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贾珂虽没看见这件事的经过, 但眼中瞧见地上这一滩滩黄水，鼻中闻到一阵阵刺鼻的恶臭味，心中着实吃惊, 暗道：“这不是化骨丹吗？”
当年他们抓住了那个假俞放鹤, 交给官兵看守, 准备稍后仔细审问, 再见到俞放鹤时, 俞放鹤就已服下了化骨丹自尽, 活生生地化为了一滩黄水。
如今他们已经猜到假俞放鹤的老大, 是姬苦情的老婆，皇帝的玉嫔, 真玉罗刹的老婆, 假玉罗刹真何必问的情人，而且还是西方魔教的真正教主。
姬苦情的老婆的手下, 一旦被人捉住，就服下化骨丹自尽，百鬼盛宴的客人, 一旦没有遵照主人的吩咐，喝一口葡萄酒, 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服下化骨丹自尽。明明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伙人, 竟然死在了相同的手段之下,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贾珂向旁边扫了一眼，就见众人神色淡定，只有四五人眼中露出惊慌之色, 不敢离开椅子，甚至不敢做的动作太大，只敢偷偷地用余光去看那几滩黄水。
还有一人手中端着酒杯, 双目凝视着杯壁，似是在欣赏这只玻璃杯的做工，但是玻璃杯一会儿微微向东倾斜，一会儿微微向西倾斜，哪是在欣赏玻璃杯，分明是玻璃杯在灯光下映出地面的景象，她正在用玻璃杯偷偷去看那几个人。
贾珂又向那小女孩瞥了一眼，就见她目视前方，神色木然，但是耳后流下了两滴冷汗，便知她确实是头一回来这里，所以不知道宴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刚刚那中年男子要大家喝酒的时候，她大概犹豫过要不要喝下这杯酒，所以现在看见那几个没喝酒的人的惨状，心中十分后怕。
贾珂收回目光，在桌下捉住王怜花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一个“俞”字，意思是说：“这几人和假俞放鹤是一个死法。”
王怜花握住贾珂的手，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刚刚是什么声音？是有老鼠贪吃嘴馋，跳到了桌上，然后被赶了下去吗？这几只老鼠可真不懂事，什么东西是它们该吃的，什么东西是它们不该吃的，该吃的东西就一定要吃，不该吃的东西就一定不能吃，它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竟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被赶下桌去，也是它们活该。”
众人都知道他这几句话的言下之意，是说他们过来参加百鬼盛宴，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主人向他们敬酒的时候，他们当然得陪主人喝一杯酒，这样才是守规矩。而那些不守规矩的人，他们的下场，现在大家都已经看见了。
一时寂静无声，谁也不说话，只听那中年男子笑道：“现在老鼠已经赶了下去，酒也已经过了一巡，诸位怎么还不动筷？”
王怜花向贾珂和黄蓉使了个眼色，悠然道：“为何定要动筷？”
众人听到这话，一齐看向王怜花，连那中年男子也微微侧头，用他那双惨白的眸子“看”向王怜花，微笑道：“阁下为何这么说？难道这道菜不合你的口味？”
王怜花道：“不错，这道菜一点也不合我的口味。这种平平无奇的烤猪眼珠，做人的时候，就能吃到，现在大伙儿都已化为厉鬼，视人类为牲畜，谁还稀罕这种猪眼珠？”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眼睛，眼中露出了一种贪婪之意，就像一个恶鬼在对人类流口水一样，众人与他目光相接，心中都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王怜花又是一笑，说道：“我要吃眼珠，也只吃人眼珠，而且必须是刚从活人眼眶里挖出来的眼珠，血淋淋，亮晶晶，轻轻一捏，还很有弹性。我也不会放这么多佐料，用火把它烤熟，这是人的吃法，不是鬼的吃法。
我吃的时候，都是把它放在盘子上，旁边放上几块冰块，浇上一点用人肉、人骨、脑浆、油脂、肝脏熬制而成的酱汁，再来半块柠檬，挤出一点柠檬汁，缓和一下酱汁的腻味。
我还会切上几片心头肉，切得薄薄的，再在上面挖几个小洞，里面填上蒸熟的甜糯米，和眼珠配在一起吃，一口咬下去，眼浆爆了出来，满嘴都是人血、人肉、人骨、脑浆、油脂、肝脏、眼浆和人心的味道。只有这样吃眼珠，才是最好吃的，你这一盘盘烤得焦黄的猪眼珠，是在糊弄谁呢？”
他这一番话还没有说完，桌旁已经七八个人哇的一声，大吐出来。
其他人虽然没有呕吐，而且脸上或是戴着面具，或是涂着东西，看不出他们的脸色是否有什么变化，但是人人身子僵硬，有的捂住了嘴，有的转过身去，望向别的地方，有的双手撑在边沿上，似乎随时都会推开桌子逃跑。
即使是那中年男子，他放在桌上的双手，都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如常，或许他的脸上也戴着面具。
在众人的呕吐声中，贾珂和黄蓉站起身来，离开长桌。王怜花哈哈大笑，突然一拍桌子，他的人仍然坐在椅子上，但是椅子已经出了草席，来到一丈之外的雪地上，跟着衣袖一甩，只听得喀喇喇的声音连成一片，一块块地砖从地上飞了起来，便如被狂风卷起来的一把把野草一般，从王怜花的面前向后延伸，顷刻间就来到长桌附近。
先是椅子和坐在上面的人，然后是地砖，跟着是长桌和放在上面的菜肴美酒，然后是地砖，最后是椅子和坐在上面的人，然后还是地砖。王怜花的掌力所到之处，所有东西都拔地而起，飞到半空，地面上出现一个大洞，洞里站着一圈白衣僧人，每个僧人都站在一个座位下面，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人。
这些白衣僧人，人人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仰起头来，望向上空，灯光照在他们的光头上，光头反射微微的白光，乍一看去，像是一圈白色的小灯笼。
那些客人和桌椅向上急冲，在草席上撞破了几个大洞，随即落了下来。只听得霹雳乓啷一阵乱响，地砖纷纷落到地上，大多数掉进了洞里，有的落到了那些僧人的脚下，有的落到了那些僧人的身上，还有几块地砖，甚至落到了几个躲避不及的僧人的脑袋上。
众僧人还没来得及拍掉身上头上的地砖，就觉眼前一黑，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跟着就听到有人喊道：“桌子掉下来了，快跑！”
一个僧人动作最快，见桌子也从上方掉了下来，知道这桌子如此沉重，若是给它砸上一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连忙点足跃起。但是他的身子刚离开地洞一半，黄蓉就已来到他面前，用剑鞘在他的头顶上敲了一下，咚的一声，笑道：“回去吧！”
那僧人身在半空，没处着力，给黄蓉这么一敲，便即掉回洞中，跟着洞中响起“轰隆”一声巨响，是那张极为沉重的长桌，终于掉了下来，霎时间惨叫声大作，那些白衣僧人都让长桌压住了。
跟着那些客人和椅子也都落到地上，有的直接掉进了洞里，有的一屁股摔坐在桌上，还有的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地落到地上，手里还抓着一两把椅子，一在地上站稳，就把椅子放到空地上。
那中年瞎子就是后者，他抓在手里的，就是他自己的椅子。
他把椅子放到地上，然后他的人就飞了起来。
只听得咚的一声响，他已经躺在了那张长桌上，而他放在地上的椅子，现在上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王怜花。
王怜花微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鬼和尚，没那么容易被桌子砸死，你们为什么不把桌子抬起来呢？难道你们没有看见，我的客人们，正站在旁边，等着用桌子吗？”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那些白衣僧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们虽然接待过不少武功高强、脾气古怪的客人，但往常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有事相求，无论他们的脾气如何暴躁，都会因为所求之事，耐着性子配合主人，从没像今天这般，宴会刚刚开始，就掀翻了桌子——不，是掀翻了地砖、桌子、椅子、客人和主人，然后说自己才是今天的主人。
这些白衣僧人都站在长桌底下，有这张长桌挡着，他们当然看不见那中年瞎子现在正躺在长桌上，见中年瞎子没有说话，料想中年瞎子已在这一瞬之间，被王怜花制服了。
连那中年瞎子如此高手，都败在了王怜花的手上，何况是他们了？
人人心中斗志全无，甚至不敢去想，如何对付王怜花。王怜花的话一说完，他们就忍住伤痛，抓住长桌的八根桌脚，将长桌举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在王怜花面前停了下来。
王怜花看向众人，微笑道：“现在桌子已经有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落座呢？”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王怜花到底是何来历，为何要来这百鬼盛宴，为何要在这里大闹一场，现在又为何要自称是这里的主人。
但见地上砖椅狼藉，众人衣衫凌乱，那中年瞎子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王怜花笑吟吟地坐在椅上，贾珂和黄蓉，一个站在他的左后方，一个站在他的右后方，宛如两个护法，三人显然来意不善，人人心中发毛，只觉这里已非善地，不宜久留。
突然之间，那个先前乘坐纸轿的黄鼠狼婆婆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向树林中疾奔，身形极快，转眼间便可消失在树林之中。
王怜花大笑一声，在这一瞬之间，人已站在那黄鼠狼婆婆面前。
众人的目光甚至还没来得及追过去，他的人就已经追了过去，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动身的，是怎么过去的，走的是哪一条路，即使是贾珂都没有看见。毕竟普通人的身法再快，终究会留下一道残影，而王怜花一路过去，竟然连一道残影都没有留下。
众人只瞧得目瞪口呆，骇然叹服，即使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轻功。
而在下一瞬之间，王怜花就已回到座位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他的姿势和刚刚一模一样，甚至头发和衣服都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皆是一呆，心中生出恍惚之感，暗道：“难道刚刚是我看错了，其实他一直坐在椅子上，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想想也是，这世上怎么会有那般厉害的轻功？一定是我眼睛花了！”
但一瞥之间，就见桌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生死不明。一个是本来就躺在上面的中年瞎子，另一个脸白眼长，尖嘴猴腮，正是那个已经逃跑了的黄鼠狼婆婆。
如果刚刚是他们眼花了，那黄鼠狼婆婆应该已经逃跑了，现在怎会躺在桌子上？众人怔怔地看着那黄鼠狼婆婆，惊骇中再加几分骇然。
唯有贾珂早就知道王怜花在得到逍遥子毕生修为之前，内力就已经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得了逍遥子毕生修为，内力之强，已可说得上是震古铄今，前后几百年，应该都没人能比得过他了。
这时见王怜花的轻功这般高超，贾珂心中虽然惊讶，但不会感到奇怪，只是热血澎湃，忍不住摸了摸王怜花垂在身后的头发，觉得王怜花这一手实在太帅了，如果他们现在不是在这个地方，那他定会将王怜花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他几口。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们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众人听到王怜花的声音，登时如梦初醒，定了定神，就见王怜花微微含笑，看着他们。
王怜花每次露出这样的笑容，眼中通常都会流露出些许警告之意，加之现在他脸上画着一个又威风、又凶狠的狼头，这狼头将他眼中的些许警告之意放大数倍，更加令人胆战心惊。
众人看来看去，只觉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跌入了另一个噩梦，心中都惴惴不安，再也不敢耽搁，见身旁落着不少椅子，有的倒扣在地，有的横倒在地，纷纷抓起一把椅子，来到长桌旁边。
但是长桌周围的地砖，适才都给王怜花用掌力掀了起来，下面都是地洞，他们站在地洞旁边，还能看见洞里站着许多白衣僧人。
这些椅子可没法自己飘在空中，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后退两步，将椅子放在地上，坐了上去，还有人问道：“这位……这位狼公子，桌子附近的地砖都没有了，我们应该怎么坐啊？您给我们支个招，成不？”
王怜花笑道：“这有何难？站在洞里的那些鬼和尚，你们没有看见吗？你们把椅子交给他们，要他们给你们撑着椅子，你们不就能坐了吗？”
其中一个和尚忍不住道：“我们还要撑着桌子呢，哪有这么大力气，连椅子也一起撑着？”其实他们这些学武之人，力气最小的，也能托起四五百斤的重物，只是这和尚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傻，不愿这么做。
王怜花微笑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然后向众人扫了一眼，问道：“难道你们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黄蓉初时听到王怜花要那些和尚站在地洞里给大伙儿举椅子，向旁边的树林瞧了一眼，心想：“其实也不用找人给他们举椅子，那多麻烦啊。旁边就是树林，这些树木长得挺高挺粗的，砍下几十根树干来，搭在洞口之上，不就是地面吗？”
后来听到王怜花跟那和尚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便猜到王怜花这么做，一是要折腾折腾这些藏在地洞里伺机对大家使坏的和尚；二是要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坐在这种近似悬空的椅子上，脚下也碰不到地面，会不会掉下去，全看给他们举椅子的和尚是否靠谱。
这么一来，每当站在下面的和尚的手臂颤了一下，椅子就会轻轻一晃，坐在椅子上的人就会跟着一晃，心脏定然也会跟着乱跳，人在这种环境里，想要撒谎，那可不容易做到了。
黄蓉自然不会拆王怜花的台，看着面前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想象他们接下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会是什么滑稽模样，不由得心中大乐。
这些装神弄鬼的人中也有不少大有见识的人，很快也想到了这个法子，便要去树林里砍树，但很快想起那黄鼠狼婆婆的下场，担心王怜花会认为他去树林里砍树，其实是想要逃跑，忙走上前来，笑道：“狼公子，在下倒有个办法，能把这洞口堵住。”
王怜花笑道：“哦？把洞口堵住？”
那人笑道：“正是。你看前面就有一片树林，树林里长着这么多棵大树，咱们只须砍下几棵树来，横放在洞口上，不就能把洞口堵住了吗？”
王怜花笑道：“好，好，你这个主意可真是太好了！”
那人笑道：“那我——”
王怜花突然冷下脸来，截断他的话，冷冷地道：“但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把洞口堵住了？我若是不喜欢露出这个洞口，刚刚干吗要把那么多块地砖都掀起来？”
那人没想到王怜花说翻脸就翻脸，想到王怜花的武功是何等的匪夷所思，不禁担心自己现在惹恼了王怜花，王怜花会对自己出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颤声道：“是……是……是……我……貌美……不……毛妹……不……冒昧……了，我们当然……当然要照着你……刚刚……说的做了！”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知道，还不快做？莫不是在等我说第二遍？”
这已经是王怜花第三次提到“第二遍”这三字了，谁也不知道他若是真的将一件事说了两遍，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想来一定不是好事。
众人心中恐惧之极，哪敢耽搁时间，纷纷抓起一把椅子，来到洞口旁边，有的看见了和尚，忙将椅子递了过去，有的没看见和尚，就大吵大叫，要和尚赶快过来，帮他举椅子。
片刻间大伙儿便一个不落，都坐到了椅子上。
椅子悬在半空之中，全靠手臂支撑，众人双脚悬空，屁股下面的椅子，时不时轻轻颤抖，人人心惊胆战，坐在椅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紧抓着桌子。
虽然桌子一样悬在半空之中，时不时就会轻轻颤抖，和他们的椅子区别不大，但是落水之时，没人会嫌两根树枝多，现在当然也没人会嫌他们能抓到的东西多了。
坐在王怜花左手边的人，是一个长臂长腿的黑衣人，脸上戴着一张木头面具，面具做工粗糙，像是在街上随便买来的玩意儿。
王怜花看向这个黑衣人，微笑道：“你还不把面具摘下来吗？”
那黑衣人一怔，说道：“这……我……”声音中流露出迟疑之意，显然很不情愿把面具摘下来。
王怜花笑道：“若换了是我，我一定听到这话，就把面具摘下来。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人，会喜欢不听话的人吧。”
那黑衣人听出王怜花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心想：“我若是不把面具摘下来，他定会把我这只鸡宰了，好儆其他的猴。”心中后悔，自己怎会这么傻，放着别的地方不坐，偏偏选了这个地方，如果坐在王怜花左手边的人不是他，那他现在也是在旁边看热闹的猴，而不是给那些猴看好戏的鸡了。
那黑衣人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脸上的木头面具摘了下来。
王怜花三人向那黑衣人扫了一眼，见他约莫三四十岁年纪，相貌平平，面容陌生，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
王怜花笑道：“很好。你听到我的话，就乖乖把面具取下来了，我想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也都会乖乖回答吧。”
那黑衣人心中更加懊悔，但也只能点头，说道：“乌老大都在这百鬼盛宴上露出了真面目，什么忌讳都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问什么，我便说什么，你喜欢听话的人嘛，只要你饶过乌老大这条命，乌老大还有什么不能回答你的。”
贾珂听到这名字，心中一动，暗道：“乌老大？原著里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之一的乌老大？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也是，他现在不过三四十岁，当年也就十多岁、二十多岁，童姥当然看不上这样的小孩子。”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你知道就好，只要我问你什么，你都乖乖回答，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乖乖照做，你这条小命，我当然不会轻易收走。”跟着向众人扫了一眼，笑道：“其他人也是这样，要不要这么做，你们自己在心里掂量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摘下了面具，也有人迟疑再三，一直抓着面具，不知应不应该摘下来，但见桌旁已经没有几人脸上还戴着面具了，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面具摘了下来。最后只有那个小女孩没有摘下来面具。
王怜花冷冷地瞧了那小女孩一眼，却没说话，看向乌老大，问道：“你们都是来参加这百鬼盛宴的，你们千里迢迢、顶风冒雪地来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过来吃几个烤猪眼吧。这百鬼盛宴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们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乌老大道：“原来公子从未听说过百鬼盛宴，我先前就觉得奇怪，公子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和那瞎子翻脸。唉，这百鬼盛宴听上去可怕，仿佛过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是已经死去的亡魂一般，其实大伙儿都心里清楚，过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且都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麻烦，自己没法解决，只好过来求人了。”
王怜花心下恍然，说道：“你们个个有求于这瞎子，所以配合这瞎子的要求，假扮成厉鬼，来参加这百鬼盛宴，是吗？换作平时，你们吃完那些烤猪眼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向那瞎子提出要求来了？”
乌老大道：“那倒不然。其实这百鬼盛宴就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地方，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么说吧，比如我刚刚劫了几十万两的官银，官银上面有官府的印记，我直接拿出去花，很快就会被官府抓住，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能处理官银的人，把这些有印记的官银，换成普通的白银。
如果我以乌老大的身份，找到了这样一个人，这人在跟我做交易的时候，会知道我的身份，知道那几十万两的官银，都是我乌老大劫走的，我就会担心这人是否哪天就把我出卖了，所以我可能会选择杀人灭口。
如果我和这人在百鬼盛宴上做生意，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首先我要写上一封信，上面写着我需要找什么样的人，然后在初一那天，把这封信送到一座山庄里，同时我还可以翻翻，其他人留下的书信，看看他们希望找到什么人。如果我符合条件，就把那封信拿走。初八以后，大家随时都可以去山庄里翻阅信笺，如果我发现我的信被人拿走了，那我就知道，有人能把官银换成普通白银，而且他想和我做生意了。
到了百鬼盛宴这天，人人都会乔装改扮，以免自己身份暴露，吃过饭以后，就可以在这山谷里四处走动，大伙儿通常会在桌上问好，自己拿的是谁的信。”
“比如他拿的是我的信，”乌老大向坐在他对面的人望了一眼，“我认出来以后，就告诉他，那是我留下的信，然后我俩就可以找个地方，慢慢谈生意了。
当然了，有时候拿走信的人，可能不是为了做交易，而是为了杀人越货，所以很多人在这里谈好交易以后，就会找这瞎子做见证人。我们会谈好什么时候交货，比如十五天以后交货，这瞎子会给我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来当中间人，抽三成的利益，保证我们做交易前后，都不会暴露身份，引来杀身之祸。”
王怜花虽然一早就觉得这百鬼宴会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百鬼宴会其实是一个地下交易市场。
他听乌老大描述做交易的过程，只觉这里和蝙蝠岛的地下拍卖会，倒是颇为相似，只不过送去蝙蝠岛拍卖的东西，都要经过蝙蝠岛主之手，所以买家和卖家互不知道对方身份，自以为高枕无忧，其实他们的把柄，都留在了蝙蝠岛主的手上。
蝙蝠岛的地下拍卖会是由原随云一手创立，原随云落在王怜花手中以后，蝙蝠岛就成了王怜花和贾珂的私产，后来王怜花创立了万花门，万花门是江湖组织，自然少不了见不得光的事情，这几年来，王怜花没少利用蝙蝠岛来做这些事情。
因此王怜花听着听着，就一心二用，一边听乌老大说话，一边想创立百鬼盛宴这种地下交易市场，都有什么好处，等他们回到中原，是不是也该创立这么一个地下交易市场。
这时王怜花已经想到他和贾珂回到中原，造反成功，登基做了皇帝。
白天他是大明宫里的皇帝，身穿一袭明黄龙袍，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上，文武百官跪在他的面前，贾珂坐在他的旁边，身穿一袭黑色龙袍，一手搂着他的身子，一手拿着一个金牌，上面用朱漆写着“皇后”二字。
到了晚上，他就是地下世界的皇帝，穿着他最喜欢的粉色锦衫，脸上戴着面具，牵着贾珂的手，巡视地下世界，那些三教九流、邪魔外道，一见到他和贾珂，都纷纷吓得面如土色，腿如筛糠，跪倒在地，看也不敢看他们一眼。他和贾珂走到赌桌前面，他对贾珂一笑，说道：“玩一把？”
然后就听到贾珂轻声道：“宝贝儿，你问问他们，都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句话与王怜花心中所想格格不入，但是听在耳中，何等真切，一下就显得想像中的场景虚假起来。
王怜花定了定神，向前望去，眼前坐着的都是一些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哪里比得上他幻想里的邪魔外道风光体面，不远处是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树林里还挂着数十具尸体，哪里比得上他幻想里的大明宫富丽堂皇。
王怜花心情很不好，看向乌老大，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百鬼盛宴’的？”
乌老大见王怜花脸上突然没了笑容，不禁心下惴惴，暗道：“我刚刚哪里说错了话，得罪他了吗？”讪笑道：“哦，我是听这瞎子说的。”
王怜花来了兴趣，问道：“这瞎子主动找到你的？”
乌老大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正有一件发愁之事，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乌老大明面上是一个江湖散人，其实早就归顺了一位老夫人，做了她的手下。”
贾珂心想：“他说的这个老夫人，不知是不是童姥。”
王怜花心想：“老夫人？不会是姬苦情的老婆吧？”想到这里，凝神向乌老大上下打量，想要看看他脸上是否有刀圭之术留下的痕迹。
乌老大给王怜花看得又惊又怕，想不明白他又说错什么话了，王怜花为什么要这么看他。
他呆了好一阵，才道：“这位老夫人每年过寿之时，我们这些做手下的，都要采办山珍海味、珠宝玉器、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这些东西，给老夫人送去。而且老夫人眼光极高，寻常的东西，她根本就看不上，如果她不满意我们送去的东西，那我们可就苦头吃了。
四年前她要我们找的东西实在太过稀罕，尤其是三百年海龟的龟蛋、五尺长的鹿角，这些东西，我们找了好久，始终找不到。眼看再过两三个月，我们就要把东西送过去了，但是东西还没有凑齐，我们天天都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后来我在一家卖山珍的店遇到了这瞎子，这瞎子听说我在找五尺长的鹿角，就跟我说，虽然他手上没有这玩意儿，但他知道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也许会有这种稀罕玩意儿。
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就跟着他来了这里，还真的在这里买到了五尺长的鹿角和三百年海龟的龟蛋。我这次过来，也是因为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把东西送上去了，我手上还有几样东西没有找到，所以想来这里试试运气。也是我运气好，我的信已经给人取走了。”
然后乌老大转头看向旁边，说道：“我乌老大要买的东西，确实是珍贵了一些，稀罕了一些，但都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知是哪位朋友取走了我的信？咱们的面具现在是摘下来了，但是生意还是可以照做嘛。该付的银子，我一两都不会少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乌老大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唉，不过是脸上没了面具，怎么连生意都不敢做了。我还急着给……给老夫人筹备东西呢。若是找不到那三样东西，我们这次可有苦头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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