉无缺,却这么轻易就告诉了她,便猜到贾珂和王怜花是要她帮忙看着杨子江。
然后又道:“不过晚上他们三个住在一起,我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可就没法一直看着杨子江了。贾大哥,咱们何不把这件事告诉小鱼儿?小鱼儿有心要隐瞒什么事情,我都未必看得出来,我不信杨子江能看得出来。”
贾珂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告诉小鱼儿倒没什么,我也相信杨子江再怎么精明,也斗不过小鱼儿。我就担心,日后无缺发现咱们都知道‘墨玉夫人’的事了,唯独他不知道,会觉得咱们把他当成外人,会很伤心。”
黄蓉沉吟片刻,嫣然一笑,问道:“贾大哥,如果你饿得快要死了,躺在街上,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剩饭,店伙道:‘你若是学三声犬吠,我便把手里的剩饭给你。’你是宁愿饿死,也不学犬吠,还是学三声犬吠,来换一碗饭吃?”
然后柔声道:“我举的例子有点难听,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和咱们都知道‘墨玉夫人’的秘密,唯独瞒住了玉大哥一个人,性质是一样的,而且要比后者严重许多。
倘若你觉得性命更重要,那你就该告诉小鱼儿,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眼睛。他可以盯着杨子江,以免杨子江在大家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帐篷,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咱们不和他住在一起,什么也没发现,小鱼儿发现了,但不知道他的底细,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便没往心里去。最后他得手了,第一个被他害惨了的人,可能就是对他无比信赖的玉大哥。”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不会介意。只不过……我会选择学三声犬吠,小鱼儿应该也会选择三声犬吠,但无缺一定会选择饿死。要是无缺也会选择三声犬吠,我也不会这么纠结了。何况……”
黄蓉接口笑道:“何况小鱼儿知道以后,也可能会像你一样纠结要不要告诉玉大哥?”
贾珂点了点头,叹道:“我听到杨子江自称‘墨玉夫人’的弟子以后,就觉得无缺是在自讨苦吃,尤其无缺对杨子江是无底线的溺爱,见杨子江不愿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他,就一句也不问。他就是一个好好先生,宁愿自己受尽委屈,也不愿委屈自己喜欢的人。
如果小鱼儿知道‘墨玉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一定和我一样纠结,说不定哪天喝了几口酒,酒劲上来,觉得无缺实在太可怜了,自己的真心,怎么就给一个骗子,于是情不自禁地把秘密都告诉无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