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山的那边

    初中语文第一课，是一首诗歌，《在山的那边》。我清楚地记得，作者是王家新。当温柔美丽的语文老师，让我朗诵全诗时，我就满怀深情地念着：“山那边是什么呢？妈妈给我说过：海！哦，山的那边是海吗？”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念一首现代诗，也是最后一次。

    王家卫在《东邪西毒》里告诉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去山后面，你会发觉没有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然后我就开始琢磨，王家新和王家卫俩人有啥关系，难道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从来都不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只因为我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和我无关。山是深沉的，海是汹涌的。而平原好像，只有平坦这个优点了。人生就该像山和海一样吧，而不是平原。在旅院每天都能远远望见，象山顶上那座双层亭子。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在那亭子里坐一坐。在宿舍宅了几天后，我们决定去爬象山。

    从学校走到黑龙潭公园，用了半个小时。在旅院比较好的一点就是，拿着校园卡去丽江的任何景点，几乎都是免费。黑龙潭景色很好，有葱葱郁郁的花树，有湖，也有桥。里面有很多饰品店，我们挨着去逛了逛。什么饰品都有，琳琅满目的，我在里面拍了些照片。发了一张给语嫣，在照片下注上一句话：好想偷一把啊！

    她回信：“额，真没出息啊……”“哼，还不是为你偷的嘛！”“嘿嘿，错怪你了！”看了解脱林，看了珍珠泉，看了纳西古乐宫。我们在许愿池前停下来，池子的直径大约一米。池底有一条细长的黄龙，应该是铜铸的。里面有许多一元的硬币，我顿时就有了捞钱的冲动。看旁边人太多，就忍住了。

    在许愿池九米后有一条红线，站在那儿向许愿池里投币，投中了就说明能达成愿望。周亮拿着一块一元硬币轻轻一掷，正好投进水池中央。孙黄这家伙，投了三次才进去。晓威竟然直接跑到许愿池前，“啪”地一下扔进去。孙黄无语地说：“擦，不带这样的吧！”我摸了摸口袋，问晓威：“还有没有硬币？”“只有五角的了。”“不要。”

    周亮说：“我有一块的。”“更不要。”“孙黄说：“大爷，你不会投一角的吧？”“正是！”最后接过周亮递给我的一角硬币，跑到许愿池后面十米的地方站定。先在心里许了一个愿，不知道是不是不幸，最后这个愿望夭折了。后来我开始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是不是神仙嫌弃我的一角钱？

    瞄准，投掷。硬币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落入池中，激起一阵白色的水花。孙黄兴奋地说：“厉害！”“废话，想当年咱可是玻璃球高手！”据说很久以前，有两个年轻人，同时喜欢上一名女孩儿。于是决定用玻璃球比赛分胜负，打玻璃球的游戏由此产生。多么好的游戏，多么好的比赛！喜欢语嫣的男生们，要不我们用玻璃球来决斗？

    接下来就去爬象山，可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上山入口。却走到一条幽静的小道上，小道两边是幽深的林子。里面都是坟墓，我们进去看了看。大多是烈士墓，有的碑上还贴着照片。晓威指着其中一张对我说：“哎，这个死人真像你！”“擦，像你爸！”“哈哈，像你妹！”“晓威说真的，你要有个烈士爸爸，就不会到这儿来了。”“为啥？”

    “忘了吗？高考规定，烈士子女加20分啊！”“哦哦，以后我要努力，争取给儿子加20分！”“好样儿的，有志气啊！”孙黄指着一张照片招呼我们说：“快来看啊，美女！”我们走到他旁边看了看，哇，真的是美女！虽然照片是黑白的，但还是掩饰不住她的清纯风韵。我们欣赏了一会儿，继续往旁边瞄其他的。只有晓威蹲下身子，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他突然说：“她好像对着我，笑了一下。”孙黄有点害怕地说：“擦，不是吧！”晓威认真地说：“咦，又笑了一下。”周亮说：“你妹，别开玩笑！”“真的啊，她真的对我笑了！”我走过去看了看，对他背上猛拍了一下：“你走桃花运了，今晚小心点，她会跟着你走的。”

    晓威笑了笑说：“寡人虽然怕鬼，但这么好看的女鬼，寡人还是不怕的！”孙黄骂着：“得，你这混蛋也别走了，就死在这儿当上门女婿吧！”晓威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摸摸照片上的脸，竟然还贴着那照片亲了一下说：“媳妇儿，我走了，以后一定再来看你哈。”孙黄说：“擦，你这个人渣，连死人都不放过！”

    晓威长叹一声：“唉。爱是能穿越时空的，爱是能超越生死的！灿哥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滚！”我们异口同声地说。“那不是哥说的！”我又补充一句。

    我们起身离开墓群，走之前我又特意看了一眼，那张美女照。然后立刻猛拍一下孙黄的肩膀，故意变着脸色颤声说：“她真笑了！”孙黄吓得脸色有点苍白，哆嗦着说：“我勒个去，这里面阴气太重，快跑吧！”说着，当先跑了出去。我拉着周亮紧跟他，见晓威也追上来，推了他一把说：“滚回去陪你媳妇儿！”

    他装作委屈地说：“呜呜，媳妇儿跟俺离婚了！”等跑到小道上，孙黄问：“你真看到她笑了？”我说：“真的。她还对我说，今夜子时要跟你洞房，到时候我们三个得避一避啊。”晓威不满地抗议：“滚。你们都去死，她是我的！”“擦，你别后悔！我要死了，一定让她做我女朋友！”

    在小道上走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找到上山的入口，却碰见了两个广东游客。两个20多岁的2b青年，都是羊城晚报的记者。他俩没有买门票，也不知道从哪旮旯里钻出来的。然后我们就一起走了，决定不走景区设置的正道，自己开山路。在林子里的一个斜坡登山，从防护的铁栏上翻过去。

    一路上乱石杂草丛生，为防止蛇虫什么的，我捡了一只木棍。一边挑开烦人的蛛网，一边向草丛里乱戳。周亮和孙黄走在最前面，我其次。晓威紧跟我身后，两个广东仔在最后。刚爬了一半，前面两个就已累得气喘吁吁了。广东仔每爬一会儿，就要求休息一下。我还比较轻松，蹦蹦跳跳地往上去。

    晓威这家伙手脚并用，还时不时喊我一声：“灿哥哥。拉一下人家，好不好嘛？”我白他一眼说：“擦。再这样恶心我，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大家一边爬着，一边聊天。两个广东仔教我们用粤语骂人，我虽然不会粤语。但好歹会仿唱几首粤语歌，偶尔也能听懂两句。为了让我们更加明白，他俩一边对骂，一边跟我们解释意思。这种纯粹的教学精神，真令人感动！

    说起广东人，不得不提起吃的。古语说“穿在苏州，住在杭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但是说真的，如果让我吃在广州，我宁愿绝食而死！他俩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说什么蜘蛛、蜈蚣、蛆虫、蝎子，癞蛤蟆和毒蛇，其实都是美味佳肴。还说小老鼠生吃最好，捏着鼠头蘸酱，一咬一吱吱，所以就叫“吱吱菜”。我发誓，如果可以，这辈子就不去广东了！

    然后晓威就说：“既然广东人什么都吃，以后家里也不用买什么杀虫剂电蚊拍了，直接养个广东人得了。”我们听得哈哈大笑，我说：“其他人登上月球，一定是先找嫦娥，而广东人不会。”他们问为什么，我解释说：“因为你们肯定先忙着逮玉兔，吃啊！”他俩乐得说：“哈哈。还是你了解我们，不过嫦娥肉应该也挺好吃的！”这次，我们一致对他俩进行真心的鄙视。

    往上走到一片树林里，叶子都是红色的，但不是枫树。晓威停下来，忽然问我们一个问题：“请问大家，中国古代最浪漫的诗人是谁？”有人说李白，有人说李商隐，有人说白居易，还有人说柳永。孙黄竟然说，是海子！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啊！尼玛，我终于知道他为啥要卧轨了，原来是想穿回古代啊！尼玛，海子真浪漫啊！

    大家说了好多答案，晓威只是摇头。孙黄问：“到底是哪位啊？”他回答：”杜牧！”“为什么？”“你问灿哥，这是他原创的。”看大家求知的目光一起射向我，我就幽幽念了一首诗：“远上汗山石竞狎，白云生处过家家。停车做爱枫林晚，霜叶红于大姨妈！”“擦，天才！”“汗，这分明就是一首禁诗啊！”“灿爷，五体投地，膜拜！”

    终于到了山顶，腿都麻了，坐在亭子的上层休息了一会儿。风吹过来，渐渐觉得有些冷，真是高处不胜寒。从亭子背面，可以俯视整个清溪水库。再往前望，甚至能望见旅院大门上的两颗白球灯。左面是秀丽的山林画，右面是整个丽江的俯视图。看上去壮观极了，我顿时生出一种，“但当凌绝顶，一览众人小”的感觉。

    站在高处虽然有些寒，但却很有成就感。我独自感慨着，有些人就是为了这份成就感，冻死也不肯下山。古往今来，这样的悲剧，可真是数不胜数。旁边站着几个老外，我靠近听他们聊天。完全听不懂，因为说的不是英语。晓威也靠过来听了听，说：“哎？好像法语，又像德语，还像西班牙语。”我鄙夷地看他一眼：“子在山上曰，贱者如斯夫！”

    “感觉像骂人，什么意思啊？”“孔子站在山上说：“贱人啊，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擦，我哪里贱了？”“碧水贱，辟邪贱，六脉神贱，独孤九贱，天下第一贱！”“大哥，跪了！”然后，他开始唱歌，是用生日快乐的旋律唱的，但歌词只有一个单词：“fuck，fuck，fuck”最后那几个老外，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看看我说：“他们怎么懂英语？”“擦。你骂他们‘草泥马’，他们也能听懂！”“好吧！我们赶快走吧，我怕他们揍我！”晓威做出一副怂样儿，装可怜地说。“哈哈。没关系，我们五个都不会帮你！”“哼，讲义气！”在亭子上待了十多分钟，我们就和广东仔告别下山了。下山途中，我给语嫣打了个电话：“小狐狸精，干嘛呢？”

    “额，你才是狐狸精。”“我是蒲松龄，你是狐狸精！”“证据呢？”“你就专门勾引我这样的，纯情英雄少年！”“额，勾引……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有啊，把我迷得不可救药，醉生梦死，神魂颠倒！”“夸张！”“没有！”“谢谢，哈哈……”“哈，你在干嘛呢？”“我在买水果啊。”

    “有钱人啊，我好长时间都没吃过水果了。想当年在太中一天几瓶绿茶，现在只能喝白开水。唉！”“你是哭穷啊？”“真穷啊，借哥点钱吧。不要多，一百万就够。”“额，我连冥币都没那么多。”“本月严重超支，给哥打点饭钱吧。然后不还了！”“嘿嘿，不还就不要了。”“那我以身相许行不行？”“那我亏本啊……”

    “我擦，你赚死了！”“哈哈，你值多少钱呢？”“比你贱一点。”“额，那我值多少钱呢？”“跟全世界相等。不，还要贵一点！”“哇。我这么贵重，谢谢哈！”我对她说：“语嫣，你信不信我将来会很有钱？”“不知道哎。不过，你有钱了会变坏嘛？““怎么会呢？我没钱也坏啊！”“好吧！那你还会这么喜欢我吗？”“废话！”“哈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热爱金钱？因为金钱，可以打通自由之路。可是很多人，却迷失在追逐金钱的路上，变得越来越不自由。或许因为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王语嫣。所以宁愿，守着孤独藏着痛楚，也要走那条路。

    我一直在想着。我们，在这里；青春，在这里；梦想，在远方。十年以后？二十年后？多年以后？我们，在远方。青春，在何处？梦想，还活着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为你打拼江山，有人为你抛撒社稷。有人为你一统江湖，有人为你归隐山林。有人为你封侯拜将，有人为你成佛作祖。

    语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忘记故乡，放弃远方！只要是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因为，有你在的地方，天涯即是远方。天涯，亦是故乡。在这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年纪里，我只有你。都说恋爱中的孩子，现在有多幸福，以后就会有多痛苦。可无论怎样，我的心中都有一朵，永远盛开的百合。而你就是它的花蕊，我心不灭，你亦永不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