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小心愿
听了小柳同学这番话，季夏眨眨眼，没有回应。
这时，门外的季言笙敲了敲门，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几碟小咸菜，和一大碗柿子鸡蛋疙瘩汤。
西红柿已经炒出了沙，被细细筛成米粒大小的面疙瘩上挂着浓稠的面汤，配上金黄的鸡蛋碎、白色的蘑菇丁和嫩绿的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季影帝第一次复刻疙瘩汤就十分成功，他给季夏盛了一小碗，拿勺子搅拌两下递给自家崽，又拿起备好的其他小碗，问哆来咪三人要不要也来尝尝。
闻到食物香气的瞬间，昏昏欲睡的汤圆儿和哆来咪也都醒了，双眼亮晶晶地使劲儿点头。
小屋里瞬间响起了呼噜呼噜喝汤的声音，一大海碗的疙瘩汤很快被一扫而空，在小伙伴儿的带动下，季夏也吃光了自己的那小半碗。
季言笙将几个空碗端去厨房，又把三个小朋友一一送回了他们的房间，回来的时候，季夏已经吃完了药，又躺回到了床上，像是快睡着了。
季影帝轻手轻脚关了门，坐在布艺沙发上，一边留意着小卷毛有没有不舒服，一边上网查看着孩子生病的注意事项。
季夏小朋友在外表现得真的很乖，除了不太喜欢好好吃饭，就再没有其他小朋友身上会出现的毛病。
他不吵不闹也不主动乱跑，遇到可疑人士还会去找警察叔叔。
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乖的小朋友啊
但是生病这种事儿是不可避免的，新手家长季言笙也得格外上心才行。
在床边守到了后半夜，见季夏依然没有要发烧的迹象，季言笙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去休息，就看到睡梦中的小卷毛好像被噩梦掩住了。
他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住动弹不得，也没有哭闹，只是咬着牙无声地掉眼泪。
季言笙手足无措，他把小孩儿捞起来抱在怀里，像是育儿教学里那样，一下下轻轻拍着小朋友的后背。
感受到了热源，小卷毛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温暖又安全的港湾，逐渐恢复了平静，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季言笙悄悄揉了揉那头十分柔软的卷毛，好像在安抚自家孩子的时候，也顺便安抚了自己的情绪。
其实，在敲门之前季言笙已经端着疙瘩汤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他听到了季夏说的那句“不想长大”的话。
小孩子也许会贪恋美好的童年时光，但是季言笙能感觉到，他家的小孩儿不是因为留恋才不想长大。
正是因为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才连长大后的世界都不想去看上一眼。
季言笙去给姐姐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姐姐留给自家小孩儿的东西。
季言箫夫妇的家被人洗劫过一遍，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只剩下那些不值钱、但是对于屋主来说很重要的、充满回忆的东西。
跟季言笙一块儿接到通知去认领遗体、收敛遗物的，还有姐姐那个结婚对象的父亲。
季言笙跟徐家这个老爷子互看不顺眼。
双方显然都把对自己家人早逝的怨念转嫁到了对方身上，怨气虽然不多，但足够双方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们还差点儿因遗物分配问题吵起来。
季言箫夫妇有很多共同回忆，不可能彼此割舍，虽然双方家里人都很想剔除对方留下的痕迹，但是没办法，那样对小两口来说太残忍了。
于是，季言笙和徐家那个老爷子为了公平起见，用论斤称的方式平分了那些遗物。
季言笙分到的遗物中，就有一个纪念相册，那是一套婴儿写真集。
穿上各种衣服的小婴儿化身超级英雄，在照片里经历种种冒险，最终抵达了爸爸妈妈身边，相册的最后就是一家三口拥抱在一起的全家福。
写真的扉页用马克笔上写了一句话，季言笙认出那是姐姐的笔迹。
季言笙的姐姐，那个小婴儿的母亲，许下了一个愿望
愿我为爱而生的宝贝永远平安快乐，对人生充满期待。
可她的愿望落空了。
回想起上辈子那惨烈的结局，又想到了刚才听到的那句“不想长大”，季言笙不知不觉间眼眶微红，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苦涩。
季言箫爱着的这个小孩儿，非但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平安长大，甚至连一点儿对于未来的期待都没有。
看不见光亮的未来，是多么可怕。
卷毛幼崽已经在他怀里熟睡，季言笙小心将人放回到床上，重新给人盖好了小被子。
他刚要回沙发上坐下，却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只小手正轻轻勾着他的衣服下摆。
季言笙抓住了那只小手，贴到了自己一侧脸颊边，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夏夏，别怕。”他小声哄着睡梦中的小朋友，“这回小舅舅陪你一块儿长大啊。”
季夏睁开眼，看到了一片花海，高耸入云的向日葵迎风招展，路边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他沿着花海中的小路奔跑，一路追着蝴蝶，来到了一棵很大很大，需要七八个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槐树下。
在树下等着他的，是很久不见的爸爸和妈妈。
季夏早就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但是季言箫和徐光宇的模样在这里却意外地清晰，连妈妈眼角的泪痣和爸爸下巴上的胡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卷毛崽走过去，眨着大眼睛，仔细观察着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大人。
“夏夏。”
女人张开双臂，抱住了面前的小朋友，熟悉的茉莉花香水的味道唤醒了季夏的记忆，让他也下意识回抱住了女人。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好像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一般，他们的每分每秒都是那样短暂而珍贵。
女人抱起了小朋友，走回到男人身边，跟他相视一笑。
那笑容是多么的幸福，宛如终于苦尽甘来，分开许久的一家三口马上就要迎来团圆的结局。
“夏夏，跟爸爸妈妈一起回家好不好。”男人轻声说道。
卷毛崽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拥抱的温暖中，没有对男人的话作出反应，但是夫妻俩已经带着孩子朝着那棵巨大的槐树里走去了。
“夏夏马上就不用再难过了，也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爸爸妈妈永远和你在一起。”
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卷毛崽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舒服，连身体都变得轻飘飘，如陷在棉花里，或者已经躺在了云端。
可就在下一秒，季夏感觉到自己被人从温暖的怀抱中硬生生拽了下来。
季夏“”
怎么还有人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儿抢孩子
季夏睁开眼睛，爸爸妈妈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焦急的熟悉面庞。
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成年人室友，目前只有六七岁的小柳同学，以及让他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南荣洛。
他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别去”季言笙声音就像是在哀求。
柳归鸿也抓住他的手，严肃着一张小脸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别过去”
去哪儿
小卷毛十分疑惑地眨了下眼。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此时他已经被季言笙一把揽进了怀里，朝着远离大槐树的方向跑去。
卷毛幼崽一路过来时看到的向日葵花海已经变成了荆棘丛，季言笙抱着怀中的小孩儿，艰难地穿行在荆棘之中。
在道路的最前面，有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生手提一盏落了无数只蝴蝶煤油灯，为后面的人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追在后面的柳归鸿微皱着眉头，担忧地望着季夏，一双眼睛中满是对得而复失的畏惧。
注意到卷毛崽看向了自己，小柳同学朝他笑了笑，对他说“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你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到。”
季夏不再挣扎，他乖乖搂住了成年人室友的脖子，明明是荒诞无比的画面，可他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却在一点点消散。
他们带着他一路奔跑，穿过黑暗的森林，踏过满地的荆棘，渡过堆积了层层尸骸的红色河流，来到了岸的这一头。
终于，路的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光亮，那是柔软又温暖的光，驱散了那些长久以来将他牢牢桎梏的危险与恶意。
小卷毛询问“咱们要去哪儿”
把他从岸的那一边抢走的几人微微一笑，坚定地回答了他“咱们回家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床头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朵黄色的不知名小花，以及一支巧克力牛奶味道的棒棒糖。
这个早晨就像是被珍藏在玻璃瓶中的某段静匿时光。
长长的睫毛抖了两下，卷毛幼崽睁开了他的眼睛。
他睡了好长一觉，做了个很奇怪但是也很美好的梦。
梦醒了，但是梦里那种暖洋洋、轻飘飘、软乎乎的感觉却还是那般清晰，像是正被看不见的天使拥抱着。
小卷毛想要坐起来，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抓着。
转头一看，季言笙坐在布艺沙发上睡着了，一只手还牢牢牵着他的手不放。
季夏眨眨眼，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忽然有了一种直觉
也许，这次他真的可以尝试着对自己可能会很长很长的一生抱有一些期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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