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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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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无忌一愕之下, 说道:“铁琴先生好歹是他们的师长,他们也不知道那副教主说的话是真是假,就帮那副教主指证铁琴先生, 万一这件事是假的,铁琴先生未免太冤枉了!”

    哥舒冰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贪生怕死, 本就是人之常情。对于他们来说, 他们面临的抉择,是师父的名誉,与他们的眼睛乃至性命。两相比较,当然是自己的眼睛和性命更为重要了, 毕竟这个师父, 可以再找下一个师父,但自己的眼睛没了,此生此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何太冲的弟子做人证, 张五侠自是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愣了一愣, 说道:‘真没想到铁琴先生竟会做出这种事来。’那些昆仑派的弟子听到张五侠这句话,心中一慌, 便想向他解释清楚。但还不等他们开口, 就见那副教主向他们瞪了一眼, 眼中满是警告之意,显然是在说:‘你们想要乱说话吗?这对招子还要不要了?’

    在他们心中, 师父的名誉,自然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眼睛重要,于是人人都和霜打的茄子似的, 将嘴紧紧闭上。那副教主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昆仑派掌门会做出这等下流无耻的勾当的人,又岂止你一人?’

    她说完这话,突然走到一棵柳树下面,向张五侠招了招手。张五侠走到柳树下面,那副教主突然解开领口,似是露出了自己的左肩。张五侠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那副教主道:‘你认得这是什么暗器吗?’张五侠惊道:‘这……血是黑色的,这是喂毒的暗器?’那副教主道:‘不错,这是昆仑派的丧门钉,上面喂了剧毒。先前何太冲的夫人率领弟子将我围住,我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逃了出来,到底还是中了他们的暗算,被他们将丧门钉,钉在了我的肩头。’”

    张无忌奇道:“适才何夫人率领弟子,将那副教主团团围住,那副教主不是挥出一把毒烟,使得何夫人暂时失明,然后从容不迫地在何夫人那些弟子之中四处游走,将她们一个个推向何夫人的剑尖吗?倒没听你提起丧门钉来。这枚丧门钉,是谁钉在那副教主身上的?”

    哥舒冰微笑道:“是啊。这枚丧门钉,是谁钉在那副教主身上的呢?”

    张无忌见哥舒冰将问题抛了回来,心中更是奇怪。

    哥舒冰也不解释,微笑道:“那副教主又道:‘若非我中了这枚丧门钉,不敢多用内力,以免毒性随血四走,也不会被他们拦住。我虽服了解毒灵药,毕竟不是专治这丧门钉的解药,只能将毒性暂时压住。

    适才我问他们,有没有丧门钉的解药,他们竟然没有。又问他们,知不知道丧门钉上喂的什么毒药,他们竟也不知道。我这半边身子……是不是就这样废了?’

    那些昆仑派弟子听到她这几句话,心中都挺奇怪。昆仑派确实有丧门钉这样暗器,何太冲确实会在丧门钉上喂毒,也确实从不给弟子解药,甚至连丧门钉上喂的究竟是哪一种或是哪几种毒物,何太冲都不会告知弟子。但他们追上那副教主以后,一伙人纠缠在一起,‘丧门钉’三字,那副教主可是提也不曾提过。”

    张无忌一怔,问道:“那副教主是在做戏骗我爹爹?”

    哥舒冰微笑道:“大概是吧。”

    张无忌奇道:“我爹爹从前得罪过她吗?我爹爹好心帮她,她为何要骗我爹爹?”

    随即转念,想起哥舒冰是要跟他说,他父母相遇相爱的事情,心想:“妈妈在世的时候,常说爹爹最容易上当受骗,轻信他人。妈妈就和爹爹不一样了。想是爹爹上了这位副教主的当,正在危机关头,妈妈突然出现,揭破了副教主的真面目,使得副教主的奸计没有得逞,所以爹爹就爱上妈妈了。”

    哥舒冰道:“令尊自然没有得罪过她,她做戏欺骗令尊,其实另有目的。那些昆仑派弟子知道丧门钉的厉害,他们中了那副教主的毒针,副教主的性命便与他们息息相关,副教主若是毒发身亡,他们未必能有活路。

    他们于是纷纷叫道:‘我们师父说,中了这丧门钉后,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你若要活命,须得立刻赶回三圣坳,求我师父赐你解药!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否则四个时辰一过,你立时毒发身亡!’

    张五侠听他们这么说,便对那副教主道:‘姑娘,你信得过我吗?若是信得过,我这就陪你去三圣坳求药。’那副教主笑道:‘张五侠,你愿意助我去昆仑派求药,我怎会信你不过?这一趟,可真要多谢你了。’张五侠道:‘治病救人,实乃我辈武学之士的本分,当不得姑娘这个‘谢’字。’

    那些昆仑派弟子见他二人要去昆仑派,唯恐他们丢下自己,连忙扯着嗓子大叫道:‘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从这里到三圣坳,起码也得走三个时辰,你们又不是本地人,能不走岔路,及时赶到吗?兰姑娘,如今咱们已经和解了,你快把解药给我们,我们向你保证,体内毒素解开以后,绝不再为难你,你要去三圣坳求药,我们送你过去!’

    那副教主冷笑道:‘我从三圣坳一路逃到这里,怎会不知去三圣坳的路?我知道你们此刻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是想要我给你们解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已经上过你们掌门的恶当了,谁知你们是不是在做戏骗我?

    倘若你们服下解药,能动弹了,便提剑围住我和张五侠,阻止我俩赶去三圣坳,那我的性命,岂不就要耽误在你们手上了?放心吧,我这毒针,不会危害你们的性命,你们在这里站上四五个时辰,毒性自然解了。’

    她说完这话,便走到张五侠身边,两人跃上白马,径向三圣坳行去。那些昆仑弟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越行越远,终于消失不见,心里十分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用闲聊来打发时间。

    谁知过了盏茶时分,树林中脚步声响,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马车后面,跟着四五个人。这一行人皆是身穿常服,脸蒙黑布,在那些昆仑弟子面前站定,用绳子绑住他们的手脚,将他们扔到车里。

    马车在山道上行了一会儿,突然间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在这种天气,山道十分难走,那一行人只好找了一个山洞避雨。

    他们坐在车里,也没人管他们,就听其中一个人说道:‘这场雨下得这么大,咱们的马在山道上赶路,蹄子一个劲的打滑,张翠山的那匹马虽然神骏,但蹄子在山道上打滑,也是再所难免。我看殷姑娘今日是没法将张翠山带去三圣坳了。’”

    张无忌做梦也没想到,那副教主竟然姓殷,一怔之下,兀自不敢相信,这个做戏欺骗爹爹的人,竟会是妈妈,心想:“这世上姓殷的姑娘数不胜数,我哪能听到‘殷姑娘’三字,就想起妈妈啊!何况那位副教主,明明姓兰不姓殷!”连忙问道:“那些昆仑派的弟子,不是管那副教主叫兰姑娘吗?这一伙人说的殷姑娘又是谁?”

    哥舒冰道:“他们说的殷姑娘,便是令堂。”

    张无忌“啊”的一声,脱口而出:“真是我妈妈!”

    哥舒冰道:“我哥哥听说这桩陈年旧案以后,曾经抓了昆仑派的人和天鹰教的人,向他们逼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据我所知,这件事是这样的:最初海灵教田教主出言侮辱殷堂主,殷堂主怀恨在心,决意报复回去。

    她听说田教主欲与何太冲合作,海灵教的副教主,近日还会去昆仑派拜访,于是率领手下在半路设下埋伏,制住了海灵教的副教主,然后将副教主带回天鹰教的分坛,逼问海灵教与昆仑派的合作事宜,副教主此行的目的,以及田教主在临行之前的嘱托。

    殷堂主知道昆仑派上上下下,都没与海灵教的人见过面以后,便即决定假扮海灵教的副教主,亲自去一趟昆仑派,也好搅黄昆仑派和海灵教的合作。

    殷堂主挑拨昆仑派的弟子恶意争斗,诬陷何太冲半夜偷偷摸进她的卧室,痛骂班淑娴和昆仑派的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都是为了搅黄昆仑派和海灵教的合作。

    那一伙黑巾蒙脸的人,也都是殷堂主的手下,他们早在来西域的路上,就与张五侠见过一面,知道张五侠要来西域,只是张五侠懵懵懂懂,始终不曾察觉罢了。

    殷堂主知道张五侠是张真人的爱徒,想着昆仑派和武当派都是名门正派,若能引他们斗上一斗,那倒很有意思。

    便是如此,殷堂主离开三圣坳以后,一直慢悠悠地向东逃命,她看上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其实她的手下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她还派了一些手下,埋伏在张五侠可能经过的几条道上,一旦张五侠从面前经过,她的手下立时放出白鸽,将信传给接应的手下,手下收到信后,再设法将这件事告诉殷堂主。

    因此张五侠还没赶到瀑布附近的时候,殷堂主就已经知道张五侠可能会经过这里了。她于是将那些昆仑派弟子引到瀑布之旁,在那里与他们争斗纠缠,就等着张五侠上钩。

    那枚丧门钉,自然也是殷堂主自己钉在肩上的,丧门钉上喂的毒药,其实是殷堂主自己喂的毒药。

    殷堂主本来打算,到时张五侠送她回到三圣坳,她先鼓动张五侠与昆仑派弟子争斗残杀,待得张五侠争斗正酣之际,她从背后偷袭,定能将张五侠毙于掌下。

    她偷袭成功,就将在场所有弟子一并杀了,到时张五侠死了,在场弟子死了,这件事情的真相,除了她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便可以将张五侠的死推到昆仑派的头上,推到海灵教的头上,然后在旁边高高兴兴地欣赏武当派来西域找昆仑派报仇了。

    幸好天公作美,他们走了一会儿,就下起大雨,山道实在太滑,两人见没法赶路,只好找了一个山洞避雨。山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殷堂主和张五侠以外,自然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后来雨过天晴,殷堂主再不提去昆仑派的事,与张五侠同乘一骑,到了一处小镇住下。殷堂主的手下找到她以后,他们便一起回到中原。

    那些先前被天鹰教的人抓住的昆仑派的弟子,都被殷堂主的手下杀死了。只有其中一人,天生心脏偏右,殷堂主的手下一剑刺来,没有伤到他的心脉,他侥幸活了下来。他生怕殷堂主在三圣坳设下陷阱,他这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因此也不敢回三圣坳。他在西域闲转,无意之中遇到了我哥哥,拜入我哥哥门下,自此成为我哥哥的手下。”

    张无忌越听越觉后怕,自忖:“爹爹妈妈生前何等恩爱,但若没有这场大雨,爹爹可能当年就死在妈妈手上了,我武当派也要与昆仑派结下仇怨,双方仇怨纠缠,循环报复,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非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心中充满了庆幸之感。

    哥舒冰叹了口长气,说道:“这人拜入我哥哥门下的时候,不过二十七岁。他天资不错,家传武功也挺厉害,又险些死在别人手上,深知武功的重要,练武自然十分勤奋。他得我哥哥扶持,如今也算是一方霸主了。

    张公子,我哥哥生前有一统江湖的野心,不愿冒然得罪武当派,他知道这人因为这桩陈年旧案,对武当派怀恨在心,一直警告这人要以大局为重,不得冲动行事。如今我哥哥不在了,没人约束这人了,这人迟早会找武当派报仇,尤其你是张五侠和殷堂主的儿子,他若知道你如今就在西域,我真怕……真怕他会对你不利。”

    张无忌却很坦然,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姑娘提醒。他要找我报仇,那也没法。毕竟当年是我妈妈对他不起,母债子还,本就天经地义。”

    哥舒冰道:“天经地义?难道他用剑刺你,你也不闪不躲,就站在原地,任他在你身上刺上七八个透明窟窿吗?”

    张无忌笑道:“我身上若是多出七八个透明窟窿,那也太丑了,还是算了吧。”

    哥舒冰道:“张公子,既然你也不希望,自己身上多出几个透明窟窿,那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早下手为强,晚下手遭殃,与其整日介地担惊受怕,等着他来找你,倒不如你先去找他。只要他死了,你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张无忌万没料到哥舒冰看上去柔柔弱弱,说起杀人之时,却如此轻描淡写,登时脸色一变,说道:“这怎么行?当年是我妈妈对他不起,而不是他对我妈妈不起,我岂能为了自己高枕无忧,就夺走他这个无辜之人的性命?”

    哥舒冰见张无忌反应这么大,也是脸色微变,淡淡地道:“张公子,原来你还记得令堂当年做过的事啊。据我所知,武当派和昆仑派同为正道门派,交情一直不错。

    如今昆仑派还不知道,当年那个在三圣坳大闹一场的海灵教副教主,其实是张夫人假扮的,只当那女子确是海灵教的副教主,因此与天鹰教联手,用了半年时间,铲除了海灵教。但若有一日,他们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你说昆仑派会怎么做呢?”

    张无忌心中一团混乱,心想:“原来海灵教已经被天鹰教和昆仑派联手铲除了。外公是天鹰教教主,妈妈与爹爹成婚之前,是天鹰教的堂主,手上人命不少。她与爹爹成亲以后,最初那几年,三不五时便会有从前的仇家来武当山上找她,有人自己不敢过来,于是写信骂她。

    我从前也从其他门派的弟子的口中,听过不少难听的话,都是说妈妈不好的话。后来他们见妈妈果真改邪归正,再不草菅人命了,这些难听的话,才渐渐没人说了。倘若妈妈在三圣坳做的这件事传将出去,那些难听的话,又会兴起来了吧。说不定他们这时说的话,比从前那些话还要难听。我武当派也会受到牵连,不知昆仑派会如何借题发挥,刁难我们?”

    哥舒冰叹了口气,说道:“张公子,这件事,我当然不会说出去。我哥哥已经死了,他就算想说,也只能说给鬼听。但那人可就不一定了。如今没有我哥哥压制,那人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不定就在咱俩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件事传将出去了。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愿伤人性命,但你难道舍得张五侠、张夫人死后遭万人唾骂,尸骨不得安宁吗?”

    张无忌只听得浑身冷汗直冒,虽想到父母可能就此遭人唾骂,不得安宁,心中一千个舍不得,一万个不愿意,但因为此事杀人灭口,却是万万不能。

    他迟疑片刻,问道:“哥舒姑娘,请问这人高姓大名?”

    哥舒冰见张无忌终于向自己询问这人的姓名,不禁松了口气,心想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说道:“这人名叫朱长龄,父亲是大理国上任皇帝的护卫。当年大理国的上任皇帝为臣子所弑,他父亲奋战而死,他们一家人逃出大理,想着逃得越远越安全,终于逃到了西域。

    他那时年纪还小,在西域人生地不熟,唯恐全家受人欺辱,甚至性命不保,于是投入昆仑派,一面学昆仑派的武功,一面修习家传武功‘一阳指’。后来他拜入我哥哥门下,我哥哥又教了他几门厉害武功,七八年前,他得我哥哥扶持,建了一个门派,叫作‘朱家门’,门下弟子约有三四百人,势力挺庞大的。

    张公子,凭你一人之力,绝不是这人的对手,亏得我哥哥生性多疑,在朱家门安插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帮他监视朱长龄。你若要对付朱长龄,可以以我的名义,联系我哥哥那几个手下,他们定会帮你创造机会,刺杀朱长龄的。”

    张无忌虽然心乱如麻,实在不愿为了一己之私,就去刺杀朱长龄这个无辜之人,但听到“只凭你一人之力”这几个字,仍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倒不是自己一个人,小叔叔定会帮我忙的。”

    哥舒冰笑容一僵,随即满脸诧异,问道:“你要找贾大哥帮忙?难道你要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贾大哥吗?”

    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哥舒冰叹了口气,说道:“张公子,我知道你和贾大哥交情很好,所以你什么事情,都愿意告诉他,因为你认为他绝不会出卖你。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叫他小叔叔,可见是你的父母先和他有交情,所以你才和贾大哥有交情的。

    但若你将这件事告诉贾大哥,贾大哥知道你妈妈从前竟然做过这样的事,你说贾大哥会怎么想你妈妈?倘若因为这件事,使得你妈妈在贾大哥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那么你和贾大哥的交情,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张公子,我说一句冒犯的话,你别生我的气。贾大哥也许会想: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妈妈心地歹毒,手段狠辣,你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心地善良,手段温和?然后左思右想,越想越忌惮,渐渐疏远你了。”

    张无忌却不为所动,笑道:“哥舒姑娘,你多虑了。”心想:“我妈妈再怎么心地歹毒,手段狠辣,又岂能与小婶婶的妈妈相比?小叔叔平日里说起小婶婶,从来都说他性情如何温柔,做事如何体贴,心地如何善良。小叔叔从不因为小婶婶的妈妈,就对小婶婶心生忌惮,又怎会因为我妈妈,就对我心生忌惮?”

    他虽自觉这番推论有理有据,毕竟涉及到了旁人,若是将这番推论说出来,倒像是背后说人坏话,因此一句也没有提及,只是说话前后,始终面带微笑,神色颇为自信。

    哥舒冰自然不知张无忌心里在想什么,只觉他实在太过天真烂漫,不免生了一肚子气。

    但她言至于此,也不好再说下去,否则显得太过刻意,略一迟疑,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你觉得贾大哥不会因为此事,对你心生芥蒂,那我也不在这里枉做小人了。你回去以后,就将这件事告诉贾大哥吧,他若是需要我哥哥那几个手下的名字,过来问我就是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说道:“哥舒姑娘,你给我讲了这么长的故事,真是辛苦你了。”

    哥舒冰微笑摇头,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房里发呆,和你说话解闷,倒更有趣一些。”说完这话,脸上露出羞涩的神色,低下头来,不敢去看张无忌。

    张无忌离开哥舒冰的房间,下到一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中一团混乱,本想立刻向贾珂倾诉,但他走进客房,只看见小鱼儿坐在床上看书,却没看见贾珂的身影,想是贾珂还没回来。

    他和小鱼儿说了几句话,忽听得呀的一声,自门口响起,连忙探身看去,就见贾珂抱着一个包裹,推门走了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说道:“小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适才哥舒冰和张无忌在房里说话,贾珂一直站在窗前,偷听两人说话,直到张无忌站起身来,向哥舒冰道别,贾珂这才跃出窗子,绕了一个大圈,然后从大门走了进来,假装才从外面回来。

    贾珂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张无忌何以见到他时,神情如此热切,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我去店里买了一点东西,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回来晚了。你有事找我?”

    张无忌叹了口气,说道:“刚刚哥舒姑娘跟我说了一件事,此事关系到我父母,我有些六神无主,实在不知怎么做才好,所以想向你讨个主意。”

    贾珂更觉好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将包裹放到桌上,搬了张椅子,放到那两张床之间,坐到椅上,拍了拍那张空床,示意张无忌可以坐到床上说话,说道:“你说吧。”

    早在张无忌推门进来的时候,小鱼儿就看出张无忌心事重重,十分烦恼。

    小鱼儿最是耐不住寂寞,他双腿受伤,一直躺在床上,本就无聊透顶,一直在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点乐子解闷,瞧见张无忌这副模样,登时好奇心起,决意将张无忌的心事挖出来。

    适才他就一面跟张无忌闲聊,一面等待合适的机会,套出张无忌的心事来。这时见张无忌主动坦白自己的心事,他不由喜出望外,右手搭在贾珂的椅背上,侧头看向张无忌。

    张无忌盘腿坐到床上,毫不隐瞒,把哥舒冰的话转述了一遍,只是将哥舒冰有个喜欢的人,但那人心里已有别人的事略去了不说,毕竟这是哥舒冰的少女心事,自然不好向别人提起。

    小鱼儿悠然道:“朱长龄究竟会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其实谁也不知道。朱长龄对你妈妈怀恨在心,如今哥舒天死了,他就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也不过是哥舒冰自己的猜测,作不得数的。我向你保证,你若对此事置之不理,接下来几天,既不提起朱长龄,更不去找朱长龄,就好像从没听说过朱账龄这个名字似的,那么最着急、最沉不住气的人,一定不是你。”

    张无忌奇道:“那是谁?”

    贾珂笑了笑,说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哥舒姑娘了。”

    张无忌迷茫道:“哥舒姑娘为何会是最着急、最沉不住气的人?”

    贾珂解释道:“哥舒姑娘曾跟小鱼儿说,除了逍遥侯和她自己以外,这世上再没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名字,还有她跟逍遥侯的关系。适才我向她借名字一用,她也跟我说,别人听到她的名字,也只会想,这是哪里冒出的一个无名小卒。

    但是她跟你说,你可以以她的名义,联系逍遥侯那几个手下,换句话说,至少那几个手下,是知道‘哥舒冰’这个名字,以及她和逍遥侯的关系的。即使他们不知道她是逍遥侯的妹妹,也知道她与逍遥侯关系亲密。但这就与她跟我说的话,还有跟小鱼儿说的话,互相矛盾了。

    所谓‘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她明明一直在向我们强调,她和逍遥侯的关系十分疏远,逍遥侯的手下劝都不认识她,逍遥侯从来不让她插手自己的事业,为何她突然转变态度,主动向你提起那几个对逍遥侯忠心耿耿的手下,还向你保证,他们都知道她是谁呢?

    我想促使她态度转变的缘由,就是朱长龄。

    如今她身体太弱,空有厉害武功,却很难使出来,而她身边的人,欠她一条命的小鱼儿,如今腿伤没好,没法帮她做事。

    我和她哥哥有仇,她本就担心我会因为她哥哥的所作所为迁怒于她,加之她哥哥死在了我的手上,她对我心存畏惧,生怕一着不慎,也和她哥哥一样死在我的手上,因此全然不敢让我知道,其实她插手过她哥哥的事情,知道她哥哥的很多秘密,他们不仅是兄妹,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张无忌和小鱼儿听到这里,都脸色微变,问道:“更深一层的关系?”

    贾珂见他二人脸色古怪,语气更加古怪,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干吗露出这种表情来?”

    小鱼儿听到这话,轻轻地咳嗽一声。

    张无忌见小鱼儿咳嗽了一声,以为小鱼儿要向贾珂发问了,连忙侧头看向小鱼儿,眼中充满了鼓励之意。

    小鱼儿侧过头来,和张无忌对视一眼,然后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无忌,你小叔叔问你话呢!你还不回答?”

    张无忌没想到小鱼儿如此奸诈,咳嗽一声,就将问题推给了自己。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小叔叔,你说的更深一层关系,是什么关系?不会是 ……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贾珂眉毛一扬,隐约猜到张无忌指的哪种关系,心想:“他俩也太淫|荡了吧!我这么正常的一句话,他俩都能理解成这个意思,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可不能点明他们想到的是哪种关系,不然岂不显得我和他们一样淫|荡了吗?哼,小鱼儿自己不说,推给无忌说,打的一定就是这个算盘!”当即满脸迷茫,问道:“你说的‘那种关系’,究竟指的是哪种关系?”

    张无忌急中生智,说道:“就是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

    小鱼儿哈哈大笑,说道:“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无忌,这你都能想出来?唉,你平日里一定没少看春宫集吧!”他脸上满是打趣之意,就好像他先前不是这样想的似的。

    张无忌脸上一红,很不服气地道:“小鱼叔叔,那你刚刚想的是什么?”

    小鱼儿眼珠一转,笑道:“我想的是,哈哈,我想的是,其实哥舒冰是哥舒天的妹妹这件事,是哥舒冰告诉咱们的,是真是假,咱们还没有考证过。

    也许哥舒冰说的话不是假的,或者说,不全是假的。

    哥舒天的所有手下,确实不知道哥舒冰是哥舒天的妹妹,甚至有些人会把哥舒冰误认为是哥舒天的侍妾,因为哥舒冰本就是哥舒天的侍妾。什么他们母亲生了十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侏儒,只有哥舒冰是正常人这些事,都是哥舒冰编的。”

    张无忌道:“倘若这些事情,都是哥舒姑娘自己编的,那她为何要我以她的名义,联系逍遥侯那几个手下呢?‘哥舒冰’这个名字,逍遥侯的妹妹,这不都是假的吗?”

    小鱼儿笑道:“兄妹的关系,也许是假的,‘哥舒冰’这个名字,却未必是假的。因为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名字,像你,既可以叫做张无忌,也可以叫做张无惮。”

    贾珂噗嗤一笑,侧头看向张无忌,见张无忌满脸通红,安慰道:“其实无蛋还是比无鸡好的。”

    张无忌半点也不觉得安慰,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只恨床上没有一个洞,他立时便可钻进洞里,再不用出来见这两个心肠很坏的世叔了。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还可以叫做张小忌,或者张大忌。”

    贾珂突然道:“其实这些名字,都不如阳顶天这个名字威风。”

    他此言一出,张无忌和小鱼儿都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随即咳嗽一声,脸上很不自在,均想:“虽然阳顶天这个名字,听上去比我的名字威风多了,但论起真刀实枪,我绝不会输给他!”但两人随即转念,想到他们如今还是童子之身,空有雄心壮志,却一次实践的机会都没有,不禁默默伤心。

    贾珂满脸悲天悯人,叹道:“不过阳顶天这个名字,威风是威风了,阳顶天本人,却一点也不威风。他四十多岁才娶上老婆,没过多久,老婆就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三不五时,便与师兄成昆在明教的密道私会。唉,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和武大郎有什么区别?阳顶天真是太窝囊了!果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名字起得太威风,本人就容易威风不起来了。”

    然后转头看向张无忌,笑嘻嘻地道:“无忌,你若是哪天想要取个别名,我觉得张小鸡——不,是张小忌这个名字就挺好的。你像陆小凤有个别名,就叫陆小鸡,他在女人面前多威风啊!”

    张无忌才不上当,一口拒绝:“不,我这辈子都不想取别名,我现在这个名字,就……挺好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名字挺好的,现在一说起他的名字,他就会想起这个名字引申出的含义了,但是和贾珂说的那个名字相比,他的名字还是好上许多,于是他昧着良心,夸了自己的名字一句。

    小鱼儿噗嗤一笑,说道:“你看,你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陆小凤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哥舒冰当然也可以有这么多个名字。

    她可以叫哥舒冰,也可以叫冰冰,甚至可以叫冰天雪地,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只要她这些名字,哥舒天的手下都知道,那么哪怕她不是哥舒天的妹妹,本名也不叫哥舒冰,你找到哥舒天的手下,跟他们说,是哥舒天的妹妹哥舒冰要你来找他们的,他们听过‘哥舒冰’这个名字,自然一下就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是了。我刚刚说,他们有更深一层关系,可不是你们俩这淫|荡的小脑瓜里想的齐襄公和文姜的关系,而是他们不仅是同胞兄妹,更是事业上的伙伴。

    不过考虑到逍遥侯那唯我独尊的性子,我觉得比起伙伴,还是哥舒姑娘是逍遥侯的助手这个猜测,更为合理。

    就是因为哥舒姑娘只是逍遥侯的助手,逍遥侯的手下,大多都不服她,而且她身为逍遥侯的助手,知道逍遥侯很多秘密,逍遥侯的手下,一旦发现她仍在人世,定会打她的主意,所以她宁可整日做戏撒谎,做事束手束脚,也要跟在小鱼儿的身边。

    毕竟她现在没有自保之力,除了咱们以外,她再找不到人来保护她。同时她深知逍遥侯过世的消息传将出去,定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打逍遥侯的遗产的主意,所以她必须现在就投身于这场争夺逍遥侯的遗产的大战之中。

    她煞费苦心,鼓动你去杀朱长龄灭口,就是想要借你之手,将朱长龄这个竞争对手除掉,然后整合他的势力,为己所用。

    也因为这场遗产争夺战已经拉开序幕,她实在不能再等,所以她在用花言巧语,劝你向我隐瞒此事,自己去对付朱长龄未果以后,权衡利弊,还是冒着被我们识破谎言的风险,同意你将此事告诉我。

    毕竟她对小鱼儿有救命之恩,逍遥侯的遗产,若是落入我的手里,我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说不定会将遗产送给她。但若遗产落入别人的手里,人家不仅不会将遗产送给她,还会对她这个竞争对手赶尽杀绝。”

    张无忌本已对哥舒冰十分亲近,这时听了小鱼儿和贾珂的分析,知道哥舒冰告诉自己父母的旧事,原来只是想要利用自己对付别人,不禁越想越心寒。

    他自小在父母师长的呵护下长大,世上人心险诈,他没什么经历,只觉哥舒冰实在太过可怕,心想:“妈妈从前跟我说,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哥舒姑娘容貌算不上好看,却是我见过最会骗人的姑娘了。”

    他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过赵敏浅笑薄嗔的模样,心想:“说起骗人的本事,赵姑娘也许比哥舒姑娘厉害多了。唉,赵姑娘若能出现在这里,我被她骗上几次,心里也挺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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