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途中遇蹊跷(下)
荣轩哥看我已经缴械投降,笑着挨着我侧身躺下,支着手肘跟我说:“就当安抚我吧,我虽是出身从武世家,但经验尚浅,遇事总会有些慌乱,身为主将,又不能给别人看出来,只有在你面前才能放松下来。”
这话也能这么直白的说给我听,他真是不把我当外人,但就是因为这大实话,我反而更相信他,转身面对他,手放在他胸口,跟他说:“经验都是实战积累出来的,所以你也不用过度紧张,张怀林也算是沙场老将了,要是真上阵厮杀起来,他的经验会是你很大的助力。”
他握住我的手,拉到他的唇边,吻一了下说:“心儿,你真好,不会嘲笑我的不足,不会因我慌乱而嫌弃。”
我说:“我为什么要嘲笑你,嫌弃你啊,谁的经验不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你已经很棒了。你在宫中救驾时,那么十万火急的,还救出了我的父亲和尹大人,这经验几个人能有?”
他说:“那时有我父亲坐镇,我心里不慌,现在不太一样,我是主将,这里人的生死都由我的决定主导,这两百多人,身后就是两百多对父母,我的判断出了差池,会让他们失去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伸手抱住他,手在他坚实的背脊上轻抚,跟他说:“我明白,所以我们要弄清楚这背后的阴谋,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在我耳边轻喃:“谢谢你。”
我在他怀里跟他说:“也谢谢你对我的坦诚。”
他笑了,我能感觉到他放松了一些,我们相拥着躺了一会儿,他揽着我坐起来问:“你是想休息一会儿,还是陪我看看地图?”
我把他拉起来,绕过折屏,坐到书几前,他从案头取过一张羊皮卷展开,我和他一起俯身看地图。这张是合浦这一带的地形图,上面绘制了山川河流以及城池道路,我找到了我们出发的地方,问他:“我们现在在哪里?”
他伸手指在我们出发地的西侧,再往西一点图上是一片山林地带,南侧是一条河道,北侧看着是空地应该是比较空旷的平原,我们现在驻扎的是靠近山林的河道这边,有水源,也易防守一些,他又指了下这边靠着的山林说:“我已经安排人在山上设了监控点,也设了弓箭手。”
我仔细看着地图,如果我们进入了山林地区,确实是容易被设伏的,张怀林的预警很及时,但如果这是敌人故布的疑阵,也算是心思巧妙了,这样的地形是不太敢冒然行进,但如果耽误的时间太长,那后面荣轩哥必然要脱离大部队,带领亲卫和部分骑兵先行,分离了部曲,无论是哪边,都更容易设伏打击。
我问他:“你原想不走官道,那会走哪里?”
他眉头微蹙看了会儿地图,手指沿着现在走的官道划过山林地带,然后指向一道横亘于前的山岭说:“最快的是翻过这座山,但就要弃车而行了。但负重过大,没急到需要弃车的程度。”他的手指回到官道,沿着道路绕过山脊,山后是一片空旷,他指着那里说:“这边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弃路直接穿过,至少可以节省两天的时间,然后在这里补给。”他指着平原边的一个城镇说。
然后取过另一张羊皮卷,打开接在这张的边上,再一路向西偏南的方向,这边是一直是沿着山岭而行的,无法绕道,直到益州,再穿行一小片平坦之地,他停下手指说:“到了这里,要想加速便要弃车而行了,若可以翻过这两条山脊,便可节省七八天时间,最后一天轻装急行便可当日抵达。”
我看着这段路,想的是,他们这群当兵的翻山越岭不成问题,那我们这几个女的咋办?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跟我说:“这段路就不能带你们走了,我会留人护卫你们在益州,等我安顿好了,再派人去接你们。”
我问他:“我们骑马也不行吗?”
他伸手揽住我的腰把我拉近靠在他的身上说:“也许可以骑马,但也可能需要下马步行,而且在山上搭不了帐篷,要露天休息,你会吃不消的。”
我靠在他身上想了一下说:“我还是想和你一起走,如果他们真的是想要为难于你,必然会知道你我的关系,我就会成为你的软肋,如果我在益州被人制住,即便是软禁,对你也会不利,不如同行,可能会拖累一些,但相比掣肘于你,还是好些的不是吗?”
他思索片刻说道:“那看看消息回报,如果真是如你所料,有人在故意为难我,那将你带在身边是更安全的,只是就要辛苦你了。”
我笑笑说道:“风餐露宿也是别样的体验,我辛苦不辛苦不知道,你带着我走会更辛苦是真的。”
他抱紧我,俯身吻上我的唇,如品尝世间美味一般辗转吮吸,直到大脑缺氧、呼吸不畅他才放开我,我伏在他身上轻喘,两人都心跳如擂鼓,他在我耳边声音低哑的说:“你真是上苍赐于我的瑰宝。”
我想的是:我哪有那么好,不过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他又吻了我额头一下,收了羊皮地图,把我抄起转过折屏放到榻上,帮我脱了鞋,然后侧身躺在我身边,手臂自然的穿过我的颈下,让我枕到他的肩窝里,跟我说:“中午都没休息,困了吧?闭上眼休息一下,没准一会就有回报了。”
于是我们就这样合衣小憩在主帐的榻上了。果然半夜,消息传回来,时长入帐在折屏外轻声说:“公子,消息回来了。”
荣轩哥立刻起身,我也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睡眼跟着他转出折屏,他接过竹筒,打开封泥,取出一块写满字的布,上面是用密语写的,他坐到书几前拿到灯下看,我跪在他身后探头一起看,不出我所料,从昨天中午的设宴开始就是布局,灌醉了他,是为了拖延他的启程时间,好在这边山林留下痕迹,那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早半个月就收集了一批老弱病残的驴、骡、马,昨天带到这片山林中一通乱踩,然后放生一般给四散了,所以荣轩哥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相似的踪迹。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看到荣轩哥紧蹙的浓眉,我抬头问时长:“他们的底细查到了吗?”
时长说:“目前能确定的都传回来了,其它的想必确认之后也会陆续传回。”
荣轩哥取出一块布,在上面写起密语,我低头看去,是写给他父亲的,问的是现在京都有无异况,和他父亲代训的部曲情况。
时长转身出去,片刻返回,手里握着一块半干的湿泥,等荣轩哥写完,把布塞进一支细小的竹筒,时长用泥封上口,荣轩哥从怀里取出私印钤在泥上,举到灯前烤干封泥,时长接过转身出去。
荣轩哥蹙着眉跟我说:“看来是你料对了,只是他们背后的人会是谁?为什么要拖住我?”
我用手指揉他的眉心,展开他蹙起的眉头,跟他说:“拖住你到永昌的时间,我猜多半是想让你受罚,连带让你父亲受到官家的责备,如果是这样,多半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前段时间受封受赏,想必是有人眼红了。”
说完我又想到王贵妃,但又觉得一个妃子,就算有些忿忿不平,也不至于有这么大能量,调动得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将领为她做事吧?
事实证明,是我低估了女人的小心眼,两个时辰后,又有密文传回来,证实了这就是王贵妃的手笔。
从我们出京都就开始了,她先是利用了孟将军的家眷,在大牢里就帮他们传出消息给张怀林,利用了张怀林对孟将军的愚忠,在流放的途中作梗,哪知天不随人愿,愚忠的张怀林被我歪打正着的收了编。她还想暗中收买张怀林,哪知这家伙忠于谁了就对别人六亲不认,把前来收买的人打了个半死,丢在旱沟里差点丢了性命。这事是发生在二哥监军的时候,二哥不是武将,张怀林可能觉得这事不重要,就没汇报给二哥,致使我们失去了觉察事态有异的机会。
之后王贵妃在流放途中不便再下手,就通过家里联络了合浦的将军,使了钱让他们拖延荣轩哥到达永昌的时间,想让荣轩哥以延误军情的罪名受罚,只是现在还没查到,这些将领还有什么埋伏。
荣轩哥发出指令:“细查!”
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传来了密文,这次查清了合浦将领的布置,他们不想得罪宫里的贵人,也不想得罪太尉府,所以只是收了钱,设宴灌酒,路上设了些障眼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埋伏。
荣轩哥看后沉吟良久,又吩咐探查监视沿路官府、驻军将领是否有异动。这么做还是很有必要的,王贵妃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在张怀林那里折了兵,就煽动合浦的驻军,合浦这边效果不佳,难保不会想其他的法子,孔老夫子说得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虽也身为女人,但还是没想到这王贵妃会有如此难缠,难怪祖母想尽办法让我远离京都,可这都这么远了,还是着了她的道。
我们两家是躲不开这个小心眼的贵女子了,以后还是小心为上吧。
这一晚睡睡醒醒,就算睡了也睡得不安稳,天大亮了我还是晕晕沉沉的,靠在他宽厚的肩上问他:“既然这边只是虚招,今天咱们就拔营继续赶路了吧?”
他低头看着我笑笑说:“我送你回小帐好好睡会儿吧,怎么也得给王贵妃些面子,咱们在这里还需要演演戏,我也想等等探报,看看前面路上还有什么等着咱们,一会儿我会叫张怀林和刘猛来,一起商议一下昨晚咱们看的路线,还要派斥候出去探路。在这里多驻扎一两天也无碍。”
我挺了下身板,伸了个懒腰厚着脸皮说:“既然军情你都让我知道了,不如我就留下来,听听你们说的,一来长长见识,二来回去小帐也睡不踏实,反正也不着急赶路了,等你安排完了,封上帐门,咱们再好好睡上一觉吧。”
荣轩哥听完失笑,跟我说:“昨天不知是谁不好意思睡我的主帐来着。”
我嗤笑道:“那不也睡了,也不知哪个不让我走来着。”
我俩逗着嘴,时长在帐外说道:“大人,姑娘,昨晚都没休息好,我让人煮了点粥,你们先垫垫肚子吧,刘副将和张副将巡完营就来主帐和大人议事。”
我好奇的问荣轩哥:“时长不是一直称你为公子的?什么时候改了?”
荣轩哥让时长进来,然后跟我说:“昨晚他自己问的我,说一直习惯了称呼我为公子,现在是不是该和其他人一样称我为大人,我让他自便,他这就改了。”
时长放下粥碗笑着说:“自小跟着大人称呼公子,其实自大人为官后就应该改了的,大人不在意,我也就没注意,昨天突然觉察大人身份已变,应该改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说:“这粥煮得不错,你不是偷了老黄带来了吧?”
时长一愣说:“姑娘这嘴还真是刁钻,倒不是偷了老黄带出来,是咱们走的时候,老宅的田老夫人派了府里两个小厨跟着来了,都是跟着老黄学了十几年的。”
我也愣了一下问:“之前我怎么不知道?”
时长笑了说:“之前姑娘住在客栈,昨天吃的都是大锅煮的,今天才吃到他们单给你们做的粥,这不一嘴就吃出来了。”
我也笑了,说:“看来以后有口福了,时长这样也不错,虽然改称了大人,但感觉没变就好。”
时长点点头说:“我们和大人情如亲兄弟,称呼是改给别人听的,大人需要在军中立威,我们当然要帮大人的。”他说完就出帐站岗去了。
我转头问荣轩哥:“你的那些亲卫之前也称你公子?”
荣轩哥喝着粥点了下头,咽下去才说:“都是我封官之后就改了,只有时长跟在我身边时间最长,一直按习惯叫着没改,我觉得无所谓,如今他想改就改,哪天顺嘴又叫回公子也没准呢。”
看他的样子,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不像有些人,觉得当了官就了不得了,恨不得所有人都得高看他一截,称呼上稍有差池,就罪大恶极一般。