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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1章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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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夫人先前只盼有人来大殿找他们, 发现他们的异状,然后将他们搬出这间见鬼的大殿,她若是那时候听到殿外传来脚踏泥土的细碎之声, 心中一定十分欢喜,但她既已察觉殿外的异样,这时候听到有人放轻了脚步过来, 心知来人是敌非友, 不由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过不多时,听得那极轻的脚步声在殿外停下,殿中漆黑一团,唐夫人看不见人, 只见殿门的方向, 亮着四五盏绿油油的灯笼,鬼气森森,与寻常灯笼大异。

    唐夫人一颗心几乎就要吓出腔子,心想:“这……这是什么人?干吗……干吗要用这种灯笼啊!”

    便在此时, 一盏绿油油的灯笼走进大殿, 灯下瞧得明白, 提灯之人身穿一袭白衫,盖住鞋子, 身形高高瘦瘦, 便如一根竹竿, 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绿油油的火光映在他的身上, 他脸上这张恶鬼面具,便如活过来一般,雪白的长衫和提灯的右手给绿光一照, 更显得阴森恐怖。

    唐夫人瞧见这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恶鬼的模样,更是吓得毛骨悚然,心想:“他是人是鬼?是人是鬼?若是人,干吗要打扮成这副模样?若是鬼,他们为什么会有脚步声?可是……可是鬼没有脚步声,这件事是活人说的,从没有死人回来告诉大家,鬼到底有没有脚步声啊!难道这真是一座供奉恶鬼的寺庙?那些失踪的人,都已成为这几只恶鬼五脏庙里的祭品了?”

    便在此时,瞧见那白衣鬼直冲她而来,连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经昏睡过去了。

    唐夫人虽闭着眼睛,仍能感到眼前渐渐明亮,显然是那白衣鬼提着碧油油的灯笼,走到了她的身边。

    忽听一人说道:“这里只有一个人。”声音缥缈不定,中气全无,宛然便是一个死人在耳边说话。

    唐夫人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全身寒毛直竖,心想:“他是鬼!他一定是鬼!他若不是鬼,怎会用这种声音说话!”

    霎时之间,脑海中转过无数个画面,时而是从前死在她手上的人,或是因为她而丢掉性命的人的脸孔,时而是自小到大听说的与鬼怪有关的故事。

    诸如作恶之人过世以后,会被打入地狱,生前搬弄是非者,会被小鬼用铁钳夹住舌头,慢慢地将舌头拉长,慢拽,最后生生拔下来;生前纵火作恶者,会被小鬼脱光衣服,光着身子抱住一个铜柱筒,筒内烧着熊熊大火,很快铜柱筒就会将身上的皮一层层烫烂;生前沦落风尘,欺善凌弱者,会被小鬼扔进油锅中不断翻炸。

    唐夫人生性凶横狠辣,做过不少恶事,害过不少好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好的,这时只道恶鬼是来找自己索命,终于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起来。

    她不敢睁开眼睛,不知这人说的“这里只有一个人”,指的究竟是她,还是王怜花,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幻想,默默祈祷:“菩萨在上,你若能让这群恶鬼突然被您的神威蒙了眼,只能看见王怜花,却看不见我,那我从此以后,都吃斋念佛,再不杀生了。你可千万要答应我!”

    这几个提灯笼的人便如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似的,她才祈祷完,就有一人说道:“你什么眼神?桌上还躺着一个人,没看到吗?”

    这人的语气很不客气,那高高瘦瘦的白衣鬼却没有生气,似是已经习惯这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说道:“原来还有一个人,我竟没有看见。”

    唐夫人心中一凛,暗道:“原来他们没有看见的人不是我,是王怜花!”随即转念,又想:“王怜花和我中的是同一种算计,料来他现在也和我一样,身上不能动弹,神智却极清醒,将他们说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本事不小,或能想出脱身之法来!他可千万要想出脱身之法来!”

    唐夫人不知这几人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若是活人,使的当然是凡间的手段,若是死人,使的自然是害人的法术,因此她不说自己是中了毒,而说自己是中了算计。

    只听一人道:“在这里说什么闲话?快将他俩搬出来。

    唐夫人心中怦怦直跳,暗道:“他们干吗要把我俩搬出去?是要带我俩去什么地方吗?真是奇怪,恶鬼不是看到活人,就扑过来挖人心,掏人肺,将人生吞活剥了吗?怎会有如此雅兴,先将我俩搬到别的地方,再开始享用?”

    她正胡思乱想,忽觉腰上一冷,有两只手贴了上去,只是这两只手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气,贴在她的腰上,便如两块寒冰贴了上来,与寻常人的体温大异。

    唐夫人心中更加恐惧,寻思:“人哪有这样冷冰冰的手?他是鬼!他果然是鬼!”想到这里,身子突然腾空,竟被那个双手冰冷的人抱了起来。

    那人抱着她走出大殿,然后将她放在地上。

    唐夫人双眼紧闭,一颗心紧张得几乎不会跳动,屏住呼吸,心想:“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干吗要把我从里面移出来?”

    正恐惧难安之际,忽觉眼前一亮,似是有人在她身边点着了一堆堆木柴。她只觉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火焰也和灯笼一样,色系碧绿,微有植物清香。

    唐夫人寻思:“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们生前吃惯了熟肉,去世以后,也受不了茹毛饮血的生活,所以每次吃人,都要把人烤熟了再吃?”想到再过不久,自己就要被这伙恶鬼放在火上烤了,她内心充满了极大的绝望,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望将出去。

    只见院子里到处烧起了一堆堆火焰,火焰高约五丈,确是绿油油的,与灯笼一般颜色。火焰旁边躺着好多人,都是唐夫人的同伴,唐夫人甚至在一堆火焰的旁边,看到了一个肉球,是本已失踪的老头子。

    好些人在火焰之间走来走去,一色的雪白长衫,盖住鞋子,脸上戴着模样各异的恶鬼面具,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下,人人面目狰狞,身形飘忽,宛然便是一群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在这座庄严的寺庙里,举行生啖人肉的盛会。

    唐夫人眼光慢慢转去右手边,看向躺在她身边的王怜花,只见王怜花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珠四处乱转,似是在打量这些恶鬼。

    唐夫人自己想不出如何脱身,不禁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王怜花身上,心想:“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千万叫他想出脱身的法子来!”

    可是王怜花始终没动。

    唐夫人一颗心渐渐冰冷,又见王怜花死到临头,仍在四处乱看,神态悠悠闲闲,当即迁怒于他,移开目光,望向天空,恨恨地想:“你能解柴玉关中的毒,却解不了自己中的毒,你这医术,可真是白学了!”

    不过一会儿,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掠过火焰,一个白衣鬼走了过来,身形纤细窈窕,似是一个女子。

    唐夫人心中一凛,连忙闭上眼睛。

    一片黑暗之中,唐夫人只觉那白衣鬼在她身边蹲下,然后将手伸进她的怀里。那白衣鬼的手十分冰冷,她将手伸入唐夫人怀中,便如将一块寒冰放入唐夫人怀中,唐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苦于没法动弹,这个寒噤便如被人困在她的骨头缝里似的,滋味难受极了。

    片刻间那白衣鬼收回了手,将唐夫人怀中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放进自己怀里,然后捏住唐夫人的下颏,打量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唐夫人莫名其妙,心想:“这女鬼拿我的东西做什么?吃我之前,先吃我随身携带的东西吗?”忍不住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四处张望,只见王怜花仍然躺在地上,眼珠仍然四处乱转,但唐夫人总觉得,他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

    王怜花感到唐夫人在看自己,却没有回看过去,他手臂不动,手指藏在衣袖下面,曲指一弹,一只蚊子登时直飞出去,落在一丛绿油油的火焰之中,转眼间便被绿火烧得灰飞烟灭。

    王怜花一进这座枯茶寺,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十分别扭,待他走进大殿,瞧见地上放着一些吃剩的饭菜,旁边放着四五只烛台,心中越来越觉怪异,只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他跃上桌子,上下打量佛像,思索为何有人将佛像转过身去,忽觉眼前渐渐变亮,向旁斜睨一眼,见唐夫人点着了一只烛台,这才茅塞顿开,明白自己一直以来,觉得别扭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了。原来这座气派的寺庙里面,竟然没有照明的东西。

    这座枯茶寺的门前和院子,都没有挂哪怕一盏灯笼,大殿里的桌上、墙上、柜上,没有一只烛台,一盏油灯,只有地上放着几只烛台。王怜花先前在大殿中转了一圈,始终没有看到烛台留下的痕迹,这几只烛台,显然不是枯茶寺的烛台。

    这样一座颇为气派的寺庙,有钱栽树种花,却没钱置办灯烛,实在有违常理。若说寺中有什么特别的讲究,诸如镇上百姓认为,在寺中点灯,就是对神明不敬,那么百姓绝不会放任这些借宿的外地人将烛台带进来亵渎神明,可见寺中根本没有这样的讲究。

    王怜花想通此节,再看这座佛像,哪还不明白,为何有人将佛像转过身去?

    这座佛像十分沉重,若要将它转过身来,须得两只手一起用力,才能将佛像扳转。适才唐夫人想要扳转佛像,也是先熄灭火把,放到一边,然后跃上桌子,伸出双手,扳转佛像的。

    倘若当时大殿里只有唐夫人一人,一旦她熄灭火把,大殿便即陷入一团漆黑,那她如何扳转佛像?摸黑做吗?难道不怕佛像上设有机关,一旦佛像被人扳转,机关就会触发,冷箭在黑暗中向她射来,她毫无抵挡之力吗?

    所以她一定会拿起这几只烛台,点着蜡烛,放在桌上。烛台小巧方便,便于携带,不会影响她去扳转佛像。那人将这座佛像转了过去,显然是故作悬疑,引得别人点着放在地上的那几支蜡烛,可见这几支蜡烛,一定大有蹊跷。

    王怜花本就是使毒的行家,初时听说这二百五六十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寺庙之中,第一反应便是有人下毒,一路上都在提防有人下毒,这时既已料到这几支蜡烛有问题,见唐夫人点着蜡烛,登时心中一凛,寻思:“既然对方想要我们点着这几支蜡烛,那这几支蜡烛决不能点。”

    他抬起左手,正待挥出一掌,向蜡烛劈去,突然间心念一动:“对方将这几支蜡烛留在这里,显然是给我们准备的。这时已是半夜,正是睡觉的时候,为何他能猜到,会有人半夜不睡觉,来这三座寺庙闲逛,发现寺里的人都消失了?还是他并不认为,我们会过来,留下这几支蜡烛,只是以防万一?”

    王怜花心里雪亮,倘若对方早已料到他们会过来,这说明对方早在他这些手下之中暗伏内奸。他这些手下,八|九成是日月神教的教众,余下的一两成,是逍遥侯的手下,当真鱼龙混杂,做什么的都有,有奸细混在里面,倒也不足为奇。

    王怜花略一沉吟,便决定将计就计,假装中招,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来历,当下屏息凝气,伸出手指,抵在佛像后面的木墙上。

    木墙本来就算不上坚硬,王怜花的手指抵在墙上,倏忽之间,便已无声无息地在墙上戳了几个小孔,他憋不住气的时候,就凑到小孔之上,用力吸一口外面的空气。

    不过须臾,唐夫人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王怜花不知这几支蜡烛究竟给人做了什么手脚,见唐夫人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连忙有样学样地摇晃几下,倒在桌上。他担心自己中毒,当即停闭呼吸,使出逍遥派的龟息功夫。这么一来,不论毒气如何厉害,他停止呼吸,不会将毒气吸入体内,自然不会中毒。

    这“龟息功”虽然厉害,但也有一处不好,就是停闭呼吸之时,心跳跟着停止,耳目随之闭塞,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因此那些白衣鬼提着碧油油的灯笼走进大殿之时,王怜花双目紧闭,什么也没有察觉,直到一个白衣鬼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他身上受力,立时从龟息之中惊醒,随即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望将出去。

    王怜花见这些白衣鬼,人人都提着一盏灯笼,心念一转,便猜到放在这盏灯笼里的蜡烛,是用解药做的蜡烛,不过这些用解药做的蜡烛,对已经中毒的人来,没有丝毫用处,但对尚未中毒的人来说,足以帮他们抵御毒性,所以这些白衣鬼,人人都提着一只灯笼,即使手上拿着东西,也不敢放开灯笼。

    那白衣鬼将王怜花放在地上,自己走远了。

    王怜花见到处烧起了一堆堆绿火,而那些白衣鬼的灯笼,在这一堆堆绿火烧起来以后,就都放在了一边,便知自己先前所料不错,这一堆堆绿火,正是先前那蜡烛里的毒药的克星。

    那些白衣鬼在院子里到处生火,想是因为他们适才在院子里放出毒药,来对付那六十多名在院子里寻找线索的人,担心空气中的毒性还没有完全消散,于是在院子各个地方点着解药,好将空气中的毒性驱除干净。

    王怜花躺在绿火旁边,观察这些白衣鬼,见他们默不作声地在绿火旁穿梭,时而蹲下身去,时而站起身来,至于蹲下以后,又做了什么事情,有绿油油的火焰挡着,王怜花也看不清楚,心想:“绿火,白衣,鬼面具,他们在这里装神弄鬼,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实在想不明白,于是继续假装中毒,以便观察这些白衣鬼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女鬼走了过来,王怜花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一条细缝,向白衣女鬼侧目斜睨。只见那白衣女鬼蹲在唐夫人身边,将唐夫人怀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放进自己怀里,然后捏住唐夫人的下颏,凝目打量唐夫人的脸孔。

    王怜花心中一惊,暗道:“她是在观察唐夫人的模样!他们对我们下手,是想要易容成我们的模样,然后用我们的身份,去做什么坏事?”

    但王怜花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件事委实匪夷所思,

    倘若这些白衣鬼对他们下手,是想要冒充他们,那这些白衣鬼自然对他们有所了解,知道他才是这一伙人的老大。

    可是这些白衣鬼从始至终,都对他态度轻慢,不以为意,似乎半点也不觉得,他是一个需要他们重视的人,这说明什么?

    第一,这些白衣鬼对他们毫不了解。

    第二,这些白衣鬼都是瞎子,竟然对他和对别人是一个态度。就算看不出他是这些人的老大,难道还看不见他和这些人云泥有别的英俊脸孔吗?

    便在此时,忽听得嗡嗡声渐渐接近,王怜花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蚊子飞了过来,竟是直奔他的鼻尖而去,倘若他不赶走蚊子,明天他就要顶着一个红鼻子见人了。

    王怜花四下张望,见没有白衣鬼正在看自己,连忙伸出手去,在蚊子落到他的鼻尖之前,将蚊子抓住,然后收回了手,继续假装中毒。只不过他打蚊子的时候,毕竟抬起了手臂,抬起之前和之后的位置,难免会有差别,所以唐夫人觉得他看上去和刚刚有点不一样。

    过了一会儿,火焰左首人影闪动,那个白衣女鬼走了过来,似是冲着王怜花来的。

    王怜花连忙闭上眼睛,心想:“这白衣女鬼应该会像刚才对唐夫人那样,将我身上的东西通通搜走,可是我衣袖里还有那东西呢。那东西万万不能被别人看见,这可怎么办?我是现在就与他们翻脸,还是直接将那东西弄碎?”他心下犹豫,手上却不迟疑,当即手臂一抖,玉雕落入他的左手,只要掌心吐出内力,玉雕立时便会碎成粉末。

    白衣女鬼走到王怜花身边,蹲下身来,将手伸入王怜花怀中,将王怜花怀中的东西,一件件取了出来。

    王怜花虽然内力深厚,寒暑不侵,感官可没有因为内力深厚而变得麻木,这一双冷冰冰的手伸进他的怀里,他全身寒毛直竖,险些便要伸手推开这位白衣女鬼了。

    王怜花本在犹豫,到底是现在就跟他们翻脸,还是等一会儿再跟他们翻脸,这时给这白衣女鬼的冰手一激,立时下定决心:“不过是一伙装神弄鬼的小喽啰罢了,哪里值得我这样委屈自己?不仅要被她用冰手吃豆腐,还要牺牲一个贾珂的大兄弟,这种亏本买卖,我才不做呢!哼,既然他们喜欢装神弄鬼,公子爷今天就让他们变成真鬼!”

    正要睁开双眼,忽听得白衣女鬼“咦”的一声,惊呼道:“这……这不是尊使吗?”

    王怜花一怔,心想:“什么尊使?”

    其实这毒药虽会使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但神智不会受到影响,这些白衣鬼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这些中毒之人,并没有昏睡过去,不然也不会在脸上戴这恶鬼面具,来遮住自己的真正面目。

    王怜花自然知道这件事,他心中好奇,就不再假惺惺地装睡,睁开双眼,看向那白衣女鬼,只见白衣女鬼手中握着一座白玉雕成的人像,约有中指高,脸上戴着半块可以摘下来的翡翠面具,面具将右脸遮住大半,左脸遮住小半,露出的左脸十分英俊,正是贾珂的玉像。

    那白衣女鬼看看玉像,又看看王怜花,心中惊疑不定,说道:“你怎会有尊使的玉像?”

    这一句话大出王怜花意料之外,他又惊又喜,心想:“难怪老子怎么也找不到贾珂,原来他跑来和这帮装神弄鬼的小鬼玩了!”随即转念,又想:“难道这帮装神弄鬼的小鬼绑架我们,是因为贾珂命他们四处寻找我,他们人手不足,只好抓壮丁吗?”王怜花收下逍遥侯的手下,就是想要利用他们寻找贾珂,他自己是这么打算的,自然一下就想到这个可能了。

    那白衣女鬼见王怜花眼中流露出欢喜和甜蜜神色,更加惊得呆了,颤声道:“你……你认识尊使?”

    王怜花心想:“贾珂再擅长装神弄鬼,只用七八天,就成为他们的尊使,这件事可能性实在不大。我看事情是这样的,他们本来就有一个尊使,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尊使,贾珂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干掉了真正的尊使,然后冒充尊使与他们见面,所以他们认为贾珂就是他们的尊使。

    既是如此,我可不能露馅,让他们瞧出破绽,继而连贾珂也怀疑上了。我得让他们带我去见他们的小尊使。嘿嘿,到时候小贾珂看见我,一定会十分惊讶。”

    王怜花想到这里,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一幅画面,却是贾珂一身雪白长衫,装模作样地坐在椅上品茶,听到脚步声响,抬起头来,正想摆一下尊使的架子,就发现来人是他,登时目瞪口呆,挢舌不下,突然间咣当一声,手中的茶杯,也因为惊讶掉在地上,碎成了二十多块。王怜花看见贾珂这副难得一见的窘态,不由乐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眯了起来,便如两道弯弯的月牙。

    那白衣女鬼鉴貌辨色,便知王怜花不仅认识尊使,还与尊使关系匪浅,登时身子一颤,脸色惨白,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王怜花心想:“你现在只是以为,我认识你们尊使,就吓成了这样,你若是知道,我不仅认识你们尊使,还是你们尊使的相公,你岂不要吓得魂飞魄散,连去奈何桥都省了?”

    随即转念,又想:“是了!倘若他们认为我只是认识他们的尊使,那他们对我一定不会多么重视,毕竟他们的尊使再怎么尊贵,也不会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是他们的尊使的相公,这样一来,不用我开口,他们就乖乖地把我送到尊使身边了。”

    王怜花这时需要假装中毒,身子不能动弹,想要告诉那白衣女鬼,他和尊使的关系,自然十分不易。其实他手中那座玉雕,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他与尊使的关系的证物,但这座玉雕,是照着贾珂雕刻的,说什么也不能给别人看。

    王怜花略一沉吟,忽地想起自己前天在某个镇上闲逛,买的一样好东西,当即拼命眨了三四下眼睛,然后向那白衣女鬼从他怀中取出的一个册子侧目斜睨。

    白衣女鬼心中十分慌乱,本就在一眨不眨地瞧着王怜花,这时见王怜花先向自己眨眼,然后看向地上那本小册子,连忙拿起那本小册子,翻开一看。只见上面画了一幅画,是两个男人在草原上骑马。这副场景本来十分寻常,但这两人同骑一匹马,身上一丝|不挂,后面那个男人将前面那个男人抱在怀里,正在马背上,做某件不可名状的事情。

    白衣女鬼没料到这本小册子上面,画的会是这种东西,苍白的脸上飞了一阵红晕,将这本小册子放到地上,说道:“你要我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王怜花听到这话,向贾珂那座玉像瞧了一眼,眼光中似说:“你不是问我,我认不认识尊使吗?嘿,这两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我和你们尊使就是什么关系。”

    他这一眼瞧过去,白衣女鬼登时惊得呆了,她怔怔地望着王怜花,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道:“你说……你……你是尊使的情人?”

    王怜花眨了一下眼睛,似是在说:“不错,你总算猜到了!”

    白衣女鬼听到这话,突然间额头冷汗如黄豆般一滴滴流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之极的事情。她脸上戴着恶鬼面具,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流进面具之中,弄得整张脸都闷闷的,腻腻的,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想:“完了,完了,我们竟对尊使的人动了手,这下我们全完了!”

    王怜花正等她给自己解毒,然后将自己送去找尊使,谁知白衣女鬼怔愣许久,突然间站起身来,轻飘飘地走到一堆绿火后面,这时她脚步虚浮无力,身形摇摇晃晃,绿油油的火光映照下,她的背影显得十分凄惨,倒真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王怜花见这白衣女鬼不按照自己的设想做事,不禁有些气恼,暗道:“你走什么啊!难道你是在想,反正你们尊使不在这里,你们不如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我灭口。只要你们口风更紧,你们尊使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死在了你们手上?”

    王怜花向来任性随意,换作平时,见这白衣女鬼如此不识相,早就一跃而起,将这些白衣鬼制服,然后逼迫他们带他去找贾珂了。

    但如今贾珂冒充他们的尊使,与他们来往,所图一定不小,王怜花一来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害得贾珂身份暴露,陷入危险的处境,二来担心自己贸然行动,会打乱贾珂的计划,因此他虽一心只想立刻见到贾珂,仍是按捺不动,打算看看这些白衣鬼,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

    可是那白衣女鬼再没来过。

    这一堆堆柴火渐渐烧完,最后一根木柴上的火光闪了几下,便即熄灭,四下里一片漆黑。

    只听得脚步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时而很近,时而很远。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衣鬼走到王怜花身边,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向左走了几步,来到一辆马车前面,掀开帘子,将他放进马车。

    王怜花进到车厢,车中漆黑一团,他目不能视,只觉左右都坐着人,心想:“原来他们要用马车将我们运走。难怪那女鬼会打量我们的长相,我们有三百多人,今天傍晚才到三寺镇,明天一早就消失不见,这件事若是传将出去,三寺镇就别想得到片刻安宁了。

    他们是要易容成我们的模样,代替我们回客店休息,代替我们离开这里,这么一来,就算日后有人发现我们消失不见了,也不会认为,我们是在三寺镇出的事。毕竟镇上的百姓都是证人,我们明明次日一早,就一个不少地离开三寺镇了。”

    随即微微皱眉,心想:“真不知他们绑架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不认识我,也就是说,他们对我们下手,绝不是冲着王怜花来的,也不是冲着我们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来的。贾珂冒充他们的尊使,与他们来往,不知是否与他们绑架我们的目的有关。”

    王怜花想得半点不错。

    这些白衣鬼将王怜花等人搬进马车之后,便取下脸上的面具,那白衣女鬼照着王怜花等人的模样,依次给这些白衣鬼易容。那些易容成王怜花这样在客店歇宿的人的白衣鬼,等白衣女鬼说他可以走了,就离开枯茶寺,向住的客店走去。

    其实这些白衣鬼也就一百四五十人,连王怜花一行的一半都不到,不过王怜花一行刚来三寺镇,镇上本就没人认识他们,加上二百五六十人是在寺庙借住,而不是在客店歇宿,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外人根本无从知道,只要利用马车,很容易在人数上造假。

    等到次日清晨,三座寺庙里的白衣鬼赶车的赶车,骑马的骑马,离开三座寺庙,与住在客店的那些白衣鬼汇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三寺镇,来时是什么模样,去时就是什么模样。

    虽然这些人的模样都有些许变化,毕竟白衣女鬼的易容改装之术,还没有那么巧妙,但镇上的百姓,没有一人察觉这些变化,他们与王怜花一行人只是萍水相逢,谁会将陌生人的相貌记得那么清楚。

    只有黄伯流一个人,站在人群之中,眼望骑在马上的“王怜花”的背影,四下里阳光满目,人声鼎沸,他身上却满是寒意,心想:“他们……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昨天晚上,黄伯流读了王怜花给他的那封信,便去镇上的客栈挨个打听,是否有商人将货物寄放在店里。他转遍了整个三寺镇,倒真问出几个把货物寄放在店里的商人,但没有一个商人,是把货物寄放在客栈,自己去枯茶寺、枯云寺、枯月寺借宿的。

    甚至还有个掌柜的,收了他的十两银子以后,悄悄地告诉他:“客官,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不要看我们天天去这三座寺庙,把打扫修补这些活都包了,就以为我们都对佛祖十分虔诚!其实啊,我们这三座寺庙,从前闹过鬼!”

    黄伯流本来对鬼神之说完全不信,但刚有二百五六十人毫无来由的消失不见,不论他从前如何不信鬼神之说,这时也不禁半信半疑,听到掌柜的这话,手上更是捏出一把冷汗,低声道:“闹过鬼?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听!”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毕竟我也不是那专门捉鬼的道士。这件事得从六七年前说起了。那也是一天傍晚,有一伙人来到我们镇上。我一听他们的口音,就知道他们都是中原来的,他们说自己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具体什么东西,我不记得了,就知道他们那一伙人,个个穷得叮当响,连客店也住不起,听说镇上有三座寺庙,就去那三座寺庙借宿了。

    当时寺里有好几个和尚,听说他们想要借宿,就让他们进去住下了。我们镇上有一个人,姓黄,天天早上都要去枯云寺烧一炷香。次日一早,他又去枯云寺上香,谁知他走进寺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遇见,从和尚到住客,他都没有见到,就好像所有人都人间蒸发了似的。

    那姓黄的吓得不轻,连香也不敢上了,从枯云寺跑了出来,将这件事告诉大家。大家听说以后,都十分好奇,有的去了枯云寺,有的去了枯茶寺和枯月寺,想看看,这两座寺庙,有没有出问题。然后你猜怎么的?那枯茶寺和枯月寺的人,也都消失不见了。

    后来我们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他们,当时就有人说,他们是被鬼怪吃了。也有人不信这话,说道他们住的可是佛门净地,鬼怪怎么可能去那里吃人?过了两三个月,又有一伙人从中原过来,路过我们三寺镇。当

    时镇上还没有这么多家客栈,那一伙人有女眷,客栈住不开,于是借住在枯月寺。那时有两个四处云游的和尚,在枯月寺暂住,一个年纪很老,另一个是老和尚的徒弟,也就十五六岁年纪,枯茶寺和枯云寺里,也都来了几个和尚。那伙人住进枯月寺,等到次日清晨,大家就收到消息,那一伙人,还有这三家寺里的和尚,也都消失不见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大家就认为,这是中原人招来的灾祸,毕竟中原人没来的时候,寺里的和尚从来没有失踪过。于是大家打定主意,以后决不允许从中原来的人,在寺里借宿了。过了半个多月,又有几个和尚在我们镇上住下,谁想他们住进这三座寺庙,不过一个晚上,就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消失不见了。便是如此,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一个和尚敢留在我们镇上。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我们镇上没有和尚了,再有从中原来的人,在这三座寺庙借住,晚上是怎么进去的,早上就是怎么出来的,一夜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所以我们现在都说,当年那吃人的鬼怪针对的,不是从中原来的人,而是从外地来的和尚。也许是因为那些和尚心不诚,所以即使身披袈裟,身居宝刹,也抵御不了鬼怪。”

    黄伯流听着听着,一股寒意自脊梁直泻下去,心想:“当年是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现在也是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呢?就算死了,也该有尸骨啊!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难道他们都被妖怪敲骨吸髓,吃进肚子里了?”

    黄伯流回到客店,见王怜花的房中亮着灯,只道王怜花回来了,连忙走上二楼。

    正待敲门,忽见一个人从一间客房走了出来。

    这人头戴唐夫人的发簪,身穿唐夫人的衣服,脚踩唐夫人的绣鞋,模样也与唐夫人有六七分相似。

    可是黄伯流知道,这人绝不是唐夫人。

    唐夫人绝没有她这样粗大的手掌。

    但是这人不是唐夫人,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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